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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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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靈秀 發表時間:2015-04-19 11:40:32 評論: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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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作者的文章,給我們描繪出了一位性格剛強的外婆形象。干練的老人,要強了一輩子,且憑著自己的秉性生活了一輩子,雖然命運多舛,但卻有著堅定的人生態度。從外婆的身上,我們看到的是中國婦女有著在逆境中的堅韌不拔和自立自強的處世哲學,更多的是體現著中國婦女勤勞善良的人格魅力。一位要強的婦女,在那種生活不是很富裕的年代,獨自頂著一個家庭的全部天空,且帶大了孩子,并使孩子們都成才,不能不說是一種驕傲。老人們的內心,有她們自己那個時代形成的個人精神世界,是晚輩們無法理解的一種信念支撐著她們。也許老人內心有無限的酸楚而無人理解,也無處傾訴,在這種心境下,就可以理解老人有些偏激的言辭了。外婆走了,帶走了的是作者心里的內揪與遺憾。往事里,有我們無法回避的人生百態,有讓我們時不時回想起來甜甜美美的歡樂與痛心。欣賞作者細膩的筆觸!娓娓道來就是多姿多彩的人生。期待著更多好作品!

    春天了。每天走過木塔都在想,燕子什么時候回來?

    快了,春花開了時,日子曖和起來時。

    不只是木塔在靜靜地守望,還有多少人也在默默地守候。

    守望春曖花開,守候歸來,期盼心上的人兒如燕子一樣翩然而歸。

    總是在無意間發現燕子回來了。

    總是在期待里錯失了一顆望眼欲穿的心,成了一世的遺憾。

    燕子年年來,你卻一年又一年不見歸影,等老了一顆心,等荒了今生情緣,卻一直沒有等涼一顆心……那顆疼痛的心,如一顆星辰夜夜等日日盼,等到了地老天荒,等到了陰陽相隔……

    等你。等你。誰的一生等得過時光……

    外婆的一生似乎都在等待,最后卻什么也沒有等來,最后就那么安然地走了。

    其實,我們很難清楚生命里一個人走過的路上的那些凄愴不安,內心的孤獨和歲月的清苦。

    ——題記

    小時候經常去外婆家。常常在外婆鄰居舅舅的兒子看我們經過他家低矮的院墻時反反復復唱小曲似的那一句“外家狗,吃飽了順墻走”的嘻笑謾罵聲中,依舊嬉鬧著歡快地跑進外婆家。我一直沒有覺得那是在罵我們,更多嫉妒、羨慕的成份,宛如外婆一樣,他是希望我們來,也給他青春的生命一點豐富的色彩。

    對外婆的記憶隨著時間遠去而欲發的清晰,卻只是星星點點零碎的往事。腦海里的外婆始終就一個影像。及肩短發,從兩側的耳朵向后由一個長發卡整整齊齊地梳理起來,沒有一根零亂,從來不留瀏海。皮膚細白,一張福態的臉,溫和的眼神,厚厚的嘴唇。衣服永遠都干干凈凈,且永遠的銀灰色、藍色、白色……我從未見她著花色的衣,那怕是同一色調的暗花。她比城市老太太還要拾掇得時髦、整潔、大氣,絕對是一位時尚的老人,但她的確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村老太太。

