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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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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甲申 發表時間:2015-02-20 12:00:22 評論: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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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隨著小說的撰寫手法逐漸向散文發展,散文化的小說越來越多,并且影響著初學寫作者。其特點是既有小說的意境,又有散文的抒情,說起來是篇小說,讀起來卻是一篇散文,和傳統手法相比,人物塑造和故事的完整感人相對淡薄。本作品圍繞“柳村”即將被拆遷,回顧了大西北那片黃土地,講述了四代人的故事,寄予了無限的鄉愁,歌頌了抗日戰爭時期的人民英雄。疑出自專業作家之手筆,可稱上乘之作。拜讀欣賞,問好作者!值此春節之際,祝作者闔家歡樂!佳作連連!

    一縷金色的夕陽鋪灑在麥秸上面,天邊傳來高亢的嗩吶的聲音。那是最原始的傳喚,天邊的陜北,她是溫柔的雙目,散發出母親的慈愛,撫順著黃土高地的脊梁,清風沵坦了大地的胡須,輕松地笑了。

    陽光變暗了,晦暗。開始籠罩不詳的可預言的空氣直逼入心房,冷冷的。

    黃土地上的縣城,夜也被寒冷打濕。

    夜漸漸深了,我有點風寒,趕緊服下藥片,頭昏沉沉,不止一次想睡覺。

    鈴聲響起,才知是妻打來的。我疲憊的睜開睡眼,聽著妻的聲音,我放心了一會。茗兒的聲音一直很好聽,電話那頭,她已經能開口叫爸爸了,妻撫著茗兒的背開心的和我說著話,我會心的應和,感冒不自覺地從腦袋邊緣溜走。我關掉電話,按掉燈光,只剩下一片冬的黑色,單位宿舍一片凄清。

    我做好了當天最后一份企業規劃,已經從模糊不清的閃著微光的手機屏幕看到是凌晨一點。我總想善待自己的身子,可加班費也重要。

    冬,深冬。夜的星眼,蒼涼。天,飄散著雪花。寒風在我窗前呼嘯,刺痛著我軟弱的耳膜,我疲憊地試著側躺著,倏爾之間,我聽到有人叫我。迷糊之后,什么聲響都沒有,我翻過身子,輾轉反側之后,馬上就進入了夢鄉。

    “新禾不入箱,新麥不入場。迨及八九月,狗吠空垣墻。”腦袋里總能有唐時的場景,我會不自覺的回到柳村,那里很舊,比我小時候看到的都要陳舊。兒歌變得蒼老,有我回不去童年的時光。

    陜北的那邊,我在柳村。

    柳村旁并沒有柳樹,只有姓柳的人家。柳村河流很少,沒有小橋流水,只有西風瘦馬,在黃土高地,天邊守候著牧歌,傳到春天的歌聲里面。

    深秋,麥子熟了。我細嫩的胳膊上,是一片高崗燦爛的金色,和黃昏一樣,吐露著夢的秋天。

    爹說:“東來,快看?!钡钢爝叺耐硐?,火燒云像一幅空曠而寂寥的詩意壁畫刻在天上。

    “誒——”我大聲的呼喚,回聲溫暖在遠處的角落。

    爹和娘安置了秋收后的新房,鄰居們把舊房又蓋了一城。我被爹抱起,雙手捂住耳朵,爆竹肆起。

    鑼鼓,月琴,歡樂的組織成一段輕快高昂的《信天游》,大伙坐在高地上開心的笑,露出整齊而潔白的滿口大牙,和西北的風一起唱。我的身子很輕松,穿著新型號的短衣,和爹一起,把腰間的腰鼓系上,從容的走進人群中間,跳了起來。

    柳村,土地很干涸。爺爺說,土地廟被拆毀,龍王不再下雨了。柳村的土地廟上靠著一棵老榆樹,葉子脫落得精光,像涸轍之鮒那樣無力而扭曲。爹穿著小軍衣,雙手掌心并攏,雙膝跪在高地上,祈求著上蒼。

    “黃土地,黃土地,觀音娘娘也來氣……

    天空一陣陰沉,爹在地上小解了一下,爺爺告訴爹,你把土地公臭出來了。

    爹說,這樣才好。土地公一出來,就把龍王爺的帳告訴了土地公,他會把狀子遞到觀音娘娘那里。

    爺爺說,俺們管不了那些事。

    爹鼻子一歪,爺爺樂了。

    天空,真的下起了雨。爺爺高興的把破舊的搪瓷杯端放在門前,滴水不剩。雨過天晴,西北塞外的空氣變得一片清新。

    “一三七,一三七,鬼子也來亂斗氣……

    柳村,好像更舊了。我門前是簡陋的泥墻瓦,穿著肚兜的小孩在哭,那是爺爺。爺爺的爹,我的祖爺爺,穿著灰白的軍衣,扛著槍眼,拿起大刀,斬下小鬼子的頭顱。

    天空很白,是新的黃土地的暗白,漸漸地被抹掉一層,變得渾濁起來。不知道為什么,爺爺的眼角總是干澀,會止不住的流下渾濁的淚。

    他眷戀這份熱土,愛得深沉。

    小鬼子被趕出柳村,井上戴著他的藝術品分隊,剖腹自盡。

    爺爺的娘在唱《信天游》,那陜北高地上獨有的高亢的聲音,和悲涼連在一起。祖奶奶天天會在門口站著,他在等著爺爺的爹歸來。自從祖爺爺參加八路軍以后,再也沒有鬼子活著從柳村出去,而祖爺爺也再也沒有回來柳村。

