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集賢苑小區外面的人行道上,人來人往。或匆匆行走,或悠然漫步。
陸勇在工地上吃完晚飯也遛達到這里了。這條人行道樹木茂盛,百花爭艷,燈光柔美,夜景迷人。
陸勇正欣賞著夜景,這時一個女人走到他跟前輕輕地對他說:“師傅,去按個摩吧。”
突然聽到有人叫他按摩,他感到有些意外,便仔細打量起這個女人來。只見這個女人三十歲左右,一頭烏黑短發,臉上沒有涂脂抹粉,皮膚白里透紅,身材勻稱,穿著樸素。給人一種自然美的感覺。
陸勇本來平時也喜歡去按摩的,現在這個女人叫他去按摩,他看這個女人也不像是個壞女人,有點想按摩托的沖動。于是便問她:“多少錢一個鐘?”
按摩女答道:“25元一個鐘。”
“25元?”陸勇半信半疑,因為這里按摩的行價一般是30至35元一個鐘,“你會不會按呀?”
按摩女打包票道:“你放心,保證按得你滿意。”
見她這么說,陸勇也就打消了顧慮:“好,走吧。”
按摩女帶著陸勇往集賢苑小區里走去,從小區門口進去大約50米,往右拐,再走了大約20米,兩人在一棟樓的樓梯室門前停下。按摩女從鑰匙包里掏出鑰匙打開門兩人往樓上走。走到第五層的一間房門前停下。按摩女又掏出鑰匙開門,兩人進到了客廳。這間客廳是長方形的。進門的這邊是北面,南北兩面是客廳的長邊,東西兩面是短邊。客廳的南面墻開了兩扇門,靠東面的門進去是臥室,靠西面的門進去是廚房、洗手間。客廳的西北角落放了一張1。2米寬的床,靠床尾處放著一張紅色塑料凳。
按摩女領著陸勇來到塑料凳邊對陸勇說:“你先把衣服脫掉放在這凳上吧。只穿一條內褲就行了。”
陸勇只穿著一條內褲躺到了床上。按摩女也上到了床上,她溫柔地對陸勇說:“你先趴下,我先幫你按背吧。”
“好吧。”陸勇翻過身去面朝下趴著。
按摩女跨開兩腿騎在陸勇的屁股上,用手爪子在陸勇的背上搔來搔去,邊搔邊柔言細語地問:“師傅,舒服嗎?”
陸勇被搔得癢、麻、酥。他嗡聲嗡氣道:“還可以。”
按摩女繼續在他背上抓、搔、按、掐、揉。
這時臥室門無聲無息地開了。里面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彎著腰躡手躡腳地鉆到了陸勇放衣褲的凳子邊蹲在那里。他伸手拿起陸勇的衣服摸了摸,沒摸到什么就放到了地上。接著又拿起陸勇的褲子摸了摸,從褲袋里摸出了一把錢。錢是折成四折的。他攤開錢數了數,有8張100元票子、兩張10元票子、1張5元票子。他把8張100元票子放進了自已的右褲袋。再從左褲袋掏出一個錢包從里面拿出8張假的100元票子,再把這些票子按原樣折好,然后放進陸勇的褲袋里,然后把衣服褲子恢復原樣。一切搞定,他便開門走了出去。下樓梯時故意蹬得咚咚響。
按摩女聽到腳步聲便故意慌慌張張地說:“不好了,警察來查房了。快走,快走。”
正在飄飄然當中的陸勇被按摩女這么一嚇,也變得恐懼起來。他迅速穿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二
第二天上午,陸勇來到一家商店對老板說:“老板,給我拿一包長沙煙吧。”
這老板光光的頭,圓圓的臉,圓圓的身軀,一雙豹子眼。他從煙盒里拿出一包長沙煙扔到陸勇面前的柜臺上:“三塊五。”
陸勇從褲袋里掏出一張100元的票子遞給他。他拿起看了看,怫然變色道:“這是張假錢,另外拿一張。”邊說邊把錢遞給了陸勇。
陸勇驚詫地接過錢仔細地查看。由于他根本就不懂識別真假錢,所以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來。既然老板要他換一張,那就換一張吧。于是,他又從褲袋里掏出一張100元票子遞給老板。老板拿著錢看了看,突然豹眼圓睜,大聲喊道:“給我抓住這個壞蛋打死他。這是個專用假錢的壞蛋。”
正坐在旁邊喝酒的四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聽到喊聲,立即起身跑到陸勇跟前抓住陸勇往店門前的空地中央推。到了空地中央,他們四個圍著陸勇你一挙我一腳地打起來。陸勇很快被打倒在地,他們繼續用腳猛踢猛蹬陸勇。陸勇本能地雙腿蜷縮著,雙手護著頭。十分鐘后,陸勇昏迷了過去,他們才停止圍毆離開現場。
半個鐘后,陸勇醒來了。全身有多處腫塊,疼痛難忍。他努力站起來,發現右腳傷得特別嚴重,不能完全著地,只能用腳尖輕輕點地。他一瘸一拐地離開商店往工地返回。正在路上痛苦地顛簸著,迎面一個四十歲左右,慈眉善目,衣著樸素的男人走到他跟前關心地問:“師傅,你這是怎么了?”
