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來得很快,才八點不到就已經(jīng)黑盡了。祥子今天下班比平時晚了一些。一個人走在路上,四周靜悄悄的,天下起了霧,寒氣陡升。祥子把羽絨服的拉鏈往上拉了拉,將頭縮進了領(lǐng)口。“這該死的冬天”,祥子咒罵著。想著家里那盞溫暖的燈,這下老婆孩子該等急了吧,熱氣騰騰的飯菜怕是早就端上桌子了,想到這些,祥子似乎覺得沒有先前這般冷了。
祥子的單位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下班要經(jīng)過一段空曠的水泥地,順著再往前走上兩百米左右就可以坐上回家的汽車了,祥子不由自主地甩開了步子。四周黑壓壓的,看不到一個人,前方公路上一盞昏黃的路燈穿過稀疏的樹葉,透過一縷微弱的光亮,水泥地兩旁的大樹像一個個小巨人,透露著詭異……
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陣狗的叫聲,一個白色的影子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這影子分明是朝著祥子而來,一邊小跑一邊咆哮著。從狗的叫聲可以聽出這是一只成年的野狗,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跑出來的。“不好!”祥子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止住了步子,一動也不敢動。在祥子的記憶里,這一生有兩次被狗咬的慘痛經(jīng)歷,那都發(fā)生在祥子小時候。一次是祥子還沒到上學(xué)年齡,但特想讀書,獨自一個人趴在鄉(xiāng)小學(xué)外的窗子看小學(xué)生上課的時候,突然從后面跑來一只狗。祥子正聚精會神的趴在窗戶上學(xué)識字,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危險就在身后,結(jié)果被毫不留情地在小腿上咬了一口。當(dāng)時只聽得一聲慘叫,嚇得屋內(nèi)老師學(xué)生都爭相跑出來看究竟。那時候人命特賤,也沒有聽說過被狗咬了要打狂犬疫苗針的。在一大群人圍觀中,祥子一邊流著鼻涕一邊抹著眼淚,紅著臉一瘸一拐的走回家。還有一次是在和小朋友玩耍時,一條大黃狗從旁邊竄出來,祥子嚇得小臉煞白,扭頭撒腿就跑,拼了命的跑。大黃狗在后面拼了命的追,跑過兩條田坎,最終在右邊屁股蛋上留下了四顆犬牙印……有了這兩次慘痛經(jīng)歷,祥子對狗有一種天生的恐懼。后來聽老人們說,大概是祥子屬虎,招狗咬。所以祥子只要一看到狗就離得遠遠的。這年頭城市都養(yǎng)寵物狗了,很少看到野狗的。
野狗高聲吠著,越走越近,依稀可以看到四顆大大的犬牙,尖尖的,滲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光。猙獰的狗臉,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高高的豎了起來。“完了!”祥子知道,這是野狗準(zhǔn)備采取進攻了。“滾!”祥子厲喝著,聲音有一絲顫抖和膽怯,小腿和屁股蛋上曾被狗咬過的部位好像又再次隱隱作痛起來。祥子感覺背上出了些許冷汗,臉也漲得紅紅的,一人一狗就這樣隔著幾米的距離僵持著。
祥子環(huán)顧了下四周,水泥地上光禿禿的,看不到一塊磚頭,甚至石子、土坷垃都沒有一塊。“***,今晚怕是逃不過了!”野狗看見祥子彎腰,以為祥子要拿石頭扔它,叫得更是厲害,但卻不敢再往前了,只是一邊咆哮著,一邊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祥子。祥子被泛著微許綠光的狗眼看得心里直發(fā)毛,“這狗東西,今晚若是被它咬上幾口,怕是要花上不少銀子哩。”祥子計算著,按他一百三十多斤的體格來算,估計打狂犬疫苗針可得花上至少兩千塊錢吧,最最關(guān)鍵的是黑夜里,根本就不知道眼前這惡狗的主人是誰,找誰賠錢去?到頭來上醫(yī)院還得自己掏腰包,不但要花上不少錢,第二天準(zhǔn)不能工作了,就算是單位讓休息,可自己干的是計件工作。要休息就不能工作,不能工作就完成不了計件,也就拿不到工錢。祥子家剛買了新房,按揭的。祥子攢了一輩子錢才勉強付了首付,每個月得還兩千左右的房貸。祥子工資就只有四千多塊錢,除了還貸,剩下的就只能用于生活開支。祥子的老婆沒有工作,孩子正好念小學(xué),快畢業(yè)了,合計著攢點錢讓孩子上個好一點的中學(xué)。每個月都靠祥子那點微弱的工資,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若是被這惡狗咬傷,這一休息,那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啊!真不知道這日子該怎么過了?想到這里,祥子臉上滲出了汗水,頭上青筋都鼓了起來,也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畜生。
野狗見祥子沒了動靜,仿佛知道祥子拿它無轍,在原地跳躍著,做出躍躍欲撲狀,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祥子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頭上的青筋愈發(fā)突出了,祥子知道,此刻他不能轉(zhuǎn)身跑,否則兒時的悲劇又得重新上演了。正在這時,他碰到了包里硬邦邦的東西。“手機”,祥子頓時清醒了一下,聽老人說過,狗這東西就像狼,怕光哩。祥子立刻從衣服兜里掏出了手機,摁開了電源鍵,手機發(fā)出微弱的亮光,在這漆黑的夜里卻是分外明顯。野狗突然止住了身子,在原地怔怔的看著祥子手里的玩意兒,嘴里依舊叫著,聲音顯得越來越弱,最后不甘心的轉(zhuǎn)身跑掉了,消失在身后的樹林中。祥子絲毫不敢大意,一邊小心翼翼向前挪動著步子,一邊繼續(xù)用手機在身后照著,確信身后野狗再也沒有追來,祥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大踏步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