    緣于父親對外婆總是看不順眼,所以,外婆來我們家的次數漸行漸少。外婆是一位特立獨行的人,遇事,她會拒理力爭,不會與任何人妥協。

    我沒有見過外公,連一張照片也沒有見過。說來也奇怪,外婆、舅舅、母親和姨都從來沒有細述過外公。他們似乎深刻地記得外公去世前的那一天,村上起了一個碾子,為何要起?不知道。可就在那天夜里,外公突然去世了。人們就認為他惹怒了土地爺,動了不該動的碾子,遭報應了。那年外婆三十六歲,兩兒兩女,大舅十五歲,小舅八歲。母親回憶她父親去世前家底殷實,在村上是數得著的富裕人家。外婆的骨子里就有一種高貴的氣質,同時還有一種不安分的對于生活大膽的追求。外公去世后,家道衰落。外婆時常回娘家。她的娘家在酒泉,按那時的交通還是很遠的。她有很多兄弟姐妹,我至今也沒弄清楚她究竟有兄弟姐妹幾人。我只見過兩個舅爺、一位住在蘭州的姨奶和外婆去世多年后尋根而來的遠在哈爾濱她最小的妹妹。回娘家成了外婆年輕守寡尋求親情撫慰的唯一能寄托情感的所在,也為養育兒女尋到一點可能的幫助。那個年月誰都不富裕,她有時一個人回去,有時帶著一兩個兒女一起去。隨著家境貧困,母親兄妹常遭村里人欺負。可不管生活如何的貧窮,我的母親和姨卻一直沒有放棄學業。遇三年困難時期沒有餓死已是萬幸。

    從我記事起,我有個外公,他是母親的繼父。但他的存在似有似無,他獨自住在外婆房間旁邊的一間小房子里,那時已經和外婆分開過了。我見過他幾次,他在煤窯做飯,很久回來一次。外婆也給她做飯,他坐在外婆的炕頭,抽煙,不怎么看人,也不怎么說話,沉默得像個啞巴。再后來,聽說他回酒泉了。從此,他就在外婆的生活里消失了。

    從我記事起,外婆就是一個人生活。她給大舅討了一個她很喜歡的女人,偏偏大舅不喜歡,三天兩頭打鬧,只好離了。后來大舅又結婚了,至于怎么找到現在的舅母,沒人說過。外婆不喜歡這個兒媳,她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斜眼。我見過舅母討好外婆。外婆坐在炕上,舅母進來笑著問:“媽,你別做飯了,我做好飯給你端來。”外婆沒有一點笑臉,甚至有些不屑,好一陣才說:“不了。”舅母站在地中央很是尷尬。等長大了我才知道,舅母是看小姑子們都去了,才表現如此。

    外婆做得一手好飯,時常她一個人活得很精細。大舅母的確有點邋遢,做飯也很粗糙。至今,我只在舅母家吃過一頓飯,是牛肉湯面片。牛肉嚼不爛,飯沒有一點肉香味。外婆與大舅一家住在一個屋沿下,戰爭不斷,簡直到了水火不融的程度。在姨上師范時,她的大女兒留給外婆帶。外婆只幫大舅媽帶過大兒子,后來兩個兒子都是要么帶著上地,要么鎖在家里。最親的人漸漸地演變成最恨的人。

    我的母親結婚后,因為和父親發生矛盾。外婆干脆帶她去酒泉,堅決要母親離婚。半年后父親去了一趟酒泉把母親找了回來。也許從那時父親就有點討厭外婆了吧。父親總是把外婆和我的祖母比,說外婆不幫兒子看孩子做家務或參加勞動,整天收拾得人模人樣東游西逛,成何體統。那時農村確實沒有那么逍遙自在的老人。我現在也不明白,外婆怎么就能在斗爭中活出自我來。

    外婆的老宅子早已沒有了,但它深刻地在我的記憶里。我家離外婆家并不遠,隔著一條溝,名梁家溝。我們去外婆家常走捷徑時,必須得跨越這條溝,正巧這條溝多數時間是干涸的,或是流著很小的一股水流,可以趟水而過。有大水時就只能繞道了,要多走兩倍的路程。每到夏秋季節,去外婆家成了一種渴望。外婆家里有兩棵很大的果樹,一棵杏樹,一棵楸子樹。杏樹結滿了杏子,且杏核里是雙杏仁,甜的。外婆上不了樹,就讓我們扒在樹上去摘杏。她將吃不了的杏子晾成杏干,還有杏仁。有時,舅舅舅母從地上回來,雖然不說啥,我們也只是喊一聲舅舅舅媽,但我知道他們不高興,我總害怕隨時可能暴發一場戰爭。可我又堅定地預知戰爭的贏家是外婆。舅舅是沉默的,自己的親外甥吃幾個杏沒啥。有時舅母會對舅舅發火或是指桑罵槐。外婆可不會裝聾賣傻,總是針鋒相對,要么舅母先偃旗息鼓,要么是一場唇槍舌劍。外婆總會罵得頭頭是道,讓舅舅舅母無言以對。我知道這樣的戰爭其實誰都不是贏家,倒是在我們幼小的心靈砌上了一堵墻。我們去外婆家只是禮節性地問候一聲舅舅舅母或是春節特意提著禮物進去拜個年。他們雖然就在一個院里,隔著一堵墻,進相鄰的門,我們只在外婆的屋里說笑玩耍。漸漸地長大了,杏子楸子的甜美似乎也漸漸失去了最初的魔力,更是緣于最初留在心底的那些明明暗暗的陰影,我越來越很少去外婆家了。