陸勇表情痛苦地說:“我……我被壞人打了。”
“哎呀呀,這些人怎么這么心狠手辣呢!”他站到陸勇的右邊把陸勇的右手搭到他肩膀上說,“來,我攙著你走吧。”
“謝謝你!”
“不用謝,誰都會有困難的時候。有困難互相幫助,這樣大家的生活都會好過些。”
“是的,你說得很對。”
“我是廣西人,前兩天剛從廣西過來。昨天在市場買菜不小心把錢包和身份證丟了。現在身無分文,想叫老婆匯錢給我,可是我沒有身份證辦不了卡。”他嘆了口氣,“哎!你說這該怎么辦呢?”
“是啊!你也是夠倒霉的了。剛到廣州沒幾天錢和身份證就被偷了。這人沒錢怎么生活啊?”
“師傅,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我能幫你什么呢?”
“你身上有銀行卡沒?”
“有啊。”
廣西人興奮地說:“有卡就好辦,我叫我老婆把錢匯進你的卡里,然后借你的卡給我把錢取出來,這樣不就可以了?”
陸勇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是哦,這樣也挺好的。”
廣西人攙扶著陸勇在路邊的一張水磨石雙人凳上一起坐下。他掏出手機給老婆打電話:“喂,阿英,我現在找到了一個朋友,他有卡,你把錢匯到我朋友的卡里吧。卡號是,”他邊打電話邊示意陸勇把卡拿出來讓他念卡號給他老婆聽,陸勇把卡遞給了他,他念道,“卡號是6234xxxxxx。”
掛了電話,他對陸勇說:“我老婆馬上就把錢打進你的卡里了。你把密碼告訴我,我馬上到柜員機那里取錢。”
陸勇毫不猶豫地把密碼告訴了他。他對陸勇說:“你先在這里坐一會兒,我取了錢回來把卡還給你,還要繼續攙扶你回到你的住處。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說完,他拿著卡就離開了。
半個鐘后,陸勇的手機收到一條銀行系統發來的消息,消息通知他的賬號剛才支出8000元人民幣。他的卡里原來有8050元人民幣,現在只剩余50元人民幣了。他翻然醒悟,意識到遇到騙子了。先是被打傷,接著又是錢被騙走,他萬分悲痛,心如刀割。
三
陸勇踮著傷腿,繼續顛來簸去的艱難地往住處走。半里的路程大約走了半個鐘才走回工棚。
這個工棚是用竹子搭的架子,用石棉瓦圍的墻蓋的頂。棚子內用竹子搭了對開兩排上下層的連鋪床。
今天工地沒開工。工棚里的人有打撲克的,有打麻將的,有睡覺的,有坐在床邊聊天的。
陸勇踮著腿走到他自己的床邊坐下。工友們見他鼻青臉腫腿瘸,都大吃一驚,紛紛問他發生了什么事。
陸勇傷心地說:“早上我去梅東村的一個商店買煙。我拿一百塊錢給那老板,那老板說是假錢,叫我換一張。我又拿了一張給他,他看了一下,又說是假錢。于是就叫了幾個人打我。那幾個人特別兇,把我往死里打,把我打昏了才罷休。后來我走在路上又遇到一個自稱是廣西的男人。他見我踮著腳走路便過來攙扶我。我倆邊走邊聊。他說他的錢包和身份證丟了,說他要他老婆匯錢來,但是沒地方匯。就說匯到我的卡里。我見他可憐,就同意了。后來把卡借給了他,密碼也告訴了他。誰知他是個騙子,取走了我卡里的8000元錢。只剩下柜員機取不了的50元了。”
聽了他的講述,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有人說他夠倒霉了,有人說他太單純了,有人說他太傻了,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
石頭問陸勇:“你的假錢是哪里來的?”
