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猥褻
茍老四跑了。
這是我們到大隊部聽到的一個消息。書記說的,沒有辦法,就找來了莫老爺先看護著大隊部。
茍老四怎么會跑了呢?
我們幾個嘀嘀咕咕地猜疑著。
茍老四調戲了紀校長的妹妹,后來,紀校長知道了,說是要報案;還扔出話來,不報案也可以,私了,要茍老四拿出點錢。可是,茍老四沒有錢。于是,怕被公社的公安帶走,就跑了。跑哪去了?沒有人知道。茍老五等自家的親戚也不知道,也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張羅著去找。書記懷疑茍老五知道茍老四藏在哪里了,紀校長也是這么想的。可是,無論怎么問茍老五,茍老五就是三個字:不知道。
紀校長的妹妹是一個半彪不傻的人,整天到晚嘴里不知嘟囔著什么,不閑著。那些日子,紀妹妹總是愛到大隊部去,而茍老四的那些老轱轆棒子們卻不怎么去了。
紀妹妹在大隊部一待就待一上午,或是下午,出來的時候,嘴里還喊著什么。這樣,更加聽不清楚她嘟囔什么了。而且,口袋里還有一兩塊皮糖,和幾張疊得板板整整的花里胡哨的糖紙。
后來,不知道怎么就讓紀校長發現了蹊蹺,跟蹤紀妹妹,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茍老四在猥褻紀妹妹,紀妹妹很陶醉的樣子,嘴里含著糖塊,涎水從嘴丫子邊流出來。
當時,紀校長踹開了房門,大步流星地進了屋里,忍住了燃燒在胸頭的怒火,搧了茍老四幾個大耳光子,又給了他一拳,打在肩胛骨上,然后,拽扯著紀妹妹回了家。
等紀校長再次回到大隊部,準備找茍老四的時候,茍老四蹲在炕沿邊,哭喪著臉,說自己的胸疼。
裝吧!你就裝吧!老不正經的東西!紀校長很氣憤,你說怎么辦吧?你這是耍流氓的行為,犯法的!
那,你說怎么辦?茍老四認栽了,說著也捂著肚子說胸疼。
紀校長明白茍老四是在耍埋汰,他并沒有打他的肚子,裝相兒也裝不明白,真可恨!
別裝了!說吧,怎么辦?紀校長得理不饒人的架勢,茍老四很害怕,身子更加萎縮在一起了。
你說吧!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茍老四吞吞吐吐地說。
我給你擺出兩條道,你自己選。一是,咱們經官,我報案,讓公安處理。二是,私了,你拿出點錢,就算是補償了。你自己看著吧!
我也沒有錢哪!茍老四說著,從褲兜里摳了摳,快要把褲兜摳露了,才摳出幾張小票,不足五元錢,你看,就這些,可以嗎?
紀校長當時就來氣了,拍著炕沿,罵道:茍老四,你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你還是人嗎?你等著吧!咱們經官,你就等著公安抓你吧!說完,氣哼哼地一摔房門,走了。
茍老四一想,實在是沒有辦法,人,這回是丟大發了,三十六計跑為上,就這樣,一桿子撩了,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茍老五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做出了這樣丟人現眼的丑事。所以,當紀校長找到他家的時候,茍老五還很強硬,說:紀校長,你是教書育人的,可不能隨便抹黑我們啊!我們老茍家不會出現這樣不著調得到人的,我四哥好歹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怎么會這樣呢?
你四哥,不是這樣的人?你想想吧!你買點破他媽的糖塊,就哄得我妹妹……紀校長說到這里,不好啟齒,頓了頓,你也知道,我家妹妹半彪不傻的,你四哥怎么下的去手呢?!太欺負人了!
你愛怎么的,就怎么的,雖說我們是哥們兒,可是都是成年人了,各過各的,你不用找我,我管不了那么多。茍老五說不過紀校長,干脆不管了,你是殺啊,還是剮的,找他茍老四去,少來我家啰嗦!茍老五不客氣了,話說得很不留情。
紀校長氣得又說不出什么來,只有找到書記。書記大約也是看在姚大杰的面子上,滿口答應著,一會兒報案,讓公安來處理。書記的表情很微妙,他看著紀校長的那個樣子,真的是為姚大杰抱屈,怎么著了這么一個窩囊廢兒,要是沒有老子,你怕連校長也當不上吧?看在相好的姚大杰的面子,否則,才懶得理你呢。好吧!你回去等著吧!公安怕是下午才能到。書記對紀校長說,紀校長黯然地走出大隊部,看到了院子里,茍老四的尿壺,紀校長一腳踢到了大道上,硬塑的,沒有破碎,只是撞在一個石頭上,弄出了一個癟兒。
我們知道紀校長家里出了點事,所以,在學校的時候,格外地小心謹慎,怕一旦落在他的手里,也就成了解恨的家什了。人,要是倒霉,躲,也躲不開。
那天,我們幾個滾著車轱轆,從校園的東頭,向西頭,一路平坦,玩得不亦樂乎。就是這樣,漸漸地得意忘形了。老黃的車轱轆,那次滾得很遠,也沒有停下來。我直報怨自己的車轱轆不好,滾到半路,就倒了。老黃樂得屁顛屁顛兒攆著自己的車轱轆,還不時地回頭,譏笑我,我正在扶起我們的車轱轆,準備重來。老黃再抬頭的時候,已經不趕趟了,面前站著一個人,他狠狠地撞在那個人的腿上,一個大趔趄,老黃撲倒在地上。
瞎眼啦!那個人罵著,一抬腳,把老黃的車轱轆踢飛了,又一腳,踢在老黃的屁股上,老黃滾了幾個跟頭兒。
是紀校長!我收住了自己的車轱轆,奓著膽子,不敢靠前。這時,老黃咧著嘴,彎著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看都不敢看紀校長,夾著尾巴,順著墻根兒蹭到了我們班級門口。
真倒霉!碰上他了!老黃小聲地說。
誰讓你走了?過來!紀校長站在那邊,不算完。老黃嚇得頭都不敢抬起來,完了,完了!