    外婆是孤獨的,也是寂寞的。外婆總是喜歡風風光光的日子,正如她一直將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有模有樣,不到中年喪夫,尋尋覓覓最終再也沒有找到一個可以依靠或是托付終身的人。日頭就這樣掠過她充滿了渴望卻又無望的孤寂歲月。外婆不會將就著過日子,因為她容不下和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生活一輩子,確切的說是她不可能放下自己靈魂里尚存的那點高貴,但她又是不甘寂寞的。生活就是如此的折磨人,令人有夢,卻又無法像夢想的那樣如愿。這樣的煎熬漫長而又飛快,轉眼間兒女都大了,兩個女兒都當上了人民教師,小兒子在新疆當兵。日子有意無意間又紅火起來了,總算有了一些令外婆引以為豪的資本。除了與大兒子兒媳斗爭的樂趣,她有了可以去的地方。但我的外婆不是那種只為兒女活著的人,她在誰那兒都不會呆得太久,因為她在那個人人為了吃飽飯在拼命的年代,她卻活得太自我,她不是誰免費的保姆,她也看不了別人一丁點兒的臉色或是不愉快,那怕那些不愉快不是針對她,她也不容。我不知道這是自尊還是性格使然。她離我的母親最近,可我的母親又太忙,她來總是和我的祖母嘮嘮嗑,等我母親從學校回來,見個面說上幾句話,偶爾呆上幾天。父親聽她娓娓而談家長里短,總是不快,有時還會毫不客氣地頂撞幾句,這樣一來,外婆就與父親發生沖突,祖母在中間攔著。每在這樣的時刻,外婆是執意要走的,要么哭泣著離去,要么謾罵著走,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來我們家。母親抽空去看她,或是派我們其中的一兩個去。其實,我們有時喜歡去外婆家,她做的飯好吃,一兩個人的飯比我們一大家子人的飯好吃多了,尤其是外婆烙的燙面蔥花餅,那真叫個香,仿佛那個味兒至今一直都還留在我的記憶里。外婆隨姨住在姨所在的學校幫姨帶孩子。那是一個離縣城偏遠的小學,下午學生放學后,只剩下姨、外婆和兩個孩子。空空蕩蕩的學校,只有房屋四周樹上小鳥的鳴叫,和孩子們的吵吵嚷嚷。晚飯后姨還要批改作業,或是給孩子們洗衣。忙碌的姨忽略了外婆的孤寂和無聊。姨夫在另外一個學校,只能周末回來一次。兩周后外婆堅決要走,姨原以為她回家呆上幾天會回來。一個人的日子都不空寂,卻忍不了和姨一起生活在偏遠的小學。后來姨實在沒有辦法,只好來找我媽。我輟學去給姨帶孩子。幼小的我仿佛有一種職責在身,身處何種境地,那都得堅守。姨必須得堅守,因為這是工作的需要。我也必須得堅守,領小表弟是我的任務。我在村子里有一大群孩子一起玩耍,每天飯后村子的角角落落都是我們瘋狂撒野的場地。有祖母做飯,放學了和伙伴們一起打豬草,真是無憂無慮。然而,隨姨在那偏遠的小學,學生在學校時,我得看孩子,他們放學回家了,也就沒人和我玩了。表妹表弟都很小,我也很想家。但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像外婆那樣回家再也不回來。