陸勇:“就是前幾天發工資的錢。”
鐵和尚:“發工資的錢?不可能吧,發工資的錢哪來的假錢?你拿出來看看吧。”
陸勇掏出那一把錢遞給鐵和尚看。鐵和尚接過錢看了看,不禁大吃一驚:“這怎么全是假錢啊!”
木頭也拿過去仔細地查看,看了一會也說這是假錢。
石頭對大家說:“我去叫黃永夢(包工頭)過來問個清楚。”
黃永夢住在這間大棚子隔壁的一間小棚子里。
石頭來到黃永夢住處門前,見到黃永夢正坐在桌子邊記工:“黃老板,在忙啊?”
黃永夢放下筆,立正頭,微微笑道:“石頭啊,找我有什么事啊?”
“陸勇被人打傷了,你去看看吧。”
黃永夢大吃一驚:“什么?陸勇被人打傷了?怎么回事?”
“你去問問他就知道了。快去吧。”
黃永夢隨著石頭來到陸勇床邊,見到陸勇果真滿身傷痕,便問:“這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啊?”
陸勇慍怒道:“都是被你害的,你那天發給我的工資有八張一百元的假錢。我今天早上拿去買煙,那商店老板說我是專用假錢的,就叫人把我打成這樣了。”
黃永夢矢口否認,非常堅定地說:“這不可能是我發給你的,我的錢都是從銀行取出來的,一扎一扎的。再說,我數錢數得多了,手感能力特別強了,真假錢一摸就感覺得出來。”他伸出右手:“來,把你的錢拿出來給我摸摸。”
陸勇掏出那八張錢遞給黃永夢。黃永夢拿出一張摸了摸:“這一摸就感覺跟真錢不一樣。摸這假錢的感覺跟摸書紙的感覺一樣。而真錢是特制的紙張,非常光滑有韌性,用水都泡不爛的。”
陸勇:“你說我的錢不是你發的。那你說我的錢是哪來的?另外又沒人給錢給我。”
黃永夢:“你這錢肯定是被人調換了。你最近有沒有去按摩?”
陸勇:“我昨晚去按摩了。不過只按了十多分鐘那按摩女就說警察來查房了,就催著我慌慌張張地走了。”
黃永夢:“這就對了,你的錢就是在按摩房被她的同伙換走了。你一進去的時候,她是不是叫你把衣服脫了放在凳子上啊?”
陸勇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啊?”
黃永夢得意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最近我們這個工地有幾個男人去按摩,錢都被調換了。他們也是去買東西的時候才被老板發現是假錢。不過他們比你幸運,那些老板都沒把他們怎么樣。你沒他們走運,遇到了一個兇狠的老板。你上到床上后她是不是要你趴下?說先給你按背?”
陸勇耷拉著腦袋聲音小得如蚊叫:“是的。”
黃永夢:“在你趴下的這段時間,她的同伙就從另一個房間來到你的衣服邊把你的錢換了。由于你是趴著的,所以根本看不到他。而且他把你的錢恢復成原狀的。所以,你感覺不到你的錢被動過。”
假錢事件終于真相大白,黃永夢安慰幾句陸勇后就開了。
四
石頭安慰陸勇道:“你也別太難過了,先把傷治好吧。”接著從口袋里掏出五百塊錢遞給陸勇:“我借五百塊錢給你先用著。”
陸勇接過錢:“謝謝!非常謝謝!”
鐵和尚也掏出五塊錢遞給陸勇:“我也借五百塊錢給你。”
陸勇接過錢:“謝謝!非常謝謝!”
木頭拿出三百塊錢遞給陸勇道:“我沒多少錢了,只能借給你三百塊了。”
陸勇接過錢:”謝謝!非常謝謝!“
這里到醫院大約有五里路,陸勇的腳不能行走,背他去的話,又太遠太費時費力。石頭跟木頭、鐵和尚他們商量道:“我們用板車拉陸勇去醫院吧。”
“好。”木頭和鐵和尚一致贊同。
鐵和尚拉了一輛板車停在工棚門口邊。木頭拿來一張毛毯鋪到車的板面上。
石頭與鐵和尚一起把陸勇抬到車上,陸勇仰面躺在板車上。
一切準備就緒,石頭對木頭說:“你就不用去了。如果吃晚飯的時候我們還沒回來,你就幫我們打好飯放那里吧。”
木頭:“好吧。你們路上要小心。”
石頭在前面拉車,鐵和尚跟在后面。大約走了有兩里的路程,鐵和尚見石頭已是滿頭大汗,便走到石頭身邊對石頭說:“來,我來拉吧。”石頭停下車換上鐵和尚繼續拉著陸勇往前走。走過去約兩百米,來到上坡路段。這條坡又陡又長。鐵和尚在前面拉,石頭在后面推。越往上越吃力。只見鐵和尚上身前俯下與路面平行,雙手竭盡全力握緊車把,青筋暴出,雙腳用力蹬著路面,留下串串足跡。石頭則身體彎曲成一匹戰馬的形狀暴發神力往上推車。
陸勇看他們這么辛苦很是過意不去:“弟兄們,太辛苦你們了,我實在對不起你們!”
