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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羅江畔酹詩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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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瀚墨盈香 發(fā)表時間:2019-11-24 20: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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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汩羅江因屈元而盛名,屈元又因他獨(dú)特的人格魅力和愛國情懷而名垂千古,作者記述了汩羅江的前世今生,寫了玉笥山訪古所感所想,寫了端午節(jié)與屈元,思路清晰流暢,語言凝練,富表現(xiàn)力。文中不僅對屈元緬懷與贊美,更對歷代文人不平遭遇的警醒,其間又有著濃濃的愛國情懷。感謝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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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云:汨羅江畔嗚嗚聲,猶聞屈子在行吟。 去年仲夏,我應(yīng)大學(xué)同窗周兄盛情相邀,懷揣兒時的憧憬,以朝圣般的虔誠,有幸造訪了屈子昔日行吟之地——汨羅。 汨羅江的前世今生
史載,東周莊王七年(公元前690),楚武王熊通滅羅子國,其遺民被迫遷至湘江流域,筑城于汨羅江尾閭南岸,名曰羅城。可見,汨羅一地,正是因水而得名。 汨羅江,水分南北。南名汨水,北稱羅江。 主源汨水自江西黃龍嶺傾瀉而下,穿白石,過龍門,經(jīng)平江縣域靜淌悠然而來。從東邊新市鎮(zhèn)入境,至汩羅市區(qū)之北,忽又掉頭西折,匯入煙波浩淼的洞庭。羅江,因其源出古巴陵羅內(nèi)而得名。自汨羅市西北入境,兩水于楚三閭大夫屈原懷沙沉江之處——大丘灣合二為一,故名汨羅江。 汨羅江原本只是洞庭水系中一條普通江流,卻又為何能夠數(shù)千年享譽(yù)中外,至今盛名不衰? 無它,因為無論地理、人情、民俗等一經(jīng)蘸上文字的馨香,就有了流芳百世的載體,行吟坐詠間,便可風(fēng)華絕代。 太史公有言: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 正是這位冠絕千古的楚國貶官——屈原,以他的曠世之作將其灰暗的命運(yùn)和一江清流抹上了一道道亮麗的色彩。 周赧王十九年(前296年)秋,寒風(fēng)蕭颯,落葉飄零。郢都江陵城外的官道上,一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切云高冠,錦衣長衫,腰懸一柄陸離長劍。高視闊步,豪氣干云,誓與唐堯虞舜齊驅(qū)而建立不世功勛。此子,正是貶謫江南的楚詩人屈原,雖然他是二次流放,卻依舊意氣風(fēng)發(fā),豪情滿懷。 一路車載舟行,經(jīng)鄂渚,入洞庭,至長沙。在此先王始封之地,遍覽山川形勢,踏尋勝跡人文。而后,情不自禁,宗國之心、恤民之意遂油然而生。宛若江河浩蕩,泉流奔涌。于是揮毫潑墨,奮筆疾書,留下《離騷》、《天問》、《九歌》等20多篇鏗鏘悅耳、蕩氣回腸的佳作名篇。 可謂,立楚辭文體之始祖,開浪漫主義之先河。 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攻破楚都郢城,楚襄王惶惶逃陳。屈原驚聞噩耗,痛心疾首。遂辭別故鄉(xiāng)秭歸,南行長沙。但終因故國難忘,又折回洞庭,臨水遙望,淚滿襟衫。 然而,秭歸秭歸,子之不歸。他沉吟嘆息在汨羅江頭,國破城毀,望不見郢州。 莽莽草木,滔滔江流。在一個舉世離殤的日子——農(nóng)歷五月初五,詩人亂發(fā)長髯,形容憔悴,滿目蒼然。步履踉蹌,蹣跚著一步一步來到汨羅江口——河泊潭。凄風(fēng)冷雨中,喟然一聲長嘆:世溷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知死不可讓,愿勿愛兮。