    那年的一個黃昏,舅母嚎哭著用板車拉著滿臉是血的大舅到我家。我們嚇壞了。舅母只顧哭罵,卻不想舅舅是否有生命危險?她不先拉舅舅去醫院看病,而是先拉到我家,找我父母斷官司。很快我家的院地里圍滿了看熱鬧和好奇的人。那時人們飯后沒什么事可做,尋點新鮮事,以消磨那點無聊的時光,也刺激一下辨別是非的能力,也好有一點坐在墻角曬太陽時可以談論的話題。我的父親仔細看了看大舅鬢角的傷口,呵斥住舅母的哭聲。母親拿一條毛巾捂住涌血的傷口,之后她們一起送大舅去了醫院,錢只能我母親出。從舅母的哭訴里知道,舅是外婆打傷的。我清楚,戰爭無疑是從外婆和舅媽開始,舅又向著舅母,戰爭到了白熱化的程度,激怒了外婆。外婆拿起爐子上的鐵閘板扔去,正好打在舅的太陽穴處。外婆沒有那么惡毒,想殺害自己的親兒子。但外婆確實打傷了大舅,她是氣憤到一定程度,不計后果的誤傷。我不知道此刻外婆的心情,但外婆即使無比后悔和擔心,也不會低頭。這是他們之間最嚴重的一次戰斗,當然,這次眾人都向著受傷又窩囊的大舅。外婆一時間成了惡人,哪有親生母親將兒子打是頭破血流的。這次外婆沒有來為自己辯解,她明白,我的父親絕對向著大舅,她來了只能是得到我父親一頓狠罵。外婆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我家。我的父親也不會跑去教訓外婆。母親埋怨外婆,外婆可能也后怕過,沒有多與母親拒理力爭。

    我的小舅十幾歲就參軍了。去了很遠的新疆。在我剛記事起,小舅回來了,他把我捎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梁上。穿著軍裝的小舅的到來,像一陣清新的風,在家的上空蕩漾著歡快和溫暖。我小小的心田仿佛從小舅的身上看到了外面不一樣的世界。清楚地記得小舅買了一樣的兩雙綠色白方塊的尼龍襪子,給我和姐。當時,那可是很希罕的東西,我們只買得起線襪子,幾天就破了。姐舍不得穿,一直好好保存著,可她的腳丫卻飛快地長大,后來發現穿不上了,只好給了我。舍得舍不得都只能給我,再希罕的東西,一旦失去它的作用,就不那么值當了。小舅十二、三歲時,因外婆回娘家,沒人管。那時母親已經結婚,小舅在我家生活了一年,放羊。我的祖父母和父親很喜歡小舅,他聰明伶俐,人又勤快。所以,探親回來,幾乎天天都來我家。由于小舅的到來,家里天天都像是在過年,沉浸在無限的歡樂中。

    小舅通過自己的努力一路高升,從事務長、連長,一直升到團長。這期間他只回過三四次家。外婆可是有非凡的膽量,她在和大舅不斷的斗爭中,感到了疲倦,同時她又寄厚望于小舅。她獨自一人去了新疆,到部隊上找小舅。那時小舅還在南疆,不知要輾轉多少次車,但她還是順利到達了小舅所在的部隊。部隊上熱情地接待了她,她自豪而幸福地在部隊上呆了一段時間。由于小舅很忙,不可能天天陪著她,只能與部隊上的警衛員或士兵聊她在家鄉的故事。津津樂道于她生活周圍的一切。看了一趟兒子回來,又有了新的嘮嗑內容,能說會道的外婆四處夸她的小兒子多么能干,她如何才找到部隊,部隊上又是如何的接待了她。聽得那些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婆婆媳婦們羨慕不已。小舅按時給外婆寄一些生活費來,外婆買油鹽醬醋和零花。外婆的糧食由大舅每年秋收后分給她。外婆的穿戴幾乎由姨負責,還經常給她一點錢。我的母親因為我們五個孩子還有祖父母,只能偶爾給她買點白糖點心,就這點東西也是母親舍不得給我們或自己吃。有一陣子,小舅好久沒有給外婆寄錢。外婆一氣之下又一人去了新疆,找到部隊告小舅的狀。這讓小舅非常惱火,因為,對于一個人在外拼搏的小舅來說,打開一個適合自己發展的局面不容易。只有小學畢業的小舅,能升到團長級,付出了別人想象不到的艱辛和努力。而外婆的這一舉動破壞了他在陪隊的形象,也影響著他的仕途。從那以后,小舅換防調動時,只給我父母來信,要他們絕對不要告訴外婆他的地址。

