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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掌,冰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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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晨夕 發表時間:2014-11-08 18:11:58 評論: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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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這是一篇既虛構又有真實歷史背景的武俠小說,故事發生在南宋末年韓侂胄當權到史彌遠當權期間(大約在公元1205年到1207年間)。韓侂胄,抗金四大主將韓門之后,主戰派宰相,但他排斥異己,對程朱理學實行黨禁,因此被視作奸相。史彌遠,繼秦檜后的投降派代表人物之一,在楊皇后的指使之下用韓侂胄的人頭換來了和金國的議和。在那段時期的時局混論,朝廷混亂,社會混亂,民心也混亂,在這個大背景下作者虛構了這個故事。說它虛構,是因為韓侂胄不是被小說人物無憂殺害的,而作者抓住了這個突破口演繹了這個民間故事。小說塑造了四個人物:司馬巖、凝寒劍、無憂和黃一怪,他們武藝超凡,俠骨柔腸,愛國心切,義氣為重,在和兩派的斗爭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為民間留下一段佳話。小說謀篇宏略,文筆細膩,構思縝密,結構嚴謹,語言流暢,對愛情的描寫不落杵臼,結尾沒做定論,如繪畫的留白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拜讀欣賞了,傾情推薦,問好作者,期待更多精美佳作。

        長天雁陣南征,秋風浮云層巒。鱸魚鮮味季鷹饞。
      輕舟逐波煙靄,遙遙一歸帆。
      平生江湖浪跡,累白少年須髯。不如醉鄉酒一盞。
      朝來琴劍舞,月下對紅顏。
      ——茶軒主人醉書

     

      頭章:凝寒劍
      月色流霜,秋夜凝寒。
      紫藤架下,樹影婆娑。
      “小鬼頭,你已經這個年紀了,還準備一個人獨自支撐啊?”
      一位銀霜染鬢的婆婆呵呵一笑。
      “姐姐,怎么就改變不了呢?都幾十年了。”
      被喊小鬼頭的老人,一襲青衫,須髯全白。
      這樣幽靜的環境里,二人又是準備對酌。
      這種情形,每年的端午、中秋都會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發生。
      “這次給你帶來的是瀘州千年醉,比起紹興女兒紅,不知強多少倍!”
      銀發婆婆抿嘴一笑,多少年來,的確改不了已經習慣的稱呼。
      青衫老人身手依然矯健,全然沒有老態龍鐘的感覺。
      他用手指沿壇口劃了一圈,然后輕輕掀開壇封,手腳之熟練,令人嘆為觀止。
      銀發婆婆顯然已經是司空見慣了,依然笑吟吟地看著。
      仆人很伶俐,迅速端來兩只酒杯,呈上。
      這兩只酒杯,是地道的和田玉蟠龍杯,是銀發婆婆送的。
      說起這兩只酒杯,倒是有一番來歷。
      這位銀發婆婆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人稱太湖漁隱的傳人,人稱凝寒劍。
      當年太湖漁隱的一柄凝寒劍,是與被譽為北方劍仙的清霜劍齊名的一代奇人。
      因為很少人能夠見到真正的面貌,只有在事情發生之后才知道,所以神秘異常。
      直到三十年之后的那次武林公案發生之后,江湖人才知道,太湖漁隱的凝寒劍真的是名不虛傳。
      江湖上真正出現凝寒劍是,銀發婆婆已經是而立之年。
      當年,岳飛被秦檜以及他的黨羽害死在風波亭,江湖人士已經對朝廷失去了信心。
      后來的一些所謂的主戰派都是為了權利相爭,爾虞我詐,對北方金國奴顏卑膝,對百姓兇神惡煞。
      朝廷里像韓世忠等真正的主戰派逐漸被排擠,主和派和假主戰派占據著朝廷的要害部門。
      一年元宵節,名不見經傳的凝寒劍帶著家人在西湖走親戚,落腳在杭州城郊。
      杭州城,是南宋的都城,古稱武林,屬臨安府管轄。臨安城的歌舞升平,早已是百姓唾罵的對象。
      但達官貴人享樂,卻是最好的去處。
      所謂官匪一家,所以,越是到了傳統節日的時候,黑道上的那些人物,便會聚集在這里,為什么?進貢來了。
      這天,凝寒劍由于有事,獨自一個人出門。
      一路口渴,便找了一間比較雅致的茶軒喝茶。
      她要了一壺碧螺春,正獨自品味。
      一群一襲黑衣勁裝,衣帽斜歪的漢子闖了進來。前頭一個尖臉猴腮的漢子,沖著小二就喊:
      “給爺爺們收拾收拾,要最好的龍井,待會兒爺的爺來了,好生侍候,不然,砸爛你這破店。”
      聽到聲音,凝寒劍不禁蹙起眉頭,但想一想,自己要辦事,少管為妙。便自己喝著茶,轉身看著簾子外面。
      店小二一看,早已嚇得不敢吱聲,連忙應承著,收拾一個雅間,正好到了凝寒劍的旁邊。
      這茶軒的雅間之間,之間僅垂著竹簾,完全可以看得見彼此。底下的木質雕欄隔著,顯得典雅別致。
      小二收拾好桌子,擺上茶具,剛泡好茶水,就聽到外面的黑衣漢子齊聲高呼:
      “二爺到”。
      循聲而望,一位白衣漢子,手拿折扇,面容白皙,留著淺須,行走飄逸,一眼就看出是一位造詣不低的練家子。
      剛才尖臉猴腮的黑衣漢子連忙上前打揖,一臉諂笑。
      “二爺,您怎么才來啊,等您好久了,就怕茶涼了,不好喝!”
      那白衣漢子傲慢地點了點頭,放步跟著那黑衣漢子走了進來。
      他斜睨了一眼,看到正在品茶的凝寒劍,不禁眼睛一亮,一抹淫邪的笑意開始蕩漾。
      尖臉猴腮的漢子的確乖巧,馬上心領神會。他把白衣漢子和其他的人安頓好之后,走到白衣漢子跟前,諂笑著:
      “二爺,如果您喜歡,小的馬上就辦,怎么樣?”
      白衣漢子淫邪地笑著:“猴頭,就你這模樣,還不把我的美人嚇死?”
      一群黑衣人哄笑起來:“那是那是,二爺的英俊瀟灑,哪是你猴哥比的啊?”
      “還是二爺我親自去,抱得美人歸。”
      說著便起身向凝寒劍走來。
      凝寒劍聽著已經是按耐不住火氣了,正準備教訓教訓這群痞子,看到白衣漢子自己過來了,反而忍住了,安靜地坐在那里。
      白衣漢子故作瀟灑,向前打了一個優雅的揖。
      “好俊的娘子,能不能讓爺陪你呢?”
      凝寒劍強忍怒火,冷眼看了一下,“尊駕怎么稱呼?”
      白衣漢子聽到一句冷冰冰的回答,心中一凜,不禁認真掃視眼前這位嬌小玲瓏的少婦,雖是美艷照人,卻冷若冰霜。
      更不一樣的是茶桌上那柄劍,一般女人喜歡雕龍飾鳳,可這柄劍比正常的劍身短而寬,烏亮的劍鞘,沒有一絲紋飾。
      他稍帶小心,但自己的身份在那里,臉上有點掛不住,后邊的黑衣漢子在看著呢。
      “爺就是人稱玉面閻羅的胡玉龍。在杭州城不愿陪爺的女人還沒生呢。娘子不必要冷冰冰的,待會兒爺讓你開心舒服了,保證是嬌鶯啼翠。”
      說著伸手向凝寒劍下巴伸來。
      后面的黑衣漢子接著又是一陣哄笑。
      此時的凝寒劍已是杏目圓睜,怒火中燒。她那里經得住如此的侮辱。
      說話間,劍已出鞘,一片寒光,直掃玉面閻羅伸出的手。
      顯然,玉面閻羅是有所提防,但沒想到劍快,劍鋒更快,他的一條胳膊已經與他分離,哐啷一聲,齊肩而下。
      后面的黑衣漢子慌神了,還是猴頭乖巧,急忙抽身向外跑。
      茶軒的茶客,已經跑得沒了影子。
      “這是教訓,懂嗎?雜碎!”凝寒劍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玉面閻羅。
      劍太快,所以胳膊等了一會,才看到血如噴泉。
      玉面閻羅疼得臉都變形了,他迅速地掏出止血散敷上。真正的江湖人,都必須懂得自救。
      “你有種別跑,臭娘們。”胡玉龍恨恨地說著,因為他知道,猴頭叫人去了。
      凝霜劍早已劍入鞘,依舊冷眼相視:“我在等著呢。”
      門外一陣轟動。
      “誰,是哪個不怕死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老二,你怎么樣了?”
      外面沖進來三個大漢,衣著講究。一個個顯得粗壯,看得出來武功底子不錯。
      看到玉面閻羅的慘樣,倒讓走在前頭的大漢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哥,大哥,幫我報仇!”看到兄弟來了,玉面閻羅也撐不住了,疼得呲牙咧齒,粗大的汗珠滾落。
      三個大漢,胡玉龍的三個兄弟,胡景龍、胡乾龍、胡坤龍,兇神惡煞般的沖向凝寒劍。
      三人馬上各自站位,一人一方,把一個瘦小的身影圍在中間。
      凝寒劍已經掣劍在手。
      閃電,劍光如同閃電。
      誰都沒想到,一個柔弱如水的身影,形如鬼魅,出手之快,之狠,之準,讓人嘆為觀止。
      地上每個人都少了一條臂膀,齊肩而下。
      然后,每個人的身上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樣,一陣劇痛。
      四個人,兄弟四個,胡家四條龍,在凝寒劍面前,已經變成了四條蟲,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要知道,在杭州城十年來沒人敢惹的角色,一盞茶的功夫,解決了。
      凝寒劍掃視了一下,那些黑衣漢子,一個個呆若木雞,愣愣地看著自己。
      “以后誰要是還敢胡作非為,他們就是下場!記住,這把劍,凝寒劍!”
      說完,順手將桌上一個精美盒子拿上,飄然而出。后來才知道,是胡家準備進貢的蟠龍杯。
      那群黑漢子半天才回過神來,將胡家四兄弟抬回去。
      而杭州城從此就有了一個傳說,一位俠女(也有的說是魔女),劍快如風,一柄凝寒劍,能同時四個劍頭,傷人無形。
      凝寒劍的威名,從此在江湖傳開……


      (一)
      相思掌、冰魄劍
      層巒翠,西子醉。
      楊柳障蘇白,斷橋游新貴。
      煙雨重樓說氤氳,
      王謝堂前燕,斜陽帶余暉。
      武穆前,奸佞跪。
      風波莫須有,魂斷山河碎。
      杭州豈能夢汴州,
      瓦舍勾欄內,歌舞不須歸。
      ——茶軒主人祭奠
      自從凝寒劍在杭州城將胡家四個廢掉武功之后,急急趕回住所,托朋友將家人送到太湖碧螺香榭,而自己繼續在杭州城附近滯留。
      在她看來,臨安府肯定會派遣捕快前來的。
      而她,本是嫉惡如仇之人,這番受了如此的侮辱,雖然已經出了自己心中的惡氣,但總是覺得不舒服。
      因此,對胡家的情況也作了比較深入的調查。
      讓她吃驚的是胡家的背景竟然是權相韓侂胄的得意門生錢麻五,這錢麻五近年來接著權相的勢力,排除異己,殘殺同僚,特別是理學精英之輩,手段殘忍毒辣,像歷史上的周興和來俊成。
      自從權相韓侂胄將趙相和理學精英驅逐出朝廷,還大搞“慶元黨禁”,使得朝廷民心盡失。
      錢麻五秉承其老師的意志,堅決排除異己,為權相網羅了不少黑道惡人,為其黨羽。這胡家就是其中之一。
      凝寒劍看不慣這些朝廷權貴借改革之名,達到排除異己,集權于一手的卑鄙用心,特別是對理學門人的迫害,無不用其所極。
      所以嫉惡如仇的她,竟然想做點事情,這也造就了后面的一系列的遭遇與感慨,此是后話。
      這天,凝寒劍打聽到胡家的地牢里關押著三位被權相韓侂胄迫害的理學追隨者,本來是要今日送至大理寺的,現在胡家四個兒子突然被人廢了,所以才使得三人還沒來得及轉移。
      等到天黑,凝寒劍草草地吃了一點東西,來到熙榮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小二,沒事就不要上來了。”在打水梳洗之后,凝寒劍便關上房門。
      熙榮客棧離胡家不遠,在窗格看去,庭院里還是很清楚。
      胡家這些年一直在杭州城經營,家底殷實,所以總是燈火通明。
      不遠處,還有一家瓦舍。這瓦舍是宋時民間的娛樂場所,俗稱“瓦舍勾欄”,最大的瓦舍可容納幾千人觀賞娛樂。
      雖然北方的金國一直虎視眈眈,但士大夫和普通市民似乎覺得與其無關。
      “難怪詩人哀嘆,‘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凝寒劍不禁暗自感慨。
      想當年,岳武穆揮師北上,郾城大捷,會師朱仙鎮,劍指汴州的時候,是何等威武。
      只可惜十二道金牌,風波亭的“莫須有”,真是自毀長城啊!