    祖爺爺是我們柳村的英雄,我時常在爺爺的夢里聽到他的英雄事跡,我一直說,那是柳村的史詩。

    “鐵流兩萬五千里,直向著一個堅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鍛煉成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一旦強虜寇邊疆,慷慨悲歌上戰場……”我時常會和爺爺唱起《八路軍軍歌》,那種震撼之感我時常深入在骨髓里面,時間久了,我不再想唱,爺爺也老了,老得從黑發變成了銀發,從銀發變成滿頭的白發。

    我看見爺爺的眼睛越來越深,像一輪凹陷的黃土被風蝕一樣,爹也不再年輕,額頭上爬滿了銀色的發線,我聽到他們在呼喚我,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遠,我靠近他們。他們只是笑著,離著我越來越遠,他們一直在柳村,我走遠了,我走進了一處陌生的小村子,那里的人不再熟悉,不再親切。我開始重新認識,他們的肩上背著包,袋子,金錢在我面前彳亍著,我慢慢的行走,看不見遠方。

    我面前一片黑暗,突然被卷入黃塵里面。黃土地上的風暴席卷進我的細胞里面,我的面孔猙獰著,卻一動不動。

    我掙扎著爬起來,看見面前只是熟悉的一片小桌子,我在單位宿舍。天已經見白,可以有視線看到縣城的空氣,我吃力的起來,打好開水,熱霧模糊了我的鏡片,窗前的青氣涼颼颼的,感冒依然沒有好。

    不知為什么,我總是會夢見柳村。我想,我依然愛著那片土地,愛著那一抔土地的顏色,聞著那一抔土地的泥香,柳村馬上就不再存在我的面前。

    我試著打開手機,上面有我和柳村的合影。翻到最后一張,只有門前的一棵老槐樹在張揚著生命的最后張力?,F在,黃土地上的老榆樹已經沒有,老槐樹已經死去,那個村落也已經在工地的撞擊聲中,瞬間崩塌。

    (一)

    好久以前,我已經在縣城工作。本想接爹娘居住,他們遲遲不允,我知道他們喜歡熟悉的地方,守候著熟識的村落里面每一寸土地上的圖案,像遠古的圖騰,記刻下歷史,謄錄了華篇。

    這次,我把自己的房間安置好,爹娘就住在我這里。而我回到單位去住,我打了電話,叫妻把爺爺接到自己的家里。爺爺抱著茗兒,茗兒還沒有牙,直哭。爺爺早就想來看看茗兒,茗兒也一直沒見過祖爺爺,見到了,卻認生。

    我知道,爹娘的心情一直不好,爺爺嘴上笑著,但他有說不出的痛楚。

    記憶里的柳村,柳姓人家各奔東西。因為,柳村被拆遷了。

    那天,我從單位請了假,十二月冒著嚴寒,踏上火車。每年,我會在年前看到柳村一次,看到柳村每年的新變化。平房上面蓋滿了積雪,爹和娘正打掃著積雪,我會知道冬來了,新春也來了。我的名字叫東來,爹說是東方的日出,不是冬日的嚴寒與煞冷。那會,我還沒長滿牙,只是依偎在娘的懷里聽著故事。娘說:“阿長趕跑了鬼子,是我們陜北的英雄?!蔽覇枺骸鞍㈤L是誰?!薄笆悄阕鏍敔敯?。”娘說。

    我看到柳村長滿了新芽,開滿了山花,刺槐像一朵新開綻放的玫瑰一樣,可新春不再光顧這一片柳村,柳村上面是屋瓦的廢墟,我幫忙著把爹娘還有爺爺的貨物一同搬運了下來,載上貨車上面。爹一直咳嗽,看見柳村變換了樣貌他會傷心,我用手機拍下了門前的老槐樹,爹看著屏幕,一直在念想。

    “他會守護著柳村最后一站崗。”爹含著眼淚說。

    我覺得它也老了,刺槐花不再綻放。他和我們失散了,像一個孤寡老人一樣,在失憶的柳村面前孤獨的守望著,守望著這片星空,星空上有我們的影子。

    小時候,我總覺得刺槐樹有些高大,爹會抱住我摘刺槐花,我的天真讓花朵迎風朝著我笑。爺爺說,刺槐林是當時為了防止水土流失才長上去的,他們為我們黃土地上的男男女女提供了充沛的水源,我常想,柳村上面的河為什么變得清澈,那是刺槐花流下的眼淚吧。

    可是,我最后見到門前的刺槐樹,他又矮又小,完全是老了的模樣。我站立著,還是仰望他,他的佇立的風影卷起一抔黃土,模糊了天空。

    夜里,我從單位趕回來,看見爹娘在吃飯,爺爺抱著茗兒直樂呵。茗兒已經能開口說好多胡話,說得什么意思大多聽不清楚。茗兒卻能清楚地一直叫著他祖爺爺的名字。妻笑著說,茗兒沒大沒小的,將來不好嫁人。家里人都笑了,是一片熱鬧的空氣。其實對于我而言,習慣了縣城的生活,柳村的過去并沒有那么大的依戀了,只是我姓柳,柳家的血液還是留在柳村里面。

    我開心的問茗兒:“祖爺爺叫什么名字???”

