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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高一的下學期，上課已經一個多月了，在語文老師兼班主任的課堂上，教務主任帶了他走進來，他就站在進教室門口的地方，在全班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注視下，靦腆的低下了頭。語文老師走到教務主任身邊，教務主任向語文老師耳語了幾句，隨后就走了，語文老師就對全班說：“同學們！讓我們歡迎新同學。”

　　大家隨即鼓起了掌。他是害羞的，在這么多陌生面孔的注視下覺得有點拘束，不敢抬頭看他的新同學們，恨不得腳下有個縫隙能鉆進去。不過這不像樣，他想，還是應該給大家個微笑的友好的注目禮，就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瞧著大家，但是又有點膽怯，嘴巴抿著，臉也紅了，眼睛有點閃忽著。

　　“現在，讓我們的新同學做下自我介紹吧。”語文老師說。

　　連面對都不敢，更何談對著這么多陌生的面孔說話了，他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不過知道這是要說的老師和同學都等著自己發言，就壯起膽子，漱了下喉嚨：

　　“大家好！”這聲音是大的，甚至算是洪亮的，是鼓起勇氣的結果。

　　“我叫夏子榮。”這聲音就小一些了。

　　“我是……我是從西壩鎮學校轉學來的……”這聲音更小了，還有點結巴，含有一點不自信和試圖逃避。

　　不過他迅速地調整了狀態，“很高興即將融入到這個新集體，希望今后能跟大家一起快樂的學習和生活，謝謝大家！”聲音平順隨和多了。說完后，表情也自然大方多了，面帶微笑看著下面一個個同學的面孔。

　　“好！歡迎新同學的加入。”語文老師說。就在班里看空的位置。看到張明宇旁邊的位置是空著的，就說，“去坐那里吧。”

　　他就拿著書包過去。這是中間稍靠邊的位置。他剛一坐下，周圍齊刷刷的目光全射過來了。他靠一系列的動作來掩蓋窘迫的境況。他從書包里陸續一件件拿出了學習用品，書，筆記本，擺在課桌上。語文老師繼續上課。這樣就把大家的目光又收回到了黑板上。不過偶爾，大家還是要歪過頭來看看這位新來的同學。

　　他就開始認真的聽老師講課。不管大家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而大家的注意力也慢慢就都回到老師和黑板上了，不過他的新同桌——張明宇，似乎對他的新同桌充滿了興趣和好奇，小聲說，“哥們！轉學來的？”

　　“嗯。”夏子榮看一眼同桌，馬上又去看老師講課。

　　“哈哈哈。”張明宇像一下子特別高興似的，在安靜的課堂上笑出了聲來，他渾然不覺，老師和周圍的同學可全都聽到了。語文老師看過來，瞪了張明宇一眼，張明宇也立即意識到了，馬上噤口，一張臉直直的看著黑板，像是在很認真聽課的樣子，或者是表示，我知道錯了，現在開始要好好認真聽您講課，親愛的老師。

　　老師就又繼續講課。

　　這家伙臉皮真厚，夏子榮想。被逮到了，臉不紅心不跳，還很安然的把臉直對著老師。不過他笑出聲來是什么意思呢，在我說出我是轉學來的時候。大概以為我是犯了什么事轉學來的吧。懶得管他，好好聽課吧。

　　下了課。老師一走，張明宇馬上湊過來，笑臉嘻嘻的，“哥們！你是怎么轉學來的？”

　　果然是這個問題。“我是因為我爸媽都來這邊打工，在這邊住，我就轉到這邊來上學了。”

　　“噢！”張明宇嘆息一聲。聽得出來，那是有點失望的。不過馬上又恢復了笑嘻嘻的臉色，而每當他笑時，胖臉上的肉就被擠得一個疙瘩一個疙瘩的，而帶著高倍數眼鏡的眼睛就成了一條縫，“你不曉得，你這個位置，就是我上一個同桌，也是轉學走的。”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他是因為什么轉學走的？”夏子榮好奇的問。