    后來,小舅結婚了。他在陪隊上結的婚。沒有一個親人親臨祝福。小舅也沒有請外婆去。他只在信上說他結婚了。

    一向喜歡熱鬧的外婆,我知道她心中即感到快慰也覺得遺憾,她竟然連小兒子的婚禮都沒能參加。雖然與小舅相隔遙遠,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少,但我清楚外婆一直都非常想念小舅,渴望去看小舅。

    終于小舅母生孩子了,小舅請外婆去幫他們帶孩子。那時小舅已經調到了烏魯木齊。外婆高興地帶了好多這邊的特產,坐上了西去的列車。

    外婆就是外婆,看不慣就會說,她才不忍。她性格里沒有這兩個字“妥協”。當然,我也不知道外婆在那邊呆了近一年的狀況。小舅讓姨去接外婆。姨去才知道,外婆住在別人家里。外婆與小舅母水火不融,還沒有外人能容得下她。當然,基于外婆的性格和同樣性格剛烈的舅母,肯定很難相處得好。另外,好像是因為外婆總喜歡和附近的一個老頭聊天,舅舅舅母覺得丟人。從年輕就守寡的外婆,既使在老年能遇見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也無可厚非,就算外婆有意想和那個人生活在一起,又有何不可。在當時,人們沒有這么開放和想得開,根本不會去考慮父輩的思想感情。你情我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子女阻攔開父母的婚姻遠比父母強行包辦兒女的婚姻還要堅決。外婆就這樣隨著姨回來了,她覺得大舅母和小舅母不但長得像,心眼也一樣壞。

    回來后的外婆,仿佛更加孤獨矜寡,不再渴望子孫滿堂承歡膝下。守著她的老屋,繼續與大舅大舅母爭爭吵吵的日子。

    有一年,我的一位舅爺爺從酒泉來了,來看他的姐姐我的外婆。他是城里人,又是位領導,與我們生活的這個尚且很落后貧窮的鄉村似乎相差十萬八千里。舅爺爺住在我家,我們全家以最高級別的待遇招待他。專門收拾出一間房,母親拿出一床嶄新的被褥,盡量讓舅爺爺住得舒服點。祖母可著勁地做一些好吃的。那是我第一次見這位舅爺爺,也是最后一次。他走時帶著外婆一起走了。從此,我的外婆過上了真正城里人的生活,必定那是她的娘家,有她的親人。大約半年后,就在我們開始想念外婆時,外婆回來了。她帶來了好多舅爺爺的孫子孫女們穿舊或小了的衣服,也帶來了一個令人不想知道的噩耗。外婆一邊哭一邊講,我們全家人陪著她一塊兒流淚。舅爺爺出車禍死了。外婆在辦完舅爺爺的葬禮后一月,離開了那個傷心地。這次父親靜靜地聽外婆哭訴,沒有一點兒煩燥,而是嘆息聲聲。