      隨后的韓世忠、劉光世等,也是被秦檜老賊奪了兵權,那些老英雄也是空有壯志,無力回天,余恨難消!
      眼看著現如今國力逐漸強大,可惜又是遇到這樣的權相,英雄志士也是報國無門。
      想到這里,凝寒劍已經是無限惆悵。她看看天色,已經是亥牌時分,便轉身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裝束,喬裝成青年男士,帶了兵器,從屋頂出去。
      這杭州城的瓦舍到這個時候方才散場,每天都是卯時便開始,直到亥時結束。
      這個時候正是比較容易混入胡府的機會。
      凝寒劍借著夜色漸漸濃重,幾個騰挪,悄無聲息地進入了胡府的后花園。
      南方的建筑格調,往往是白色墻體,青黑色瓦楞,院落重重。
      后花園的假山四周是竹林掩映,躲藏于內,借著夜色,非常不容易被察覺到。
      何況凝寒劍的武功的確是不弱,縱使護院家丁不少,想要發現她,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再加上她的體型纖小,藏起來更不容易發現。
      就在凝寒劍認為自己的藏身之所還不錯的時候,有兩個人走了過來,聽得出來腳步有點沉重,看來是兩個護院家丁。
      她暗自思忖。為了不打草驚蛇,還是屏住呼吸,等待時機。
      誰知道,這兩個家丁就在她的身邊停住了,與她僅隔著一座假山。
      “大奎哥,你說是什么人那么厲害,能在眨眼功夫就把四位公子給害成這樣?”
      “誰知道呢,看來是非常有來頭的對手。”被喊作大奎的家丁壓低了嗓子。

      “聽說老爺已經和胡大人以及相爺報告了之后,昨晚相爺已經派了十二鐵甲和幾位高手前來保護,正在前廳和老爺商議呢。”
      “那四位公子的事……”
      “老爺當然心痛,但相爺那邊的事更重要。而且,如果對手是來尋仇的,肯定還會來的,老爺就等著他送上門來好報仇呢。胡二,我和你說了,一定要保密啊,不然都是要掉腦袋的。”
      大奎提醒被喚作胡二的家丁。
      “大奎哥,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事哪能在外面胡說呢?我們還不清楚老爺的脾氣?”
      胡二低聲回答。
      “誰?”叫大奎的家丁突然大喊一聲,“不要鬼鬼祟祟的,既然來了,就現身吧!”
      凝寒劍不禁嚇了一跳,自己居然被發現了?難道對方的腳步是假裝沉重?
      她拔劍在手,正準備從假山背后出來,卻聽到一個男士的聲音。
      “大爺我早就來了,等著看你們說什么呢。有什么好藏的呢?”
      兩個家丁剛準備呼喚同伴,卻突然像被什么卡住了,聲音變得嘶啞。
      原來是一位青衣男子,背上背著一柄劍,顯得古怪。而他的兩只手已經將兩個家丁的脖子捏住,提了起來。
      “想活命的話,只點頭或搖頭就行了,有半點不實,我不會仁慈的。”青衣男子聲音低沉,但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傳到了凝寒劍的耳朵里。
      “說,陳善長、于灝、李清頤三位大人可是關在左邊的別院?”
      兩個家丁已經是命懸一線,拼命地點頭。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被對方輕易地捉住,還是提起來的,可想而知對方的武功之高,自己想都不敢想,為了保命,還有不配合的?
      “是在地牢里嗎?”
      大奎和胡二只有點頭的份,因為對手實在是厲害,對胡府的地形和情況顯然了如指掌。
      “是十二鐵甲在那里看守,是嗎?”
      兩個家丁眼睛瞪得大大的,除了點頭,看來的沒有別的選擇了。
      “那好,我也知道你們兩個平時做了一些壞事,但還不是喪盡天良的那種,留住你倆的小命。記住,以后讓我知道你倆的情況,別怪上天無好生之德了。”
      說罷,將兩個碩大的漢子扔到了院外。
      兩人摔在地上,面面相覷,對方如若要自己的命,簡直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想到這,爬起來沒命地跑了。
      “我去前院,對付那三個奸相派來的高手和胡思泰,注意十二鐵甲都不是泛泛之輩,小心了。”
      說完,只聽得一聲輕嘯,人影早到了前院。
      凝寒劍不禁慚愧,這分明都是對自己說的話啊,對方什么時候來的,是什么樣子自己都不知道,剛才還在暗自慶幸,原來自己的行蹤早在別人的眼里了。
      她臉嗖的一下紅到了耳根。但既然是友非敵,先救人要緊。
      沒想太多,凝寒劍縱身向左邊別院而去。


      (二)
      桂華堂
      青春生華發,
      郁郁歡寡,
      信馬江湖無牽掛。
      身似飄萍處處家。
      天地無涯。
      知音醉一回,
      洗盡塵沙,
      最可憐相思樹下。
      凄凄然一地黃花。
      苦了落霞。
      夜色已是很深,但胡府的幾處別院還是星星點點。
      凝寒劍幾個起落,直奔左邊的別院。游動的家丁,就像來去的螢火蟲,全然不覺。
      這個別院是兩層的瓦房。正門懸掛一個匾額,寫著“桂華堂”。
      南宋人,已經到了一種無法解釋的地步,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也要裝出書香門第的范兒來。
      雖然是黨禁期間,朱熹的社會影響力還是非常明顯的,這也是韓侂胄一定要搞黨禁的原因。
      門開著,里面人影綽綽。十二鐵甲分坐兩排太師椅,幾個家丁來回穿梭,好像是上夜宵了。
      凝寒劍看了一會兒,發現沒什么動靜,里面的人也是不出大的聲音,心里不禁思忖著。  十二鐵甲,還有進出的家丁,怎么就這么安靜呢?看來是這十二鐵甲非等閑之輩,組織紀律太好了。
      她突然想起了那個青衣人說的話,看來對方已經是算準了自己能夠應付。于是仗劍而出,也不管什么,直向大門而來。
      坐在椅子上的十二鐵甲并沒有因為有人闖入而反應,幾個正在忙碌的家丁放下手中的東西,馬上圍了上來。
      “大膽狂徒,竟然敢夜闖胡府?活得不耐煩了?”四個大漢馬上揮掌上前。
      凝寒劍也不答話,劍氣橫掃,她根本就像沒看到面前的手掌,直接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四個人已經是無臂人了。
      “是她!就是她!就是害了四位少爺的那個女魔頭!”四個家丁不約而同的喊了出來。
      十二鐵甲聞聲忽地一下,馬上組成了一道黑色的幕墻,橫亙在凝寒劍面前。
      這十二鐵甲,非常古怪,身穿一樣的鐵甲,連兵器都是清一色的鋼斧。
      這十二個人,做什么都是同進同退。平常的生活起居,他們也從來不分開。
      因此,對付敵人,不管是千軍萬馬還是孤身一人,他們不會講什么江湖道義,總是一起上。
      面對著身穿鐵甲的十二個大漢,凝寒劍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種威壓。
      她的劍開始有些顫抖。
      十二鐵甲似乎察覺到了凝寒劍的細微變化的心理。
      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殺手,他們迅速分成四排,每排三人,想把凝寒劍圍在中間。
      凝寒劍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她看得出,十二鐵甲忌憚她手上的劍。
      一道劍影連同嬌小的身軀向正面的三人掃去,正面的三人急忙揮斧迎接。
      三人都有千鈞之力,似乎斧影之下,肯定是血染桃花。
      誰知道,這是凝寒劍的借力之道,她借反彈之力,轉身迅速揮劍向身后的三個鐵甲大漢劈來。
      這一招果然奏效,三個鐵甲大漢還沒反應過來,本來是打算正面的三人接住凝寒劍,他們從后面發力的,結果正是這一發力,使自己失去了反應的時間。
      邊上的一個鐵甲大漢被凝寒劍劈倒在地,鋼斧也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她不敢懈怠,劍光更快,因為知道如果纏斗下去,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結果可能自己會被活活累死。
      在最快的時間,她迅速解決了從后面偷襲的三人。其他三個隊迅速圍成一圈,還是要圍住凝寒劍。
      這次,當凝寒劍再次向前攻擊的時候,后面的不再急于出手了。
      但他們又算錯了,凝寒劍料到這群鐵甲人不是正常思維的人,頭腦非常簡單。
      試想,一群正常的人怎么會如此整齊劃一的生活習慣和思維習慣呢?必須是在特殊訓練下,才會有的結果。
      在當時,社會上有許多救濟收養孤寡病殘乞丐的福安堂,這些人都可能來自那里。
      可惜了社會的救助場所,到成了一些又目地的人的兵站。
      凝寒劍皆是傾盡全力,擊殺了六個鐵甲大漢,自己已經是香汗淋漓。
      這些鐵甲大漢的蠻力還是讓她吃到了苦頭。看到其他的幾位,血亮的鋒口隱隱帶著了血絲。
      凝寒劍的手臂和后背,已經綻開了幾道血口。
      鐵甲大漢是絲毫不會給凝寒劍喘息時間的,他們近似瘋狂地連續揮舞著鋼斧,繼續向她劈來。
      眼看著凝寒劍體力有所不支,出劍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剩下的六個鐵甲大漢嗷嗷叫著,他們似乎有著使不完的力氣,鋼斧揮得虎虎生風。
      一道寒光從鐵甲大漢的背后劃來,一下劈倒兩個。
      青衣人突然的出現,凝寒劍精神一振,劍鋒頓時有了生氣。兩個人很快就將剩下的四個鐵甲大漢解決掉了。
      凝寒劍正要開口詢問,青衣人到是先開口了。
      “多謝閣下鼎力相助,不知閣下是因何而來?好像在下并沒有邀請你啊?”
      凝寒劍本來準備道謝的,她本來是火爆的性子,聽青衣人如此一說,頓時火冒三丈。
      “好像閣下是什么人物似的,本姑娘想來就來,關你什么事情?”
      “呵呵,”青衣人不禁一笑,自己也覺得失言了,“對不住了,原來是一位姑娘,在下眼拙。”
      “哥哥,人已經帶出來了,你看怎么辦吧。”一位小姑娘從桂華堂里面帶出來三位老者。
      青衣人連忙上前,拜倒在地,“幾位大人受驚了,恕在下晚到之罪。”
      “多謝壯士救命之恩,怎還能怪罪于你呢?快快請起!”三位老者連忙把青衣人扶起。
      “誒,老頭,可是本姑娘救的你們,還沒謝我呢,怎么就先謝他了?”
      “無憂,怎么能對幾位大人無理!還不謝罪?”青衣人連忙喝止小姑娘,
      無憂姑娘撅起小嘴巴:“本來就是我救的他們嘛。哥哥你老是欺負我。”
      三位老者呵呵一笑:“壯士,你的確不能責怪無憂姑娘,我們理應謝謝她的。”
      “三位大人,請恕晚輩對小妹教導無方之罪。萬望大人海涵。”
      “壯士說哪里話,我們三人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無憂姑娘的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你還是要責怪,我們幾個老臉就沒處擱了。”
      “三位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早離開,到安全的地方敘話為好。”站在一旁的凝寒劍上前打揖。
      “也好,不知壯士要將我等帶到何處?老夫陳善長和于灝兄、清頤兄聽從安排就是。”
      “無憂,是否已經將胡府清掃干凈?”聽到這話,青衣人轉頭問小姑娘。
      “早已打掃干凈了,不然還能讓你在這里教訓我啊?”無憂姑娘看來還在生氣。
      “待會兒和你理論。”青衣人瞪了一眼無憂,轉身對凝寒劍說道,“姑娘可是與我們同行?”