　　“跟你不一樣，他是因為打架。”

　　嗯！你想我回答你的也是這原因，夏子榮想。不過他只說，“因為什么打架？”

　　“還能因為什么？感情唄！”張明宇說著，眼鏡后的眼睛縫一閃，示意他們平排最左邊，夏子榮就歪過頭看過去，見那邊三個女孩子坐前后桌，正在說說笑笑，里面有一個漂亮小巧的女孩最引人注目。這一看，發現周圍還是有時不時朝自己這邊看過來的目光，而他正迎著了幾對這樣的目光，就又有點不好意思，點點頭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

　　“嘿嘿嘿！看見了？”張明宇又笑著說，那一臉肉擠得跟一坨坨面疙瘩一樣很好玩，在班里，他肯定是大家的開心果，跟誰都能聊得來開心起來的。

　　“你指的是哪一個？”其實夏子榮也知道，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還能哪個？最漂亮的那個唄！”

　　“看到了。”夏子榮漠不關心的樣子，眼睛平靜的看擺在桌上的書。

　　“唉！紅顏禍水呀！” 這一句話突然從張明宇口里說出來，正兒八經的樣子有點好笑。

　　夏子榮就微笑著說，“看她不是那樣的女孩子吧。”

　　“她是怎樣的女孩子不重要，關鍵是，引得大家都圍著她轉，難免有吃醋的；難免在男孩子中樹立情敵；難免最后就打起來呀！”張明宇說著，似乎對那些團團轉的男孩子充滿了無限的遺憾。

　　“我這位置上原來的那位，就是因為她跟人打架？”

　　“嗯！他喜歡葉鳳薇。整天圍著她轉。他長的壯，比我還壯呢，脾氣也暴躁的很。班里就沒人敢跟他搶了。不過，外班的不知道呀！一天，葉鳳薇她們從食堂打了飯要回寢室，中間一個外班的小白臉，突然出現在她們眼前，就向她表白。后來知道，原來那小白是當時跟葉鳳薇走在一起的陳怡的表哥，之前，經介紹，他們也是認識了的。那男的是高三的，是長的蠻帥的，——比我原來的同桌是帥多了。把葉鳳薇薇嚇壞了，她一時不知道怎么是好。她旁邊的幾個女孩子都笑著為小白加油。這時，小文出現了（他原來的同桌叫甄小文），一拳打過去，正打在那小白的鼻梁上，啊呀！力氣那個大啊！你曉得，人在十分憤怒的情況下，那力氣是會超常發揮的。把那小白的鼻梁都打歪了，頓時血流滿地。你不曉得，他那拳頭有多大，而他本人又有多壯。這一拳下去，又打在本來就比較柔弱的鼻梁上，那可好受！”

　　“啊！”夏子榮不禁驚嘆。不得不說，張明宇故事講的是蠻精彩的，自己不禁聽入了迷。“后來呢？”

　　“后來？還能咋辦。那小白是慘咯！要做手術。可是鼻梁還是沒恢復原來的樣子。原來那只漂亮的鼻梁，就此毀了，唉！可惜呀！情況這么嚴重，學校自然勒令小文退學了。后來他就轉了學了。”

　　故事講完了。也上課了。這一節是英語老師的課。

　　夏子榮不禁歪頭偷偷看了葉鳳薇兩眼。平心而講，剛才看到女孩子的那一刻，他的心也是撲通通跳了一陣的，那的確不是一般的漂亮，或者說不是太漂亮的一種漂亮，是充滿著單純和可愛的漂亮。不過現在讓夏子榮對葉鳳薇感興趣的，倒不是因為她漂亮好看，而是她身上有的那些故事和經歷。不知那次的事故后，她是怎樣的心態？

　　“誰見了都會心動的。”張明宇一邊看老師講課，一邊又小聲說一句，不知道是說給夏子榮聽，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面前的空氣聽？

　　“那你呢？”夏子榮小聲反問一句。

　　“聽課聽課！”

