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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的歲末，遠(yuǎn)在他鄉(xiāng)謀生的姐姐和弟弟總會習(xí)慣性的問我是否回家。前些日子，姐姐又在電話里問我正月會不會回去。我很干脆的回答她不回，并且直言不諱的告訴她，我如今已不想回去了。聽我這樣說，姐姐在電話里笑罵我這個人沒一點味。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自然界的生靈尚且眷戀故園，又何況有血有肉的人類。我難道就變得冷血了嗎？如果真的變得冷血，為什么要在網(wǎng)上頻繁的百度故鄉(xiāng)的名字？為什么要向別人炫耀自己的故鄉(xiāng)？為什么聽到熟悉的鄉(xiāng)音后會感覺如同聽到天籟之音？為什么看到來自故鄉(xiāng)的物品后眼睛會在剎那間變得晶亮？

    這一切告訴我，我并沒有忘記故鄉(xiāng)。只是這些年，感覺自己和故鄉(xiāng)越來越遠(yuǎn)，回到故鄉(xiāng)后卻感覺人在他鄉(xiāng)。生存的艱辛，讓我打消回鄉(xiāng)的念頭；那種不可言狀的落寞，讓我感覺即便雙腳踏上了那片土地，也回不到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

    2003年的秋天，故鄉(xiāng)的天空隨著母親的去世由曾經(jīng)的蔚藍(lán)變?yōu)榛野怠?005年的春天，隨著父親駕鶴西去，故鄉(xiāng)不再是我魂牽夢繞的桃花源。

    從此，我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故鄉(xiāng)，還會有誰站在路旁雙眼望穿？還會有誰在我走下班車的那一刻立馬接過手中的行囊？還會有誰在我進(jìn)屋后忙不迭燒火熱菜，生怕餓壞了我的肚腸？還會有誰為我燃起熊熊大火，為我取暖驅(qū)寒，并且拉著我的手問短問長？還會有誰靜靜地傾聽我的訴說，哪怕我竹筒倒豆般地說出我潦倒落魄的境況？還會有誰千叮嚀、萬囑咐，要我注意身體、孝敬婆婆、尊敬兄長、勤儉持家、溫和賢良？還會有誰在我洗漱時把干凈的牙刷、毛巾遞到我的手上？還會有誰在深更半夜起來為我拽拽被角，怕我著涼？還會有誰在我臨走前把茶葉、臘魚、臘肉塞滿了行囊？還會有誰在我來時當(dāng)作稀客迎接、走時一路送我直到車廂？

    沒有父母的故鄉(xiāng)，我下車后只能朝著那一片山丘凝望，望著那座墳塋淚落數(shù)行。沒有父母的地方，不再是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

    十七歲那年，我離開了家鄉(xiāng)。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和故鄉(xiāng)的同齡人漸漸很少聚到一起。這些年，我沒有見過他們。

    當(dāng)年曾和我一起玩過、鬧過的伙伴們，還記得我們曾一起到山上去砍柴，在山上摘野花、野果，對著山風(fēng)大喊“嗚喂”，吃著酸酸甜甜的泡里（樹莓）、毛栗子的情景嗎？還記得我們在田埂邊割豬草，在小溪里捉魚蝦的情景嗎？還記得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們提著燈籠成群結(jié)隊地踩著積雪去給每戶人家拜年，在人家門口齊聲高喊“恭喜你老人家過個熱鬧年啦，不是粑里（糍粑）就是錢啦，恭喜恭喜，泡砣里（一種米糕）一兌”然后主人家笑呵呵給我們吃的東西，我們則背著布袋里裝滿了那時農(nóng)村人過年為孩子們準(zhǔn)備的紅薯片、米糕……歡天喜地回家的情景嗎？

    一切都過去了，再也不會重現(xiàn)了。只怕故鄉(xiāng)的年味也越來越淡了。現(xiàn)在的孩子們還會成群結(jié)隊去給人家拜年嗎？還會像我們小時候那樣盼望過年嗎？我想，也許不會了。再怎么高級的零食也換不來我們那時候的那種歡樂。他們不會去給別人拜年，也不稀罕人家的零食。守著電腦、玩著手機(jī)，低著頭，年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完了。

    而一同經(jīng)歷過那么純真美好歲月的我們呢，還記得一起度過的時光嗎？

當(dāng)年分別時，我們都是黃毛丫頭，一轉(zhuǎn)眼人至中年，十多年不相見，還會記得彼此嗎？再相逢，會相擁而泣嗎？

    從路上遇到的鄉(xiāng)親不再熱情、不再淳樸的眼神里，我找到了答案；從那年我們?yōu)楦改高w墳在熟人那里難以借到一根結(jié)實的繩索，我找到了答案；從抬棺材的大漢們因為經(jīng)過了一塊油菜地而引起主人不悅的叫喊著要陪損失，我找到了答案。

    再相逢，我們也許會同時驚叫，但驚叫過后，便是無言。我想，一定是這樣的。

    人走茶涼，我那天就知道了這句話的意思。父母生前不是和他們挺要好的嗎？父母生前待她們本是不薄的啊，怎么人沒了，就忘記了人家的好呢？我從那一天開始，知道了我已經(jīng)回不到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

    記得年少時，母親打豆腐時要吩咐我送給左鄰右舍，燙粉皮時要我送給東家再送西家。當(dāng)然，人家也是知道禮尚往來的，同樣在她們打豆腐、燙粉皮時，也不忘了送給我們。那時的人相處得多么融洽啊！大家愛到一起烤火、喝茶、嘮嗑，如今呢？在路上見了面都懶得打招呼了吧？即便坐到一起，只會問彼此今年在外頭賺了多少錢，銀行里存幾位數(shù)，在哪買了房，買的是什么牌子的車，然后是有錢人說得口水四濺，潦倒的那一個到處找地洞吧？還能聽到?jīng)]錢人掀翻屋頂?shù)男β晢幔课蚁耄苍S不可能 了。

    那我若回去，我又會發(fā)出爽朗的笑聲嗎？我不敢確定。

    一切都不復(fù)存在了。回不去的故鄉(xiāng)是我心中不為人知的痛。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是凈土、樂園，現(xiàn)在的故鄉(xiāng)，雖然讓我平添惆悵，但我又能怎樣呢？有生之年，我還是要回去的，因為那里長眠著我敬愛的爹娘，因為那里有我的姐姐、弟弟，因為那里始終是讓我無法割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