      凝寒劍倒是沒了主意,是啊,自己是去哪里呢?本來就是貿然而來,被青衣人一問,現在還真有點不知所措。
      “這位姑娘不是壯士一起的?”陳善長問青衣人。
      “雖然不是在下請來的,但對大人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人。如果不是她把十二鐵甲引出來,在下和舍妹還真的要費些周折。”
      說著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無憂。
      “哦,”三位老者一聲驚嘆。“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三位大人高抬了,小女子凝寒劍拜見三位大人。”說著,凝寒劍向三位老者抱拳示意。
      “多謝凝寒姑娘了,請受愚兄弟三人一拜!”三位老者拱手行禮。
      “折煞晚輩了。”凝寒劍連忙上前扶住,“我們還是快點離開此地吧,畢竟是京城之地,奸相的耳目眾多,小心走漏風聲。”
      “也是。三位大人請隨我來。”青衣人在前面引路,穿過一個耳門,經過一道回廊,穿過后花園。外面已經停放好一輛大車。
      趁著夜色,一行人匆忙離開……


      (三)
      紅顏今何處?黯然獨把酒。
      明月落地無聲,一夜照白頭。
      不敢對鏡妝,滿眼憂思愁。
      殘花飄過小池,輾轉未曾休。
      馬車在外面等了許久了。
      青衣人已經準備的非常充分。凝寒劍想著,不禁仔細打量了一下。
      不是很英俊,眉宇之間透著一絲憂郁,略顯滄桑的臉上,寫著剛毅、執著。
      她已經不是少女,居然這樣打量一個陌生男子,自己的臉嗖的紅了,微微發燙。
      再看青衣人身邊的少女,與他形影相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青衣人駕著馬車,風馳電掣。一路揚起的灰塵,淹沒了來路,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蒙蒙亮,東方魚肚白漸現。
      馬車到了一處非常隱秘的莊園。
      青衣人跳下馬車,掀開簾子,幾位老先生正與周公閑聊呢。
      莊園主人已經等候那里。那是一個身體修長、魁梧的漢子,三十開外。
      見到主人,青衣人拱手致意。
      “黃兄,辛苦了。幾位老先生已經帶到,正在熟睡,不忍喚醒。就此別過。”
      “司馬兄一路辛苦,還是休息片刻再走,早膳已經備好,不如用過再走不遲。何況兄弟久別,不飲上一杯?”
      “黃兄的好意心領,小弟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就此別過。”說著,看了一眼無憂姑娘。
      “哥哥別瞪著眼睛,呵呵,我就是你的影子。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無憂丫頭還是那么調皮。”莊園主人哈哈一笑,“司馬兄,無憂姑娘可是你的貼身保鏢哦。”
      “謝謝黃大哥!”無憂調皮一笑,“哥哥,黃大哥都知道,你不能離開我的。”
      看著撒嬌的無憂,青衣人無可奈何地一笑,“是的啊,丫頭。”
      站在一旁的凝寒劍感到尷尬萬分,自己這是何苦呢,跟著蹚這趟渾水。
      “這位是……”莊園主人似乎覺察到了凝寒劍的尷尬,連忙問青衣人。
      “哦,忘了介紹,這位是太湖漁隱的傳人凝寒劍姑娘。”青衣人連忙介紹。
      “凝寒姑娘,這位是在下的至交,江湖人稱梨花刀影的黃一怪。”
      “原來是太湖前輩的高足啊,幸會幸會。”黃一怪拱手見禮。
      “梨花刀影,大名如雷貫耳,小女子見過了。”凝寒劍連忙還禮。
      “黃兄有所不知,這次多虧凝寒姑娘相助,不然還真得費點手腳。”
      “哎呀,多謝凝寒姑娘出手相助,在下謝過。”黃一怪連忙致謝。“在下也聽說了杭州城胡家四龍的事情,莫非就是姑娘?”
      “正是小女子所為,見笑了。”凝寒劍微微一笑。她這女魔頭的名號還真的傳的很快。
      “干得好!”黃一怪哈哈一笑。“司馬兄的朋友個個都是如此豪爽,有幸,有幸啊!”
      一陣寒暄之后,青衣人執意要走,無憂姑娘自然不會落后的,緊跟在青衣人的身邊。
      凝寒劍也是不想留下,自己卻不知道該去哪里,默默地隨著青衣人和無憂姑娘出來。
      黃一怪送了一程,要回去招呼三位客人,便與三人揮手告別。
      正是深秋時節,山路兩旁落葉繽紛。
      三人行至三岔路口,青衣人停下了腳步。
      “凝寒姑娘,多謝此次相助之情,在下銘記。”
      “一直未能請問尊名,也不知大俠如何得知師尊名諱。”
      “哥哥,我來告訴她。”無憂姑娘連忙接話。
      “凝寒姐姐,是這樣的,那年哥哥到太湖辦事,遇到了強敵,是姐姐的師傅出手相助,才能得以脫身。是吧哥哥。”
      凝寒劍疑惑的眼神看著青衣人。
      青衣人點了點頭,表示認同:“說起來,還真是在下之福,能一睹老人家的尊容。不知前輩近況可好?”
      凝寒劍一臉悲情:“師尊已經仙逝年余。”
      青衣人臉色一下凝重:“是什么原因?”
      “老毛病了,咳嗽咳得厲害,去年偶感風寒,便一病不起,終是沒逃過啊!”說著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老前輩,司馬巖還未報答您的恩情,怎么就仙去呢?豈不是讓晚輩心有不安!”青衣人頓時望空遙拜。
      “哥哥,不要如此悲傷,好嗎?過段時間我們去老前輩墳前祭拜不就行了啊?”無憂見不得司馬巖傷心難過,連忙勸慰。
      “司馬兄弟,無憂妹妹說的沒錯,師尊已經仙去,你也不必難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不能強求的。”凝寒劍也勸慰著。
      “嗯,兩位說的不錯。正事要辦,等過一陣子,再來叨擾。凝寒姑娘,就此別過了。”司馬巖回復了冷峻的神情。
      說完,與凝寒劍拱手道別。
      無憂也向凝寒劍道別:“姐姐,你真漂亮。呵呵,再見了。”
      說完,跟著司馬巖的后面,疾步向前,迅速消失在山林里。
      凝寒劍望著消失的背影,一種莫名的惆悵涌上心頭。
      自己這是怎么啦?不就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嗎?自己怎么就會這樣?
      滿山秋色,在淡淡的斜陽下面,顯得更加蒼涼。
      凝寒劍默默離開,走向前面的官道。
      這個冬天似乎來得太早。
      十月的太湖,便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雪。蘆葦蕩里,枯黃的蘆葦,還沒有蒼白,就壓了一層雪粒。
      碧湖小軒,凝寒劍望著一湖碧水,愣著出神。一貫有午間小憩的她,最近似乎忘記了。
      “應該事情辦好了吧,沒遇到什么問題吧?”她嘴里喃喃的說著。
      她在這里已經等了半個月的時間。這里本是師父修養之所,她每年都會來這里小住。
      這些日子,司馬巖的影子一直繞著她的腦袋,像個無孔不入的精靈。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空想,但就是那么不自覺的要想。
      就在她凝神遐思的時候,婢女小菊在簾外稟報:“夫人,有客來訪。”
      “誰?”凝寒劍精神一振,莫非是他真來了?心不禁一陣猛跳。
      “兩位不認識的客人,一男一女。”小菊在簾外回稟。
      真的是他來了。凝寒劍一陣激動。迅速起身,掀簾而出。“在哪里?”
      小菊被凝寒劍突然的舉動驚住了,望著背影喊著,“夫人,在客廳。小蘭在侍候著呢。”
      凝寒劍被小菊的一喊,方回過神來,原來自己走的方向竟然是廚房。
      “小菊,隨我去接待客人。”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連忙回復平靜的口吻,放慢了步子,走在小菊的后面。
      碧湖小軒,名字精致,里面的陳設更精致。可以看出,主人是一個善于打理的巧手,極有品位。
      司馬巖和無憂兩人真的來了。江湖信義,是武林中人的生存根本。
      “哥哥,凝寒姐姐真的好會享受哦,這里真是神仙住的地方。”無憂四處張望,被這玲瓏精致的陳設折服。
      “嗯,很有品位。”司馬巖看到懸掛的幾幅字畫,特別是二王的字,清秀不失剛勁,筆走龍蛇,自然飄逸。
      “丫頭,看到那幾幅字了嗎?像不像一套劍法?”
      無憂瞪著眼睛看了半天,歪著腦袋,一臉茫然。“哥哥,你是在說笑吧,哪里有劍法啊?”
      “傻丫頭,你自己按照上面的筆畫舞一舞不就知道了啊。”司馬巖呵呵一笑。
      無憂畢竟是小姑娘,直性子,聽到司馬巖這么一說,馬上拔劍而起。
      站在旁邊奉茶的小蘭嚇了一大跳:“小姐,你真的試啊?”
      “本姑娘就是要試一試,看哥哥說的是真的還的假的。”無憂真的犟起來了,司馬巖也是只有干瞪眼的份。
      “無憂妹妹,那是真的,的確是凝寒劍法。是師傅自己悟出來的,沒想到二位真的來了。”
      凝寒劍已經顧不上體面了,三步并作兩步,趕到了會客廳。看到無憂準備試劍,連忙制止。
      “凝寒姐姐,真的嗎?那我試一試好不好?”無憂疑惑地看著凝寒劍。
      “走,妹妹,到外面空地,姐姐讓你看看,好嗎?”凝寒劍拉起無憂的手,看了一眼司馬巖。那滄桑的感覺,讓人心疼。
      “丫頭,聽凝寒姐姐的吧,咱們到外面去。”司馬巖也感覺不妥,連忙圓場。他也想看看這套劍法的精妙之處。
      司馬巖已經起身向外走,無憂只得拉著凝寒劍的手跟著出去。
      空曠的草坪,周圍菊花已經凋謝,枯干的花瓣似乎不肯掉下,一直頂在頭上,這就是所謂的“抱香而死”嗎?
      司馬巖環顧四周,遠處亭臺映柳,雖是寒冬出沒,柳葉早已掉光,疏落的柳枝依舊浮煙。
      身邊的一片芙蓉,已經開始綻放。
      這邊,凝寒劍已經開始舞劍。
      無憂看著凝寒劍提出來的劍,一點都不起眼,嘴巴輕輕一撇。
      凝寒劍裝作沒看見,劍出鞘,寒光四射。她一稟神,劍花朵朵,劍走游龍,既快又狠。
      蕩起的劍氣,將地上的枯葉草根激起,隨風飛舞。時而像穿花蝴蝶,時而像奪命無常。
      一套劍法舞下來,無憂已經是驚訝無比。“姐姐,真的看不出來,看你的劍那么普通,舞起來真的絕了。”
      “妹妹見笑了。你看出來里面的字了沒有?”凝寒劍輕拭薄汗,笑吟吟地問道。
      無憂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沒有,倒是看到了蝴蝶飛舞,看到了奪命無常。”
      “傻丫頭,那就是了。書法當中,講究的就是飄逸之中不失穩重。沒有飄逸感,就失去了風采,沒有穩重,就失去了根基。”
      對于司馬巖的評論,凝寒劍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其實無憂的評價也不錯,只是沒有悟到最高境界。
      “妹妹,你的評價不錯,其實沒他說的那么玄乎。呵呵。”為了不使無憂尷尬,凝寒劍瞪了一眼司馬巖,連忙說道。
      “哼!”無憂不改她的調皮,沖著司馬巖做個鬼臉,拉著凝寒劍的手撒嬌。“還是姐姐好。”
      “夫人,晚膳準備好了,是現在用膳嗎?”小菊是她的貼身婢女,什么事情都是由她來辦的。
      “怎么樣?”凝寒劍望著司馬巖。
      “多有打擾了。”司馬巖回答。
      三人跟著小菊來到餐廳。
      幾樣小菜,精致別樣。還有太湖醉蝦、西湖松子魚、東坡肘子,四川的醬香牛肉。
      “小菊,把那壇二十年的女兒紅拿來,今天貴客臨門,我也破費一次。呵呵。”
      “姐姐,這么好的酒,不怕給有些人糟蹋了啊?”無憂坐在凝寒劍的身邊,調皮勁一點不改。
      “那姐姐就只陪妹妹喝,讓有些人看著就是了。”凝寒劍被無憂的調皮逗樂了。
      小菊搬出來了一壇酒,壇封一開,酒香四溢,迅速彌漫了一屋的香味。
      三個人推杯就盞,你來我往,一壇酒喝光,各自方才休息。
      第二天,凝寒劍準備好供品和香燭,司馬巖和無憂也早早起來,梳洗完畢,一起用過早膳,前去拜祭太湖漁隱。
      拜完回來,凝寒劍抱了一個錦盒過來。“這是兩只白玉芳樽,送給二位,留個紀念。”
      司馬巖打開一看,晶瑩透亮,質地純潔,幾乎看不出一點瑕疵。
      “姐姐,如此貴重的物品,這么能輕易轉送呢?”
      無憂站在旁邊,看著這對白玉芳樽:“姐姐真大方,呵呵。我喜歡。”
      “這也是上次胡家的東西,呵呵,現在送給你們,我也樂意啊。”凝寒劍一樂呵,
      “還有,這里我就不來住了,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算是日后相聚的地方,怎么樣?”
