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紛亂的江湖中,是非恩怨勝與負,誰又能說出個究竟誰對與錯,該與不該!
此處有人厭倦了爭名逐利、爾虞我詐的江湖勝負,彼處卻有人為了出人頭地、博取財富與榮耀,甘愿陷身于這個兇險噬人的是非之地 ——江湖。
張笑聲騎著一匹健馬悠閑的慢行在荒郊小道上,他從日升的東方而來,要往日落的西方而去,嘴上叼著一根草棍兒,滿臉笑呵呵地念叨著:“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塵世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同時,他后面還跟著一個騎同樣馬匹的人,是一位十八九歲情竇初開的少女,也就是他的同門小師妹。
由于她一直跟在張笑聲的馬后,這一路上馬蹄子踐踏起的煙塵免不了會彌漫到她的身上,將她原本白皙的臉蛋已染得是滿面風塵之色。
她努起小嘴,捂著耳朵,表示極為不愿意聽師兄一直嘮叨這幾句詩。同時她也很納悶兒,從離開天華山到現在,一連幾天里都聽到師兄把江湖上如此流行的詩句像讀兒歌一樣沒完沒了的郎朗吟唱不止,耳朵都聽出老繭了,實在受不起這樣的噪音折磨。
她放下手,從馬腹上的布袋里掏出一把花生,掄起胳膊使勁兒一揚,那些花生便如天女散花一般紛紛灑灑全都砸在了張笑聲的頭上。
張笑聲仿佛已經對小師妹時而異常的舉動司空見慣了,并且回頭朝著師妹扮了個鬼臉,嘻笑道:“你這個小師妹,竟不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子不教……”
他接下來剛想說的是,‘子不教父之過,我一定要替師傅好好教育你一下?!?br/> 可是他說了一半便憋了回去。因為他猛地想起來,在前段日子師傅領著眾師兄弟們爭奪一本武功秘籍過程中,竟為一己私利喪失了本性,背叛了整個門派,出賣門下弟子,竟迷途不知反,最后眾同門師兄弟們不得不齊心協力將這位江湖宿老斬于劍下。然而,師傅便是眼前少女的親生父親。
那日,從張笑聲用手中寶劍刺進師傅身體那一刻起,猶如親手弒父,竟比殺了他自己還要痛苦。也就是令他如此痛心之下,才有了遠離江湖是非之意,歸隱田園之心。
少女知道張笑聲要說什么,因為兩人從小便一起長大,有些話就算不說也猜個差不多。他看到師兄臉色黯然,想來多半是因為父親之死而痛心難受,所以強自使自己露出笑臉,同師兄斗起嘴來。以此強顏歡笑表示,這個世間再無奈的事情也可以一笑置之!
兩人如此斗了會兒嘴,仿佛一切又恢復如初,張笑聲又自顧開始嘮叨起那句詩來。
少女發覺自己不論如何叫喊師兄的名字,師兄都是在馬上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就像沒聽到一樣。氣得她又努起嘴來。
漸漸的,天色的黑了下來,不知走了多久,兩人剛過一個岔路口,就想不到在這樣的荒郊野嶺竟然能遇到了一個同路的人。
這位路人是名男子,穿著一身針繡的淺黃深衣,舉止溫文爾雅,和善可親,看外表就不難判斷是某地有身份的貴富門庭中人。
他起初是坐在馬車里,但聽到路上有人念詩,便徑自叫停車夫,牽下一匹馬陪同張笑聲二人一起趕路。漫漫長路,如此便省去了孤旅寂寞,互相交談起來。
“慕容兄貴為帝都慕容世家長子,名門貴胄,竟不嫌我等貧賤之身,這般交朋好友,張笑聲我真是三生有幸。但是不巧的是,我和師妹已打算退出江湖了,已看好一個北方僻壤之地,叫做大牛村的地方。”張笑聲故作老氣,搖搖頭道:“沒想到與慕容兄剛剛認識,今后便要長相離,實在相逢恨晚??!”
男子微笑著搖搖頭,道:“張兄何必如此感慨,男兒廣交天下投緣之人,多有一見如故勝過常相識,再者說即便是親同手足又有幾人能長久相聚的?!?br/> 張笑聲哈哈大笑一聲,道:“慕容兄說的極是,沒想到只是初一認識,便能說出這么多道理,是我粗俗了?!闭f完,又咧著嘴大笑了起來。
他這笑起來的樣子,竟讓人猜不出因何而發笑,旁邊的師妹努著嘴看著他,皺起眉頭,道:“慕容大哥您別見怪,我這師兄有事兒沒事兒都會傻笑幾通,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無妨,無妨……”男子輕聲道:“我傾慕如此率真直性之人,如張兄這般性情男兒,如果真退隱江湖深居僻靜之地,不免可惜了。”
師妹瞪了師兄張笑聲一眼,道:“就他這樣還叫退出江湖,不知道的人一定會以為是哪里走出來的小混混兒。人家吟起那幾句詩來都是滿腹感情,面目愁容,一副江湖身不由己的樣子??墒悄饺荽蟾缒憧此且粡堊炱汛蠛靡皇自娔钫b的比兒歌還幼稚。”
男子溫雅一笑,道:“張兄是個趣味之人,我愈看愈加的欣賞了,在這江湖的歲月中,任誰和他在一起做伴都不會感覺寂寞的,難道慧如妹妹不覺得你師兄很有趣嗎?!?br/> 慧如師妹一臉不屑之態,道:“他哪里有趣,煩都快把我煩死了。”
“張兄面容棱角分明,中氣十足,透過全身無形的氣勢,我看得出定是有著不錯的武功修為,外加亦是我輩堅韌不拔之人,豈能是池中之物?!蹦饺菪盏哪凶佑尚牡溃骸斑@一路同行,在下心中始終有個疑問,慧如師兄妹二人正值豐茂的好年紀,為何要選擇遠離江湖呢?”
說到這里,慧如面色忽然現出愁容來,悶聲不語。
這時,一直在吟詩不止的張笑聲接過來道:“這個原因很簡單,我和師妹從小便是在小門小派長大,過夠了天天練武和受訓導被約束的日子,所以想找個遠離江湖秩序的地方,悠悠閑閑的,閑閑散散的,去生活。正所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嘛!”
在交談中,張笑聲和他的師妹,并沒有告訴眼前男子自己就是天下正道巨擘天華山的弟子,而是隨便捏造了一個小門小派來敷衍。因為自己的師傅背叛師門死于同門弟子手中,已是件被天下所知的丑事,赧顏提起出身。
男子遙望天際,云舒云卷,微風習習,吹散了耳邊的幾縷發絲,他撫了撫道:“如張兄所言,張兄也算是久居江湖的資深人物了,自小出身于門派,而厭煩門派生活,就像我自小出身于世家,而厭煩世家看似尊貴榮華的一切。我能理解張兄的意思。”
男子明白,張笑聲師兄妹二人經歷中肯定有所隱晦,不方便說出。他本想勸解兩人年紀輕輕本該勵志進取,不要忙著退出江湖去過平凡的生活??墒侨绱艘粊?,他只感嘆人世難測,各懷心事,人的選擇不是幾句話可以說明了事的。
他抬起頭,看天邊的白云悠悠,變幻多姿,也隨著張笑聲吟唱起來:“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間一場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