　　二、

　　后來在上課時，或在運動場上活動，或去食堂吃飯，夏子榮就由不由心的對葉鳳薇多加了些注意。他認為，葉鳳薇是還算有點沉默寡言的女孩子，話說的不太多。跟女孩子說的不多，跟男孩子說的就更少了。實際上，在她們幾個女孩子一起時，要有男孩子在，她是不主動跟男孩子說話的。被搭話時，說話也少。不過有一次，夏子榮看到她們幾個平時很親密的女孩子單獨在一起，她們打啊鬧的像瘋了一樣，而主角就是葉鳳薇，這又讓夏子榮刮目相看。這樣看來，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是有點靦腆的，在男孩子面前是“噤若寒蟬”的，在相熟的女孩子一起時就又特別活潑。可以想象，開始她在大家面前，也是很活潑友好的，大概是出了后來的那件事，才變得謹慎小心了，她會認為那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后來就奉行低調不張揚的政策。

　　有一天，在去食堂吃飯時，夏子榮跟同桌張明宇一起，不知怎么就跟葉鳳薇她們幾個女生走在了一路，張明宇就嬉皮笑臉的向走在左邊的她們舉手打招呼，還特意減慢了腳步，夏子榮也不得不減慢腳步呆張明宇旁邊。葉鳳薇往這邊看，看到夏子榮，笑一笑，又立即收回了目光。

　　“夏同學，聽說你成績可好呢！”她們中的那個叫陳怡的說。原來這就是張明宇說的被打歪鼻梁的小白的表妹，給小白介紹和制造了那次浪漫邂逅的那個。她倒是長的漂亮，皮膚很白，身材小巧。就是嘴巴略長，伶牙俐齒。

　　“哪里哪里！你聽誰說的。”夏子榮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回答。

　　“大家都這么說，班主任老師也說你成績好叻！”另一個叫王軍的說。這個長得高高大大的女生叫著一個男人的名字。

　　夏子榮有點不知道怎么說，“其實，我偏科有點嚴重的，英語最差了。”

　　“我這新同桌啊，數學可是超級好。有他在，我的數學再也不怕及格不了了。”張明宇厚顏無恥的說。

　　“唉！我的數學啊，還不跟你差不多。”陳怡說，深深嘆了一口氣。

　　“嗯哼！聽數學老師的課都跟聽天書一樣，一點不懂，強烈要求他改改他那老掉牙的方言！”王軍一邊說，一邊手還舉到半空中，仿佛在宣傳口號表示抗議。

　　原來這數學老師是個五十多快六十的川籍老頭，當時因為鬧紅衛兵跑到這小城里來，在這里喜歡了一個女孩子，后來返回原籍終究忘不了，就又找回來，后來就在這娶了女孩子，落地生根了，不過十幾年了，還是改不了他那川譜。本來學校都要求用普通話講課，念于他是個很老的老師，就沒有強求。雖然他是個很有耐心的老師，一些知識和題目怕學生聽不懂總是反復講，悟性差的還是有些聽不懂。對數學老師的話夏子榮也有些聽不懂，不過在寒假時他已經把這學期的課程溫習了一遍，加上對數學較高的悟性所以不至于把原來很好的數學成績落下來。后來，聽不懂的同學們，就總是來問夏子榮數學，夏子榮也很樂意為他們解答，這成了迅速融入這個班集體的一個快捷法門。

　　“唉！她那方言啊，——這個問題……是恁個解的……”陳怡說著就模仿了一段數學老師講課的方言，把大家都逗的哈哈大笑。

　　夏子榮看到，大家都有說有笑的，就是葉鳳薇只是笑，一句話都沒說。那是因為有他和張明宇在的緣故吧。

　　一會就走到了食堂。張明宇要吃面，夏子榮只有跟他一起，跟她們就分開了。他覺得心里有點悵悵的。剛在食堂門口消失了她的身影，心里就滿是她的影子。剛才的一顰一笑，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都深深的刻在他的腦里，他的心里了。跟同桌就近坐在一角吃面，他總是看似不經意的轉頭到處看看，似乎對這熙熙攘攘嘈嘈雜雜的食堂充滿了濃厚的興趣和好奇。卻沒有找到她們在哪兒。