      “姐姐就要走嗎?你的劍法我還沒看夠呢!”無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我在這里已經等了近月余了,算著你們應該會來。現在你們來了,我也該回去了。”凝寒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發愣的司馬巖。
      回頭對無憂說,“妹妹,姐姐祝你幸福。一定要想著姐姐。”
      司馬巖萬萬沒想到,凝寒劍居然這樣對待自己和無憂,心里感慨萬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天真無邪的無憂之外,真的還沒有如此對待自己的人。日常都是自己在替別人分憂解愁,如今,僅是萍水相逢的女人,對自己慷慨如此,真是讓他品嘗到了人生幸福的滋味。
      凝寒劍真的走了,帶著婢女離開了碧湖小軒。
      “哥哥,想和你說句話。”
      自從凝寒劍走了之后,司馬巖和無憂就住在了碧湖小軒。
      上午兩個人切磋了一下劍法,用過午膳,司馬巖看來一會兒書,無憂則小憩了一下。
      等無憂休息好了,兩個人沒有什么事情,一起出來轉轉。
      司馬巖已經習慣了無憂的調皮,欣賞著景色,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說吧。”
      “哥——哥!”無憂拖長了腔調,一把拖住漫不經心的司馬巖。
      司馬巖這才緩過神來,有些驚訝地看著無憂,“丫頭,今天怎么啦?好,我聽你說。”
      望著司馬巖關切的眼神,無憂讓開了,向遠處的湖面望去。“哥哥,你發覺沒有,其實凝寒姐姐挺喜歡你的。”
      “傻丫頭,她是姐姐啊,怎么會呢?”司馬巖一驚,這丫頭是怎么了?他的確感覺到凝寒劍對自己的好,一種真切的關懷。
      “傻哥哥,你還看不出來嗎?難道非得要別人親口說出來?”無憂的話讓司馬巖感到吃驚,那種幽怨的口吻,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小姑娘真的長大了。
      “傻丫頭,不許胡說。姐姐是有家室的人了,何況待我們不薄,怎么能這樣說呢?她永遠是我們的姐姐。”司馬巖當然知道無憂的意思,但一定不能讓她胡思亂想下去,“丫頭,你真的長大了,看來要找個好人家了,把你嫁了,讓你感受幸福。”
      “哥哥,你這是要趕我走嗎?”無憂轉過頭來,看著司馬巖,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
      “傻丫頭,我怎么會舍得趕你走呢?只是……”司馬巖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怎么會不知道無憂的心事呢?但自己漂泊一生,如何能讓她也跟著受苦呢?有個人疼,有個穩定的家,那才應該是她的歸宿。
      “只是什么?你說,你說。”無憂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司馬巖望著平靜的湖水,寒氣凜凜,北風像刀子一樣,直割到了心里。面對無憂的問話,他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無憂看著沉默不語的司馬巖,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哥哥,你這是第幾次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已經是第五次說這種話了。以前每次都是被無憂訓斥得無話可說。
      司馬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實話,自己舍得嗎?那肯定是假的。但想想自己的處境和遭遇,實在是慚愧。面對著純真的少女情懷,饒是自詡聰明的他,此時已是無計可施。
      等了半晌,不見司馬巖回答,無憂淡淡地說,“哥哥,我們回去吧,我好冷。”
      司馬巖已經是恍惚了,茫然地跟在無憂身后,腳步是如此沉重。
      沒有了往日的歡鬧,兩個人默默用完晚膳,各自休息。
      司馬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一晚都在翻來覆去。
      早上起來,急匆匆地去敲無憂的房門,房門是掩著的。
      他推門進去,里面空無一人,桌上放著一張信箋,墨跡早已干透,上面淚水的痕跡清晰可見。
      “哥哥,我走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是真的舍不得離開你,知道嗎?可是你總是要趕我走,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的,與其那樣,還不如我自己走。哥哥,我是真的舍不得離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也會想著和你在一起的快樂日子。哥哥,保重!想著你的無憂。”
      “丫頭,你要到哪里去啊?”司馬巖發瘋似的向外跑去。
      湖邊是小亭子,一個人在那里獨自飲酒。
      是的,司馬巖在碧湖小軒的周圍翻了個遍,沒有找到無憂的蹤影。
      一天來他逢人就問,遇路就走,近處的酒肆客棧,大街小巷,深山密林,他都走到了。
      “傻丫頭,你在哪里?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真的舍不得你?每一次和你說,其實我自己的心就疼一回。你真的傻啊!”
      月亮悄然爬了上來,明晃晃地掛在天空。這樣的夜里,寒氣顯得更是重了幾分。
      湖面波光粼粼,點點月光在水面跳躍著。
      司馬巖還在喝著酒,身邊的酒壇子已經碎了一堆。
      他知道,無憂如果是在附近,肯定會讓他找到的,那是小孩子的脾氣,說好就好的。如果附近沒有,那就不會找到,因為無憂已經是告訴他,不用再找了。
      月光依舊照在小亭子,可是喝酒的人,頭發一縷一縷變得雪白,就像被月光漂染了一樣。
      “南國紅豆兮為汝生,飄零四海兮無蹤影。今夜狂醉兮須髯白,冷月無情兮恨無聲。”
      苦楚的時候,竟然悟出一套掌法。
      他此時對掌法沒有任何的概念,只是身隨心動,意念到處,身形變換。
      凄冷的夜色下,一個孤獨是身影,邊歌邊舞,每歌一曲,每舞一次,他的頭發更顯得雪白。
      地上的殘雪和枯枝敗葉,被掌風震得一片凌亂。
      就這樣,司馬巖每天喝著酒,一壇一壇,喝完了就邊歌邊舞,那套掌法已經是練的嫻熟。
      這天,他又醉倒在小亭子,被人喚醒。
      他睜開惺忪的眼睛,帶著醉意。凝寒劍正心疼地看著自己。
      “姐姐!”他平生第一次留下了淚水,竟然像小孩子一樣,肆無忌憚地嚎啕起來。
      “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無憂妹妹呢?我找了半天,才發現你在這里。”凝寒劍又是心疼,又是惱火。
      “她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司馬巖垂頭喪氣地回答。突然,他抬起頭,像是發現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凝寒劍的手。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快告訴我,好姐姐,快告訴我無憂在哪里。”
      凝寒劍窘得臉紅心跳。急忙抽自己的手,可哪里抽得出來?“傻小子,我哪里知道她的去向?你把我的手捏疼啦,快松開!”
      司馬巖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臉色漲得通紅的凝寒劍,方覺失態,連忙松開了手。
      “姐姐,對不住,小弟失禮了。”
      “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樣子了?”凝寒劍又好氣,又心疼。
      “本來是想告訴你,韓侂胄已經取消黨禁的消息,還有就是朝廷準備北伐,你可以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了。”
      她嘆了口氣:“可你現在這個樣子,怎么能上戰場呢?”
      司馬巖被凝寒劍這么一說,低下了頭。看到自己垂下的白發,更擔心起無憂來。
      “你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吧,等有了好消息,我就來通知你。”凝寒劍看著一身憔悴的司馬巖,有些無奈。
      凝寒劍走了之后,司馬巖除了擔心著無憂的安危之外,還真的重新梳理了自己,但還是一身青衣,就是頭發已經花白。
      “無憂,你在哪里?你還會認出現在的哥哥嗎?”司馬巖對著鏡子默默地念著。
      看到司馬巖的樣子,凝寒劍不放心,已經安排了一位聾啞老奴前來侍候他的起居。
      老奴是跟隨凝寒劍多年的家仆,極為可靠,所以她放心地去辦自己的事情。
      窗外的臘梅花已經開的非常燦爛,香氣氤氳了房間每個角落。
      早上起來,老奴已經打好洗嗽的熱水。
      司馬巖向老奴點頭示意,然后自己整理好衣服,洗嗽完畢,老奴將水端走。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司馬巖聽出來是凝寒劍來了。
      “姐姐,有什么好消息嗎?”司馬巖趕緊迎了出去。
      “韓侂胄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次說是北伐,可是真正能夠去的,全是他的親信。看來,這次北伐倉促之間進行,肯定失敗。”
      凝寒劍有些氣沖沖的:“兄弟,你的身體現在恢復的怎么樣了?”
      “有啞奴的精心照料,小弟已經回復很好了,謝謝姐姐的關懷之情。”司馬巖有些惶恐。
      “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啊?”凝寒劍皺起眉頭,翻了一眼司馬巖。當看到司馬巖的臉色紅潤了許多,心里也踏實了。
      “兄弟,你看這次的北伐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姐姐,從我對奸相的了解,這次正像你說的一樣,必敗無疑。”司馬巖的語氣似乎回到了以前。
      凝寒劍感到欣慰,繼續問道,“何以見得呢?”
      “其一,韓侂胄所謂的黨禁,已經是民怨沸騰。雖然現在解除了黨禁,但朝廷里暗里反對他的人不少。
      “其二,倉促出戰,不知敵方深淺,冒然出兵,是兵家大忌。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現如今是不知己也不知彼,焉有不敗之理?
      “其三,后方掣肘,軍心不穩,是失敗的重要原因。史彌遠一直是奸相的對頭,而且又有皇后的關系,奸相不能奈何他,當今皇上昏聵,比之孝宗皇帝差得遠了。有這樣的后方,能有好結果嗎?”
      聽著司馬巖的一番慷慨陳詞,凝寒劍佩服無比,但也有些疑惑。
      “兄弟,姐姐佩服你的眼光獨特,但畢竟奸相是大宋韓琦將軍的后裔,而且有些真本事,說不定結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
      “姐姐不信,不出月余,我們就能見分曉。”司馬巖凄然一笑。
      “雖然金國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但北方軍隊的強悍,不是奸相能比的。”
      韓侂胄的確沒有使用那些真正抗金的將領,將自己精心栽培的一班人馬帶上了。不到一個月,被金人打得落花流水,慘敗而歸。
      這天,啞奴早早的侍候司馬巖嗽洗完畢,準備早膳去了。
      司馬巖閑得無聊,看著自己的白發,不禁又想起了無憂。
      一股相思之痛,瞬間涌上心頭。
      “南國紅豆兮為汝生,飄零四海兮無蹤影。今夜狂醉兮須髯白,冷月無情兮恨無聲。”
      他邊歌邊舞,忽左忽右,忽而上下騰挪。掌風到處,塵土飛揚。
      “兄弟,好掌法!”正在忘情之時,凝寒劍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場邊,“這是什么掌法,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思念強烈的時候,不自覺地舞起來的,還沒有名字呢。”司馬巖一陣發窘。
      “是想無憂了吧?看來是相思的力量,讓你自創了一套掌法。叫相思掌如何?”凝寒劍呵呵一笑。
      “倒也叫得。嘿嘿,就依姐姐的,叫相思掌了。”司馬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感到欣慰,姐姐的確對他太好了。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的。”凝寒劍馬上一臉正色。
      司馬巖心里一緊,“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
      “不出你所料,奸相失敗了,真的是敗得很快。”凝寒劍說道,“而且,奸相回來之后,就被罷相了。朝廷落入了史彌遠和楊皇后的手上。”
      “那奸相應該離死不遠了。”司馬巖一聲長嘆。
      “已經死了,在皇上賜死的頭天晚上,死在自家的茅房。”
      “誰干的?”司馬巖一臉驚訝。
      “江湖上傳聞,說是被冰魄劍所殺,你說是誰?”凝寒劍疑惑地看著司馬巖,她知道司馬巖一直沒有離開過碧湖小軒,而且,從這里到臨安,少說也是三日的路程,他司馬巖再好的腳力,也不可能在啞奴不知道的情況下完成。
      “無憂!”司馬巖突然驚呼一聲。無憂帶走了自己的冰魄劍,只有無憂會他的冰魄劍。
      “姐姐,我要走了。無憂很危險,我必須找到她。”司馬巖的目光如此堅定,是凝寒劍近期來一直沒有感受到的。
      “你能斷定就是無憂妹妹嗎?”凝寒劍雖然嘴里說著,但看到司馬巖的眼睛,自然相信,他終于有了無憂的消息。
      “姐姐,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大恩不言謝,容后再報,我走了。”說完,一襲青衣從眼前閃過,隨即便消失了。
      凝寒劍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一種打翻五味瓶的味道,涌上心口。
      這一生,不管自己如何相待,他永遠是把自己當姐姐。可不當姐姐,又能如何呢?自己還有家小,那是不可能放棄的。
      也許,姐弟相交,是最好的結果。凝寒劍望著司馬巖遠去的背影,苦笑著。


      (四)
      滄海一浮萍,天涯輾轉。
      任憑浪打風吹,亂柳煙纏?
      有意隨波,無根何來眷念!
      濁酒再一盞,天上人間。
      冷眼四季變換,春暖冬寒。
      世事橫流,心寬自得悠閑。
      初冬季節,柳葉已經差不多掉完了,剩下光禿禿的柳條在寒風中搖蕩。
      西子湖畔,司馬巖一襲青衫,牽著一匹黃驃馬,神情落寞地走著。
      從太湖趕過來,已經三天三夜了,能夠打聽的地方都打聽過了,就是沒有無憂的消息。
      沿途的行路人,用古怪的眼光打量著,怪人,年紀看來不過三十出頭,怎么就是一頭白發?
