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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已經很老，像個老態龍鐘的老人，一站就是三十多年，把自己深深地陷進泥土里。老屋的確很老了，在鄉間顯得很憔悴、很破舊！

　　老屋的窗口，那是我小時的眼睛。每次下過雨，天空一片清新，我爬在老屋的窗口望著遠方。那山似乎離我很近，我仿佛看到了山路，明明的像一條絲綢帶子，系在深藍色的山體上。山體，高低起伏，美得讓人心動。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心也隨之一高一低的起伏。五、六歲的我，在這個時候，就很乖、很聽話。而且，腦袋出奇的機靈，想象著那山下有清澈的河水，河岸邊有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上坐著一位神仙。因為，我聽老人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山里面住著神仙！

　　天空飄來幾片白云，我總以為那是神仙離開時，留下的。山，在我心里很神秘。總想著，有一天長大了，要去山里。于是，就盼望著快點長大！

　　上了大學，偶爾又一次想起了童年，就爬上樓去尋找童年的眼睛。天也剛好下過雨，空氣很清新，鳥兒快樂的飛來飛去。都說雨后的晴天最美，的確不假？我透過窗，向外看去，模模糊糊，天似乎陰沉沉的。原來，玻璃上早已爬滿了歲月積淀的灰塵，還吊了許多蜘蛛網，在微風中飄著。我有些失望，自從姐姐出嫁，哥哥成家，父母年邁，又為生活所累，再也沒有力氣去收拾那些塵埃了。我草草的收拾了一下，慶幸山也還能看得到，只是有點模糊，再也找不到白絲綢般的山路了。老屋的確很老了，眼睛都老花了！

　　老屋的樓梯沒有扶欄，年老的父母親上下很不方便，于是，就很少上樓。樓上堆滿了歲月的塵埃，到處彌漫著塵土的香味。讓人驚奇的是，居然有燕子和蜂兒飛來飛去，仔細一查尋，房屋的椽上吊著一只碗口大的蜂窩。不遠處的墻角，雛燕在清脆的叫著。啊！這些可愛的小精靈，不知何時也搬遷居住到了我家老屋。而且，燕子和蜂兒居然做了鄰居了！一家子在墻角呢喃，一家子在屋檐下嗡嗡......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么？我不去驚擾它們，放棄大掃除的念頭，悄悄的下了樓！

　　老屋的屋頂是青瓦，長了枯草和青苔，雨一洗，泛著翡翠一樣的光。青苔是歲月一點一滴的寫下來的，我想，鳥兒們該會在那上面留下一些爪印吧！鳥兒會把屋頂當成一片綠色的小草地嗎？會的，鳥兒飛困了，會在哪兒歇歇腳！或許，會在哪兒做游戲！所以，就留下了一些小小的爪印！

　　枯草在風中寂寞的搖晃著，她們也曾青綠過，不知是哪一只鳥兒，或者是哪一陣風，將秋天成熟的種子送到了屋頂，于是，它就在哪兒生根發芽了！長大后，站在風中望著遠方的風景，在風中梳理著自己的長發。只是有一天，她累了，她站的太高了，遠處的風景，永遠在遠處！她渴望“葉落歸根”，回到土地里，等她把自己的兒女送走，自己卻枯萎了！

　　老屋后，距離老屋一米遠處，有一棵皂莢樹，長的很茂盛。不知那年那月，皂莢樹的樹干向南傾斜，把屋頂的幾片瓦都蹭掉了。站遠了看去，皂莢樹依靠著老屋，給人很親密的感覺。樹冠遮住了半個老屋，似乎要給老屋遮風擋雨，老屋和皂莢樹就這樣很別致的相互依靠著，成了家人眼里最美的風景，如同兩個耄耋老人站在夕陽里！

