這是公元2000年9月的某一天,秋高氣爽,晴空萬里,湛藍的天空,像深不可測的海洋,云朵簇簇,似雪白的棉絮,如盛開的百合,更像片片白帆,招展著大海的指示。校園空曠安靜,間或傳來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操場前方正中的不銹鋼旗桿,在陽光照射下,明亮如鏡。獵獵旗子在風中飄舞,明媚的紅艷,給校園涂上美麗的腮紅。操場四維的冬青樹筆直地站立著,像身著戎裝的戰士,守衛著一方土地的安寧。
李梅來到學校,感覺情況有些特別,仿佛吉星高照,很多人對她都表現出與往常不一樣的熱情。
剛走進學校大門,碰見嚴肅冷漠的副校長,她正兇神惡煞似的訓斥一個違紀學生,那位男生背著手兩個腳尖煩躁地互相摩擦著,白色的運動鞋旋即沾上橢圓的灰印。看見李梅,男生伸出舌頭做個鬼臉。哎,已經被訓疲了。李梅感嘆著正要徑直走過去,這時副校長扭過頭來,看到李梅,眼前一亮,她那粗糙發暗的燒餅臉立刻多云轉晴,她撇下那個倒霉的學生,笑瞇瞇地迎著李梅走來。副校長親熱地拉著李梅的手,“梅,做美容啦?皮膚這么白嫩啊!”聲音甜潤溫柔得可以擠出水和蜜來。李梅疑惑地睜大眼睛,剛才從家里出來時,一位鄰居還關心地詢問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怎么面黃肌瘦的呢。還沒等李梅回話,副校長又伸手摸摸她的衣袖,“呦,這件衣服真漂亮啊,才買的嗎?”“怎么你沒見過,都穿了兩年啦。”李梅驚訝地盯著女副校長的眼睛,懷疑它們是否出了毛病。
李梅把自行車放進車棚,然后往辦公室走去。在二樓走廊,她看見教導主任往她這邊走來,她趕緊加快步子,希望避開他。教導主任和李梅學的都是英語專業,這學期兩人教同頭課。他在李梅將要跨進辦公室時,在門口截住她。“李梅,你昨天的優質課講得棒極了,我再學兩年也趕不上啊!”還沒等李梅回過神來,他又用手捂住嘴靠近李梅壓低聲音說,“我給你打了滿分。”“你今年的中級職稱沒問題嘍!前幾天我在領導班子會上推薦你了。”教導主任殷勤地笑著離去,望著他矮胖的背影,李梅心中涌動著困惑的漣漪。她訕訕地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批改作業。可是她的思想無法集中在學生的作業本上,綠桿蘸水筆在她手里機械地移動著,麻木地打著√和╳。昨天下午好朋友劉嵐告訴她,上午第二節她講了優質課后,教導主任在教導處公然守著校長和幾位沒去聽課的別科老師,把她講的那節課批得體無完膚,一塌糊涂。
李梅閉上眼睛,搖搖頭,讓心安定下來,拿出教案,準備備課。這時住在校園的張曉麗突然跑過來,關心地說,“梅,吃早飯了嗎?到我家去,我給你做飯吃。”說著就拉李梅起來。
張曉麗原是李梅好的可以穿一條褲子的朋友,上學期,李梅擔任張曉麗和劉嵐兩個班的英語課,期末考試,只因劉嵐班的英語平均分數高出張曉麗班3分,作為班主任的張曉麗,就撕破臉皮在辦公室和李梅大吵一架,說李梅偏心什么的,李梅委屈地淚流滿面,氣的兩個晚上都睡不著覺。新學年李梅不再教張曉麗班的課了,兩人見面一直不說話。今天怎么了?太陽從西邊出啦?李梅正要推辭,一個洪亮的男中音傳來,“李梅,書記叫你過去。”李梅惴惴不安地向書記辦公室走去,心里嘀咕著不知什么事。見李梅進來,滿頭銀絲的書記慌忙從辦公桌前站起來,熱情地拉過一把藤椅讓她坐下,他從水曲柳面的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一份“入黨積極分子培養教育考察表”笑嘻嘻地遞到李梅手里,然后莊重嚴肅地說:“黨支部研究決定你為我們學校預備黨員發展對象。”李梅被眼前這突入其來的喜事驚呆了,不禁脫口而出,“可我還沒寫入黨申請書呢!”
李梅預感到今天上午自己在學校將無法安靜地工作,便推著自行車準備回家。
剛走出學校大門不遠,碰見外號“瘦扁嘴”的數學老師杜吉。杜吉的老公以前在市二輕局下屬的一家小廠任廠長,前年廠子倒閉,他老公下崗在家。五年前李梅的丈夫因為工作成績突出被破格提拔為全市最年輕的副局長時,“瘦扁嘴”曾在背后惡狠狠地詛咒,“別瞧她這會高興,要不了兩年,她男人準會休了她!”“紅眼病”讓“瘦扁嘴”毫無理由地痛恨起比她小十多歲的李梅了。杜吉拽住李梅的自行車,神秘地問,“這次市里大換班,你們家小王準備去哪呀?”“哪也不去,還在他原單位。”李梅淡淡地說。“李梅,我們家兒子明年師范畢業,你可得給老大姐幫幫忙啊!”杜吉意味深長地說。“我能幫你啥忙?”李梅笑笑。“好了,別裝懵了,你們家小王這次調到教委當一把,你當老大姐不知道啊!”杜吉笑著摟著李梅的肩膀,搞得李梅很不自在。“你聽誰說的,我怎么不知道?”李梅推開杜吉吃驚地問道。“昨天下午傳來的消息,今天上午咱們學校已經傳遍了。”說完話,杜吉給李梅一個飛吻,騎車往學校跑去。
哦,李梅恍然大悟,抬頭看看天,一片烏云漂浮過來,太陽隱進云層里只露出半邊臉,天空忽然暗了下來,一陣風吹過,她打個冷戰,絲絲涼意襲來,她下意思地整整衣服,扣緊風衣的紐扣……
2012年9月4日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