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喝農藥
茍老四在外面待了多少天,已經不記得了。從外面回來的茍老四,依舊看護著大隊部。紀校長不再追究了,聽說是茍老五找到了書記,給書記上了點貨,也給了紀校長一點意思。紀校長本來是不想算完的,可是姚大杰板著臉子,說到:差不多就可以了,怎么還得理不饒人了?紀校長就不再放聲了,紀妹妹還是滿大街地溜達,嘴里嘟嘟囔囔的。
茍老五自從自己的兒子小茍老四從事以后,總是感覺自己家的祖墳有問題。白天夜里睡不著覺,就想,家里大事小事的出個不斷,怎么了呢?先是小茍老四打死了老丈人,自己也自殺,弄了個家破人亡;然后,是茍老四出事。
祖墳一定有問題。茍老五在犯著膈應。
而就在這個時候,茍老二家又出事了。
茍老二的大姑娘,看上了三岔子林場的一個離婚的工人,二人勾勾搭搭了很長時間。茍老二和他的老婆也不知道。后來,某一天,大姑娘對她的父母說,她要結婚了。一聽這話,茍老二兩口子當時就蒙瞪了,結婚?和誰結婚?
林場的張老七!大姑娘很鎮定,說。
什么?那不是一個離婚的嗎?你們怎么勾搭在一起的?茍老二馬上就炸了廟,從炕沿上一下子就蹦了起來,站在屋地里,叉著腰,直喘粗氣。敢!你敢嫁給他!
茍老二的老婆氣得仰在炕上,白楞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姑娘看到父母這個態度,也是在預料之內的。她看中的那個工人,一是離婚的,二呢,也比大姑娘大七八歲,三呢,人才一般。她的父母應該是認識的,上班經常的路過葫蘆頭兒村。
不行!絕對的不行!茍老二堅決地說,要是你非嫁給他,那,你就不要再回這個家!我們這個家也算是從來沒有你這么一個人!茍老二狠心了,自己家大姑娘那是一個黃花大姑娘,怎么非看上了一個離婚的人呢?
茍老二的老婆憋得終于說出了一句話,你爸爸說得對!你看著辦吧!說著,側過臉去,趴在一床被子上淌眼淚抹鼻涕。
茍老二脖子上的青筋條條綻出,有一條格外地突兀,嘣嘣地跳著。
大姑娘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看到父母這樣,還是那句話: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我是非他不嫁!
好!你翅膀硬實了,不服爹娘管了!嫁他,你就別再認我們,我們也不再是你的父母!你自己看著辦吧!
好!大姑娘眼角有淚,她沒有擦,轉過頭去,走了。茍老二和他的老婆透過玻璃窗看到大姑娘走出了院子,順著大道,向北河溝的方向走去。完蛋的玩意兒!茍老二恨恨地說。
大姑娘那是上哪去了?老婆問。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不用管!茍老二氣哼哼地,腿有些顫抖,他MA的,怎么養了這么一個不省心的孩子啊?
中午,大姑娘沒有回來吃飯。茍老二沒有當回事,老婆惦記著,嘮叨說:大姑娘怎么不回家吃飯呢?小三兒,你去找找吧!
找什么啊?不用管!吃張家的飯!茍老二嚴厲地呵斥著。當媽的還是不放心,吃完午飯,讓小三兒去找找,小三兒答應的很好,卻玩著玩著,忘記了找姐姐這回事。
等到了晚上,大姑娘還是沒有見到影子,老婆慌了神,說,快找找吧!想起了曾經讓小三兒找過,問:小三兒,我讓你找找你姐姐,你找了嗎?小三兒低下頭,不說話。茍老二的老婆狠勁地拍了小三兒一巴掌,你啊!怎么說你呢?
然后,下了地,趿拉著鞋,就去挨著找。小三兒也出去了,約了幾個小伙伴兒,幫著找。茍老二嘴上很硬,心里卻柔軟著,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滿腦子亂七八糟的。
等到了七八點鐘的時候,茍老二聽到了自己的老婆哭天嚎地的聲音,知道了,壞了!孩子一定是出問題了。
果不然,大姑娘真的就出問題了,她自己背著家人,喝了半瓶農藥。那半瓶農藥,還是茍老二剛剛使用過的,就放在倉房底下,誰知大姑娘順手就拿走了,到北河溝的一座小山的根下,就喝了。等小三兒他們發現的時候,身子已經僵硬了。
茍老二后悔著,非逼孩子干什么呢?看上誰,就嫁給誰,逼迫孩子,何苦啊?一切晚矣,悔青了腸子的兩口子,幾天也難咽下一粒米,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小三兒哭得大鼻涕在胸前哐當,像幾條電線。畢竟是小孩子,漸漸地就忘記了。
還是祖墳的問題!茍老二更加信了。要是早一點,挪墳,怕就不會出現大姑娘的事情了!茍老二直后悔。雖說人家是窮搬家富挪墳,可是,犯著膈應,即使不富裕,這個墳,也得挪!
