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劉大志,有人找。”辦公室的門口,有人叫道。
“哦。”劉大志一邊答應著,一邊仍低著頭整理著手上的資料。待收拾妥當散落在桌上的資料,從寫字格里抬起頭,只見兩名穿著警服的人已走到跟前,便疑惑地問:“是你們找我嗎?”
“你叫劉大志?”其中一名警察問道。
“我是。”劉大志點頭道:“有什么事嗎?”
“陳毓菲,你認識嗎?”警察說。
“認識。怎么啦?”劉大志問道。
“陳毓菲報案,說你涉嫌強奸。請你跟我們去派出所配合調查。”警察道。
“強奸?她是不是瘋了?胡說八道嘛。”劉大志一怔,隨即喊道。
“是不是,現在不好說。所以,才請你配合我們將事情調查清楚。”警察道。
同事們聽說劉大志涉嫌強奸,都搖著頭不太相信。這劉大志平常老老實實,不多言不多語,干事踏實。在單位里對女同事也很尊重,從不輕薄。只是二十七八歲了,仍沒戀愛對象,不少同事還幫忙張羅過這事,但幾乎每次都是因為他人太老實,與女孩說不上幾句話就不知該如何往下交往,總是將場面弄得十分尷尬,人家姑娘那有不走之理。這樣的人,會涉嫌強奸?所以,大多數同事都不相信。
強奸?看著同事們驚異的目光,劉大志想,這八竿子也挨不著自己一根汗毛呢。自己又沒干過,怕什么?沒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去趟派出所嘛,將事情說清楚,自然就沒事了。想著,便跟警察去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警察讓劉大志坐下,然后問道:“你是怎樣與陳毓菲認識的?你們在交往過程中發生過什么事?你慢慢地詳細講一下。”
劉大志說:“這話說起可就長了。”
(二)
三個多月前。臨近春節,公司即將放假,同事們都開始計劃利用假期回家與父母團聚,或攜家人外出旅游。劉大志卻躊躇著這個春節要不要回家。不是劉大志不想回家,常年在外漂泊,也只有這一年一度的春節,才有機會回家看望父母,雖然五一、國慶也放假,一是沒春節放假的時間集中,二是春節闔家團圓是古老的民俗,所以春節這樣的假期總是難得的。想回家去看看父母,關心下老人的身體生活,是每個作兒女的都常常掛掂在心的愿望。但劉大志卻害怕回家面對父母。原因很簡單——個人問題。劉大志是家里的獨子,大學畢業后便在省城工作,眼見快奔三了,仍沒個心儀的對象。人雖長得不是很帥氣,但也是大眾化模型里鑄出來的,沒什么明顯缺陷,也不遭人厭,就是沒有女人緣。劉大志自己覺得有沒有對象倒無所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樂得個隨心所欲逍遙自在,日子過著也挺不錯的。但父母可受不了,祖先留下的規矩——無后不孝,劉大志連找個媳婦的八字都還沒一敝,又哪來的后?父母當然就招急了。每次劉大志回家或打電話,父母問得最多的就是有沒有女朋友了?什么時候帶回家來?弄得劉大志廢寢難安,隨著時間越拖越長,父母催促的頻率也越頻繁,劉大志就有了頭疼如裂的感覺。
春節前夕,父母又打電話催促劉大志,放假回家一定要帶個女朋友回來,否則就不用回家了。聽到父母最后通牒,劉大志想父母真是急了。可自己又確實沒有女朋友,這么短的時間到哪去找個女朋友能帶回家呢?劉大志被自己的苦思冥想逼急了,突然想到網上不是有“租”女朋友回家見父母的先例嗎?自己也可以效仿一次,先敷衍住父母再說。想著就在網上發了個“租女朋友回家過年”的帖子,試一試看能不能如愿“租”到一個女朋友。沒想到,帖子佷快有了回復,一個叫陳毓菲的女孩約劉大志見面洽談具體事宜。
劉大志按陳毓菲邀約的時間來到一間咖啡廳,見靠窗的位置坐著位姑娘,劉大志環視咖啡廳,只有那姑娘是一個人,就上前問,是陳毓菲小姐嗎?姑娘點著頭,與劉大志相互打量了一番對方,寒暄了兩句就進入了正題。
劉大志改不掉見到姑娘就靦腆的習性,但與陳毓菲不是談對象,只是做一樁生意。這么想著,劉大志如放鞭炮般,“啪啪啪”將租賃性質、目的、待遇等事項爆了出來。陳毓菲哈哈笑著說,難怪你找不到女朋友,就是談生意也沒你這么心急的呀。劉大志呵呵著,我這人就這臭德性,改不了了。
陳毓菲笑過后說,我也不要你的報酬,我們相互幫個忙吧。我陪你回家過春節,過完春節,你也陪我回我家去敷衍敷衍我父母。劉大志說,鬧了半天,你也沒男朋友,也遭父母逼呀。陳毓菲說,就算是吧。