    對于外婆,這次打擊不亞于當年外爺去世,這樣的哭訴和思念成了她很長一段時間最大的困繞和憂傷。

    外婆的日子又回到了從前,儼然城里人的鄉村生活。

    偶爾被姨接到城市生活上一陣子,不想呆了就回家。偶爾也來我們家逛逛。更多的時候一個人度日,隔三岔五地徒步上街,打發有些寂寥的日子。外婆還是那么優雅,拾掇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利利索索。我的姨后來調去了省城最近的一個縣城,離外婆遠了許多。但似乎遠近都不是距離,姨依舊無怨無悔地照顧著外婆的生活。冬天到了,給準備好冬衣和煤。時常寄來生活用品。外婆的日子過得其實比村里其他老人都要自在和富有。我媽也時常過去看看,聽外婆嘮叨上一陣。我們輪流去陪陪外婆,但越來越大的我們只是逢年過節了才去拜訪她老人家。后來我和姐都結婚了,去外婆家的次數就更少了。其實,我心里很明白,在我結婚時,一貫喜歡熱鬧的外婆多么希望來我的婆家看看,來我的城市逛逛。后來,我有了自己的小家,我知道我只要邀請一下,外婆一定會樂顛顛地來。但我住著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我心里無數次地有這個想法,可我卻沒有向外婆發出邀請,一次也沒有。好像是父親還是母親,怕外婆年齡大了來回奔波出問題,另外怕外婆來一次知道地方,會時不時的來。外婆害怕孤獨,卻又無法遠離孤獨。那時我們怎么就不明白,就那么一點小小的心愿或是喜好,就不能滿足她老人家呢。時常來又怎樣?日子就這么在匆忙中走過,我們都在遺忘外婆,冷落外婆。她只是一位很有個性的老人,一位我行我素的人。她給過我們很多溫暖的記憶,小時候也無比依戀過她,甚至每到夏天非常渴望去外婆家。那時,人們總是在遇到去外婆家的我們,都少不了開玩笑,說那句順口溜:外家狗,吃飽了順墻走。后來想想,的確,外婆做的飯,還有那些甜美的果子都是誘惑,引誘我們一次次地奔走在去外婆家的那條路上。可后來,我們又找出種種的理由,抑或根本不需要理由,不怎么去外婆家了。去與不去我們都是大人了,母親不會再要求我們去。我們也許心安理得,或是也有內心的不安,但總是在忙忙碌碌中,偶爾禮節性地去拜訪一下外祖母,那必定是一年里屈指可數的少而又少的幾次。這其中有一次每每回想起來,內心泛濫著深深的遺憾。那年姨一家都回來了,我們也匆匆地趕回媽家,帶著我們的孩子,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我們照了好多照片,一片歡聲笑語,而唯獨沒有外婆。當時我心里想過怎么不請外婆呢?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也許還有人在想,同樣沒有人說。因為,外婆在和父親爭吵后,憤然離去,已經大半年的時間沒有來我家了。也許大家都怕外婆來了會出現一些不和諧。有誰想過外婆兩個女兒和她們的兒女孫子歡聚一堂,卻將行將就木的外婆棄在她的老屋。那一年春節我和弟去給外婆拜年,給了她一點錢,吃了外婆炸的油果子,聽她絮叨了一些事。那個黑洞洞的又有些冰冷的房間,外婆守著火爐。我能想象她天天就這么守著爐子,想著往事,期盼著有人能來。我們匆匆又匆匆,不過是完成一項節日里必須要做的事,不然,我們何以心安?那時我已是孩子他媽了,但我還不能完全體會外婆的孤寂。大舅一家依舊很少進外婆的門,大孫子進去的多一些。那一年入冬時是大妹和妹夫為外婆拉去了煤。兩年前外婆中風,幸虧治療及時,媽和大妹輪換拉外婆去醫院輸了十多天液體。姨寄藥來,我也送了一些她常吃的藥。之后,外婆雖然行動沒那么靈便了,但生活完全能夠自理。誰承想就在那一年的秋天,外婆前一天還在院里擦澡,換了一身干干凈凈的衣服,晚上腦出血。母親陪了一天一夜,沒有等姨和我們回去,外婆就走了。

    外婆擦洗完全身,穿了一身紅色的內衣。外婆咽氣后,母親和大舅母給外婆穿老衣。舅母說啥也要脫去外婆穿好的那身紅色內衣,她說人老下不能穿紅,會把兒女的洪福帶走。母親不懂,就聽舅母的,硬是脫去了外婆穿好的衣服。后來母親做夢外婆埋怨她脫掉了她喜歡的衣服。這在母親的心里留下永遠的遺憾。

    我去了,跪在外婆的靈前竟然一時沒有一滴眼淚,舅母率先以鄉村特有的哭亡故之人的唱哭之腔扯著嗓子哭喊起來。她這一哭,真還調動了我深切的懷念,我淚流滿面,為外婆的突然辭世,也為外婆一生的孤單。但我只是啜泣,我不會舅母那一套,沒有淚也能干嚎。

