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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子,村子里的女人白天幾乎很少看見,就是看見了,也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去,很少在家里待著,不是躲在林子里,拿著一把小斧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砍著柴禾棵子,就是躲在自家小片地上薅草。
茍老四很牛氣,站在大隊部的門口,經常點頭哈腰,對著那些像一股風一般的公社干部,他是恭敬有加。計劃生育工作,不能小視??!茍老四在公社人員走后,也不時地對前來玩耍的陳老摳兒等人,說著大道理,儼然一副領導的派頭。那幫子人很兇狠的,只要是抓住了,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的呢,弄到公社,到醫院,馬上就給劁了,毫不含糊。
真劁啊?陳老摳兒不理解,怎么這么狠呢?
不真劁,你以為還和你玩呢?茍老四裝上了大盤雞屎,人模狗樣地說,你沒有看到咱們村里那個誰家的老娘兒們,讓人家抓住了,按在車上,就像殺豬似的嚎叫。嚎,有什么用,不還是到了公社就挨劁了嗎。
我們幾個小伙伴兒趴在茍老四的窗根兒前,聽聲;怕他再拎著根棍子來趕我們,我們佯裝在做彈溜溜兒,而且,我別有心機地與小伙伴兒們商量好了,就把坑設置在他的窗根兒前??樱俏覀儽仨毜眠M去的。不進坑,就打不死人家;只有進了坑之后,才向孫猴子有了七十二變的本領。這是彈溜溜兒的游戲規則。
我這時才明白,原來村里的嬸子大娘大姑大嫂等,是怕挨劁,才紛紛躲了出去。
白天,男人多,少見女人;見到的也是上了年紀的,公社人不抓,也不管的。
看看吧,這是工作組給我的大煎餅!茍老四在炫耀著,不知道是從誰家沒收來的。
陳老摳兒看了看,說:那是你老弟家的,你看這是才攤的煎餅,前天,我看到你兄弟媳婦到磨坊推磨,說是要攤煎餅。
是嗎?茍老四長長了臉子,不會吧?怎么能是我老弟家的呢?
就是你老弟家的!陳老摳兒更加確定,當時,我還要了幾張從鍋上剛剛揭下來的熱乎的煎餅,不信,等問問你老弟。
真損!工作組那不差不多趕上土匪了嗎?這不是搶,還是什么呢?茍老四漸漸地憤慨了,自己老弟家的東西,讓工作組沒收了,而且還留給了他一點兒,這分明在戲耍他茍老四。媽的!不得好死的敗家娘兒們!茍老四知道帶頭的是本村出去的孫大娘兒們,她是公社計劃生育辦的主任,高高的,胖胖的,走起路來,像熘飯用的大鍋叉子。
是啊!是一個狠娘兒們!在村里的時候,誰看出來是這樣子的呢。陳老摳兒說。
我不玩了!我要給我媽媽送點水喝去!我的小伙伴兒老黃趴在我的耳邊小聲地說。
你媽在哪里了?我拉著老黃走到一邊問。
躲起來了!就在北河溝的那片林子里。我馬上就去,一會兒就跑回來。你幫我看著點兒,也不要與人說??!老黃還是很信任我的,我的嘴很嚴實,不會胡說八道的。
我尿泡尿去??!老黃假裝上廁所,跑著回家,灌了一瓶子水,從他家的后院子的籬笆墻鉆過去,向北河溝的林子里跑去。
我為了幫著他遮掩,除了偷偷地瞄著他,也張羅著玩。
老張家的那個孫子!是茍老四在喊我。怎么?我頭不抬,眼不瞅。
你媽媽沒有躲起來嗎?茍老四眨著眼睛,挑釁地問我。我家那時已經是三男兩女,五個孩子了,就是再讓媽媽生產,媽媽也不干了,生得起,卻養活不起。僅是我們幾個,還填不飽肚子呢。
我很反感茍老四的問話,你媽媽也躲起來了吧?我不客氣,小嘴吧吧地反擊著。
真不識逗!沒大沒小的,欠打!茍老四說著,就從敞開的窗戶,伸出一根棍子,向我的頭敲來。
我猛地一躲,順勢抓住棍子,使勁拽,沒有拽動,其他的幾個小伙伴兒,及時上來幫忙,硬是把棍子從茍老四的手里奪了過來,就連茍老四也差點讓我們從窗臺上拽下來。
小逼崽子還厲害了???茍老四不服氣,直起腰,光著腳丫子,就從窗臺上跳下來,撲向我們。
我們迅速地散開,分成幾個方向跑去。茍老四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把自己弄的暈頭轉向的,最終,也沒有抓到一個人。
我們隔著大隊部有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又聚在一起,起哄,亂叫。怎么呢?老黃回來了,問。茍老四大打我們呢,別進去了,讓他抓住,就完了。
老黃也加入我們的隊伍,起哄,聲音更加的大。老黃是一個粗嗓門,像一口大號的瓷缸,嗡嗡的。
茍老四這回是徹底地得罪了我們。
晚上,湊著茍老四與那幾個老轱轆棒子胡扯六拉的時候,我們摸到大隊部的院子里,在他的門上,用從鍋底坑撿來木炭渣子,畫了個亂八七糟。而且,即興寫了幾個字:狗老四大王八!茍老四的姓,我們不會寫,就用黑狗白狗的“狗”字代替,卻沒有想到如此一來,是有著另外不同的藝術效果的。
第二天,上學前,我們看著那黑色的杠杠道道還在,扭歪個不成樣子的那一行字也在,就憋不住地笑了:讓你再得罪我們!下次,還有你更好看的呢!