老黃磨磨蹭蹭走到紀校長跟前,我早已跑到班級門后,趴著門縫兒向他那邊望著。
老黃跟著紀校長走了。
老黃這回算是完了,又有好果子吃了!我不知道是幸災樂禍,還是怎么的,對著我的同學們說。
那一天,老黃都沒有撈著上課。等下午,快放學了,老黃才鼻青臉腫地回來。老黃真的是吃了一頓熱乎的,不輕啊!我們圍著老黃,看,問這問那的。老黃很堅強,說,沒有什么,等著吧!我不會白挨欺負的!他咬著嘴唇,我靠的近,都聽得到他牙齒相摩擦的聲音。
吃過晚飯,我剛剛想出去玩,老黃來了,拽著我,到了我家的后院,你是哥們兒不?
是啊!我被老黃問得莫名其妙,怎么不是哥們兒啊,是好哥們兒!
那好!你幫我!
干什么吧?你說!我為哥們兒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聽評書,我們聽多了,程咬金、秦瓊、單雄信他們的義氣很激蕩我們的心胸。
今晚,我們行動!
行動?什么行動?我問。
他媽的,紀大王八,我恨死他了,他今天可把我修理了夠嗆!我要報復他!你幫我去,咱們砸他家的玻璃!老黃真是氣壞了,語氣不高,低低的,卻有一股子力量,夾雜著仇恨。
我想了一想,覺得不妥,老黃,你想想,紀大王八今天打了你,今晚,他家的玻璃就挨砸了,傻子都會知道就是你干的。等幾天,再動手,也不遲啊!評書不是說了嗎,好漢報仇,十年不晚啊!
老黃低頭,想了一會兒,你說的也是。等著吧!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稍安勿躁!我勸老黃。
另外,你再找茍老五家的小茍老九,他的四大爺讓紀大王八嚇得跑沒影了,真記恨著他呢。我出主意,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再說了,我還是怕紀校長的,要是他知道我參與了砸他家玻璃,抓住我,不弄死我才怪呢。而當軍師的,從來都不用親自出馬,我就想當軍師,給老黃他們出謀劃策。
好吧!我明天找他!
老黃還是很不情愿地走了。我知道,晚上,老黃是一定睡不好覺了,夢里也會一次次地砸紀校長家的玻璃。
一切都在我的算計之中。小茍老九真的就參加了那次行動。
我們摸著黑,到了紀校長家大門口,輕輕地把杖子扒開了一個豁口兒,老黃、小茍老九他們倆兒手里的石頭、泥塊子,下雨似的一頓炮轟,我躲在最后,假裝也扔著,等十幾秒后,我們一起跑,我又跑在最前頭。
誰他媽的?你給我站住!我不弄死你才怪了!
紀校長站在他家的橋板上大聲罵著的時候,我們已經逃到了遠處,貓在一堆柴禾拌子垛上,正向他家瞭望著呢。
解恨!真解恨!老黃露出笑臉。是啊!小茍老九也說,我給我的四大爺也報仇了!他媽的紀大王八,埋汰我四大爺!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們還專門從紀校長家路過,看到房門的玻璃、前窗的玻璃,都碎了,還沒有封上,正是老秋的日子,想想他家昨晚一定是受了不少凍。
凍死紀大王八!老黃很在罵。
紀校長雖說沒有抓到我們,可是,他還是很明白的,多數是猜到了,砸他家玻璃的,一定是老黃、我,還有誰干的。沒有想到,我們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兒。自從那天以后,紀校長家的玻璃一年到頭,總是要鑲了又鑲;有些時候,干脆不鑲玻璃了,鑲不起了,就弄破布袋子,剪開,封在窗戶上。有姚大杰,紀校長家鑲玻璃,不怎么花錢,都是大隊的玻璃。后來,紀校長家安裝了板窗,一到晚上,就早早地關上板窗,再砸玻璃,也砸不到了。
老黃,是你干的不是?
那天,我聽說紀校長家的大門上,又讓人給掛上了一雙破爛鞋子。
天地良心的,這回不是我!老黃保證地說,他不惹我,我就不撩騷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老黃背著語錄,一字一板的,不是挨削那時候丟盔卸甲的熊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