石頭、鐵和尚同時說:“沒關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爬了十多分鐘的坡,終于到了平路。這時,石頭與鐵和尚已經是汗如雨下,氣喘吁吁,疲憊不堪。在平路上休息了會,又換上石頭在前面拉。大約半個鐘后,到了醫院。在醫院里石頭、鐵和尚兩人幫陸勇辦好診療手續后就在大廳等他。等他治療完后,再拉他回工地。
后來有七天,每天都是石頭、木頭。鐵和尚輪流由兩人送陸勇去醫院治療。在工友們的熱心關愛照顧下,半個月后,陸勇的傷病痊愈了。
五
兩個月后,這天上午陸勇領到了工資。下午沒工開。為了感謝石頭、木頭、鐵和尚三人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對他的照顧和幫助,決定請他們喝酒。
陸勇、石頭、木頭、鐵和尚一行四人來到了距工地約一里路左右的一家商店。
石頭、木頭、鐵和尚三人在店外的一張圓桌邊坐下。陸勇則走到一個矮柜臺邊,指著柜臺一個寫有“米酒”兩個字的大壇子對老板說:“老板,給我稱三斤米酒。”
“好的。”商店老板春風滿面地應答。
陸勇又指著一個透明玻璃瓶說:“這咸干花生給我來兩斤。”接著又指著一個裝有餅干的玻璃瓶說:“這夾心餅干給我來兩斤。
陸勇點完食品便走到桌子邊坐下。
不一會,老板把用5升裝的可樂瓶子裝的米酒和用盤子裝的花生、餅干放到了桌子上。拿了四個一次性的紙杯放到四人面前。
陸勇站起身雙手握住米酒瓶先為石頭他們三人依次斟滿酒,再把自己的酒杯斟滿酒。接著端起酒杯說:“弟兄們,你們不是我的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你們對我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相報。一切情義盡在這杯酒里。這杯酒我先干為敬,你們隨意。”說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飲畢,坐回凳子上。
石頭啜上一小口酒對陸勇說:“陸勇,吃一回虧,長一些見識。以后不要太相信陌生人了。這個社會太復雜了。人心叵測。都是讓錢把心腐化了。為了錢不擇手段。”
陸勇:“你說得很對,我以后會注意的。”
鐵和尚拿起一節花生剝開,從里面滾出兩粒花生米,把花生殼放到桌上,把花生米直接就拋進口中。他最喜歡用這種方式吃花生,他說拋進去的花生米有沖擊力,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他邊嚼著花生邊說:“還是我們這些做苦工的人心好。我們沒有貪心,沒有野心,憑自己的勞力賺錢,賺多少是多少。”
陸勇、木頭、石頭也附和著說:“是的,還是我們做苦工的人心好。”
木頭端起酒杯,示意大家都端起酒杯:“來,為我們這份兄弟情義干杯!”
“干杯!”四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突然,陸勇的肚子痛得哇哇大叫,瞬間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腳亂抖亂蹬。緊接著,石頭、木頭也哇哇叫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腳亂抖亂蹬。商店老板見狀走了過來。鐵和尚踉踉蹌蹌走到老板面前,左手抓住老板的衣領,右手握挙舉起想打老板,挙頭離老板的頭還有十公分就無力打過去了,口中囁嚅道:“你這酒……有……”。話沒說完左手就松開了老板的衣領倒在了地上。
幾分鐘后,四個人全都死了。老板嚇得面如土色,全身發抖。他匆忙收拾行李,帶上店里所有的現金倉惶逃跑了。
半個鐘后,大批警察到達現場。法醫對尸體進行檢驗。檢驗結果:死者系體內含有大量工業酒精中毒而亡。
這幾個勤勞、善良的農民工兄弟就這樣被假酒奪去了寶貴的生命。天怒人怨!
兩個月后,商店老板吳某和黑酒廠老板董某被公安機關抓捕歸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