      而且,他的眼睛幾乎毫無神采,一副落魄模樣,嘴里念念有詞。
      一群小孩子遠遠地跟著,嘴里喊著:“瘋子,瘋子。”
      還有那些調皮得很的,撿著石塊,向他砸來。
      司馬巖沒有一點反應,似乎這與他毫無關系,繼續向前走著。
      黃驃馬有時被小孩子扔來的石塊砸中,也就小跳一下,竟然和主人一樣,毫無表情。
      路旁的野草雖然已經枯黃,但還是有點點的綠意,可對馬來說,沒有一點吸引力。
      隨著主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
      后面的小孩子依然遠遠地跟著,喊著:“瘋子,瘋子”。
      寒風凜冽,掠起了司馬巖的白發,隨風飄搖。
      馬兒有點受不住的樣子,打著哆嗦。
      司馬巖感覺到了馬的異樣,才緩過神來。
      也不理會身后飛來的石塊,牽著馬,迅速向前走去。
      青云客棧。
      落魄模樣的司馬巖牽著馬匹,出現在客棧門前。
      店小二打量著眼前的人,撇了撇嘴。“客官可是要住店?”
      聽著冷冰冰的問話,司馬巖點了點頭,他沒有心思理會。
      “把我的馬喂好,記得避風。”
      店小二看了看那匹黃驃馬,還不錯,很有一點腳力。牽著馬向后院去了。
      司馬巖來到店內,早有小二來接待。
      這個店小二看著一頭凌亂白發的司馬巖,也是不屑的模樣。
      “客官是先看房間呢還是就餐?”
      來到這里,聞到酒菜香味,才喚起他饑餓的感覺。
      “先上一大碗鹵牛肉,一只白斬雞,一碟花生,一壇好酒。”
      “客官,先下銀子呢,這是本店的規矩。”店小二一聽,有些不屑。
      司馬巖一愣,剛坐下來的他才看清店小二的神態,不禁無名之火涌上心頭。
      他一伸手,捏住店小二的肩膀,
      “在下還是第一次聽說呢,貴店還有這樣的規矩?”
      冷冰冰的聲音發出,店小二的肩膀像是被鐵鉗夾住,哪里還能動彈。
      店小二疼得咧著嘴告饒,“大爺饒命,小的遵命就是,遵命就是!”
      “那就給大爺上快點。”聲音依舊寒氣逼人。
      “是!是!是!大爺繞過小人。”店小二答應不迭。
      司馬巖松開手,店小二連聲告饒,顧不得疼了,急忙催廚房去了。
      半盞茶功夫,菜和酒便備齊了。
      “大爺的馬也要看好,知道了嗎?”司馬巖端起碗倒酒,邊說道。
      “大爺您慢用,小的一定辦到。”店小二像躲瘟神一樣,飛快離開。
      司馬巖喝著酒,餓極了的他,風卷殘云似的,狼吞虎咽。
      本來餓極之人,是吃不下太多的,但他邊喝酒,邊吃菜,反而越吃越餓。
      他又要了一壇酒,一只雞。
      正在此時,店外突然闖進來一群官兵。
      其他食客都停下了筷子,愣在那里,只有司馬巖還在自斟自飲,像沒看到似的。
      一個軍官走上前來,“閣下可是司馬巖?”
      司馬巖斜睨了一眼,“正是,不知有何貴干?”
      “那就請閣下隨軍爺走一趟。”
      “軍爺難道沒看到在下正吃飯嗎?正所謂千事萬事不管飯事,軍爺又何必如此著急?”
      “哼,你還拿架子了不成?閣下不要給臉不要臉!”軍官冷哼一聲,兵士迅速圍了上來。
      其他食客見到如此陣仗,趕緊作鳥獸散了。
      店主見狀,害怕在店內鬧起來,砸了自己的店子,趕緊上前:
      “李把總,看著小人的薄面,讓客官吃完再說吧。”
      李把總本已經被司馬巖的氣焰弄得發窘,店主人的話讓他怒火上來:
      “你他媽的狗臉,還有面子?”說著,一巴掌向店主臉上打去。
      突然,李把總揮出的手被一個東西擊中,疼的他哎呀地大叫一聲。
      被擊中的手背迅速腫的老高。
      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根帶著油膩的雞骨頭。
      李把總知道是司馬巖搗鬼,更是惱羞成怒,轉身對兵士一揮手,“還不給我拿下!”
      圍著的兵士已經見識了司馬巖的功夫,那個敢上?圍著他已經是很大的勇氣了。
      司馬巖依舊不緊不慢地喝著酒,啃著雞肉,不時還咂咂嘴巴,顯得很享受的樣子。
      李把總忍不住自己的怒火,拔刀而出。
      “就算冰魄劍在江湖上名頭不小,軍爺我還是要見識見識。”
      說著,揮刀向司馬巖劈去。
      說時遲,那時快。司馬巖突然一閃身,手已經拿住了李把總拿刀的手腕。
      “李把總,看在何知府的面子上,我就隨你走一趟。”
      李把總的臉一熱,訕訕地答話,“但請,大俠。”
      李把總一揮手,圍著的兵士呼啦一下圍攏上來。
      “司馬大俠,要委屈一下您了。”
      司馬巖淡然一笑:“既然在下已經答應了,就不會反悔的。”說著主動帶上了枷鎖。
      一行人簇擁著出了店門,走到一個拐角偏僻處,突然聽到一聲嬌叱。
      “狗官,留下人,不然讓你血濺三步。”一位勁裝蒙面少女突然出現在了面前。
      李把總正要動手,手中刀已出鞘。兵士嘩啦一聲把來人圍了起來。
      “哪里來的黃毛丫頭,敢在此造次?”李把總心里本來就窩火,現在來了個女人擋住去路,氣不打一處出。
      司馬巖一看,居然是無憂出現在眼前。他不便點破,趕緊使眼色,讓無憂離開。
      無憂哪里管司馬巖的眼色,也不答話,揮起冰魄劍就向李把總刺來。
      “李把總小心了。”司馬巖一看不好,趕緊上前擋住。他知道無憂的劍一旦刺出,李把總根本無法接住。
      “你!……”無憂一看司馬巖上前擋住自己,急忙一個鷂子翻身,改變身形,飄然而去。
      看著無憂怨恨的眼神掃過,司馬巖心里一痛,嘴里一甜,血從嘴角滲了出來。
      他使勁一咽,將嘴里的血吞了進去,深吸了口氣。舉起袍袖拭去了嘴角的血跡。
      李把總和一隊兵士被剛才的場景驚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司馬大俠和剛才那位女子認識?”李把總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一瞬間如果不是司馬巖的出現,自己可能已經到閻王那里報到了,一顆心還在撲通急跳。
      “在下不認識,可能是朋友所托吧。”司馬巖趕緊推脫,他不想讓無憂有任何危險。
      眼前的局勢,已經很明顯,雖然韓侂胄的死是罪有應得,但畢竟是朝廷命官,要死也應該皇帝下旨賜死。
      無憂雖然是除害,但已經犯了官家的忌諱,海捕的圖影遍布天下已經說明問題。
      李把總和兵士不是傻瓜,但他們的武功之利害,已經不能讓大家多想和多說什么了。
      “我們還是走吧。免得耽誤了您的公事,對上面不好交差。”司馬巖對李把總說。
      “那是,那是。”李把總連忙應承,招呼兵士趕快上路,他更不想遭遇驚魂之旅了。
      臨安知府府衙。
      何知府已經等在了花廳。他踱著步子,神色疑慮。
      在司馬巖來到臨安之時,他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對司馬巖非常熟悉,開始的時候是不會打草驚蛇的。
      在這個時候,江湖已經都知道在海捕的時候,司馬巖居然敢單槍匹馬來到臨安,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為了不驚動對方,只采用了跟蹤的計策,等司馬巖找到同伙,然后來個一網打盡。
      在知道司馬巖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他便派了李把總前去。
      依司馬巖對自己的熟悉,他是不屑對李把總動手的,這也是對司馬巖太熟悉了的緣故。
      果不其然,司馬巖沒有動手,何知府兵不血刃,便把大名鼎鼎的冰魄劍“抓”了。
      正在何知府躊躇的時候,一名親兵匆匆進來報告說司馬巖已經帶到。
      “吩咐下去,讓李把總把人帶到花廳來。”
      何知府以手加額,他長舒了一口氣,一絲得意的微笑在臉上一閃而過。
      然后,趕緊對身邊的師爺說:“把酒菜備好,按計劃行事。”
      師爺豎起拇指:“大人,您真的神了,居然兵不血刃就成事了!”
      “你不知道,司馬巖的心里有幾個窟窿我都知道。別耽誤了,快去準備,別漏了風聲。”
      “是,大人,我馬上吩咐下去。您放心,計劃周詳,就按您說的準備了。”師爺諂笑著,轉身下去了。
      “司馬賢弟,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你不死,我就什么都沒有了!”何知府喟嘆一聲,“只是可惜了你一世英名。”
      外面的腳步聲打斷了何知府的思緒,司馬巖帶到了。他馬上定了定神,向花廳外走去。
      “司馬賢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見諒見諒。”何知府對著司馬巖拱手致意。
      “何大哥如今是父母官了,在下可是皇上海捕的罪人。豈敢豈敢!”司馬巖昂首說道。
      “哎呀,怎么能讓司馬賢弟受罪呢?李把總,你可知罪?還不快快卸掉枷鎖?”何知府一臉忿怒地訓斥。
      李把總一臉無辜,急忙打開枷鎖。
      “何大哥不要錯怪,是小弟自愿的,不關李把總的事情。”司馬巖連忙道。
      “賢弟,外面寒重,快快進屋,為兄已經備好酒菜,為你壓驚。”何知府聽了司馬巖的話,臉色緩和了。
      “還不快去,把酒菜端上來,把師爺請來,你也過來,給我賢弟賠禮!”他招呼司馬巖進屋,邊吩咐李把總。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酒菜備好了,師爺和李把總也侍候著。
      “今天喝酒,不談國事,賢弟,為兄今天陪你一醉。師爺,換大碗來,我今天要好好喝一回。”何知府眼里含著淚水。
      “大哥,我……”司馬巖有些激動。
      何知府馬上打斷他的話,“賢弟,今天什么都不說,外面只是一敘兄弟之誼!違者罰酒三碗!”
      說完,端起酒一飲而盡。“賢弟,這碗酒敬你,為你壓驚!”
      司馬巖也端起酒一飲而盡。
      師爺趕緊滿上。
      “賢弟的頭發……”何知府似乎才發覺司馬巖一頭白發,吃驚地問。
      “大哥有所不知,自從韓賊就戮,高興到了頭,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起來竟滿頭白發了。”
      “那么說,韓賊真的是你……”何知府壓低了聲音。
      司馬巖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來,為了賢弟的英雄,再干一碗!”何知府哈哈一笑,“賢弟放心,為兄會為你開脫的,相信為兄!”
      司馬巖也對飲了一碗。
      “司馬大俠,小的敬您三大碗!”李把總站了起來。
      “一來敬重您今天的慷慨,二來對小的的救命之恩,三來更是敬仰!”
      說完連干三大碗,臉也紅了,喘著粗氣。
      司馬巖見不得這種豪爽的陣勢,不容分說,端起碗來,連喝三碗。
      師爺也來了:“司馬大俠的威名早有耳聞,我們大人更是經常提起,今天得見,無比榮幸,在下也敬上三碗!”
      師爺也是連干三大碗。
      司馬巖似乎是來者不拒,一一陪了。
      “賢弟,為兄知道你好酒量,但還是……”何知府關切地說。
      “大哥,你,你不用下毒的。”司馬巖感覺到腹中絞痛,大顆大顆的汗珠開始滲出,滴落。
      “賢弟,怪不得為兄,我也要保命。相爺已經下了死命,如果不能抓到你,我的一家命將不保!”
      何知府仰天長嘆。
      “大哥,既然我今天來了,就沒準備活著離開。你其實真的不用下毒。在李把總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司馬巖已經是臉色蒼白,汗水已經將身上的棉袍濕透。
      “不出此下策,我這小小臨安府,又能耐你何?”何知府慘然一笑。
      司馬巖已經抗拒不了腹中的痛楚,他捂住腹部,掙扎著盤腿而坐,準備用內功逼毒,消除痛苦。
      “賢弟不必了,那是無用的。你中的毒是相爺特地為你配制的,世上沒有解藥。”
      “師爺,你可以回相府復命了。李把總,你也可以去接回我的家眷了。去吧,去吧。”
      何知府無力地揮了揮手,癱坐在椅子上。
      師爺和李把總對視了一下,各自離去。
      看著已經暈倒在地的司馬巖,何知府似乎又是自言自語:
      “賢弟,你可知道這個局等你很久了,誰讓你自逃羅網呢?只是你到了那邊,不怨恨為兄我,已經是上高香了!”