協議達成,劉大志先打電話告訴父母,自己有女朋友了,春節就帶回家來。然后,公司放假就帶著陳毓菲回了家。父母知道劉大志要帶女朋友回來,早早就做好了準備。到家那天,劉大志人未進屋,就大聲喊著,爸,媽,我們回來了。父母聽到喊聲,從屋里出來,果然見兒子帶著位姑娘,忙迎上去。劉大志介紹說,她叫陳毓菲,你們叫她小菲吧。陳毓菲也笑吟吟地叫道,大叔、阿姨,您們好。母親高興得一把拉住陳毓菲的手說,孩子,累了吧,快進屋歇著。
劉大志和陳毓菲進了屋才發現,七大姑八大姨都聚集在屋里,密密麻麻擠滿了一大屋。按當地風俗,長輩第一次見“侄媳婦”、“外侄媳婦”都得給見面禮。以前的見面禮也只不過是給些枕巾、鞋墊、刺繡等之類,如今農村也與時俱進了,那些小玩意再難拿出手,替而代之的成了現金紅包,一般的數額也就200元左右。當然,有條件好的,也可能會多給一些。陳毓菲一圈拜認下來,手里便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紅包。晚餐上,劉大志和陳毓菲自然免不了要挨個向長輩們敬酒還禮,不知不覺兩人很快就都有了些許醉意。父母便讓劉大志和陳毓菲去臥室休息。進入臥室一看,窗明幾凈,床單被子全都是嶄新的,顯然是父母精心布置的。見只有一張床,劉大志就為難地說,媽,我和小菲畢竟還沒結婚,怎么好就住一塊呢。母親說,這是風俗,上門的媳婦就得隨鄉入俗。再說,生米做成熟飯不就穩當了嘛。母親說完,不由分說便退出臥室關上了房門。劉大志無奈地看著陳毓菲說,我也不知家里有這風俗,這一張床可咋個睡喲。陳毓菲倒挺隨和地說,一人蓋床被子吧,反正也就二三天,湊合著就過去了。
兩人同一張床,卻各蓋一床被子睡去,到半夜時分,許是酒精分子經過胃曩儲藏開始發酵,兩人身體都漸漸炙熱起來。或許正值青春的荷爾蒙,抗拒不了近在咫尺的異性氣息的誘惑,兩人誰也沒忍住就自然而然地擁抱在一起了。事后,兩人彼此互望了一眼,頓覺些許的尷尬。劉大志心想這事雖超出了原協議的范圍,但當時雙方都沒阻止,自己是男人,得主動些,便首先道了歉。陳毓菲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但事情畢竟出了,也不能只怪劉大志,自己也有責任,聽劉大志道歉,便說,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以后幾天大家都多克制吧。
如此,劉大志和陳毓菲在家過了年。大年初二,劉大志告訴父母要陪陳毓菲回她家去見父母。父母心想這是應該的呢,再說劉大志和陳毓菲已睡在了一屋里,也不該會有什么變故了,就點頭同意了。
劉大志陪著陳毓菲去她家見了父母,陳毓菲父母見劉大志不僅憨厚老實,還是大學畢業生,工作不錯也算得上是個小白領,自是喜歡。兩人在輕松自在中佷快度完了假,所達協議圓滿完成,返回城里分別又回歸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上,也未再聯系。
半個月前,陳毓菲突然再次聯系到劉大志,說找他有事。劉大志趕去與陳毓菲見了面,陳毓菲說,我懷孕了。劉大志一怔,說就那么一次,你就懷孕了?陳毓菲說,這事與次數多少沒關系,撞巧就中獎了。劉大志說,那你打算怎么辦?陳毓菲說,我得盡快去打掉孩子,你要給我賠償。劉大志心想,禍是自己惹出來的,陳毓菲要賠償,也無可厚非,便說,你要多少?陳毓菲說,十萬元。劉大志一愣說,我傾家蕩產也沒有十萬元呢。陳毓菲說,那我不管,你干了的事,就得負責任。劉大志說,我承認這事,但我的確沒那么多錢。陳毓菲說,十萬沒有就拿五萬來吧,給錢,這事就一了百了。劉大志說,五萬也沒有,給你五千,這事就算完了,行嗎?陳毓菲說,不行,五千太少,至少五萬,你不知道我一個姑娘家獨自去流產,要背多大的身體和精神負擔。劉大志心想,這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就一次,我付五千塊也算說得過去了,憑啥讓你要挾。便說,就五千,多一分也不行了。再說,你在我家接收的紅包也有好幾千元,不是也沒讓你退嗎?這就差不多了,這是到此為止吧。劉大志當時便從口袋里掏出了五千元,放在陳毓菲面前后,便走了。
(三)
劉大志對警察說:“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我沒想到她竟會告我強奸。警察同志,你們說,這叫強奸嗎?”