    “阿長?!?/p>

    “不對,不對。”我笑著說,“阿長是爹的祖爺爺,不是茗兒的祖爺爺?!?/p>

    茗兒看著我,兩只清澈無比的明眼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看,她又忘記了她祖爺爺的名字。

    “是仲樹,祖爺爺叫柳仲樹,茗兒記住了嗎?!睜敔斝χ鴮χ鴥赫f,臉上的胡子茬貼到茗兒的粉嫩的臉上,爺爺的胡子布滿了下巴的每一寸皮膚。

    爺爺行二,祖爺爺并沒有文化,取名字只是按照當地的陜北說書先生取得字。按照爺爺的意思,“樹”有成長字義,有樹人之望。

    爺爺嘴里離不開旱煙,來縣城以后,總覺得不自在。因為他不能按照自己的習慣來作息,妻沒有說什么,可抽起旱煙來總會污染家里的空氣。

    爺爺抱著茗兒,笑著說:“為了我的小茗兒,祖爺爺再也不抽旱煙了?!?/p>

    茗兒只是咯咯的笑,沒有說話。

    吃晚飯的時候,我把爺爺請到桌子正中央,按照舊式的習俗,長輩在正中,爺爺自然是中正之位,爹和娘坐在爺爺的左邊一側的長輩席,妻抱著茗兒,我和妻坐在子女右席。

    “大家一起吃吧。我沒那么多講究?!睜敔斝χf,笑得比較不自然,爺爺感到縣城一新,規矩也就多了。我們又重新按照自己的習慣作在一起吃飯。在柳村,我從小也是自由排坐席吃飯,早就忘記了舊式的傳統的飲食禮儀。小時候,爺爺常常抱住我吃飯,現在爺爺從妻手中抱過茗兒一起吃飯,爺爺把菜夾到茗兒的小嘴巴面前,爺爺笑得合不攏嘴。

    我不知道拆遷之后柳村的記憶意味著什么,只是覺得我每到過年才回老家柳村一次團聚的次數太少?,F在,我們幾乎在縣城過日子,我們每天都在團聚。

    可是,爹說,還是柳村好。

    柳村有認識的人,可以在傍晚的麥秸邊看金色的陜北的天,可以和老朋友敘舊清聊,可以一起打打麻將?,F在爹下崗退休以后只能在家里聽著收音機,像一個懶漢一樣。

    我說,現在手機也可以上網,可是爹一直不會用。

    “唉,老了,學不會了?!?/p>

    “爹,您才多大,人家六十歲的老人家不是都會上網,我可以教您的。”

    “人家是長在縣城里的,我打小在柳村,不喜歡這些?!睕]想到爹倔強起來比我還要執拗,我說不過他,只好作罷。

    “還是柳村好,柳村的人家是黃土地上最親的熱酒?!睜敔斠策@樣說。

    柳村的酒,以前都靠自釀的小麥,現在在商店我每天都可以買到。爺爺說,沒有上頭勁。

    “爺爺,柳村真有那么好嗎?”我一本正經的說,像小時候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懵懂的對著爺爺那樣問道。

    “柳村,是我們老一輩的情感?!?/p>

    “也是,那會還沒有我?!蔽易约航獬?。

    “是啊,那會別說沒有你,你爹也沒有出生哩?!?/p>

    我想了想,柳村的記憶應該很久遠。

    “那會,我還經常尿褲子呢?!睜敔斝ζ饋?,白胡子上面笑起了一層褶子,我知道,爺爺又回憶起小時候的柳村了。

     (二)

     上世紀的三十年代,柳村上麥子長得很好。爺爺只有五歲,光著腳丫在地上踩,青蔥的年華慢慢的變黃,我時不時幫爺爺想起柳村的樣子。

     家的屋子,是簡易的泥瓦,用一欄非常破舊的木頭圍住,里面圈養了三只山羊。爺爺行二,先前祖爺爺有一個長子伯仁,也是我們陜北當地的說書先生取的字。伯仁太爺去的早,家里就是爺爺為長。祖爺爺對爺爺說,伯仁一走,你就是家的希望,柳村的希望。爺爺講到動情處,會不自覺的淚濕滿襟。

    “伯仁來,伯仁去,送佛送到西天去……”陜北土地上,祖爺爺柳阿長念叨伯仁的死,在黃土地的老榆樹面前上大聲慟哭。我兒時的村子,已經很新時,但土地廟前的老榆樹還在,爺爺說,伯仁太爺就在這里。

    青褐的山坳上面不時有歌聲傳來,化作春天的雨露滋潤在條條溝壑里面。天下起大雨,爺爺小時候最盼望的時候就是下雨天,等雨季一來,就有肉吃了,就沒人敢去上山當山匪了。

    雨天一走,麥子長好了。爺爺就在泥土上奔跑,爺爺的娘就問爺爺:“傻小子,你叫什么呀?”