又過了幾天,我們還沒有放學,老黃走到我身邊,沮喪地說:完了!怎么了?我問。不用聽評書了,我們家的收音機讓公社的工作組給沒收了!昨天中午不還在嗎?是??!昨天晚上,那幫人到我們家,沒有抓到我媽媽,就把我們家的收音機、幾只大鵝,還有什么,都給沒收走了。
是嗎?真完了!也不知道秦瓊怎么樣了,還有那個程咬金的,下到地下,能不能活著上來???我在惦記著單田芳講的評書里的人物的命運。
你說怎么辦啊?老黃很不滿意我,沒有收音機,你也聽不到評書了。
怎么辦?沒有辦法??!
我家的大鵝讓他們裝車上帶走了,說是到公社燉著吃,而收音機放在大隊部,說是下次來時再拿回去。
大隊部?真的嗎?
真的!
那,今晚上看看去!
約好了,就盼著晚上。中午的評書聽不到,心里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我們幾個比較淘氣的小伙伴兒,就在對著大隊部的大道上玩,一會兒藏貓貓,一會兒跳皮筋,實在玩夠了,就滾著鐵圈,來來回回地跑。
茍老四屋里的人夠手了,他們就玩起了小牌。我們看時機成熟了,就不再站在大道上,悄悄地溜進院子,貼近墻根兒,大隊部的外門沒有插銷,也沒有掛上。我們其中的一個望風,從窗戶那兒看著茍老四他們。我和老黃慢慢地推開門,進外屋,黑燈瞎火地找收音機。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倒是有一些破箱子破柜什么的,也不知是誰家的。
老黃很生氣,貼在我耳邊嘀咕,我沒有聽清楚,只是看到他已經蹲下來了,就在箱子堆,不一會兒,我聞到了一股臭味,我知道老黃干了什么;為了表現我也很夠哥們兒,我也不閑著,解開褲腰帶,拿出小雞雞靠近茍老四的鍋,緩緩地尿著。怕弄出動靜,我極力地控制著節奏。
什么這么臭???屋里的人說。沒有啊?我怎么沒有聞到呢?不,是有臭味!是你腳丫子臭吧?不可能啊!怎么這么臭呢!
屋里猜疑著。我和老黃已經快結束了,聽到這些話,心里有些害怕,就提著褲子,躡手躡腳地蹭出來。
望風的小伙伴兒看到我們出來了,就和我們快速地撤離了大隊部。
媽的!尿了一褲子!我小聲地說,沒有來得及尿完,有一小半兒尿都淋到了我的褲襠里,濕澇澇的。
老黃沒有說話。
老黃,你擦屁股了嗎?
老黃更加不說話了!
真埋汰死了!我在五十步笑百步,老鴰子落在豬背上,嫌惡人家黑,卻忘記了自家也很黑。
你們倆兒都很英雄,我也不能狗熊了吧!那個望風的小伙伴兒看我和老黃都干了很光彩的事情,也不甘落后,說著,也脫了褲子,拿出小雞雞對著大隊部茍老四新劈的一堆柴禾撒了一泡尿,沒有收住,屁也一連串地放了出來。
這時,大隊部的外屋門開了,一個身影走出來,對著墻根兒站在,不一會兒提著褲子,又進了屋。
忘記了,要是在茍老四的鍋里來一潑大便,那是多解氣啊!老黃說。我已經尿一泡尿了,便宜不著他的。
不夠!還應該在他的窗戶上給他抹點東西!老黃說。抹什么啊?我問。抹就給他抹點黃金塔兒。我們管大便也叫黃金塔兒。
好啊!
不好!抹窗戶上沒有用,不如抹在門把手兒上。這個主意好,我們都贊成,馬上分散行動。不一會兒,各自舉著一個小棍兒,棍兒尖上沾著惡臭的東西。我們慢慢地又一次蹭到大隊部的院子里,從西墻根兒貼邊靠近了外屋,在門把手兒上涂抹著。還嫌不夠,輕輕地拉開門,在里面的把手兒上也涂抹了很多。然后,忍著,悄無聲息地退出來。
重新站在大道上,想到以后將會出現的戲劇性的場面,我們幾個憋不住地笑了,完全忘記了并沒有完成偷回收音機的使命,也忘記了聽不到評書的失落與牽掛;然后一哄而散,各自回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