警察聽完劉大志的講述,考慮后說:“這事還需要調查,不能因陳毓菲說的就是事實,也不能是你說的就認定為事實,需要調查清楚才能作出確定。但就目前你和陳毓菲各自所說的情況看,我們認為,你兩人坐下來好好協商解決這事,才是最適當的辦法。這些事真要鬧起來,對誰都不好。”
劉大志心想警察說得也沒錯,就同事們那些疑惑的目光,事情真鬧大了,自己顏面也不好看。便說:“那就請你們幫忙調解一下。”
警察說:“那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劉大志回到家里,想起這事,心里就堵得慌。恰巧,有位聽說了此事的朋友來看劉大志。劉大志就將這事的前因后果講了一遍。朋友聽后分析道,會不會是陳毓菲在故意敲詐你。現在的女孩,極少還具有傳統思想,更缺失傳統的道德觀念。為了穩當,最好在陳毓菲做人流時,提取到胎兒的基因,與你做個DNA鑒定,免得背了黑鍋,還當冤大頭。劉大志心想對呀,得先把證據確定了再說。
第二天,劉大志給電話打警察,說自己想與陳毓菲腹中的胎兒做DNA鑒定。警察說,可以將你的意見轉告給陳毓菲,行不行,還得看她的意見。劉大志說,這不是與她商量的事,我必須確認她腹中的孩子的確是我的,我才能與她坐下來協商調解解決這事。如果孩子不是我的,我就沒必要費那些口舌了。
警察將劉大志的意見轉告了陳毓菲,陳毓菲痛快地答應道說,想做就做吧,孩子是他的,怎么也賴不掉呢。
陳毓菲做人流時,警察也通知了劉大志去醫院。醫院從胎兒身上提取了基因樣本,與從劉大志身上提取的基因樣本一同送到了鑒定機構進行鑒定。幾天后,鑒定結論出來,陳毓菲人流的胎兒與劉大志無生物學上的血源關系。結論一出,陳毓菲一下就懵了,警察也懵了。劉大志恨恨地對陳毓菲說,你這是敲詐。你得將我那五千元連同親戚給的紅包一起退給我。
警察緩過神來,對掩面哭泣的陳毓菲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得說清楚了,說不清楚,劉大志有可能告你敲詐,那你就得負法律責任。
陳毓菲嗚嗚哭了好一陣,才呢呢喃喃地道出了實情。
(四)
原來,陳毓菲早就有了男朋友。與男朋友的認識還是英雄救美的結果。
一次,陳毓菲加班,到晚上十一二點才下班。走出公司已沒有了公交車,只好步行回家。半道上,突然遇上兩個流氓,嚇得陳毓菲邊叫邊跑。但因夜深,經過的那條路又偏僻,幾乎沒有行人。兩個流氓就大膽地狂追著陳毓菲。不一會,陳毓菲就被兩個流氓追上,并被拽扯到路旁的綠化帶里。就在流氓動手動腳之際,突然傳來一聲暴喝,住手,干什么的。兩個流氓尋聲一看,一個穿制服的人一邊叫著,一邊迅速奔來,便急忙扔下陳毓菲,倉皇逃走了。人影奔近,扶起陳毓菲,這才發現來人是個保安。這個保安,后來就成了陳毓菲的男朋友。可陳毓菲的父母聽說她的男朋友是保安,就堅決不同意,并告訴陳毓菲必須盡快重新找到一個條件相當的男朋友,春節過年一定要帶回家。不然,母親就來城里與陳毓菲同住,直到她找到男朋友為止。而這時,陳毓菲已經和男朋友同居了。如果母親真來城里,陳毓菲肯定就不能再與男朋友在一起。可父母的條件,陳毓菲又做不到。就在這矛盾叢生的時候,陳毓菲看到了劉大志“租女朋友”的帖子,眼前不禁一亮,心想自己如能應聘下來,既幫了劉大志的忙,又解決了自己的問題。陳毓菲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與男朋友商量,開始男朋友不同意,說哪有隨便將自己女朋友借給別人當女朋友的,這不是神經病嘛。再說,男朋友也擔心陳毓菲出什么意外或發生假戲真做的事。陳毓菲說,你也知道,如果過年我不帶個“男朋友”回家,母親就會來城里陪我,到時我們再也無法在一起了。而且我們都住一起這么長時間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男朋友想想也就無奈地同意了陳毓菲的計劃。