    爺爺說:“傻小子叫仲樹?!?/p>

    爺爺的娘開心的笑了,晚風吹皺了泥土,風化了笑容。其實那個時候日子過得清貧,只有酒,沒有肉,麥子不好,就只有沒酒沒肉的日子。

    那個時候,軍閥常常打仗。阿長抱住爺爺往回跑,躲進泥墻屋的大缸里面不出來,門前響起三聲響馬槍,三聲槍聲代表軍匪的黑話,意思就是搶酒,搶肉,搶女人。待到什么都沒有的時候,才是沒有動靜的時候,阿長這才躡躡地出來,踉踉蹌蹌的走到門前,大呼了一口氣,卻打翻了黑瓷破碗。

    他們說,軍閥一來,就等于來瘟神了,所以只有躲著他。而旱季又是柳村的一道瘟神符咒,天不下雨,沒有酒糧。就只有吃羊了,沒有羊吃的時候,就只剩吃人了。

    “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誰也不再柳村歇腳?!绷迳系乃呀浛萁撸锌菟赖难蝼俭t在風干的土坡上低吟,老槐樹沒有了葉子,就這樣活著。阿長看著仲樹,抱住自己的最后的希望。

    在柳村,很多人上山為匪,阿長沒去,也活了下來。

    土匪一走,又來了鬼子,柳村人說,鬼子比土匪更可怕,因為鬼子連土匪都怕。

    一九三八年,仲樹只有六歲,卻是九死一生的童年。童稚面前的夕陽,黃昏沒有戀舊,像一道肅殺的鋼刀劈向云霞。

    井上原野的小分隊在柳村埋伏,一下子就抓住了兩個村民,按他們的意思,這兩個柳姓村民必須死。一聲槍響,血紅了高坡,染頭了血仇。阿長聽到了腦漿崩裂般刺骨的痛,死死按住拳頭,勢殺鬼子的決心一去不回。

    柳村里面從來不少血腥氣,這次,黃土地不再求神靈,國仇家恨一起算。

    井上原野只是殺了幾個人,天就下起了久違的瓢潑大雨。仲樹娘一直不明白生命中的頭一次大雨在這個時候,土地廟浸滿了水,是魂靈的哭祭。井上停止了弒殺,叫整編后的隊伍站在一起,清點了人數以后,悉數往門里走去。

    剛才被槍殺的人是我們柳村的村長,村長不聽他的話,鬼子就殺了他。鬼子不想殺太多人,只想要一個聽話的村長和良民,井上把腰里的手槍別好,對著仲樹的臉小心的掿了掿,鬼子笑了,笑得很猙獰。

    井上原野大聲地說:“只要你們不投八路,定期交糧,就有活路?!闭f完朝天空放了三槍,把身旁的漢奸翻譯嚇得癱軟在地上。

    柳村的村長是我第一個知道的烈士,他叫柳長根,名字就刻在老榆樹的土地廟的碑上。每到秋天,我兒時的記憶就返潮,思來涌去,是他們的英魂不滅,照耀著柳村。

    阿長也是英雄,自那以后,他就投了八路。

    夏季的陜北柳村,知了叫的悶響,日本鬼子的井上分隊又在柳村的拱橋邊上巡邏,他們的眼神是冷峻無光的。據知情的人說,他們又燒殺了幾個不知好歹的“良民”。

    仲樹和念生在榆樹上攀爬著,念生是鄰家張二嬸的兒子,張二是外姓人家,他們跟柳村人很親。爺爺一直說:“柳村歡迎外姓人家,柳村歡迎外省人家,柳村卻從不歡迎日本鬼子!”

    鬼子是屠夫,為了管理所謂的一方水土,又裝起和藹良善的嘴臉,在巡檢時,井上分隊會在日本軍歌的伴奏下給小孩子分棗吃,一撮小胡子在嘴邊揚起,不自然的冰冷的笑。但只要不聽話,鬼子繼續會殺人,他們會冷冷的笑,殺人以后,他們又搶雞和羊,刺刀在刺眼的光芒照射下照得通亮。

