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父親打來電話,說放假了,叫我回家照料二老幾天,到過年邊回去。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很爽快地答應了他。臘月十九,數九寒天,我匆忙趕回了家,與父母相聚了九天。而今年回家有別于去年,因為父親前陣子在我這里小住了幾日,故由此想到《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
父親今年八十有九,又比去年老了些許。父親平常不喜歡來我這里,即使來了,也是當日來當日離開,再回到屬于自己的小屋。因為他覺得待在我這里很無聊,就像坐牢一樣,簡直無聊透了。沒有人和他說話聊天,沒有地方也沒有人可以和他玩。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掙錢的掙錢……各自忙東西,誰有多少閑功夫和老頭子們聊呀!小城里的人盡管門靠門住在一起,卻“老死不相往來”,不像鄉下,沒事的話,可以走東家串西家的拉呱打發日子。
父親這次之所以來我這里,小住幾天,主要是母親來我家已經數月,父親有些想念自己的老伴,更是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兒子如何對待母親的,想真實的體驗一下兒子所作所為,親眼所見兒子是真情,還是虛意?我猜的出,父親心里或許是這樣想的,可是嘴里不說。
其實在這段時間,父親和我在一起,他還是挺開心的。一日三餐,我都為父母親奉上可口的飯菜,親自送至二老的手上,看著父母各自吃完自己的一份,然后為他們倒上開水,看他們喝完,我才放心的離開。父親每餐飯食之很香,他雖然年老了,但他的牙口很好。人說“牙好,胃口就好,吃飯慢慢香”,不像我年紀不大,牙齒竟然不如父親齊整,下崗的很多。父親一輩子都不興刷牙,可他的牙齒卻很厲害,只要是硬一些的食物,他都能嚼得動,豪不費力氣。我做兒子的在這點上倒不及父親,還每天講究個衛生早刷牙晚刷牙,卻把牙刷下崗了許多。真叫我郁悶難受!
這段時間,我更是不敢怠慢了自己的父母。平時上班,我盡可能為他們想的周全些,為二老準備些“餅干”蛋糕”之類的零食,擱在他們的身邊,供他們享用。下班回來后,我得抽些時間和父親說說話,東家長里家短的,村子里的人和事都得隨便說些,更多的是拉拉家常。父親不識字,是個大老粗,說政事父子倆是斷然說不到一起,沒有多少共同的語言,總是默默無語的相守在一起;父親只是一口一口的盡管吸他的香煙,喝他的茶。抽煙則是他一生的嗜好,除了抽煙便就是喝茶。我甚至在這個時候,只是一個人想著自己的心思,一個人在父親不知道的時候抹著苦澀的眼淚,有時候我心里特別難受,常常會埋怨上天的不公平,為什么我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大哥早早去世,三弟散手人寰,留下我和四第。如今父母親的事都得有我來操心,不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都得攤上我,誰叫我是他的兒子呀,還是最有“出息”的一個兒子?!父親抽煙、喝茶,他心里想著什么,我一時琢磨不透,可他要是有事了,他就轉彎抹角說出來,讓我替他分擔。我不得不做——那是一種責任,或許是人們所說的“孝心”。有時人家說我是個“大孝子”,可我斷然不敢接受這樣的榮耀,我覺得是孝子的話,到蓋棺的時候才能作定論,時下作論也許過早了些。
父親每每生病,我是必去不可的。去年父親一場病,小老四的一個電話,“老二!父親身體不舒服啦!要上醫院。”“哦!我知道了。”我放下電話,收拾行李,帶上票票,急忙趕車。回到父親家,簡單詢問情況,租了輛車,把父親送去鎮醫院檢查看醫生,折騰了一陣子。好在父親沒有多大問題,心里稍許安穩些。住上一夜,小心侍候,第二天便打道回府,要上班啦!有的時候,我很想多花些時間陪陪自己的父母,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不得不狠狠心與父親做短暫的,甚至長時間的告別。我知道父親很理解兒子的苦衷……事不由人啦!
這次父親是他病愈后來我處小住的日子。我根本沒想到父親要來我這里,事先也沒來個電話,他在背地里搞了個突然“襲擊”。父親來的那天是個大清早,搭了我家侄兒的便車來的,出乎我的意料。那天早晨我剛剛起床,走到窗前,朝樓下隨意的望了一下,卻發覺父親站在我的樓下,我甚是驚奇。我急忙下樓與父親招呼,埋怨父親怎么不來個電話。父親沒有言語,朝我瞧了瞧,想說卻沒有說,就跟隨我進了家,直奔母親的床邊。我又是高興又是不高興,我不知道說些什么,因為在我見到父親的時候,他早已不再擁有健康的體魄了,早已不再那么強壯了,他的樣子已經告訴我:他已經大不如從前了,腿腳疼的厲害,眼睛模糊的看不清東西。父親畢竟年歲已高,萬一出個差錯,我心里愧疚。
幾天下來,父親很不習慣了。他說:他要回家了。我讓他再住些日子,他愣是不肯,決意要回。我想:父親回家就讓他回吧,回家心情也好,有老人們和他聊天胡侃。我給他買了條香煙和一斤“炒青”茶葉給他帶上。香煙和茶葉是父親唯一的嗜好,我做兒子的也一定滿足父親。父親嘴里雖然推脫說家里有,不要帶了,可是他心里很是高興,我太了解父親了。母親聽說父親要回家,母親也待不住了,和父親吵著要回去。父親很不情愿帶母親走,因為父親照應不了母親,母親她不能自理,樣樣都得依靠人。我極力勸說母親再多住些日子,待我放假了再送母親回老家。母親愣是不同意,還像小孩似的哭了起來,和父親說著使我摸不著頭腦的話,非得堅持要回自己的小屋。母親那句“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土窩”給我酸楚的刺痛。父親說服不了母親,我更是說服不了。無可奈何,只能隨他們去,以后再作打算吧!
侄兒的車子來了,停在樓下。父親自己艱難的挪著疼痛的左腿,坐進車里,我將母親攙扶進車,然后一一把母親的行李送上車,和父親招呼。此刻,父親是老淚縱橫,用手不時地擦拭著自己的眼睛,我看的出父親的心里是很難受的。母親此時此刻反而顯得十分的平靜。
車子開了,父親與我揮了揮手,沒有一句話語。我目送車子離開,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我的“不仁”、“不孝”,還是父親的不滿意、不情愿……我一時難以說清。我不知道父親對我的感情,我只知道所有的父親都是這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他們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我也是做父親的人了,凡是遇到麻煩的事或不順心的事,寧可自己扛著,承受著太多的思想負擔,也不讓別人知道。大凡我所經歷的一起事情已經足以證明了這一點。這或許是我們男人共同的悲哀吧!
如今,我的父親又回到了幾十年住居的小屋,他依然擔負起照料母親的重任,或許他有一個心愿:就是每一天能和他享受一輩子人相聚在一起,不分開,哪怕是短暫的美好時光,他即使累但也覺得幸福,即使生活再苦,他也覺得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