過完春節,陳毓菲回來仍就與男朋友同居在一起。兩人說起這次過春節,心里都不是滋味。男朋友想的是陳毓菲明明是自己的女朋友,卻要硬生生地假扮別人的女朋友,去討別人父母的歡心,自己卻被無可奈何地拋在一邊,孤寂地過著除夕和新年。陳毓菲想的是,今年瞞過了父母,明年呢?也不可能這樣年復一年地瞞下去吧?所以,陳毓菲就想,早點與男朋友結婚算了,生米做成了熟飯,父母再反對也沒用了。可結婚得買房呀,總不能結婚了還長期租房住吧。與男朋友一商量,男朋友也同意。兩人便開始湊按揭購房首付,可最便宜的首付也需十五六萬。作保安的男朋友每月工資極其有限,扣除吃住費用,基本沒什么節余。而陳毓菲工資狀況相對好一些,但幾年下來也只有八九萬的積蓄,離首付還差近一半。為湊足首付兩人算費盡腦汁也毫無辦法。
過了兩三個月,陳毓菲忽然發覺自己懷孕了。她一想自與男朋友同居以來,十分注意保護自己,每月都按時服用避孕藥物,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懷孕幾乎與男朋友無關。再從時間上推算,播種正在自己陪劉大志回家期間,難道就那一晚上出事了?而且那段時間,自己正好沒服避孕藥物,那晚也沒采取其他安全措施。這樣一琢磨,孩子是劉大志的便毫無疑問了。
陳毓菲找到劉大志,要求賠償自己十萬元,一方面是認為劉大志的確給自己造成了傷害,一方面湊首付正需一筆資金。可沒想到,劉大志并不買帳,只給了五千元做人流的手術費。陳毓菲心里有氣,想好你個劉大志,想用五千元就打發了,沒那么便宜,怎么著也得從劉大志那里擠出至少五萬元來。可是,要怎樣才能讓劉大志就范呢,陳毓菲想來想去,只有假意告劉大志涉嫌強奸,然后逼他坐下來協商調解。后來,劉大志提出要做DNA鑒定,陳毓菲幾乎看到了劉大志就范的機會,便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可鑒定結果卻大出陳毓菲的意料,孩子竟然不是劉大志的。
陳毓菲面對事實,只好誠懇地向劉大志道歉。劉大志提出讓陳毓菲退還自己支付的五千元手術費和春節期間親戚給的紅包。陳毓菲說,親戚給的紅包,當初劉大志并沒提出退還,協議完成終止也沒提這事,那這事就與協議的終止而終止了,現在說這事已不合時宜了。另外那五千元手術費,一定退還給劉大志,但因她剛存了首付款,一時手里轉不過來,愿打張欠條,過些時候再還。劉大志想,事情都這樣了,再糾纏就沒意思了。便同意了陳毓菲的意見。
警察見雙方都心平氣和,事情也說清了,便讓陳毓菲作了撤銷報案處理,這宗案子就算圓滿地劃上句號了結了。
(五)
陳毓菲下班回到家里,進門就見男朋友氣咻咻地坐在沙發上,身邊還放著收拾好物件的旅行箱。便問,這是怎么呢?男朋友將一只U盤扔在陳毓菲面前,氣急敗壞地說,虧我一直都十分相信你。你竟干出這么不要臉的勾當。
看著U盤,陳毓菲心里“吱噔”一下,知道事情露餡了,上面記錄著她與劉大志的談話內容。當初篤定地以為腹中的胎兒就是劉大志的,為了閂牢劉大志和防備劉大志半途反悔,她特意將與劉大志的談話錄了音,并保存到U盤上,心想等這事結束后再刪除U盤內容。但因鑒定結論的意外,讓陳毓菲措手不及,壓根兒忘了U盤的事。男朋友現在甩出U盤,顯然是知道了其中內容,陳毓菲忙向男朋友作解釋,可男朋友根本不聽她的任何解釋,氣沖沖地扔下一句:你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愛跟誰,跟誰去,我侍候不了。說完拉著旅行箱絕塵而去。