    仲樹拉了念生一把,躲在榆樹上面,鬼子占領柳村的時候,風水很壞,雨水卻下了不少,榆樹上長滿了枝葉,,刺槐樹上開滿花藤,像新一輪盛開的夏天裝點柳村的生氣。

    石拱橋邊的河灣,叫清塘池,河水清澈得至清而沒有魚了,因為鬼子來了,魚就跑光了。鬼子們通常喜歡在夏日的河塘里面洗澡,把河水又徹底的沾上血腥的污濁氣味。

    仲樹和念生就躲在樹上,鬼子在遠處的清塘池邊洗澡?!澳钌?,我想尿尿?!敝贅湔f?!拔覀兡蛟谶@里。”念生笑著朝前面的放在榆樹底下的鬼子鋼盔指了指。

    “尿而尿,鬼子的帽子會大跳;尿而尿,鬼子的嘴巴在喝尿……”仲樹和念生開心的唱著,把尿水都撒在了鬼子的鋼盔里面,大聲的笑了起來。

    “念生,你看?!敝贅渲钢懊娴墓碜?,他們在清塘池邊,而衣服卻散落在另一個角落。仲樹有了另一個想法。

    “仲樹,我們把小鬼子的衣服偷來吧?!蹦钌÷暤淖诘厣蠈χ贅湔f。

    “對,鬼子殺了我們柳村的人,我要把他們的衣服都拿走燒掉?!敝贅涞难劬ν耆幌裥『⒆?,散發出兇狠的光。

    草地上燃起熊熊烈火,鬼子的黃皮軍衣和汗襯都被扔進火焰里面,燒吧,燒吧!把這些殺人的皮都燒得干凈。

    等鬼子發現的時候,他們在草地上赤裸著跑,連搶都拿不穩,一邊遮住下體,一邊踉踉蹌蹌,像一只笨拙而呆滯的滑稽鴨子。

    爺爺說,這是當年他的得意之作,講到這里他樂了起來。可是轉眼間,爺爺就不笑了,轉而抽著鼻子小聲地哭,爺爺說,因為這件事,念生的爹被鬼子殺了。鬼子的可惡與可憎,讓爺爺的時光感能清晰地出現。

    “可惡的支那人,是誰燒了衣服。”井上穿著襯衣坐在當中,旁邊站著整齊的列兵,端著刺刀,他們已經出奇的憤怒。

    “皇軍說了,只要你們把偷衣服的人交出來,就會放過你們?!币慌缘臐h奸翻譯對著被叫出來的柳村村民說,仲樹的眼睛盯著井上原野,一直瞪著他。

    井上一把抓住仲樹,目光異樣而驚悚,手揪住非常生疼。刺刀在夏日的光線下閃爍,是嗜血的芒。

    “放開他,是我干的?!比巳豪锩?,念生的爹,張二站了出來,“衣服是我偷的?!?/p>

    井上原野用軍人的樣子迅速站立起來,嘴角把小胡子撂起,不停的激動而抽搐著,卻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在張二的眼前。

    張二目光矍鑠的看著他,面不懼色。井上突然笑了起來,搦了一下張二的胡子,一道金光閃起,血濺起陽光里面。井上擦拭了武士刀,不停地說著“八嘎”的惡心的話。

    念生大聲地哭,兇狠的目光一直瞪著井上。張二被井上殺死,真正的噩夢并沒有結束。鬼子之所以是鬼子,因為他們是魔鬼,魔鬼根本不會講信用。

    柳村的河道被血水的污泥淤積,發出惡臭。槍聲肆響,夾雜著猙獰的笑和刺刀的聲音。鬼子喪心病狂,在老榆樹的廟前,把村里的柳老太爺當活靶子,刺死。

    老榆樹居然會留下紅色的樹脂,我打小的記憶里都記得。爺爺說,那是柳村的烈士的血。

    那天晚上,柳村的村民聚集在一起,他們安葬了柳老太爺和張二,安插好土槍的子彈,準備好和鬼子的決戰。

    “娘,我也要殺鬼子。和爹一樣?!敝贅湔f。

    “娘,我也要殺鬼子,為爹報仇?!蹦钌f

    柳村挖開了地窖,用麥子的酒做成了引火的窖。爺爺的娘說,就算死,也要把柳村的鬼子殺盡。

    天,干燥。黃土地上,沒有一滴雨水。

    槍聲想起,仲樹和念生躲在草叢里面,柳家兒女在鬼子的刺刀面前沒有一絲懼色。“殺,干***鬼子?!绷笊桨岩粋€鬼子的頭砍了下來,他的臉上很胸口都是血,胸膛被無數個彈孔刺穿。

    柳大山的胸膛在柳村的黃土地埋葬,一同倒下四個鬼子的頭顱。

    遠處的高坡,是軍號與槍聲的回響。

    “看,是八路。八路來殺鬼子來了?!卑㈤L是殺鬼子的帶頭兵,子彈打進了鬼子的腦袋,尸橫遍野。

    阿長帶著隊伍殺鬼子,殺鬼子,殺鬼子。

    阿長抱住了小仲樹,看到離別的柳村,是復仇與家恨的血液交融在一起。阿長保護了柳村和仲樹,自己的后背卻被子彈打了一槍,血留在泥土上,青色的麥子上,夕陽下,一片金光。

    阿長的名字在柳村的土地廟前,爺爺說,阿長祖爺是八路的英雄,柳村的英雄。

    爺爺說,井上原野被八路俘虜,并沒有我娘故事里說得選擇自盡,井上很怕死,是個色厲內荏的魔鬼。直到一九四五年,他被自己的將軍剖了腹自盡了終。

    (三)

    爺爺的記憶很清楚,爺爺在十八歲的時候參加了志愿軍,身子骨自然還硬朗,爺爺常說,山姆大叔看神氣,到了鴨綠江邊也歇氣。爺爺完全不像快八十的人,耳朵能清楚地聽見我說的話語。我把爺爺從柳村帶到縣城,預想著在柳村給爺爺做一次別開生面的八十大壽。

    可是看樣子,只能在縣城里面了。

    爺爺說,罷了,罷了,都沒熟人,柳家親戚朋友都不在老地方啊。在給爹娘安置房間的時候,我也只能單位住。由于拆遷的時候開發商與村長的協議,臨時還沒有安置到新規劃的社區里面,因為社區才剛竣工。很多柳村的老人只是在安置房里面安靜地吃著飯,和新的鄰里在聊天。