      (五)
      東風吹皺,一湖煙雨迷。
      梅花落,憔悴了胭脂。
      眾里尋君影,何時是歸期?
      層巒橫亙,孤帆遠,淚眼送別離。
      紅塵滾滾,斜陽暗,匆匆暮云里。
      何知府家中,為司馬巖搭起了靈堂。
      這是何知府念在司馬巖的交情,在上峰驗尸之后,將司馬巖的尸首帶回家中入殮。
      當然,官府因為有了韓侂胄的前罪,也就不追究了。按常理,是要將罪犯斬首示眾的。
      由于朝廷事情本來就雜了,史彌遠忙著和金國討論進貢的事情,無暇理會。
      而且,眾多的理學官員和朝廷中一些舊交也從中調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雖然司馬巖的靈堂設在何府,前來祭拜的人也是不少,多是理學門人,他們在韓侂胄專權時期,多虧了司馬巖的救護。即便是如此,還是有些人不敢前來,主要是擔心朝廷的秋后算賬。不過,暗地里喬裝來的人,也不在少數。
      入夜,兩個輕靈的身影閃入靈堂。
      看守靈堂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在這個時候,一般人是不敢隨便在這里的,因為朝廷畢竟有所顧忌,人們也有一些注意這些問題,何知府派遣了自己的老隨從看守,自己也比較放心。上了年紀的人,一點聲響也會有所察覺。
      兩個黑影閃入靈堂之后,一個悄然靠近老護院,最快捷的手法,點了老人的睡穴。
      兩人很默契地撬開了棺木,有些費勁地將司馬巖的尸首抬了出來,然后重新封好棺木。
      夜很黑,何府的燈火似乎也有些黯淡,兩個人將尸首抬出來之后,一個身材修長的身影將尸首背負起來,兩個縱躍,過了院墻,身后的身影也是快速躍過院墻,一起將尸首安置在院外的馬車上。三個人上了馬車,車把式一揚鞭,馬車迅速消失在濃黑的夜幕之中。
      知府花廳,何知府獨自飲酒。
      何夫人在輕輕啜泣。
      “好了,不要啼哭了,夫人!”何知府一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長長嘆了一口氣。
      “都是你做的好事,司馬賢弟這么好的人,卻慘死在所謂的知己手上!”何夫人停止了抽泣,冷哼了一聲。
      “夫人,不是為了你,我至于如此薄情寡義嗎?”何知府又是一聲長嘆。
      他提起酒壺,酌滿了杯子。
      “如果不是史丞相的一意孤行,何至于此?我們的身家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這也不是沒有辦法了嗎?”淚水從何知府的鼻梁上滑落,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的心境,誰又能明了?“兄弟,希望你在天之靈,能體諒為兄的難處!為兄已經答應他們,讓你能夠有好的歸宿,我和你嫂子就為你立一個衣冠冢,也是我們的心意!兄弟,放心,我會為你守靈,明天就辭官回鄉。”
      “何知府,何大人,你不是升官了嗎?這好的前程,你居然會舍得放棄?”何夫人很有點巾幗味道,對于何知府的行為,她非常痛恨。司馬巖的死,在她看來,就是何知府為了賣友求榮。
      “夫人,我何某今天對天起誓,明天如果沒有何某去官回鄉的消息,天打雷劈!”何知府有些激動,自己的夫人也不能理解,端著酒杯的手插兜著,微弱的燭火跳動著,似乎也是在嘲弄著他。
      “哼,就算你為司馬兄弟守孝,也洗脫不了你的罪孽!”說罷,何夫人拂袖而去。
      為了家人的安危,毒死了自己的過命兄弟,自己是錯了還是對了?誰能告訴自己?他抱起酒壺,近乎瘋狂地灌自己,也許只有一醉,才能得到須臾的解脫。
      夜是那么黑,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能聽到呼呼而過的風聲,帶著凄厲的嚎叫。
      梨花刀黃一怪的莊園。
      三個人已經換去夜行裝。在何府的三個人影就是他們了。
      “黃大哥,哥哥真的沒有救了嗎?”無憂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剛才還能夠堅強的她,現在已經無法抑制自己,司馬巖的離去,是她無法接受的事實。
      “無憂小妹,大哥已經無能為力了,除非我們有解毒的藥方。但聽說這毒藥是無法解去的,你們二位一定要節哀啊!”黃一怪長嘆一口氣。司馬巖的離去,是他始料不及的,要知道他會如此選擇,一定不會讓他一個人去杭州城的。
      “黃大哥,我認為辦法應該還是有的。”凝寒劍畢竟是過來人,比較沉穩。雖然司馬巖對于她來說,是那么的重要,傷心,她也是柔腸寸斷,但面對大事還不會失去理智。
      “凝寒姐姐,你是說哥哥還有救?快說,什么辦法?就是用命去換取,我也愿意!”無憂眼中忽然閃爍著希望,司馬巖對于她,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具體辦法我也沒有,只是覺得應該不會沒有我們想象中那么絕望。”凝寒劍比較為難,她知道無憂的心思,自己也巴不得能馬上想到解決的辦法。
      無憂怨恨的眼神向凝寒劍射去,那神情,一看就知道是因為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就這樣被澆滅,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凝寒劍不敢正視無憂的眼神,望著黃一怪道,“黃大哥,你想想,司馬兄弟的功力已經是上乘,那么在身體受到傷害的時候,會不會很自然地有所抵抗?”
      黃一怪一聽,趕緊伸手摸向司馬巖的胸口,“凝寒姑娘,你繼續說下去。”
      一怪的眼睛閃爍出興奮的神色,因為他摸到了司馬巖的胸口還有余溫,對于一個已經死去五天的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而凝寒劍的說法,已經能夠提醒了他。
      “我是這樣想的,所謂五行相生相克,沒有一個絕對的答案,何況是武功修為已經達到化境的人?我想,奸相之所以說沒有解藥,首先是知道解藥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其次,解藥在短時間內很難配制成功。”
      黃一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問題是我們也沒有解藥的配方,而且必須在短時間內配置成功,恐怕……?”
      “黃大哥,其實在回來的路上,我已經將恩師贈送的九轉還魂丹給司馬兄弟服用,可以在一個月內保證毒物不侵。只是需要一個安靜而恒溫的環境。”
      “這個,峨眉靜心師太有溫玉寒床,我們可以考慮到那里去。”黃一怪一拍腦門,“對,我們就去娥眉!”
      “黃大哥,這一路顛簸,哥哥能承受嗎?”無憂聽到這里,感到錯怪了凝寒劍,有些不好意思,但畢竟對司馬巖的感情太深,不覺得說出口來。
      凝寒劍也覺得這樣不是個辦法,“這樣,萬壽莊萬老爺子有一個水晶棺,是準備他老人家百年之后用的,我們可以去借來。然后沉入太湖的湖底,那樣一來可以保證司馬兄弟的安靜,也有恒溫的環境了。”
      “辦法的確很好,只是那怎么通氣?如果不通氣,憋也別壞了啊?”無憂和黃一怪感到為難。
      “無憂妹妹,黃大哥,我們把水晶棺借到之后,可以鑿一個孔,通向水面,就在我那碧湖小軒那里,你可以好好守護著了。”凝寒劍畢竟是經歷了世事的人物,黃一怪佩服地點點頭,“多虧凝寒姑娘思維縝密了。我這就去借水晶棺去了。”
      “黃大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無憂擦干淚水,倔強的她聽到哥哥有活過來的希望了,比什么都激動。
      “無憂妹妹,還是我和黃大哥走一遭吧,這里可能更需要你。”凝寒劍輕輕地說,她何嘗不想自己陪在司馬巖的身邊,可是無憂的作用更大,而且,無憂火一般的感情,會失去冷靜,畢竟是別人的東西,不能出什么差錯,時間太短了。
      “姐姐,為什么不讓我去?我偏要去,哥哥需要我!”無憂一聽凝寒劍的話,火氣就上來了。
      “妹妹,司馬兄弟每天要用深寒井水擦洗,我也知道他的心里只有你,你愿意留著守護呢還是和黃大哥一起去?”凝寒劍對無憂的話語有點惱怒,但畢竟承受的住,比較委婉地說道。
      “無憂妹妹,凝寒姑娘說的有道理,你看呢?”黃一怪當然明白凝寒劍的意思,現在本來就是寒冬季節,對司馬巖的影響根本沒有什么問題,“何況,現在還有官府的耳目,我們不可掉以輕心啊。莊里也需要一個保護的人留下來。”
      無憂似乎明白過來了,低下了頭,輕聲說道:“那好吧,我守在哥哥身邊,你們可要快去快回!”
      凝寒劍和黃一怪也不敢怠慢,匆匆吃了點東西,便急急地上路了。
      萬壽山莊。
      一男一女出現在莊門前。
      “煩勞了,請向萬莊主通報一聲,有武林黃一怪前來向萬老爺子問安!”
      看門的莊丁一看黃一怪碩高的身材,也聽說過梨花刀的威名,趕緊入內通報。
      “黃兄遠道而來,兄弟有失遠迎,請勿見怪!”里面的人還未到,萬壽莊主萬通靈的聲音已經傳到。
      黃一怪和凝寒劍也不客氣,徑直迎了上去。
      “萬莊主,在下冒昧前來叨擾了。”兩人向來人抱拳致禮。
      萬壽山莊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戶,萬老爺子的一雙鐵掌當年也是威震四方,而且是隨岳武穆征戰過的,所以武林人士非常景仰。這萬通靈也深得萬老爺子的真傳,鐵掌鎮山岳的名頭也非浪得。而且,一桿鐵槍也是威震江南。因此,武林人士對萬壽山莊的人都敬讓三分。
      “老爺子身體一向可安好?”黃一怪不敢耽誤時間,繁文縟節的東西,現在已經不合時宜。
      “多謝黃兄的掛牽,托福,家父身體還是很健爽!”萬通靈將客人迎至會客廳,看茶。“看黃兄急切的模樣,莫非有事要與家父商量?”
      “不瞞萬莊主,在下的確有要事求見萬老爺子。”凝寒劍忙說。
      “這位莫非是?”萬通靈有些詫異,似乎帶著戲謔地看著黃一怪。
      黃一怪臉一熱,“萬兄見笑了,這位是太湖凝寒姑娘。我們的確有要事求見老爺子。”
      “莫非是只身獨挑胡家四龍的那位?”萬通靈仔細打量了一下,不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這么弱不禁風的女子,居然敢大鬧杭州城。
      “一點小事,何足掛齒?萬莊主,我們還是先拜見老爺子吧!”凝寒劍抱拳道。
      “二位情隨我來。”萬通靈似乎感到事情緊迫,轉身向內堂走去。
      凝寒劍和黃一怪也不敢怠慢,趕緊隨萬通靈而去。
      經過后花園,繞過一道長廊,來到一座別院,萬通靈對門前的家丁說了一句:“快去通報老爺子,有貴客前來拜訪。”
      轉身對二人說:“二位里面請,萬某在外面候著了。”
      黃一怪趕緊致謝:“萬兄見諒,叨擾老爺子了。”身形一急,直往院內走去。只見黃一怪哐啷一聲,掉進陷阱里了,迅速被機關限制。
      背后萬通靈狡黠一笑,他的哼聲還沒出來,凝寒劍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的眼前。一柄冷冰冰的劍已經擱在他的肩膀,只要稍微一動,可能就是人頭落地。
      “凝寒姑娘,果然厲害,居然沒有上當!”萬通靈長嘆一聲。他不敢動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迅速聚攏的家丁,看著這場景,也不敢冒然,把凝寒劍和萬通靈圍在了中間。
      “萬莊主,似乎我們之間沒有什么怨恨,不知為何要如此對待?”凝寒劍臨危不亂,冷冷地說道。
      “自從你們到來,我就知道你們是為了司馬巖的事情而來,我們萬壽山莊不想牽連進去,所以要委屈二位一段時間。”萬通靈不愧是大戶出身,劍架在脖子上了,依然不動聲色。他知道凝寒劍不敢怎樣,因為黃一怪還在陷阱里,何況他們來肯定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情。
      凝寒劍聽出了萬通靈的話音,不禁心頭惱火。“萬莊主,不要以為你這小小的山莊能耐我何。我們只不過是要見一見老爺子,你這樣對待來客,顯得小家子氣了一點。萬家也就你一顆獨苗,我不信萬老爺子不心疼!”凝寒劍加大了聲音的強度,憑她的功力,只要有一定修為的人都會聽到。
      她順勢制住了萬通靈的穴道,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而且萬通靈也是武林響當當的人物,她不敢掉以輕心。
      萬通靈見識了凝寒劍的機敏和功力,后悔自己的大意,竟然沒有想到對方的武功如此厲害:“你們到底想如何?難道不怕官府的通緝?”