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 山河易主,國破家亡,詩人畢生理想和抱負(fù)盡付東流。極度苦悶、萬念俱灰的一代天驕,吟誦完最后的生命絕唱——《懷沙》之后,縱身一躍,傲骨沉江。 青史上你留下一片潔白,朝朝暮暮你行吟在楚澤。江魚吞食了兩千多年,卻吞不下你的一根傲骨! 可嘆艾蕭太盛椒蘭少,憤然一躍沖向萬里濤。 正是這震古爍今的一躍,定格了悠悠清江云水,悲壯了熠熠青史榮光,也成就了汨羅江水聲名顯赫的前世今生。 這是一次生命的墜隕,還是一次靈魂的再生? 至少,一縷流放了十八年的不泯忠魂終于有了一處謐靜的皈依之所,不用再孤單地日日游走于凄厲的江風(fēng)之中。 沅湘流不盡,屈子怨何深。淡淡江水,此恨綿長。一代詩魂的悲慘際遇著實(shí)令世人心痛,令天下膽寒。 然而,這絕不只是詩人一個人的悲劇,而是歷代落魄文人、貶摘政客經(jīng)年不語的隱痛。 盡管人類文明的腳步已走過了數(shù)千年的旅程。然而仍有多少懷才不遇的仕子,始終都走不出這片陰魂不散的江湖。 如今,提筆重溫這頁糾心的歷史,不僅僅是為了懷念逝者,更重要的是為了鞭策后人。
玉笥山訪古
唐人汪遵曾有七言絕句存世:至今祠畔猿啼月,了了猶疑恨楚王。 猿聲猶在耳,朗月照今人。其實(shí),不管故國還是他鄉(xiāng),無論舊時還是今日。只要有詩人的足跡,就一定有后人的尋芳。 江陵、武漢、秭歸、溆浦和辰陽,幾乎每處都有祭祀的廟宇和記事的碑文。特別是在詩人的魂歸之地——汨羅江,他的祠宇屢受皇封,香火更加鼎盛。 漢時三閭祠、唐時汨羅廟、五代昭靈侯廟、宋時忠潔侯廟、元時清烈公廟、明時復(fù)名汨羅廟。至清乾隆十九年(1754)遷建于玉笥山上,同治八年(1869)定名為屈子祠,沿用至今。 車出汨羅市區(qū),經(jīng)307省道,過名山渡口,大約十多分鐘后便到達(dá)玉笥山下。 巍然的玉笥山高高矗立于汨水之北,葳蕤青翠,古木參天。一路拾級而上,微風(fēng)徐徐,樹影斑駁。葉縫中撒落的陽光若碎銀滿地,散亂鋪砌于石級之上,一腳踩上去喳喳作響。 極頂,一座偉岸挺拔的祠宇躍入眼簾。全祠磚木結(jié)構(gòu),坐北朝南,如一只振翅欲飛的鳳凰靜臥于玉笥山頂,將楚人浴火重生的傳世圖騰,以無比雄偉的姿態(tài)昭示于天下。 正面是一座八角形牌樓式山門,中高13米。正上方嵌一塊五龍捧圣的漢白玉門額,額面色澤鮮艷脫俗,圖中飛龍活靈活現(xiàn)。額下正中“屈子祠”三個紅色的大字蒼勁有力,入木三分。 東西兩門上,綠色的雨蓬翹角飛檐,古樸清麗。三門之上,對對脊獸相向而望,栩栩如生,中置小型葫蘆狀寶瓶,皆取滅火消滅、平安祥瑞之寓意。兩側(cè)為廂房,暫作展廳之用。 祠宇占地1334平方米,有三進(jìn)三廳堂,十四耳房,大小天井七個,花壇四處,廳、堂、廊、池錯落有致,渾然一體。 我靜靜地站在山門前,舉目遙望滾滾東去的汨羅江水,伴隨江面影影綽綽的往來舟楫,任由思緒肆意漫長飛揚(yáng),一同穿越時光的隧道,忠誠地與這里一切過往逐一默默交流。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宋玉、景差來了,麻鞋素衣,長帶飄飄,盤級而上。一時招幡林立,紙錢飛揚(yáng)。一曲《招魂》,字字泣淚,聲聲糾心。 盼詩人魂歸故里,望逝者泉下安寧。 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同病相憐的賈誼來了,撐一葉扁舟渡湘水而來。羊毫舒展,揮就千古名篇——《吊屈原賦》。歷數(shù)塵世骯臟、朝堂腐敗。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給后人留下了幾多難以名狀的心酸和感嘆。 百丈牽江色,孤舟泛日斜。興來猶杖屨,目斷更云沙。回鄉(xiāng)未果、貧病交加的詩人杜甫,亦于斜陽暮色里,只身搖一葉孤蓬憂慮而來。立于祠南捋須仰望良久,只留下一聲萬古長嗟,從此未能北歸。兩縷曠世詩魂,終共一江之水而歇。 羅城有幸埋忠骨,二圣無辜共黃泉。 南來不作楚臣悲,重入修門自有期。為報春風(fēng)汨羅道,莫將波浪枉明時。永州司馬柳河?xùn)|回京面圣時途經(jīng)此地,回想先賢,躊躇滿志。立志有所作為,不負(fù)開明時代。然而,長安殿上再次被貶至更加偏遠(yuǎn)的蠻荒之地——廣西柳州。且病逝于此,落得一個客死他鄉(xiāng)之遺憾。 可嘆山窮與水險,上下極沿洄。終究天不作美,事與愿違,一代英才終作楚臣悲。 歷代文人騷客、古圣今賢,很多人都曾涉足于此,頂禮膜拜,憑吊斯人。可謂指不勝屈,燦若星河。 楚人走了 ,漢人來;漢人走了,唐人來。古人走了,今人再來;今人走了,后人依然會來。仿佛,依照時空的序列,一代接著一代,摩肩接踵,紛至沓來。 玉笥山上除屈子祠外,還有屈原碑林、屈子書院、獨(dú)醒亭、招屈亭、騷壇、濯纓橋、桃花洞、黃狗坡、屈原故宅、飲馬塘、壽星臺等十多處關(guān)于屈原的歷史人文景點(diǎn)。 可以說,兩千多年以來,汨羅江兩岸之風(fēng)物人情和文化取向皆與詩人關(guān)聯(lián)。誠如晚清重臣李元度撰聯(lián)所言:萬頃重湖悲去國,一江千古屬斯人。 一個詩人的節(jié)日