    爹一直發脾氣,說是寄人籬下,住也住不習慣。我笑著安慰爹,可爹不聽,我也沒法子。爹說,生產隊時的柳村比縣城好,八十年代的柳村比縣城好,二十一世紀的柳村比現在好。

    我說:“爹,城市在改建發展,總不能往過去想。”

    “臭小子,你懂什么?村長把地劃給開發商,連土地廟都拆了,老榆樹已經被挖走了?!钡鶜鈶嵉恼f,這幾天他一直在電話里面和同村的老柳抱怨。

    “??!”我確實吃了一驚,我預想自己真的神傷,可能再也想不起柳村的樣子來了吧。記憶總是模糊,只要照片還在,總讓我有所懷念起來。

    我翻來覆去的要找相片,里面就一棵柳村的老榆樹和刺槐林。土地廟的樣子漸漸模糊,只記得有柳大,柳二,竹妹和阿明的笑聲,他們還是小時候的模樣,最后見到他們是我去了大學以后的外城,就一直這樣分別了。

    去年的年前,我聽說他們幾個發小都已經而立之年,想想我的柳村時光也過得很快,相見又像重新相識,倒是刺槐未老,自己已累。

    我出生那會是八十年代初期,村里已經聯產承包到戶,幼時最開心的時光就是在黃土地上的麥秸上玩耍。麥秸被捆成一團團的龐然大物,在收割機上來回穿梭,很多時候,麥秸也作燒火用。我往往也要幫忙,因為農忙,所以一家子需要傾盡全力在農田勞作。

    “東來……柳東來……”我知道柳大,柳二還有竹妹他們在叫我了,對于我的發小,他們更多是上天對于每個童年的賜福,能聚在一起,回憶柳村,像歷史故事一樣值得回味。

    “東來,看我是不是很神氣。”柳大和柳二愜意地躺在麥秸上面,他們倆長得一模一樣,我直到現在還分不清。因為柳大和柳二是雙胞胎,所以我只能猜著叫著他們的名字。

    “柳大。”我叫著。

    “我是柳二。”面前的男孩是柳二,我又認錯了,他嘴里叼著一根青色的秸稈,看著夕陽,夕陽下有溫婉的柔風,輕撫在耳邊,像孩童一樣調皮。

    我的耳邊很癢,原來是竹妹拿著一根小草在我耳邊輕掿,竹妹只比我小一歲,總是扎著兩根不大不小的大辮子。鄰居總說,青竹小妹子,你是愿意嫁給柳大,還是柳二?。?/p>

    “我只喜歡東來哥哥。”竹妹還是和我親,只是因為我會處處順著她。

    “今天謝阿明又沒來和我們玩?!绷蟊г怪f,謝阿明的爹是來陜北柳村插隊的知青,在柳村落得戶,因為阿明總是留著鼻涕,所以看起來比較傻??雌饋砩?,可人家阿明學習可不傻,有時比我考得好。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我在六歲時去柳村的學堂讀書,我和竹妹坐在一起,所以調侃點說,一直沒有認真聽講堂前老師講的課。

    柳大自然和柳二一起,他們是形影不離的一部分,是四只手,兩雙眼睛的“連體人”,而阿明和最漂亮的女孩子柳薇一個座位。

    “老師,阿明又流鼻涕了?!绷毕影⒚?,阿明當時鼻涕流得老長,像一條難看的長長的蛞蝓,讓人惡心。最后,老師也嫌了,阿明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柳大說:“阿明,最后一排都是你的,你是光棍排長哩?!?/p>

    阿明不服,要和柳大單挑,我和一幫小孩在一旁起哄,開始大聲地喝彩。我可笑地當起了裁判,等到“比賽”一開始,柳二幫著柳大,一個人打兩個人,力氣總是小點,出乎意料的是,阿明贏了,而柳大就哭了。這回招來了老師的腳步聲,阿明被大聲的訓斥了很久,由于里面也有我的杰作,我被站在墻角很長時間。

    下課鈴一響,竹妹朝我調皮地吐了舌頭,我又像沒犯什么錯誤的頑劣兒童一樣開始瘋玩。

    我跑出學堂,跑了幾條街,當時我喜歡往剛鋪好的新公路上面跑,他們說,柳村流行汽車了,不是自行車,更不是驢拉車趕趟了。

    爺爺常說,在柳村,咱騎著驢上縣城嘍。

    爹說,還是騎車好。

    我偏說,柳村以后看我的。

    我天真的以為縣城都很好,直到年過而立,有了茗兒,只有被包裹在狹小的幾十平米空間的物質享受了,卻很少有一段精神的訴求,這段回憶像是很空白的思維晚秋。

    我和竹妹再次去上課的時候,又被罰站了,只是這次是和竹妹一起。

    后來我就被“揪”到前排來聽課,因為成績老不好,老師擔心我和竹妹講太多話,就把位置調開了。

    來上課的是個嚴肅的怪老頭,一直晃著腦袋像醉醺醺的樣子,他架起眼鏡的樣子滑稽極了,我也模仿起他的樣子來。我樂了,柳大柳二大笑了起來,竹妹樂呵呵的,阿明流著鼻涕也細聲的在角落里笑,柳薇放開了最“淑女”的樣子,即窈窕地有放肆地用頭趴在桌子上面大聲地笑。

    “安靜!”怪老頭是我們的語文老師,他大喊了一聲,我們依然沒有停止調皮的樣子。

    “你們給我安靜!”