茍老二知道了其他的幾個哥們兒,說明了自己的意思。茍老四說,挪墳,你們說挪,你們就挪,我是不管的,我老哥兒一個,愛怎么的,就怎么的,要錢,你們也知道,我是嘣子兒皆無,要是出力,還有一點干巴勁兒。
茍老四這個態度,誰也甭想值得上。好在茍老五,經歷了一場變故,多少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還是贊成茍老二的提議的。
大家同意,那就找先生了!茍老二說。找吧!找一個明白的先生,別找了一個二五子先生,白吃白喝不說,找不到合適的墳塋地就更加不好了!茍老五說,聽說小黃的小舅子磕巴兒很厲害,看得準,原來想在咱們村安家落戶,書記沒有同意,就在隔村住下來了,不行,找他吧?
行!我聽說,他看得就很準!茍老二說。
磕巴兒,是外地來的,在本地的時候,并不會看什么風水,只是跟著一個老棺材瓤兒子學了一點皮毛。而到了這里,忽忽悠悠的,名聲似乎很響亮了。成天到晚的不著家,拿著一個破羅盤,挨村給看風水,倒混得自己嘴巴子流油,大肚子滾圓滾圓的。你,你,說,說……他結結巴巴的,單個字往外蹦,聽話的人等得不耐煩,怕都會急出烏眼兒。
快說!急死人了!
就,就,慢,慢,說……
大家慢慢地就都做到了磕巴兒的一些事。又一次,磕巴兒領著幾個孩子夾杖子,磕巴兒的手一不小心伸進了杖子的夾縫里,他扶著杖子,心里越是著急,嘴上越是不利索,夾!夾!夾!他的孩子聽老子說夾,就更加用勁,捏著鉗子,使勁地擰著鐵絲,以便讓杖子更加牢固穩靠。
夾!磕巴兒嘴里還再喊著,這時,他已經滿頭大汗了,一只手別在杖子里,拽也拽不出來,夾!夾!夾,你,媽的,手,了!他終于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孩子們也才聽明白,松勁了,幫著老子把手拽出來,磕巴兒的手,勒得已經烏紫了。
你,媽媽,的,瞎,啊!磕巴兒真的急眼了,罵著自己的孩子。
也不怨我啊!孩子還再犟嘴,磕巴兒的脾氣不好,拿著一根杖條,照著孩子的臉就抽過去,好在孩子一躲,沒有打到,否則,臉一定會打成大花臉的。
磕巴兒孩子多,成家的,又都離了婚,到現在,小子也好,姑娘也罷,都拖著一個孩子在家,等著再婚再嫁。
有人逗弄著磕巴兒,磕巴兒,你怎么不給自己家算算,找一個好的風水,省得孩子們一個個離了找,找到了又離的!
這是在挖苦磕巴兒,磕巴兒明白,嘴跟不上趟兒,心眼兒卻不差什么的。命啊!命,中,八尺,難,難,求,求一,丈啊!
得了吧!什么命不命的?我看就死扯淡!
那,那,你,就,就,不信,吧!磕巴兒不跟人犟嘴,也犟不過人家,多余生那份閑氣。
磕巴兒當時看中了我們村子,我們的葫蘆頭兒村,他私下里與小黃說,這是老黃對我說的,說我們村子風水好,北面正對著一個山,山形狀類似一個巨大的簸箕,護佑著村民,而且,假如要是在那座山上找到一個好的墳塋地,后代子孫一定會發達的。
老黃說完后,我站在老黃家的柴禾垛上,望著北山,怎么也瞅不出像一個簸箕。老黃說我,你要是也看出來了,那你也是先生了!
對啊!我不是先生,看不出來像一個簸箕,很正常;要是看出來了,那就不正常了。
磕巴兒給很多人家看風水,都選在北山,就連縣城的幾個縣太爺縣太奶奶家,也選在這里。磕巴兒因為看風水,認識了好多人,普通的小老百姓少,幾乎都是上班的,或是當官的。
茍老二找打磕巴兒的時候,磕巴兒還拿把兒,說,沒有時間啊,一天到晚忙忙乎乎的,不得閑。
馬大哥,你看,我和小黃,您的姐夫那也是多年的鄰居,老朋友了,還求你幫忙啊!我家一再地出事,都出怕了,幫幫忙吧!茍老二近乎跪下了。
磕巴兒看到茍老二拎著的東西,不多,幾瓶燒酒,一包糕點,他有些看不上眼,給那些縣里的人看,很實惠,吃的喝的不說,錢也不少給。
馬大哥,求你啦!幫幫忙吧!茍老二懇求著。
那,那,好吧!看,看在,我,姐,夫的,面子,磕巴兒終于松口了,茍老二喜上眉梢。
那,明天,我來接您?茍老二說。
好!好,吧!我,我,在,家,家里,等,等你!
老黃的舅舅磕巴兒偶爾來過幾次老黃家,我遇到過,看到他結結巴巴的,很有意思,就背著小黃,當著老黃面子學著磕巴兒說話,老,老,黃,黃,你,你……
我應該天生富有表演的才能,學著磕巴兒感覺著很好玩,回家,也學著磕巴兒,媽媽瞪著我,別嘚瑟啊!學來學去的,自己就結巴了!下雨天,更不能學啊!
我不信邪了,下雨天,站在橋板上,避著雨,偏偏學著結巴,下,下,下雨,了……不知道爸爸什么時候回來了,一耳光子搧了我一個趔趄,我從亂泥里爬起來,從此再也不敢學結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