　　“自從出了那檔子事后，小薇就不怎么跟我們男的說話了。”張明宇大嘴巴一邊吸溜著面條，一邊說。

　　“剛才我們說話，她就是微笑，好像一句話都沒說。”夏子榮像才想起來似的說。

　　“是啊！老實說，還真不能怪她。她還是很老實的，才不去主動吸引別個。就是她太漂亮了，不吸引別個，往那一放，別個就主動被吸引來了。”張明宇說。

　　“那還真是魅力大。”

　　“有沒魅力，你不都看到的么！”

　　“噢！說實話，她是蠻漂亮的。”

　　“蠻漂亮？那是相當漂亮好不？校花啦！”

　　“她的學習咋樣？”

　　“還不錯。應該說還是相當不錯的。上個期末，考了年級五十多名。”

　　“我們學校，年級有多少人？”

　　“十二個班，大概六七百人吧。”

　　“你呢？”

　　“我？算了，崩提了……我的數學還算好點的——以后我的數學，可就交給你了。”

　　“只要我懂的，知無不言。”

　　“就知道你夠哥們！”張明宇說著拍了夏子榮肩膀一下，又露出嬉皮笑臉的笑，“考試時，我們也是不分開的。”

　　“什么？考試時？”

　　“是啊！不然呢？”

　　“我以為你說平時有不懂的問我叻！”

　　“平時……平時要有不懂的，當然也要問啊。考試時，也要的。”

　　“我可不敢。我沒還作過弊呢。萬一被逮著了呢？”

　　“怕什么！”陳明宇的一線眼又透過高倍近視眼鏡笑著，“老川譜是個近視眼。”

　　“原來這樣。他也是戴了近視眼鏡的。”

　　“實際上，我懷疑他戴的是老花鏡。”

　　“怎么講？”

　　“有一次，老川譜提問后面的王杰回答問題，就說，‘后面那個，你起來回答。’‘我么？老師。’王杰感覺那手指正指著自己。‘對，就是你，那個戴眼鏡的。’哄堂大笑。”張明宇笑得簡直要把肚里的面條噴出來，“王杰根本沒戴眼鏡！哈哈哈……他后面的陳根才戴眼鏡的呢！”

　　又過了半個多月，舉行了一次數學會考。情況可不像張明宇同學說的那樣，實際是打散坐著的，每個課桌上都貼著個人的名字，是隔開的，每個人都跟旁邊另外的人隔著一個書桌。夏子榮他們所在的三班只留下一部分，其他的在另外的教室考。張明宇雖然也是留下的，但是跟同桌夏子榮隔了八丈遠，倒是葉鳳薇是跟夏子榮隔著一個桌子平行挨著的。考試時，張明宇一直翹首看著，整個考下來，他看同桌的時間比看卷子的時間多，可是鞭長莫及，只有嘆息。夏子榮一邊做題，一邊注意旁邊的葉鳳薇，用眼睛的余光看，看她的筆在卷子上沙沙的寫著，他就有點想看那沙沙聲寫下的字。雖然看不真切，不過還是可以看出——或者叫感覺到吧——她的字是小巧可愛的，像她的人一樣。在她思考時，總是習慣用拿著筆的手把齊脖子頭發耷拉下來的一縷攏到耳朵后，于是就有了，就又開始沙沙沙的寫。她是跟自己幾乎保持著一致的速度的，幾乎都差不多翻頁，都差不多翻到同一頁。她漂亮可愛，更是個認真努力的女孩子。

　　考試結束了。老師下來收考卷，通通都站起來，不許再動筆。夏子榮和葉鳳薇相互看了一眼，會心的一笑。張明宇像剛在戰場上丟盔卸甲打了個大敗仗一樣，路都沒力氣走穩，拖過來一下撲搭在夏子榮的肩膀上，“兄弟！我可慘咯！”