    “啪!”我坐在前排,被這個怪老頭打了一記耳光。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大聲的笑了,我對笑產生了陰影??墒俏乙矎倪@個時候開始了認真聽他的講義,有時會讓我聽得出神。

    怪老頭像個老學究的樣子,講起過去的事情就是滔滔不絕,與此同時,他的唾沫星子也在我面前滔滔不絕。唉,誰叫我坐在前排呢。

    有一次,我問他:“柳村的老榆樹有過去嗎?”

    “有。當然有?!崩蠈W究一本正經的說,頭一直輕微的晃著。

    “有我爺爺那么老嗎?”

    “比你爺爺老多了,光緒那年就有了。”

    “光緒是誰?”

    “光緒是皇帝,皇帝最老?!崩蠈W究摘下鏡框,擦了擦,繼續說。

    “那么皇帝和王母娘娘誰更老呢?”

    “當然是……”老學究馬上就糾正了我,“東來,你不能聽這些迷信的話。”

    “這些是我爺爺告訴我的,我爺爺還跟我說姮娥本月,觀音娘娘和土地廟的故事,都是真的?!蔽覠o比神氣的在老學究面前比劃。

    “那是假的,下雨難道真的是龍王會打噴嚏嗎?”老學究說,“科學才是真的,知道嗎?”

    我似懂非懂,但總想爺爺說得肯定有道理,爺爺像我這么小的時候就抗日,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是要破四舊的,柳東來,你可不能從小就聽封建迷信?!?/p>

    我被老學究一說,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好幾次我都在土地廟前祈福,老師一直不讓我沾那些東西,柳村除了老人還去土地廟,很少有人記得那里還是一尊尊的烈士的墓碑。

    我時常和竹妹一起到土地廟的老榆樹前游玩,竹妹后來喜歡上了刻字,用木片在榆樹上刻寫,后來把榆樹皮上的一角都劃沒了。

    “竹妹。你刻的什么字啊?”我笑著說,完全看不出來她刻的是什么。

    “是‘東來’和‘青竹’”。竹妹笑著說,我也笑了。

    我常常會去柳村的清塘池邊游泳,時光讓我又長大了些,竹妹現在看見我們會漸漸的害羞,在水里,我們都光著身子往謝阿明的身上拍水,我們總是喜歡“欺負”阿明,誰叫他喜歡流鼻涕。

    有很長時間沒找到竹妹,她也沒跟我說。上初中時,阿明的成績變得糟糕起來,我和柳大柳二差不多,但竹妹已經很少和我再一起說話了,她戴起了眼鏡,正和一旁的女生跳著皮筋。

    “看,東來?!绷笥址浅I駳庹驹谖颐媲埃攀邭q就擁有了我們柳村的第一輛摩托,其實是他縣城二舅的,柳大的二舅南下打工掙了錢,這時候,有錢就是風光的一切。

    “我說柳大……

    “我是柳二?!绷f,我看樣子又叫錯了名字。柳大和柳二都燙了波浪卷的最新潮的頭發,在柳村的年輕人里面也流行了起來。我自然也燙了一個,結果被當成了“流氓”。

    我坐在柳二的摩托上,唱著《苦行僧》,黃土地的空氣非常干燥,可兜風的滋味讓人非常爽朗。頭型自然成了壞孩子的典型,我和柳大柳二一同罰站在教室門口。竹妹已經不再梳著兩條大辮子,不再會朝我吐舌頭,她討厭壞學生。

    高中時,我去了縣城,老實人阿明不再流鼻涕,他因為成績差不再繼續讀書。阿明去了部隊,當了義務兵。而柳大柳二隨著二舅去了廣東的創業生涯。

    我的成績一差再差,最后我成了柳村的笑柄,沒考上大學。

    “爹,我不念了,我去打工?!蔽蚁胂笞约汉土罅菢淤嶅X,然后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摩托,在黃土高坡上無盡的馳騁。

    “啪?!币挥浂獯蛟谖夷樕?,我火辣辣的的直疼,說不出話來。

    爹也沒說話,抬頭看著他,發現他已經有了白發,心疼爹,也痛惜自己。竹妹已經考上大學,成了柳村第一個大學生,而我注定成了笑柄。

    我在土地廟前許了愿,為爹娘祈福,為柳村祈福。我經過老榆樹的面前,上面流下的疤痕還在,我,東來;你,竹妹。

    我復讀了一年,終于考上了大學。我去了外省,爹娘送我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們的眼淚,爺爺流的眼淚更多,一直在火車站拽著我的手不撒。他們說,看到我,能看到柳村的希望。