　　聽父親說，皂莢樹已經長了五十多年了。皂莢樹由于在老屋后面，陽光照不到，天一下雨，樹干上就爬滿了青苔。綠油油的，像給老屋穿上了綠衫。樹冠是稠密的綠葉和沒有成熟的綠皂角。所以，看上去通體的綠，像在綠色的油漆里泡過一樣，又像是一把綠如意。母親說，這是吉祥的象征，到了夏季，樹上掛滿了綠皂角，沉甸甸的，把樹枝拖得很低，皂莢樹負擔很重，老屋就讓她依靠著，皂莢樹心里很踏實，很溫馨，很安全。遠遠地望去，像給老屋掛上了綠珊瑚簾子，好看極了。下雨的時候，皂莢樹像給老屋撐了一把油紙傘。不知那年那月，她們就這樣成了一對戀人，相依在風雨中！

　　記得小時候，每次上學，母親把我送到村口，我都要回頭望一望老屋。老屋窗口就像一雙眼睛，目送著我走遠。我心里很踏實，很溫暖。那是一雙慈善的眼睛，有叮嚀，有囑托；那是一雙銳利的眼睛，有告誡，有盼望；那更是一雙期待的眼睛。后來，我走得愈來愈遠，老屋就成了我心靈深處，親情的呼喚！

　　大學畢業，考慮到在城市找工作競爭的激烈，和多方面的綜合因素。我選擇了當一名志愿者，選擇走進大山去支教。我見到了高山，山下真的有清澈的河水，河岸邊真的有很大很大的石頭。但是，沒有找到神仙，只有美麗的傳說、神仙的石雕和薄霧籠罩的神仙洞。

　　秦巴山區就在家鄉的南邊，這應該就是我小時候爬在窗口看到的山。山巒起伏，這就是我的記憶，我印在心里的那座山，***夜思念的水。當我站在山巔，放目遠眺，尋找北方，我的家鄉，我似乎能看到老屋和皂莢樹相擁著站在夕陽里。老屋窗口，那個懵懂的孩子，總愛在雨后，望著遠方的山發呆，遐想。我的心中似乎傳來了聲音：“我看到了我站在山巔吆！”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的童年的深藍色的山，像一片藍色的海洋，在我的眼睛里，翻滾著。耳邊傳來清脆的鳥鳴聲，我問自己，那是海的聲音嗎！看看已近黃昏，我踩著堅硬的海浪向山下匆匆的走去，身后的夕陽，正在山巔燃燒！

　　山里的孩子很淳樸，腦袋瓜里裝了很多幻想，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愿望，考上大學，走進城市。我突然就想，自己的家鄉，為什么總被我們拋在腦后？夜深人靜的時候，月光翻過窗跳進我的眼睛，聽著潺潺的流水聲，我想起了老屋，想起了遠方的爹娘。酸澀的淚水打濕了枕頭，打濕了書本。醒來的時候，我什么也不記得了？

　　我在山村待了三年，離開的時候，心隱隱的作痛，舍不得那山、那水、那群孩子！但卻又無法在這里待一輩子。一個人收拾好東西，打算悄悄的離開。我坐在冷冷的月光下，潸然淚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就這樣，我和山結束了兩年的緣分！

　　當我回到家鄉，站在村口，我驚呆了。家鄉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實，母親已經在電話里給我說過好多次了。但我還是驚嘆，高興中卻帶了幾分酸澀。山里我是不去想了，校領導會幫我安排好孩子的功課的。我只是感傷，家家都蓋起了小洋樓，生我養我的老屋，像個矮瘦的老人，站在村口，再也看不見了！多希望，老屋會用它的眼睛看著我啊！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有些惆悵、有些悲傷！

　　老屋老了，不時傳來父親的咳嗽聲；老屋老了，不時傳來母親的嘮叨聲；老屋老了，燕子不再回巢，蜂兒也不再回巢；老屋老了，貼滿了歲月的蛛網和皺紋；老屋老了，深深地陷進泥土里，像生了根；老屋老了，皂莢樹也老了，彼此攙扶著，彼此做了對方的拐杖！

　　黯淡的燈光下，傳來蒼老的笑聲。老屋還在不停地老，而我明天又要走了！母親嘮叨著為我裝點行李；父親咳嗽著為我叮嚀了幾句！天空一顆流星劃過！我的眼睛濕潤了，記憶里是惆悵的山，記憶里是寂靜的水！

　　第二天，老屋抽著煙卷，送我走出了家門。走到村口，我不敢回眸望去。我希望老屋看著我一點一點的走遠！走遠！

　　 2012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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