　　“怎么了？做的怎么樣？”

　　“唉！甭提了……這次不怪你。也是鞭長莫及啊。”

　　“不會吧。會考題是蠻簡單的。”

　　“我咋這么倒霉呢？偏偏把你們兩個安排在一起。”張明宇說著看看夏子榮和葉鳳薇兩個，葉鳳薇也抿著嘴笑。

　　“就是我們在一起，可是都隔著一個桌，也不好……”夏子榮說。

　　“別看我眼睛一條縫，只要你不要用手捂著，我都看得到。”張明宇旁若無人的說。

　　收完考卷，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在說各自考試的經歷和心得，有的在對題。由于張明宇的嗓門太大，周圍在往出走的同學看了他一眼。上面的數學老師，透過那高倍數的眼鏡也看了一眼。張明宇馬上捂著嘴。“走！快走！我們吃飯去！大戰一場的。”

　　三、

　　夏子榮手被拉著，轉頭看葉鳳薇，看她們幾個也聚成了一堆，也不好叫她了。到了食堂，繼續陪張明宇吃面。夏子榮雖然不拒絕吃面，但是天天吃面，也吃膩了。張明宇每天吃面也不會厭煩，從每次吃面時那忽溜溜的吸面條的聲音就能聽出來那種對面條情有獨鐘的喜愛，大概就是一輩子吃面也會樂此不疲的。吃完就回教室，見葉鳳薇她們也都回來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從一進教室門就看著她，她抬起頭來，正迎著他的目光，他忙閃躲著，微笑著，她也低下頭微笑著，又轉過頭繼續跟旁邊的女孩子說說笑笑。

　　那一次數學月考彼此的只是通過眼角余光的觀察和感覺，考完后彼此會心的一笑，后來就打開了兩人之間的陌生感，后來的狀態甚至更比他們老同學更要親密會心些，雖然口頭上還是不說什么話，不過在男同學中，他算是跟她說話多的了。話說的少，大多時候只是笑著，比微笑更多一點的笑，怎么講呢？要是張明宇發現和講出來，他肯定說是曖昧的笑，大概是有點意思了。

　　“以前，小薇可從來沒朝我這邊看一眼。即使當時小文在的時候，也沒有。”有一天上課，張明宇突然說。

　　夏子榮紅了臉，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隨口說一句，“現在就朝這邊看了嗎？”

　　“有啊！看她往這邊看了幾次了。還是微笑著，嘿嘿嘿……”張明宇說完厚顏無恥的學著笑出來。

　　“估計是對你產生好感了。”

　　張明宇馬上像憋了氣的皮球一樣，“少來。雖然我眼睛像一條縫，還是看得出來，明顯不是看我拉！”

　　這一句讓夏子榮更不好意思了。

　　“兄弟！目測你桃花運來了哦。”張明宇又嬉皮笑臉的笑著。

　　“想多了吧！”

　　“想什么呢？一線天！”這時突然后面一個巴掌拍下來。回頭一看，是王軍。那胖高的身軀連大塊頭的張明宇坐旁邊都顯得矮小矮小的。

　　“沒想什么。沒想什么。”張明宇嘻嘻笑著，以為王軍在后面聽到了談話。原來王軍在她們幾個中間，是自己要充當保護者的角色，要時時保護葉鳳薇和陳怡兩個小巧的女生，不容其他亂七八糟的對她們打什么壞主意。

　　“看你賊眉鼠眼的，往我們家小薇那邊看，心里想什么呢？”

　　“我……我能想什么啊……”張明宇擺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說。馬上又換了一副據理力爭的表情，“不對，你看錯了大姐，我沒看。”

　　見王軍不信。

　　“真的，大姐，我真沒看。”

　　“甄小文走了，你就放開膽子了是不？哼！啥都瞞不了我！”