中華四大傳統(tǒng)節(jié)日,均有祭祀色彩。春節(jié)祭天、中秋祭月、清明祭祖,唯有端陽竟然是為了祭祀一位離世的詩人。 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中國浪漫主義文學(xué)的奠基者、中華詩祖、辭賦之祖——屈原。 如此崇拜先賢的文化現(xiàn)象不只是在中國絕無僅有,即便是在世界文化領(lǐng)域都極為罕見! 然而,從古代端午節(jié)的起源來看,此節(jié)并非為詩人所設(shè)。 春秋以前,端午原是祛病防疫的節(jié)日。古人認(rèn)為,農(nóng)歷五月初五“重午(五)”,是個犯禁忌的日子。此時五毒盡出,所以端午風(fēng)俗多為驅(qū)邪避毒之行為。諸如門上懸掛菖蒲艾葉、用艾葉洗澡驅(qū)蚊、喝雄黃酒、吃咸鴨蛋等。 但是,自魏晉南北朝以來,屈原卻實(shí)實(shí)在在地逐漸成為中華大地端午祭祀活動的不二主角。 相傳,自屈原投江以后,人們怕他的尸體為魚龍所食,遂每逢五月初五就用竹筒貯米投水祭之。至漢建武年間,人們恐所投之物被蛟龍所竊,于是用練樹葉包粽子并以五色絲帶縛綁,是為蛟龍之所憚懼。同時,又以劃龍船的方式驅(qū)趕蛟龍,如此,競渡之習(xí)盛行于吳、越、楚等地,并沿襲至今。 臺灣著名詩人余光中先生《頌屈原》中道:秦王的兵車千輪揚(yáng)塵,何以一去竟不返?楚臣的龍舟萬槳揚(yáng)波,卻年年回到江南。回到嶺南,回到海南;更回到,今日,海峽此岸。 每字每句,不僅飽含著對詩人的無限懷念,更流露出對詩人高山仰止般的敬仰和欽佩。這種情感,不止來自于詩行里,更來自于心里,血脈里和靈魂最深處。 可以說,自古至今,但凡撒落于歷朝歷代中關(guān)乎屈原的文字載述,對他的評價都超過了其作為一個詩人本身的范疇。 試想,如果只單憑他的文學(xué)造詣和愛國思想而言,先秦至今,能出其右者恐怕也不止一二。 但是,為何唯有此人能獨(dú)享殊榮呢? 我認(rèn)為,人們對屈原的敬仰和愛戴,更多應(yīng)來自于他獨(dú)特的人格魅力——剛毅、執(zhí)著和自信。用楚地方言來說,就是霸得蠻,有一股子犟勁。而這一點(diǎn),也正是湖湘文化精髓之一。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屈原乃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系三戶正統(tǒng)血脈,因此,他與生俱來就有楚人的犟勁和血性。 有人說,早期流寓諸賢促進(jìn)了湖湘文化的進(jìn)一步發(fā)展,而其中最早的代表人物便是屈原。此言,我深表認(rèn)同。 想當(dāng)年,漁父和女媭應(yīng)該都算得是和他說得上話的人,也是他為數(shù)不多至友和親人。但他對二人的勸說依然直言以拒,堅決不與世俗同流。 況且,他又將這種犟勁用在愛國和恤民等方面。于是,又為湖湘文化種下了胸懷天下的先天性基因。 因此,他的思想對當(dāng)時和后世都產(chǎn)生了重大而深遠(yuǎn)的影響,如時隔不久的反秦義士陳勝、吳廣、項羽、劉邦等。以致自漢代以后,特別是明清以來,湖湘大地人才輩出,涵蓋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等諸多領(lǐng)域。他們的名字幾乎寫滿了半部中國近代史,所有這一切,都與屈原思想的教化和熏陶是極其密不可分的。 開國領(lǐng)袖毛澤東主席給予過他如此評價:無論在國內(nèi)國外,屈原都是一個不朽的形象。我們就是他生命長存的見證人。 這個不朽的形象,客觀地造就了一種超時空、跨地域的偉大文化現(xiàn)象。 悠悠汩羅江水,時刻灌溉著天下詩人的驕傲;錚錚鐵骨忠魂,永遠(yuǎn)滋潤著億萬華夏兒女濃郁的家國情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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