    媽拿著外婆箱子上的一把鑰匙。媽說等姨來了,和姨商量一下再說。我不加思索地說:媽,鑰匙給舅母吧,外婆不管有什么寶貝,你和姨都不能要,你們不缺那點東西。我們都知道外婆的衣服什么的多是姨給買的,錢也是姨給得多。大不了就是些衣物和錢,免得舅母再生疑慮。后來,我覺得自己有點武斷,怎么就沒有想想外婆的意思。要知道外婆肯定不愿意把她那點不值多少錢的遺物全給舅母。再說了,對于母親和姨留一點外婆的東西也是個念想。姨來后,沒有怨過我絲毫。但我總覺得我違背了外婆的心愿。

    外婆自給小舅帶孩子回來。小舅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知道外婆一直在盼望,一直在等待。一年又一年,一晃就是十一年。這一晃,似乎很快,在外婆那是怎樣漫長的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焦心地等苦苦地等,每一個春節,每一個夏天棗紅之時,每一個生日,每一個想念的時刻,等到頭發都白了,等到棗子紅了葉子落了樹枝禿了,等到又一個四季輪回,一等就是十一年,也沒有等來她一直牽念和一直放心不下的小舅回來,還有她帶了一年的小孫子。這就是倔強的外婆和同樣倔強的小舅。

    按當地的習俗外婆三天后出殯,但是,為了等遠在新疆的小舅,放了四天。第三天天快黑時小舅趕來了,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人們似乎都在等小舅來的那一刻,仿佛事業有成的小舅會帶來不一樣的懷念,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小舅身上。但是,小舅沒淚,只是默默地跪在外婆的靈前上香、燒紙錢,與普通前來吊唁的村民并無太多差別。那一刻,人們覺得他該嚎啕大哭,將沒有見母親最后一面的遺憾淋漓盡致地發泄出來,才能彌補他的虧欠。人們都與面色沉重的小舅寒暄,帶著久別重逢的親切。似乎人們都非常想念小舅,切切實實,我的母親、姨都想念著他,但誰的想念又抵得上躺在靈柩里外婆對小舅的想念。想念,就這樣隨風而去,隨外婆無法再等下去的身體遠去。沒人知道外婆寒冷的心,或是等枯了的情。人到中年的小舅,仿佛并不能完全體會一位母親深深的想念。我因為小舅平靜和冷峻的外表,著實為外婆感到傷心和凄涼。我當然不知道小舅真實的心情,痛又如何?傷又能咋?遺憾也枉然。外婆已經走了,宛如紅透的棗子熟透掉在地上爛了。

    正如吃著紅棗長大的小舅,遠離家鄉久了,仿佛棗子那甜甜的味兒早在記憶里淡了遠了,習慣了吃不上棗的生活。小舅從小一個人打拼,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早忘了母親站在門前望眼欲穿的一雙渾濁的瞳仁,還有在風中等待時日漸蒼老削瘦的身影。那些漫漫長夜里只有外婆自己在腦海放影過的影片。小舅可以離開母親展翅飛翔,可以苦累自扛,可以在瞬間的想念后放下。然而,我的外婆,孤苦伶仃,年青時心里也許還盼個人,后來的后來,只剩下思念著遠方的兒女熬煎度日,等待成了她生活最重要的支撐和一線希望。

    天下所有的父母,期盼兒女成才,如搏擊長空的鷹。其實,遠處的兒女在母親的心上更像一只風箏,線的一頭牽掛在母親的心坎上。母親不會緊緊地牽拉住那根虛空的線,她怕線兒扯斷,她怕回歸無期。而我的小舅真就回歸無期……