陳毓菲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么嚴重的地步,到頭來落了個竹藍打水一場空。平心而論,自己対男朋友一片真心,盡管父母強烈反對,自己仍就不離不棄,并愿意與其廝守終生。與劉大志的遭遇,的確是一場意外,并非出于自己的本性。可就這么一次失誤,難道就非得斷送自己一生的幸福?如今,男朋友絕情地離去,與劉大志的誤會又使自己蒙盡了羞恥。陳毓菲想不通,為啥人生的旅途總是布滿了荊棘叢生?痛苦和絕望強烈地刺激著每一根神經,這樣茍活于世,也不過行尸走肉,倒不如離開這個世界,一了百了,再也不會受什么酸楚痛覺的折磨,自由自在地在天國里漂蕩,該多好呀。
主意既定,陳毓菲擦去滿面的梨雨,雙手顫抖抖地拿起手機,發出了兩條短信,一條是給男朋友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無心之過。今生無緣,我們來世再相遇吧。一條是給劉大志的:對不起,欠你的五千元,今生我無法償還了。如果有來世,我一定加倍奉還。
劉大志看到短信,感覺陳毓菲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短信語氣有明顯的輕生跡象。雖然不知道陳毓菲為什么有這念頭,但劉大志斷定她決不會是因暫時還不了自己區區的五千元而產生此念頭,一定發生了什么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才會作出如此輕生的念想。人命關天,劉大志顧不了曾經恨得的牙癢癢,也顧不了心里儲藏的隔閡,急忙撥出了陳毓菲的手機號碼,可語音提示,對方已關機。打不通陳毓菲的電話,又不知道她的具體住址,劉大志搓著雙手不知該怎么辦。突然,他想到陳毓菲曾報過案,那么警察那里就應該有她的詳細地址。劉大志急忙又給警察打電話,告訴了陳毓菲的情況。警察一聽,也感到事態嚴重,便邀請劉大志一同去看看陳毓菲。
警察和劉大志趕到陳毓菲的住處,門被從里面反鎖了,推不開。大聲喊叫,也聽不到回聲。警察果斷決定撞門。門被撞開,進屋一看,陳毓菲已不省人事躺在床上,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空藥瓶。警察急忙抱起陳毓菲送往醫院。經搶救,陳毓菲終于脫離了危險。醫生慶幸地說,這姑娘服了大劑量的安眠藥物,再晚一會送來就沒命了。
陳毓菲的命是撿回來了,但身體卻十分虛弱,需住院治療。住院就得有人陪護照顧,警察不可能有這個時間,便與劉大志商量,希望他能幫忙照顧一下陳毓菲。劉大志眼見躺在病床上的陳毓菲孤單無助,不禁起了憐憫之心,便點頭同意照料她一段時間。
(六)
幾天后,劉大志的父母突然來了。
原來,父母在劉大志和陳毓菲過完春節返城后,一直沒了進一步的消息,眼見著劉大志年齡越來越大,婚事上又沒聽到劉大志有進一步的計劃,父母按捺不住焦急的等待,決定親自來城里催婚,希望兩人能盡快舉行婚禮,了卻一樁心事。
父母的突然到來,讓劉大志措手不及。父母的逼婚,更讓劉大志有口難辯。好在陳毓菲正躺在病床上,自己也在照料她,有了搪塞父母的借口。當然,劉大志是隱瞞了陳毓菲住院原因的,只是說陳毓菲患重感冒需要住幾天院而已。父母知道陳毓菲生病住院,便主動去醫院照料心目中的“準兒媳婦”,為了讓陳毓菲早些康復,老倆口花盡心思,變幻著花樣為她煲熬滋補湯食,烹調香美的菜肴。陳毓菲明知老人是誤會了,但仍被感動得淚花盈盈。
無巧不成書,就在劉大志父母來了兩天后,陳毓菲的父母也進城來了。
陳毓菲的父母得知女兒在醫院,急匆匆地趕來,卻看到劉大志的父母雙雙在女兒病床前無微不至地照料著女兒。四位老人便手拉著手哥長嫂短地互稱起來,相見如故,熱情融融。且都是懷著同一心情和目的,自然而然就更加親近,于是,干脆將哥長嫂短改稱為親家長親家短,叫著、答應著都心里樂滋滋的。熱乎之后,四位老人便商量著趁大家都在,將劉大志和陳毓菲的婚事給辦了。
劉大志和陳毓菲卻彼此心照不宣,事情完全與雙方父母所想相去十萬八千里,這婚事咋個辦得了哦。