　　“誤會了。誤會了。真的沒。放我一百個膽，也不敢啊！”

　　“那就好。放明白點！”王軍說罷就走回后排坐下了。數學老師進來了，繼續上課。

　　“甄小文走了，你不都還在的么。”夏子榮聽張明宇在旁邊哭喪著臉小聲嘀咕，禁不住暗笑。

　　“笑啥啊笑！跟你說，這事都怪你。”

　　“怎么又怪到我了？”

　　“不是——那明顯是看你了么。”

　　“你確定？”

　　“這班里，我一線天放過誰啊？”

　　“即使有，我也不敢奉陪，那個……這么兇險。”夏子榮略歪著頭努努后面。

　　“哎喲！那女人，當自個是護花使者了。真實吃飽了撐著。”

　　“這樣也好，那些男孩子都不敢靠近她了，可以免生多少是非。”

　　“按我說。她就是一個添亂。該管事的時候不在，不該管事的時候偏愛管事，當時甄小文揍小白的時候，需要她時她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結果讓小文把小白揍了個夠。我這還沒點風聲，她就找上門來了。”

　　班里已經安靜下來了。張明宇雖然也是小聲嘀咕，但是他的習慣是，講著講著，就目中無人越來越大聲，一直到把周圍的同學和老師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才罷休。數學老師的高倍數眼鏡正瞪著他。他馬上噤口，跟老師臉對臉，裝著開始認真聽課的樣子。

　　此后夏子榮和葉鳳薇時常照面，課堂上，食堂里，運動場上，校園的路上，而葉鳳薇也放下了在男孩子面前的拘謹，至少在夏子榮面前是，雖然還是說話不多，但是總常常笑著，也敢直面看著不會去特意回避。這就讓人猜測。特別是張明宇，更是添油加醋浮想聯翩，打趣夏子榮，而葉鳳薇的閨蜜在一起時，也總是喜歡淘撈這些事，葉鳳薇就意識到這樣只對一個男孩子直爽不避諱難免讓人聯想，就逐漸改變了以往的行事習慣，開始對每個人都能坦誠相見。

　　學校開始招廣播員。是在周四中午，晚上下課，周六下午，還有在舉行一些特別活動時向學校全體廣播。班主任推薦了葉鳳薇。葉鳳薇因聲音甜美和普通話發音準確而受到一致認可。對葉鳳薇自己而言，高考報考播音學校也是她一直的夢想，所以有這樣一個上高中就能有的實習機會，自然是不想放過的。經過跟其他推薦學生的競爭，葉鳳薇順利當選為校廣播員。而實踐的效果也讓大家滿意，不出兩天，全校都記住了這個甜美的聲音了，紛紛猜測和打聽廣播員是誰。夏子榮是很支持葉鳳薇去當校廣播員的，不過后來去哪里都能聽到聚在一起的男孩子有時隨便閑聊著就能聊到校廣播員身上去時，就知道以后是要面臨煩惱了。

　　在一天在閨蜜告訴葉鳳薇，“你已經成了全校名人了。大家都在紛紛討論你。”葉鳳薇也馬上意識到了。

　　有一次，走在路上，看到旁邊幾個男孩子聚一起對她指指點點，“嘿！就是她。廣播員。真漂亮！是幾班的？”“哦！我就說，那么甜的聲音，人肯定長的也不耐。”還有一次，有個男孩子在旁邊搔首弄耳，鬼鬼祟祟，遠遠的在路前面一直往她這邊看，手里還捧著一束花。她就緊張了，忙對身邊的兩個人說，“我們走這邊。”于是她們就直穿過草坪折路回寢室。讓那個男孩子在那悵然若失，手里的花頓時萎謝零落了一地。

　　“我有點不想做了。”有一次去食堂吃飯，葉鳳薇對夏子榮說。夏子榮已經不奉陪張明宇吃面了，一到食堂打了飯就在她們幾個習慣坐的位置上找，找到了就打個招呼，坐她們旁邊。而葉鳳薇的幾個閨蜜也自動讓他們兩個在一起。情況已經明了了，葉鳳薇的態度也明了了。