      “萬莊主,官府通不通緝可不需要你操心了。你還是相信愛那個自己,想想萬老爺子的心情最好。”
      “你想如何?”萬通靈想到老爺子的心情,額頭開始滲出汗珠,背后嗖嗖的冷風,汗水明顯打濕了衣衫。
      “先把黃大哥放了再說,不然,我手中的劍有些不耐煩了。”凝寒劍的話聽得到結冰的聲音,女人一旦沒有了理智,后果是很難想象的。
      “放人。”萬通靈無奈地對家丁說。
      “慢著!”一聲洪鐘般的聲音傳來,一個白衣老者隨聲而至。
      “老爺子,知道您會出來的。小女子多有得罪了!”凝寒劍不禁心中一凜,萬老爺子果是名不虛傳。
      “哪里來的娃兒,竟敢在這里撒野!”萬老爺子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可不是嗎,在萬壽山莊,莊主竟然被一個弱小的女子制住。他的老臉往哪里擱?
      “萬老爺子,在下等是有要事求見,誰知萬壽山莊是如此待客?”凝寒劍一臉漠然,冷冷地回答。
      “老夫倒是要向姑娘討教一下了。”顯然,老爺子是面子上很難堪,一直引以為豪的寶貝兒子一副狼狽相,更是讓他肝火直沖。
      “原來萬壽山莊竟是這般護犢子的啊,本姑娘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到時候看你還有什么話說。”說著,轉頭對萬通靈說,“萬莊主,提醒你不要亂運功了,小心經脈錯亂,那時候可不要怪我了。”
      萬通靈的確在運功,想沖開穴道,可每一次剛剛感覺到可以沖開的時候,便覺得經絡一緊,疼痛難忍。凝寒劍的話一說出來,他再也不敢亂來了,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他不知道,這是太湖漁隱獨門的點穴手法,江湖中見識的人都不多。
      凝寒劍走到萬老爺子的面前一抱拳,“老爺子,最好請清退左右,不然刀劍無眼,傷及無辜。”
      萬老爺子一點頭,掃視了一下圍著的家丁。家丁們雖然很想看看熱鬧,因為萬壽山莊從來就沒有來過這么硬的角色,敢和老爺子叫板,而且,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弱女子,能在眨眼的功夫制住莊主的人,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但看著莊主的痛苦模樣,自知保命要緊,趕緊呼啦啦散去了。
      看到家丁散去了,萬老爺子擺開了架勢:“小姑娘,領教了。”
      “老爺子,晚輩得罪了。”說著,寒光一閃,徑直向萬老爺子刺去。
      “好快的劍!”萬老爺子一閃身,不禁贊嘆。
      老爺子一雙鐵掌,呼呼生風。凝寒劍也不示弱,劍鋒到處,寒光閃閃。
      雙方你來我往,纏斗了三炷香的時間。還在陷阱里的黃一怪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喊叫:“老爺子,你這不是以大欺小嗎?人家一個弱女子,本來是上門求助,卻被你這樣的老怪物蠻不講理地纏斗,你還有臉去見岳爺爺嗎?”
      萬老爺子聽到“岳爺爺”三個字,突然逼開凝寒劍的劍鋒,跳出圈外。他一生最敬佩的就是岳武穆,也最受不得別人提岳武穆的名字。平時最喜歡打打殺殺,見到武功好的,一定要比個高低。今天為了打架,連兒子的性命都不顧了。但黃一怪的喊叫聲,顯然讓他清醒了下來。
      “丫頭,剛才喊叫的是誰?聲音聽起來比較熟悉。”
      凝寒劍看到老爺子突然停了下來,也收起了手中的劍。
      “老爺子有所不知,在下和梨花刀黃一怪有要事求見老爺子,他還被困在陷阱的機關中呢。”凝寒劍還是很快調整了情緒,趕緊和老爺子套近乎。這個怪老頭,看來只有用軟辦法才能起到效果。
      “來人,快快放人,原來是一怪那小子來了啊。通靈,到底怎么回事?”老爺子生氣地看著兒子,那狼狽相,簡直讓然慪氣。
      躲起來的家丁趕緊將機關打開,黃一怪縱身出了陷井,走到萬老爺子的面前,怪眼一翻,“老爺子,您這可是不地道了!”
      “誰這么不懂禮貌,就讓誰受點罪就是了,小子,我們到屋里說話。還有這位丫頭,武功不錯,我喜歡。”老爺子翻了一眼可憐的萬通靈一眼,哼了一聲,和凝寒劍、黃一怪向屋內走去。萬通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一臉無奈,一股怨毒的感覺,從眼睛里射了出來,牙齒咬得嘣嘣直響。是他們讓他在家丁面前丟盡了臉面,他恨透了凝寒劍和黃一怪二人。
      萬老爺子和兩人來到內堂,兩人講明來意,萬老爺子沉思了半晌,點頭同意。
      二人感激萬分,連連道謝。
      “你們是不是看不起我這老頭子啊?謝什么呢?”萬老爺子突然有些不高興了,只要他答應的事情,別人只要接受就是了,不要羅哩羅嗦,不然可能會適得其反。
      “老爺子,您就是當代的岳爺爺,司馬兄弟托您的福了。”黃一怪知道老爺子的脾氣,連忙改口。
      “老爺子高興,在辦完事情之后,晚輩再陪老爺子玩一回,如何?”凝寒劍也不敢怠慢,趕緊改口。
      老爺子一聽,興奮勁又上來了,“好,一言為定!丫頭可不能出爾反爾哦,快去快回,老頭子等著你來了!”
      凝寒劍和黃一怪借到了水晶棺,裝好車輛,啟程離開萬壽山莊之前,凝寒劍解開了萬通靈的穴道。
      “萬莊主,多有得罪了,請勿見怪!”
      萬通靈哼了一聲,怨恨的眼神盯了半天凝寒劍和黃一怪。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讓他在寒冷的冬夜凍了一個晚上,丟盡了臉面,那種恨意,已經沒有什么能解脫的。“兩位好好走,我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會有再見的那一天,在下會好好報答二位的恩賜!”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人也不搭理他,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黃一怪的莊園。
      在路上,兩人商量了一下,到了浙江境內,換了水路,雇了一只快船,防止萬壽山莊的眼線和萬通靈搗鬼。他們知道,這次萬通靈算是得罪到家了。雖然他的做法的確過分,但萬老爺子的脾氣,更是讓萬通靈心生怨恨。他當然不敢對老爺子有什么行動,但怨氣自然會撒到他們頭上。安全起見,凝寒劍和黃一怪畢竟是老江湖了,不停更換路線和方式,很快就回到了莊園。


      (六)
      亂花迷人眼,孤鴻影自憐。
      幽窗聽風雨,江湖一葉帆。
      此去蓬萊遠,何處天地寬?
      寂寞紅顏淚,夜夜濕羅衫。
      自從黃一怪和凝寒劍離去之后,無憂還真的依著凝寒劍的意思,每天打來深井水,給司馬巖擦洗。這時候那還有什么女兒家的矜持與害羞,為了能夠爭取時間,能夠看到活脫脫的哥哥,再苦再累,這時候也不能阻止無憂的行動。而凝寒劍之所以要讓無憂做這些,主要考慮到無憂火爆的脾氣,為了司馬巖,她可是什么事情做得出來,哪怕失去生命。還有就是要保持著她的生活希望,一個如花的姑娘,不能就此毀掉。
      無憂每天除了做自己的事情之外,便是陪在司馬巖的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從前的事情。那些美好的往事,是自己這些時間來最難忘是日子。只有陪伴在司馬巖的身邊,哪怕是現在的樣子,也是心甘情愿。
      她每天派莊丁到各個路口和碼頭打聽,時刻保持著黃一怪他們的消息。
      “小姐,今天老爺來信了,就要到達。”家丁來向無憂報告。
      “真的?到哪里了?”無憂一陣驚喜。
      “為了防止路上有變故,老爺沒有透露具體的行蹤,所以小的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是老爺怕小姐著急,給小姐報個信,但請小姐放心。”
      “嗯,知道了,辛苦你了。也讓黃大哥費心了。告訴黃大哥,我很好,一直等著他們平安歸來。”無憂畢竟也是江湖兒女,對江湖之中的習慣,也是了然于胸。
      “請小姐寬心,等著小的打探消息。”家丁抱了抱拳,退了下去。
      無憂望著床上安詳地躺著的司馬巖,自言自語般地說,“哥哥,黃大哥和凝寒姐姐就要回來了,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等到我們為你將解藥配制好。”
      此時的無憂,似乎已經習慣了司馬巖的無聲,也習慣了對著他默默地凝視和言語。此前的那總急于見到的心情,也緩解了許多。這段時間的相處,也使她懂得了珍惜和牽掛的滋味,懂得了用語言而不是眼淚來思考和做事。
      夜很靜,無憂已經有點困意,和往常一樣,和衣趴在司馬巖的床邊,這種習慣,就是想在什么時間,哥哥能夠突然醒來,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好像有人在身邊說話,無憂猛然驚醒,發現凝寒劍和黃一怪出現在了眼前。
      多日來忍住的淚水,似乎再也阻攔不住,稀里嘩啦,她不敢放聲大哭,極力壓抑著,但淚水還是肆無忌憚地流。凝寒劍當然能夠理解,她摟住痛哭失聲的無憂,拍著她的肩膀:“無憂妹妹,這幾天辛苦你了,也讓你擔心。不過,我們終于還是不辱使命,水晶棺帶回來來了。”
      無憂止住了抽泣,擦干淚水:“凝寒姐姐,黃大哥,小妹剛才失態了,在這里賠不是了。”
      “無憂姑娘不要如此,你的心情黃大哥能理解,凝寒姑娘也能體諒的。這些天讓你擔心,為兄心里也過意不去的。”黃一怪連忙安慰著無憂。
      三個人整理了一下神情,凝寒劍才開始講述一路的經歷,無憂也感到驚險萬分,對萬壽山莊的事情也有了一個了解,同時也對兩位的睿智和機警感到由衷的佩服。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便是將司馬兄弟帶到碧湖小軒去,而且越快越好。”凝寒劍說道。
      無憂這段時間的性情改變不少,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刁蠻的性子,反而顯得無比溫順。“哥哥的事情,無憂但憑凝寒姐姐和黃大哥的安排。”
      無憂的話讓黃一怪和凝寒劍一驚,原來的無憂怎么變得如此懂事和通情達理了?這人間的情愛,還真的有魔力一般。兩個人雖然感到驚訝,但對無憂的表現,倒是欣慰了許多。因為在這種環境下,沒有足夠的冷靜和睿智,稍微的沖動都有可能泄漏司馬巖的的動態,那后果自然不堪設想。如今無憂讓兩人放心了。
      “這樣,我認為萬壽山莊那邊因為要了他們的水晶棺,特別是那個萬通靈,吃了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必須提防。”黃一怪壓低了聲音,“還有便是官府那邊,雖然前面我們做得沒有什么痕跡,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一切小心為妙。”
      “黃大哥說的是,我建議還是兵分兩路,由我和黃大哥走一路,吸引可能的敵人,無憂妹妹陪著司馬兄弟,帶著水晶棺走另一路。”
      “凝寒姑娘,我們一起應該更安全一點啊,怎么……”黃一怪有些不解。
      “黃大哥有所不知,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先行,為的是探聽虛實,如果有敵人存在,他們會跟隨我們,而我們是沒有很多時間和他們周旋的,一旦暴露目標和我們的計劃,那么所有的前功盡棄。而無憂妹妹沒有拋頭露面,大家對她不熟悉,帶著這么大的水晶棺上路,不免容易暴露,不便于隱藏,人多了容易引起注意。這次主要是人要分開行走,引開可能的敵人,不至于暴露我們最重要的動機。然后我們在湖州匯合。到了湖州,官府也不會有什么動作,而萬壽山莊那邊也是鞭長莫及了。”
      “嗯,”黃一怪對凝寒劍的分析和安排非常贊成,“那就這么辦了。無憂姑娘,你看如何?”