    春曖花開時,燕子就會回來。

    “小燕子,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

    春來春去,燕來燕往。鄉村一天比一天美麗,炊煙卻漸漸遙遠了,多少熟悉的面孔不見了……

    我的外婆,在兒女燕子似的飛來飛去里,守著一間屋子,眺望著門前那條通向遠方的路,一望到永遠。

    守候,傾盡一生。

    外婆去世后,我們去大舅家的次數更少了。但我們每年的清明和七月十五都會給外婆去上墳。大舅和他的兒子們也去上墳,但我們很少遇見。

    大舅的一生貧困而又窩囊,至到生命的最后也沒有甩掉貧窮,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的兒子們都很爭氣,日子遠比大舅過得要紅火,只是樹大分枝,他們成家后都抽身而出,另建房屋分門另過。

    后來,我們接父母到城里生活,也遠離了大舅。偶爾回老家,路過大舅的村子,自然而然會想起大舅。

    就在外婆去世十五年后,我的父親走了,半年后大舅和外婆一樣因腦出血走了。

    在我的父親病了回到老家時,大舅舅母時常去,又找回了親情的溫暖。舅母對我們異常熱情,那堵橫在我們之間的墻倒了。必定大舅和母親流著一樣的血,更多的矛盾在外婆與他們之間,又因歲月催老了容顏,也催熟了彼此糾結過的心。大舅去世前半年來到我們所在的城市看望母親,到我們每個人的家中看了看,這是大舅唯一一次到幾個外甥女的家里來。看著蒼老而衰弱的大舅,心中很是酸澀,一生活到老方才明白親情的難分難舍。大舅對我千言萬謝,當初他第一次腦出血來住院,還有第二次做了一個小手術,我盡心盡力。不管怎樣他是我大舅,抱過我,看著我長大。

    有時候,人在一些事情上總是明白得太晚,或許是因為有一個結系是太緊,讓日月牽拉成了一個死結,無法松解,又讓生活磨耗得似有似無,終有一天那個結不復存在或是無礙生活,松開了這個心結,仿若陰霾后的艷陽天,閃爍著明媚燦爛的光芒。

    割不斷的親情,在一張隨意涂鴉過的紙上勾勒出一幅畫,美與否都是生活真實的烙印,都是一步一步走過的路和沿途的風景,細想更是今生最大的緣分,只是我們沒有好好珍惜……

    大舅去世時小舅來了。這是十五年后他再一次踏上家鄉的故土,一切舊貌新顏,一切又似乎如舊……

    在我內心深處漾漾地流淌著一些悲涼,一些缺撼……

    小舅怎么總是在親人走了時,才姍姍來遲。這樣的送別更增幾份悲哀……難道只有這樣的理由才足夠讓小舅挪動腳步,奔走在回家的路上。

    四年前,小舅的獨生兒子媳婦生下一對雙胞胎孫子。難掩激動的小舅打電話回來,說是要回老家,給祖墳立碑。與我父親商量這事,父親說立碑沒那么簡單,得與一個宗族的長輩商量,之后不了了之。我想小舅一直想著光宗耀祖,怎么就沒有想起流年將帶走一些無法挽留的想念著他的人……

    他一直尊敬的我的父親走了,他親親的哥哥走了,他才踏上歸途……

    我無法明白,也許小舅脫離這個生活圈太久,看淡了親情,看淡了死亡,看淡了別離……

    離開故鄉太久,也許第二故鄉才是小舅心目中真正依戀的地方,因為他絕大多數時間是在那里度過的。

    次年,小舅和小舅母帶著他們可愛的孫子回來了。我的母親、姨還有侄子外甥們抽出一切可能的時間陪伴著小舅一家,熱情招呼,陪他逛逛家鄉的一些地方,看看家鄉的變化,吃吃家鄉的各種小吃。要知道,就連我也一直在想念我的小舅,更何況我的母親和姨。他們老了,能在一起的機會越來越少。這次之行,讓小舅感觸彼深,激起了他心底對家鄉的懷想。他甚至想回家鄉養老,只是孫子牽絆。

    趁母親、姨和姨夫都健在,現在又修建了高鐵,回家的路越來越容易走,越來越快捷,渴望我的小舅常來,希望有更多的時間相聚。

    外婆晚年的孤寂,我不想我的母親繼續去演繹,因為,我們不想看著父輩親人帶著遺憾、憂傷和寂寞,過早地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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