　　“堅持做下去吧！那對你是很好的鍛煉機會，你不是以后要報考廣播學校的嘛。”

　　“是啊！只是，現在挺煩的。”

　　“我知道。不管他們。其實，只要把心態放正，更樂觀一些，對自己更自信一些，從容處理，該怎樣就怎樣，事情是不會弄糟的。”

　　“別人要送我花向我表白什么辦？”

　　“那就……你想不想接受？”

　　“什么？當然不想啊！”

　　“那就拒絕唄！”

　　“就直面拒絕啊。那多讓人傷心啊。我也說不出口。”

　　“不然呢？不是有句歌詞嗎？叫——‘愛情總是讓人受傷害’。”

　　“去去！哪里算什么愛情嘛。哪有一廂情愿的愛情啊。”

　　“那就用一些巧妙的話術吧。女孩子早晚要學會這樣拒絕的話術的。”夏子榮笑著說。

　　“哦。話術？”葉鳳薇想了一會。“你教我吧。”

　　“嗯……你就說，現在小，還不想談戀愛。”夏子榮說完就瞅著葉鳳薇，看她的表情。

　　“我……”葉鳳薇的微笑里又多了點苦惱的表情，看著夏子榮微笑看他的表情。一下爆發了，“我懶得跟你說了。吃完沒，我們走！”對旁邊的閨蜜說。

　　“哎哎！只是個說法嘛。”夏子榮連忙說。

　　“吃完了。”

　　“我們走吧。”

　　學校決定招個男播音員。當時跟女播音員是一起招的，不過男孩子不積極，報的少，報的幾個都不大行，都被刷下來了，就讓葉鳳薇一個人播。后來還是覺得一個人少，有時忙不過來，一直是女音也有點單調，就再舉行了一次男播音招選，這次可是人滿為患。四十幾個男孩子躍躍欲試。報名時有二十幾個自動放棄了，還有十幾個開始展開競爭。經過激烈角逐，最終入圍一個，的確無論聲音還是相貌都是十分優質的。當然，這也是一個早已聞葉鳳薇大名的追求者。近水樓臺先得月，發仔（他的哥們都這么叫他）不失時機地表現，在廣播間里沒事就找葉鳳薇聊天，噓寒問暖，由于現在算是同事，也只有他們兩個坐廣播間，是肯定要答話的。有次，發仔在來廣播間時還給葉鳳薇帶來一瓶雪碧，“我知道你喜歡喝這個，剛在下面超市，就順便給你帶了一瓶。”葉鳳薇只有表示感謝。但是怎么也下不了手去打開那瓶蓋。發仔看葉鳳薇一直不打開瓶蓋，就代勞了，送她手里，她只有接了，在發仔的注視下喝了一口，發仔才笑著繼續跟她說話。后來發仔就每每給葉鳳薇帶飲料。還有一次，發仔還帶了一支花來送給葉鳳薇，在他從背后拿出手在葉鳳薇面前變出一支花時，葉鳳薇緊張的要死，心里怦怦直跳，臉色也緊張得嚴肅了，并且心里正想著那句拒絕的話語，正在醞釀著，醞釀半天沒勇氣說出口，不過發仔看到葉鳳薇緊張的表情，笑著說，“看你，怎么這么緊張。以前沒有人送花么？”葉鳳薇也不回答。后來就開始廣播了。

　　四、

　　“你送花給我吧！”在第二天一起去食堂的路上，葉鳳薇對夏子榮說。

　　“啊？”夏子榮一下子呆住了，有點摸不著頭腦。一會臉就紅到脖子跟了。

　　“你咋沒想到給我送花啊？”

　　“我……”

　　“你要去買嗎？”

　　“……買。我就去買。”夏子榮撓撓后腦勺，左顧右盼，找不到方向。

　　那一邊竊笑的陳怡王軍她們就說，“喂！你是要買一支支的，還是買一把的？”