再說,陳毓菲在蘇醒過來后,第一眼便看見劉大志在自己床前東忙西忙,讓她很是意外。從鬼門關里轉了一趟回來,對生命有了重新認識的陳毓菲做夢也沒想到劉大志會不計前嫌,后來知道劉大志通過警察救了自己,矛盾的心理更是一言難盡。一方面在心里誠心地感激劉大志將自己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一方面因自己曾經荒唐地傷害過劉大志而深感內疚。看到劉大志盡心盡力地忙前顧后,陳毓菲內心的矛盾漸漸演變成痛苦,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眼神和心態去對待劉大志。特別是雙方父母來后,操持起兒女婚事,更令陳毓菲哭笑不得,還無法明言相告,被迫忍受著精神煎熬。
劉大志眼見著陳毓菲病情不見好轉,而且還日漸消痩,知道她內心承載著極大的痛苦。不治愈陳毓菲的心病,任何藥物和美食都治療不了她的身體。怎么勸說陳毓菲,劉大志自己心里也沒底。再加劉大志本就缺少女人緣,每當單獨面對女性,內心的怯懦便不由自主地涌出占據了主導地位。可就這樣看著陳毓菲消沉下去,又于心不忍,內心也與陳毓菲一樣充滿了矛盾。
四位老人圍著陳毓菲轉了幾天,漸漸感覺出幾乎這兩個孩子在什么地方總有不對頭的狀況,究竟是什么,問也沒問出個結果,仔細觀察也沒弄個明白。這可急壞了雙方父母,都在心里暗嘆道:這對冤家到底怎么了?
看到父母焦急的神色,陳毓菲首先沉不住氣了,借一次單獨與劉大志相處的機會,鼓足勇氣輕輕喚了一聲:劉大哥。劉大志第一次聽她稱呼自己劉大哥,心里也不禁一顫,料想陳毓菲可能有話說,便回頭望著陳毓菲。陳毓菲趕緊澀澀地說,劉大哥,如果你不嫌棄我曾經干過那些荒唐的事,還深深地傷害過你。你看,有沒有可能,我們就順了幾位老人的心意。如果可以,我向你保證,今生我跟你一輩子。
劉大志似乎沒有意外的感覺,他從陳毓菲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她的真誠。但劉大志也并沒立即回應,而是緩緩地站立起來,踱步到窗前,望著遠方的天際,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陳毓菲見狀,悄悄地流下了眼淚。緩過了心里升浮起來的一縷悲哀,呢喃自語般說,對不起,劉大哥。是我讓你傷心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真心實意地說一聲,謝謝你!一會,我希望你能同意我將真實情況告訴幾位老人吧,以免老人們再為這事操心和焦急。
劉大志不知是否聽清了陳毓菲所說的話,從窗前轉身說,我同意。
聽到劉大志的回答,陳毓菲任由淚水從面頰上滑落,將枕巾浸成一片汪洋,奮力地咬住嘴唇,擠出幾個字:麻煩你去找幾位老人進來吧。
劉大志說,你叫老人進來干什么?
陳毓菲說,這個真相早晚得告訴他們,不如就現在吧。
劉大志說,什么真相?你要告訴他們什么?
陳毓菲說,你剛才不是同意了嗎?
劉大志說,我說的同意,是同意我倆順了老人的心意。我倆結婚吧。
陳毓菲一怔,盯著劉大志不相信地問,你,你說的是真,真的?
劉大志走到已是秋水盈盈的陳毓菲身旁,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四目相對,肯定地點下了頭。
(七)
陳毓菲很快病愈出院。
劉大志仿佛變了個人,成天樂呵呵地合不上嘴,性情也突然變得開朗大方,同事們都不禁暗暗稱奇。
四位老人傾盡畢生積蓄,為劉大志和陳毓菲繳納了按揭房首付,并將房屋進行了裝飾。
在一個秋高氣爽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劉大志和陳毓菲在雙方父母的祝福中,在親朋好友的簇擁下,帶著幸福的笑容走進了婚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