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以來,小海村不再有往日的寧靜,平常。這里的一切開始變得喧囂起來,躁動起來。然而這種喧囂和躁動卻是人之常情,這里的不平靜和不尋常又是非同一般的,每每想來,總會情不自禁的啜泣連連。
“咳咳,咳咳!”
“又咳嗽得嚴重了。”
“昨天老趙送來的新草藥喝了嗎,再試一試吧。”
這些日子,老劉的家里總是人聲鼎沸,人來人往,來探望老劉妻子的鄉鄰絡繹不絕。瞧,老劉簡陋的小屋里人聲嘈雜,有出主意的,有安慰的,當然,也有泣涕漣漣的。
原來老劉的妻子病情愈發嚴重了。
去年的夏天,老劉的妻子突感氣喘,偶爾的咳嗽竟帶有淡紅的血絲。她來到鎮上的醫院做了檢查,當時醫生告訴她可能是肺上有了感染,并給她開了藥。老劉的妻子當時并未在意,就回家繼續干活兒了,沒過多久,咳嗽帶血的頻率變得高了,這時老劉開始著急了,迅速丟下了手中的活兒,帶著老伴一路飛奔到縣醫院。檢查結果讓老劉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下子手足無措。醫生并未給出具體的診斷結果,而是訓斥了老劉一番,并呵斥他趕緊帶著老伴去省城的醫院進行詳細的檢查。老劉急了,簡單的安排了一下家里,就連夜載著老伴朝三百多公里外的省城狂奔而去。
一路上他的妻子問這問那,他只是默默的不說話。昏黃的路燈映射在她的臉上,老劉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心里更是五味雜陳,這個時候,他似乎發現了她日漸憔悴的臉,他似乎看到了她日漸消瘦的身軀,他似乎也看到了她內心的恐懼和不安。老劉只是開著車,默默地,默默地。
終于熬到了醫院,省城的醫院人山人海,各種看病的人擠滿了走廊。老劉心里莫名的一下子踏實了,他想,這么大的醫院,這么多的病人,這么先進的設備肯定能治好老伴的病。盡管這個時候他也不確定妻子所患何病,但這種踏實的感覺,老劉覺得很幸福。
“好好在這坐著,我去那邊掛號繳費,你別亂走,等會我找不到你”。老劉把妻子安置在醫院的長椅上,像叮囑小孩子一樣對妻子說。便擠進了排隊的人群中間。她遠遠的看著他,想起多少年了,他們依然相愛如初,淡淡的微笑揚起在她的嘴角。
“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老劉故意跑過來對妻子說。
原來在省城的大醫院看病這么麻煩,掛號,排隊,繳費,開單子。各種繁瑣的手續只使老劉上上下下,屋里屋外來回跑了很多遍。
看著蹣跚在人群中的背影,她一下子熱淚盈眶。原來,他們都已經老了。
好一陣勞煩之后,他們終于被安排住院了。
之后便是無休止的檢查,B超,CT,胃鏡……大小十來種檢查讓她心力交瘁,也讓老劉跑斷了腳后跟。最后一項檢查終于做完了,醫生便讓他們耐心等待。
那一夜,他們都失眠了。老劉站在窗戶邊靜靜的望著城市的夜空,若有所思。她也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望著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忐忑不安的心緒始終揪著他們,寢食難安。又一天之后,主治醫生找到了老劉,并悄悄的讓他去辦公室。
“你看這是拍片的結果,病人的肺部……”
“你就直接告訴我結果吧。”老劉迫不及待的打斷了醫生的話。
“好吧,但是你要有心理準備。病人患了肺癌,初步診斷是中晚期了,并且……”。老劉突如其來的嗚咽聲又一次打斷了醫生的話。他癱坐在墻角的那一瞬間,猶如地震了一般。他不敢嚎啕大哭,只能低聲抽泣。任由滾燙的淚水滋潤著他干裂的臉頰,多少年了,這個堅強的男人已然忘記了淚水的味道。來來往往的病人和醫生并未在他身邊停留,也沒有一個人走上前去扶他一把,這種現象,這樣的光景,醫院的人們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淚水飛奔了良久,變得冰冷了。他慢慢地扶起光滑的墻體,再一次走進辦公室。
“現在有兩種辦法,一是進行放化療,這種療法能夠暫時的控制住病情,但是對病人來說是一種煎熬,也是一種折磨。二是帶藥回去慢慢療養,用藥物來控制瘤子增長和擴散的速度,但是這種療法一直以來都收效甚微。考慮好了來告訴我。”醫生沒等他開口便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
老劉沉默了許久,佇立在走廊上,淚水,又一次決堤而來。
“老劉,你老伴跑下樓去了,她好像聽見了什么,趕緊去看一下。”同室的病友急匆匆地跑過來給老劉說。
不由分說,老劉開始漫無目的的在醫院奔跑。“她好像聽到了什么”病友的這句話一直在她的耳邊回蕩,蔓延。他害怕,很害怕。終于,老劉在醫院的小賣部找到了妻子,原來她是下樓來買紙巾的。老劉悄悄地長噓了一口氣。
她分明看見了他眼角的淚痕,他分明看見了她內心的不安。但是,他們并未提及,只是默默地朝醫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