　　“要一支支的，還是要一把？”夏子榮轉過頭問葉鳳薇。

　　“……”

　　王軍一把拉過夏子榮來，“你榆木腦子啊，當然是一把更好了！”

　　夏子榮就快步走到校園超市里的花店。“糟了。沒問她喜歡什么花，和什么顏色的了。”

　　花店老板見夏子榮在店里對著各式各樣的花直撓頭，就問，“是送給女孩子的嗎？”

　　“是的。”

　　“女朋友吧？那就選玫瑰吧，或者百合。”

　　夏子榮想了想，“那就百合吧。”付了錢就抱起出來了。

　　剛出店來，夏子榮就感到，剛才是不是一直都昏頭昏腦的。現在一個人抱著一大把花站外面，傻傻的，還引來周圍過來過去的同學盯著看，這長久的盯著的眼神，仿佛是要看透自己，這人骨骼長什么樣？然后又看這花，要拿著這花做什么：是要送給誰？他覺得第一次處于這么難堪的境地。他不知道，其他的男孩子，在這種時候，是怎么調整心緒的，能表現那么安然鎮定自信。不過既然處于這種情況了，少不得憑著感覺朝著目的走下去。就邁步走，試圖做到旁若無人，臉上還硬掛上一點自信而鎮定的微笑，不過感覺心還是撲通撲通跳，臉是尷尬的紅著。

　　終于走到原來的地點。三個女孩子有說有笑的。還有幾米遠的距離。夏子榮覺得這幾米的距離就是心跳的深淵。不知道要說什么。“你磨蹭什么？快點！我們還要回寢室呢。”陳怡喊道。夏子榮才如得了指引或走過去的理由，像是完成一件任務一樣，三步兩步走到她們身邊，將花交給葉鳳薇。葉鳳薇低著頭，微笑著，正要接過，忽聽到一個聲音傳來——

　　“喲！好大一把花啊！”四人循聲看，原來是發仔跟著他兩個哥們在離他們七八米遠的地方往這走。

　　“人家送花，管你什么事啊！”王軍說。

　　“怎么不關我事啊？鳳薇昨天才收了我的花。”

　　“什么？”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葉鳳薇。

　　“我不想收你的。我沒讓你買啊。我不想要你的！”葉鳳薇說。

　　“你看看他。一個鄉巴佬，土里土氣的，哪點比我好？”發仔說。

　　“你說什么？”這是夏子榮轉來這個學校后第一次發怒。

　　“我說什么你沒聽明白嗎？鄉巴佬？土鱉樣。”

　　“你！”夏子榮沖上去，憤怒有點讓他不能自持了，不過理智還是把憤怒強壓下了。

　　“你想干嗎？想打架啊！”發仔旁邊一個哥們說，推了一下夏子榮的肩膀。

　　“還有你這個女人！收了發哥的花又收別人的花，什么意思啊！腳踩兩只船啊！”發仔的哥們又說。

　　這話就讓夏子榮無法容忍了，他本已氣憤到極點；侮辱他可以，侮辱葉鳳薇就不行，不由分說，一拳打過去，頓時，那人眼眶就流血了。有王軍在那拖架，沒有打起來，但是那一拳足以產生后果。

　　結果是眼眶骨頭破裂。校方處理結果是，情節惡劣，勒令夏子榮退學。夏子榮的家人多方走動，最終在另一個高中辦了轉學手續。

　　現在張明宇的旁邊又空著了。經過兩次事件，他聲稱，他旁邊的位置有邪性，理由是他兩個同桌先后因同一個女孩子打架而被勒令退學。現在他又在等待另一個轉學的到來填補這個位置。這件事后，葉鳳薇打開的心靈又重新封閉得更死了。不過這并沒持續多久。后來她就重新打開心扉，跟同學交往更自然自信，現在遇到什么狀況她都不怕了，都能應對自如，正像夏子榮當時告訴她的，而此后也的確沒再出過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