      “凝寒姐姐和黃大哥的主意,小妹聽從就是。只是此去路上兩位的安全……”無憂有點擔心地說。
      “這個問題,不是現在想的了。既然相識一場,而且都是過命之交,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何況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的想法,無憂姑娘就不要替我們擔心了。”黃一怪表情輕松地笑笑。其實,走出萬壽山莊的那一刻,他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萬通靈的仇恨的眼光,時刻在身邊晃動。
      凝寒劍也笑了笑,說道:“無憂妹妹不用擔心了。有我們兩個在,一般還不會有什么危險的。倒是你,雖然目標不大,但也是勢單力薄,當心的依然是你啊。”
      無憂當然知道兩個人都是為了安慰自己,但事情必須馬上就要去做了,也不好說什么。  “那你們一定要小心了,我這邊放心吧,我會很注意的。”
      “那好,我們就把路線安排一下。無憂妹妹帶著司馬兄弟從德清到湖州,在靠近太湖的地方住下,等我們來匯合,一路上注意留下冰魄劍的痕跡。而我和黃大哥則繞道桐鄉,再從桐鄉折道,在保證沒有尾巴的時候,分開和你匯合。到了太湖,黃兄先回到這里等候,我們兩人乘船過去辦事。”
      “另外,黃兄安排的人手要盡快找到鬼手神醫的蹤跡,遲了可能我們會前功盡棄。”
      “凝寒姑娘放心,這個早就安排下去了,江湖朋友不會在這個時候和我開玩笑的。”黃一怪連忙說。
      “這樣就好,唯一的就是要盡快,越快越好。”凝寒劍神情凝重,時間對于大家來說,開不得半點玩笑。
      三個人商量已定,當夜便做好了各自的準備。
      凝寒劍和黃一怪一大早起來,嗽洗完畢,準備等候無憂出來交代一下便出發,半天不見人影。凝寒劍感到蹊蹺,趕緊到房間看,沒有人影,連同司馬巖也沒有看到了。大吃一驚。趕緊出來,卻看到黃一怪正和一位莊稼漢打扮的后生交談。黃一怪看到凝寒劍著急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弄得凝寒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再仔細打量一下那莊稼漢打扮的后生,原來是無憂的喬裝。自己也不禁噗嗤地笑了出來,感情自己被耍了還不知道。
      “凝寒姐姐,對不住,沒有事先告知,唐突了。”無憂連忙抱拳施禮,她知道凝寒劍擔心自己貿然行事,趕緊賠不是。
      “哪里哪里,無憂妹妹真的是長大了。這份行頭,連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你的苦心姐姐當然理解了。”凝寒劍連忙回禮。
      “我們就不再啰嗦了,分頭行動,無憂姑娘從后院出去,那里是一條非常隱秘的通路,到了后山,有人在那里接應,司馬兄弟和水晶棺都已經隱蔽好了,那都是十分可靠的兄弟,會和你一路隨行的。凝寒姑娘,我們從正門出去,也不必大張旗鼓,就像日常出門一樣,反倒更讓人主意。”黃一怪知道時間的寶貴,也不再寒暄,直截了當。
      凝寒劍和無憂點頭贊成,轉身各自準備行囊上路了。
      后山,黃一怪安排的人和無憂一起上了船,走河道轉向大路,馬車也準備在那里。
      無憂望著滿山飄零的蕭蕭落木,說不出的凄楚景象,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自己負氣離開,也不至于落得讓哥哥慘遭毒手,而現在,哥哥靜靜地躺在那里,怎么才能看到眼前的景色呢?這種凄涼的景象,其實是哥哥最喜歡欣賞的。想著想著,淚水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即便是從杭州城出發,到太湖也不過十日路程,而現在的情景,由不得自己慢慢享受,必須更快的速度趕到。想到這里,手里的鞭子使勁揮舞,馬車的速度不停加快。
      再說黃一怪和凝寒劍上路后,帶上喬裝了大馬車,直奔桐鄉方向。
      一路上似乎風平浪靜,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按正常情況,沒有這么安靜的行程。凝寒劍和黃一怪感到事情沒有那么簡單,越是平靜的時候,危險越是在不知不覺地靠近,這是他們共同的感受。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江湖了,兩人還是比較冷靜,依然按照日常的表現,白天行走,晚上落店。
      剛走出桐鄉,寒冷的天氣不能耽擱凝寒劍和黃一怪的腳步,為了早點趕到太湖和無憂匯合,馬不停蹄。
      突然一聲唿哨,讓趕路的兩人趕緊勒住韁繩,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該來的遲早會來。
      果不其然,萬通靈帶領萬壽山莊的幾位堂主出現在他們面前。
      “幸會了,萬莊主,不知再此等候,有何貴干呢?”黃一怪明明知道萬通靈此來不善,依然打著哈哈。
      “兩位倒是清閑啊,我們萬壽山莊的水晶棺是那么容易送人的嗎?”萬通靈看到黃一怪和凝寒劍,氣就不打一處出。
      “萬老爺子既然同意贈送,萬莊主言下之意便是要做出爾反爾的小人咯?”凝寒劍冷冷地說道。
      “小人不小人,不關我們萬莊主的事情,在下幾位兄弟有點意見。”站在萬通靈身邊的一位壯漢大聲叫道。
      “成不竹兄弟可是有話說?我黃一怪知道你一條竹節鞭的厲害,就是不知道這幾年可有長進。”黃一怪當然是為了提醒身邊的凝寒劍,讓她知道這些江湖人物和他的武功。
      “還有你這幾位,趙開來趙兄,你的刀法可有精進?郭永郭兄,你的鐵扁擔沒生銹吧?李江夢李兄,看來最近的劍術有所進步了,要找人練練手是嗎?”
      “少廢話,姓黃的,留下我們的東西,我們二話不說,不然不要怪兄弟們對不住了。”成不竹怒目而視。
      顯然,萬通靈是有所準備的,而且等了不少時間。
      凝寒劍也知道,今天這梁子是結定了的。她也不答話,縱身下馬,徑步走向萬通靈。萬通靈當然知道她的厲害,馬上提槍而起。
      站在身邊的成不竹可不知道深淺:“莊主,不勞你大駕,在下來收拾這丫頭。”說著揮鞭而上。
      成不竹是萬壽山莊的四大堂主之一,一條竹節鞭也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可凝寒劍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向前走來,好像成不竹的鋼鞭不是沖自己來的似的。眼看鋼鞭就要劈來,凝寒劍連拔劍都沒有,用劍鞘一揮,劍鞘的頂部已經頂在了成不竹的咽喉。誰都沒想到,面前的這個柔弱的女子,身手如此之快。
      其他三位堂主見狀,一同向凝寒劍攻來。凝寒劍知道,如果動真格的,就會真的得罪萬壽山莊,對自己行事非常不利。江南的各大門派,都與萬壽山莊有著一定的交情,這樣一來,就會給自己惹上無盡的麻煩。而黃一怪要保護水晶棺,雖然是假的,也一定要裝出在乎的意思,所以是不能隨便給自己助拳的。而自己一旦纏斗起來,就會耽誤時間,無憂會等的著急的。想到這里,她騰空而起,擺脫三人的夾擊。
      成不竹見到其他三位堂主來助陣,也忘記了剛才的窘樣,重新打起精神,四個人迅速向凝寒劍圍攏。按以往,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物,是不屑如此的,今天為了能保住萬壽山莊的名聲,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凝寒劍劍已出鞘,冰冷的寒光,映著她冰冷的臉色,煞氣似乎凝聚在四個人的周圍。拿扁擔的郭永和揮鞭的成不竹靠的比較近,而刀客趙開來和劍手李江夢稍稍靠近一些。她的腦子里瞬間想起當時在胡府對付十二鐵甲的招式,當然,這時候只能巧勝而不能傷人,有些為難。但主意已定,現實也容不得凝寒劍再多想了,因為四個人的兵器已經出手。
      只見她好像揮劍指向成、郭二人,借著二人生猛勁道,突然的一個鷂子翻身,寒光一閃,鋒利的劍刃已經削掉了趙、李二人的兵器,而兩個人手拿著半截兵器,怔怔地站在那里。凝寒劍見到得手,轉身迎戰成、郭二人。這兩人都是以氣力著稱的,巧字當頭,不與他們硬拼。首先拿成不竹下手,認準了路數,對郭永的鐵扁擔盡量躲閃,而是專門針對成不竹。因為看到凝寒劍的劍鋒鋒利無比,所以不敢輕易讓她正面接觸到自己的兵器。然而凝寒劍的身影不離成不竹的身邊,弄得成不竹逃都沒有機會,何況是在莊主萬通靈的眼前,只有硬著頭皮應付。可應付的結果也是沒有幾個回合,手中的鋼鞭只剩下了半截。剩下來的郭永的鐵扁擔自然也難逃厄運。沒有兵器的四大堂主垂頭喪氣地站在那里,萬通靈更是氣急敗壞。
      “幾位堂主辛苦了,還是讓我來領教領教凝寒姑娘的劍法。”萬通靈上次的確是疏忽大意了,被凝寒劍偷襲得手,而且對凝寒劍的恨意更濃的是被她捉弄,在萬壽山莊自己的地盤給撂下了,丟盡了顏面。對于這樣一個被別人呵護慣了的貴為萬壽山莊莊主的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為了能報仇,出掉那口惡氣,一直以來都密切注視著黃一怪他們的行動和蹤跡。這次他們一露面,便已經被萬通靈發現,在分析他們的去向之后,決定悄然埋伏,等待時機。畢竟萬壽山莊不是一般的門戶,做這種事情,還是掩人耳目一點,為此特地選擇了這里,遠離桐鄉鬧市。
      “萬莊主何必要苦苦相逼?凝寒劍不愿意和萬壽山莊結下梁子。”
      “哼哼,好輕巧的話啊。當初在萬壽山莊的時候梁子已經結下了,今天只不過是萬某要報一箭之仇,出掉心中的惡氣。”
      “萬莊主,那時候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還請萬莊主見諒。”凝寒劍深知,如果繼續下去,可能結果更糟,希望萬通靈能夠明白自己的苦心。
      “不必啰嗦了,亮劍吧!”萬通靈根本不理會凝寒劍的好意,反而更加惱怒。說罷,手中銀槍如同巨蟒出洞,直向凝寒劍刺來。
      凝寒劍頓時怒火中燒,這萬通靈也太不通人情了,不給點教訓,看來是無法脫身的。于是揮劍而上,向萬通靈逼來。
      萬通靈使的是長槍,在兵器上有句古話,“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凝寒劍知道萬通靈不是善與之輩,如果任他的長槍和自己的劍對壘,還是盡快地近身一點,讓長槍找不到使勁的地方,而自己就更快地占據主動。萬通靈當然也知道其中的要訣,所以凝寒劍逼近的時候,相應后退幾步,避開自己不利的局面。他盡量用長槍粘住凝寒劍的劍身,避免被削斷的結果。
      兩個人纏斗的時間越來越長,凝寒劍有些著急。這邊萬通靈也是焦急萬分,本來是要報仇雪恥的,結果半天也占不到一點便宜。
      而四位堂主站在那里,雖然沒有了兵器,但合四人的力量,還是可以威脅到黃一怪以及他保護的水晶棺的黃一怪也是站在那里干著急。
      纏斗的時間長了,凝寒劍實在是忍不住了,突然劍光暴起,寒光一閃,短劍削斷了萬通靈的長槍,連著握槍的右手。
      萬通靈哎呀一聲慘叫,剛才還揮舞的長槍斷為兩截,地上還有被削斷的手掌,緊緊握著半截銀槍。四大堂主趕緊上前攙扶,黃一怪將一包金槍藥粉扔了過去:“萬兄,對不住了。各位兄弟,趕緊敷上藥粉,后會有期了。”
      萬通靈臉色慘白,敷上藥粉,因為劍實在太快,敷藥的時間也快,所以短時間內,在血才流出的時候便止住了,對身體傷害要好許多。他咬牙忍住了哼哼的聲音,牙齒卻恨得咯吱咯吱直響。怨恨的眼神,像一支支毒箭,射向凝寒劍和黃一怪。四大堂主也知道今天是無法出氣了,攙扶著萬通靈悻悻地離開。
      “黃兄,這個梁子怕是永遠難以解開了。”凝寒劍望著萬壽山莊的一行人離去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氣。
      “凝寒姑娘,你也不要自責了。萬通靈那小子,還真沒看出來,原來是這么小家子氣。什么奶奶的名門正派,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難怪司馬兄弟從不與這類人打交道!”黃一怪有些憤憤地說道。
      “黃兄,算了吧,我們趕路要緊。前面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我們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也不知道無憂妹妹那里怎么樣了,我們在這里吃點苦,到也是沒什么的,就怕她那里出什么差池。”
      黃一怪點點頭,“也是,我們趕緊上路,免得夜長夢多。這樣,你直接前去聯系無憂姑娘,我帶著馬車往吳江方向,到了吳江再從水路與你們匯合。”
      “也好,你一個人路上小心了,必要的時候將這個藏起來,一來斷了他們的猜疑,二來你也可以輕身趕路了。”凝寒劍關切地說。
      “你也小心,這次的梁子可是結大了。后面的路,顯然還要不好走的。”黃一怪對著凝寒劍一抱拳,“凝寒姑娘,路上保重。”
      凝寒劍也抱拳告別,“黃兄,保重。盡快來湖州匯合,免得大家記掛!”
      黃一怪趕著馬車,揚起一路灰塵,轉道向吳江方向行去。
      凝寒劍也打起精神,騎上馬,抽了一鞭,向著湖州的方向疾馳。
      慘淡的太陽,沒有一點光彩,懶懶洋洋般地,斜靠在遠遠的山頂。寒冬的日子,空氣冷的徹骨。空曠的原野,只聽到得得的馬蹄的聲音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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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30 12:50 · 97次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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