    我第一年回來的時候,爹娘開心的像過年一樣。我又見到了竹妹,她已經不會羞澀的看著我,“東來哥?!彼α诵?。

    “阿明當兵還沒回來。”竹妹說,“阿明當了排長?!?/p>

    “那,真好?!笨磥戆⒚髡娴牟簧?,他有這塊料,怪不得當年柳大和柳二兩個都打不贏他。我聽說當時阿明能一次做單杠引體向上連續兩百個,真是不會再流鼻涕的謝阿明了。

    大學以后,分配了工作,我沒有再回柳村,柳村的平房從一層蓋到兩層,從兩層蓋到三層,柳村一點點新了,人卻一點點舊了。而我們總念舊,卻回不了舊時光。

    直到一年前,我突然接到請柬和電話,才帶著妻和一歲的茗兒感到竹妹的婚禮現場。竹妹是考了研才結婚,真是一個老姑娘才嫁出了柳村。

    “恐龍,你終于嫁出去了?!钡紫碌牧χ┲榧喌闹衩谜f。

    “青蛙,活該你娶不到老婆?!敝衩脤χf。

    “柳二啊柳二,你變化許多啊?!蔽乙姷骄葡系牧?,他穿得很新潮,賺了大錢的人就是不一樣。柳大和柳二隨著二舅在廣東打拼,已經成了企業老板。

    “東來,我是柳大,不是柳二?!?/p>

    我又認錯了柳大和柳二,看來我還是沒變。

    “柳大,你知道阿明嗎?!蔽页笮χf。

    “阿明現在可是連長了,我們以前可小瞧了他?!绷笈闹业男馗?,笑著說??磥碚l都比我在窮苦單位的小職員混得好。

    “竹妹?!蔽页衩媒辛艘宦?。

    “東來哥哥?!彼χ{侃的回了我一聲,和我擁抱在一起,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小時候的柳村。不過新郎可沒少吃醋,直到竹妹抱過茗兒的時候,他才和茗兒的小臉一樣裂開嘴笑了。

    柳村其實還是那樣,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時光。只是我想回憶的時候還會憶起柳村的夕陽,上面有個小孩站在高崗上,是青蔥的臉,還有地上的麥秸在閃著金光。

    (四)

    年前的時候,我和妻都在忙著置辦年貨,時間過去的非常緊湊。我的風寒已經好些,但生活依舊忙碌不堪。

    縣城的車越來越堵,我對五分鐘的堵車都憤怒不已。爹娘去了火車站,說無論如何都要去柳村看看,在年前的時候看著柳村的土地廟,上面的墓碑上面有我祖爺爺阿長流過的鮮血,這總歸是那片故鄉。

    好說歹說總算回到家,爺爺又在家里抽起旱煙。妻沒說什么,總是心里憋著不痛快。按說年前村長與開發商商討后規劃的社區還沒有分配,在拆遷以后一直無法入住。

    “爺爺,茗兒呢?”妻問。

    “在里屋睡呢?!睜敔斂戳宋乙谎?,失落的走到走廊上去抽旱煙。

    鈴聲響了,我尋思著是妻打來的電話。誰知是娘的電話,電話里頭很急促,我馬上撂下電話和妻趕往火車站,去了縣城的醫院。

    爹躺在醫院里,腳上被綁著紗布,終于沒什么大礙。我問娘是怎么回事,娘說爹和村長打了一架。

    “打架?”我很吃驚,爹好說也是下過鄉的知青,怎么還和村長打架了。

    原來爹回柳村的時候,已經在做拆房的工程。按理規劃下來的土地廟,村長又歸置給了開發商處理。爹一直看著土地廟的墓碑,死活不讓他們拆除。

    “你瘋了嗎?柳永清,按合同書上,土地廟必須拆。”昔日的村長柳大隊叉著腰,大聲的對著爹說,當初就是村長柳大隊把合同書簽了,把柳村作為日后城市化進程中的汽車市場。

    “我不同意,這土地廟是柳村的根,柳村的房子可以沒有,但土地廟是我們老一輩留下來的,你難道忘記了這是我們老區人民流下的血汗,在這墓碑上面有我們父輩的名字啊!”說完,爹蹲在地上大聲的疾苦,我很難理解一個男人的哭,但總覺得這是爹最痛苦的時候。

    爹就和柳大隊在已經被拆得只剩半個屋子的村委會門前大打了一架,柳大隊頭都磕出了血,最后,他居然拿起搬磚朝爹砸去。

    爹的腳一直沒好,整個年都沒有過好。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柳村變成了這樣,記得爺爺會去戶外走走,我知道爺爺要抽旱煙,他現在很少說話,就用煙嘴代替陌生的旅途,在縣城的角落悠悠蕩蕩。

    我尋思著,過完年,爺爺整八十了。想給他做個正彩的八十大壽,可爺爺一直搖頭。

    “不做,不做?!彼恢本芙^,“老了,不在乎這些個生日了?!?/p>

    這些天,我聽著爺爺一直咳嗽,他不再是當初參軍是那個樣子,日頭變黑,夜瘦下來,像個殘缺的月光,爺爺也瘦了。

    妻抱著茗兒,唱著搖籃曲,想起來,茗兒有三歲了,一直叫著“仲樹,仲樹?!睜敔敍]有回,只是在說:“柳村,老了。”

    一曲《信天游》飄向遠邊的山坡,天邊有金黃的夕陽,正在從西山上的高坡上面沉默,沉沒。

    我打開臺燈,夜里只有一個人靜靜思考。翻開電話簿,想敘敘舊,打通柳大的電話,已經成了空號,柳二也一樣。想起竹妹,準備按著號碼,卻又放下手,輕松而又無奈地笑了笑,只好作罷。

    唉,柳村,柳村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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