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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陽光在嫩綠的麥苗上跳躍著，溫柔的風搖落了滴滴露珠，吹拂著女孩長長的馬尾，一大群女孩正低著頭在剜薺菜，彩色的衣衫像綠色海面上的浪花朵朵。

    我就是她們中的一個。剜薺菜是母親給我的任務，也是我最喜歡的。

    農歷二三月里，蕭瑟的冬剛剛退去，和暖的春已悄悄登場。柳樹細細的枝條柔軟起來了，柳芽兒在膨脹，小河里的水也歡快起來了，嘩嘩嘩地在歌唱，梁上的燕子也回來了，喳喳地叫著，斜著剪刀似的尾巴從門里飛進飛出。

    雖說春來了，早晚還是有點冷，那時我梳著兩個小辮兒，還穿著母親做的厚棉襖，新花布的面子，里子是舊秋衣翻洗后做成的，出門的時候，再套上罩衣。

    吃過早飯，小伙伴們就提著籃子來叫我了，小蘭還沒進門，就放聲喊“燕燕，剜薺菜去！”。

   “去，就去。”我丟下手里的笤帚就去拿我的小籃子。

   “媽，我要剜薺菜去。”走前必須給母親說一聲，省得她擔心。

   “多挖點，回來媽給你包薺菜包子。”母親把剜薺菜的小鏟子遞給我。

    大多時候，我們去塬上挖薺菜，一臺一臺的全是碧綠的麥田，我們就一直跑到最上面一臺，那里的地很平坦，視野開闊，每塊地的邊緣處還栽著一行行梧桐樹，樹上不停地有鳥雀兒唧唧喳喳叫著，上下翻飛。偶爾還有放風箏的男孩子，拽著風箏線在麥地里邊跑邊喊。

    薺菜多長在種麥時預留的空帶里，也有的長在麥苗的夾縫里，和麥苗擠起一起，不容易分辨。一場春雨過后，水靈靈的薺菜就更惹眼了。薺菜分兩種，一種葉子質地厚實，邊緣上翹、彎曲，像吃飯的勺子，也像波斯菊的花瓣，我們叫它“勺勺薺菜”，它的葉子幾乎平鋪在地面上，上翹的葉緣像彎曲的手指頭，調皮地逗引著我們，讓我們注意它。還有一種薺菜葉子質地較薄，邊緣有很深的缺口，像鳥兒的羽毛，整株向上生長，我們叫它“花薺薺”。經了春雨的滋潤，暖暖的陽光里她們快樂地呼吸，自由地成長。

    挖薺菜是快樂的，其樂趣重在于尋覓。薺菜也像人一樣喜歡扎堆，沒有處一個也沒有，即便你把眼睛都瞅綠了，也找不到一個，真有點“眾里尋她千百度”的意味，就在你焦急無望時，忽然，眼前一亮，一大簇綠色的手臂在你眼前搖晃，個個鮮嫩，青翠欲滴，那種發現新大陸式的欣喜真的無可比擬，像是獨身他鄉偶遇知音的感覺，“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實在找不到薺菜時，就看哪個伙伴低著頭不說話，只顧手里忙，你就往她身邊湊，那里準有好多薺菜，興奮的你會情不自禁地哼起兒歌，“薺兒菜把鍋蓋，親戚來了人沒在……”

    當我把滿滿的一籃子薺菜帶回家時，母親接過籃子說：“你玩去吧，等著一會兒吃包子！”

    等我再回家時香噴噴的薺菜包子剛出鍋，迫不急待地從籠里抓一個出來，咬了一口。

   “小心燙著”還真被母親說中了，嘴唇又燒又疼，但已經吃下去了。母親把薺菜切碎了再往里面加了豆腐和的蔥末，一口咬下去，薺菜略帶辣味的清香混著淡淡的豆香直沁心脾，有著濃濃的太陽的味道，讓人渾身舒爽，記憶猶新。

    記得兒子兩三歲時，那年二月二交流會上，母親買了只僅能裝得下一個萍果的竹編小籃子。母親去地里鋤草，兒子就提著小籃子去地里剜薺菜，在麥地里打滾、翻跟頭，沒挖到薺菜，他卻玩嗨了。回來時，母親就在衣服或草帽里、小籃子里裝上薺菜，涼拌或直接滾在面片里都好吃，脆生生，甜絲絲的。

    前幾天回家，剛好碰上母親從地里鋤草回來。“媽，你咋沒帶薺菜回來呢？”

  “這幾年哪有薺菜呢？農藥打得地里都不長薺菜了！”

  “街上賣薺菜的挺多啊？她們打哪里挖來的？”

  “那是自己種的！”母親邊洗手邊說。

  “啊，薺菜也能種啊？”我一臉驚奇。

  “當然能種，你王大爺家去年就種了二分地，專門拿到城里去賣呢！”母親補充著。

    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也不知道種出來的薺菜還有沒有記憶里薺菜的清香？帶著這個想法我去街上買了點薺菜，讓母親再做薺菜包子。但這次我沒吃出一點兒時的味道，薺菜也沒那么清香了。

    時間在手指間流淌，當曾經的刻骨銘心變為淡然一笑時，當那年的海誓山盟化為縷縷青煙時，我開始喜歡懷念以前，兒時的玩伴，少年的朋友，懷念風吹過田野，陽光和薺菜舞蹈，以及那些挖薺菜的日子，那份純真與自然，那份美好與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