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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行清泉 發表時間:2022-11-17 13:42:24
評論:2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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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一篇精彩的回憶錄,這篇文章的時間溯源太長了。但是我們在文章中看到了一個偉岸的身影,這位在解放前謀生的父親看上去著實平淡無奇,但是卻有和經歷著驚心動魄的歷史和年代感。一個片段接著一個片段的上演,令讀者不斷的尋味和深入解析。人文歷史非常豐富,一篇精彩之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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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雖然離開我們已將近二十年了,但他的身影卻還時常出現在我的夢里,這讓我每次從夢中醒來時,都頗感欣慰和滿足。我應該寫一點關于父親的文字了,不能讓歲月的塵埃模糊了我們對父親的記憶。 我家祖居天津東面附近的一個小鎮上,解放前鎮上的人大多都以做小買賣謀生。父親生于一九一七年,我是他最小的兒子。父親去世時,我還不滿三十二周歲,所以,父親年輕時的故事,我不是很清楚,只記得有兩件事情,早些年常被老人們說起。 一件事是父親曾跳進深水中救起過一個因去別人家偷花,不慎落水的男孩兒,這個男孩兒是一位烈士的遺孤。后來他成了父親的義子,長大后當了名人民警察。 另一件事就頗具戲劇色彩了,聽后總會讓人浮想聯翩。大概是一九四三年的秋天,當時父親正和他的合伙人劉叔在天津城里跑運輸,一天有人找到父親,要讓父親幫他們把一批槍支彈藥運出天津城,送給城外的八路軍,當然是有酬金的。當時父親沒有過多考慮,也沒有和劉叔商量,便答應了對方。不知父親當年咋那么大的膽量,居然這種事也敢干!
父親辦事很干脆,當天下午,他就叫來了劉叔立刻行動起來。他倆先把那批貨藏進了一駕裝滿布匹兒的馬車里,然后又把馬車捆綁的非常牢后。稍微穩定了一下緊張的情緒,便心一橫就出發了。由劉叔趕車,父親押車,直接就朝著城外的方向奔去。那天也不知道父親是從哪弄來了套行頭,穿得很唬人。他身著長袍,頭戴禮帽,鼻子上還架了一副金絲眼鏡。與劉叔一起,看上去就像主仆二人。 當他們準備經過出城的關卡時,看到關卡由十多個荷槍實彈的偽軍把守著,一個個威風凜凜、神氣十足。其中那個偽軍頭目是一個長著滿臉橫肉的大塊頭,對過關卡的行人黑虎著臉、大呼小叫、張牙舞爪,一副責任重大,恪盡職守的架勢。父親他們的馬車在關卡前剛一停穩,大塊頭就親自走上前來檢查,他瞪著雙獵犬般的眼睛,圍著馬車轉了一圈,好像嗅到了什么。然后二話不說,就要讓父親他們把貨全部卸車例行檢查。一看這陣勢,沒想到平時喜歡揚風奓毛,說話又呱呱叫的劉叔,登時就被嚇堆了,只見他小臉煞白,渾身跟篩糠一樣抖個不停,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腦瓜門兒上冒了出來,僵硬的舌頭已經說不出半個字。他這么一不給力,立馬引起了大塊頭的懷疑:“你這是怎么回事?趕快卸車!” 就在這危急時刻,影視劇中經常采用的橋段出現了,父親連忙湊上前去,給那大塊頭點根煙:“老總,我這伙計第一次進城,沒出息嘴饞,剛才涼風冷氣地吃了幾個粘炸糕,傷著胃了”。然后又從袖口里掏出了一個裹得不太嚴實的紙包,把露出紙幣的一面朝大塊頭的眼前晃了一下,便利搜地把紙包塞進了他的衣兜里:“老總,給弟兄們買點兒酒喝,天都這么晚了,請你行個方便吧,你看把我這伙計胃疼的?!?nbsp; 那大塊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連忙左右看看,一只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兜口。他又斜眼瞅了一眼劉叔,面帶笑容地逗貧了一句:“耳朵眼炸糕好吃嗎?”便手一揮說了聲:“走吧。”
父親一邊連聲說:“好,謝謝,謝謝!”一邊快速地把他這位豬一樣的隊友劉叔,連扶帶抱地推上馬車。馬車剛離開關卡不遠,驚魂初定,早已尿濕了褲子的劉叔還舍命不舍財地哆嗦著嘴唇,帶著哭腔埋怨道:“你可真夠大方的,這下可賠大發了,你那是裹了多少錢呢,啥時候才能掙回來呀?可坑死我了!” 父親看著劉叔這副德性,也不好再讓他鬧心了,一邊催他趕快點兒,一邊哈哈大笑著說:“你真拿我當冤大頭呵?我咋會便宜了這幫狗腿子呢!剛才那包錢只有浮頭那張是真錢,底下裹得都是包貨紙。” 劉叔一聽這話,立刻緩過勁兒來,叫了一聲:“真的!你真敢耍大膽兒,這也太懸了!我說你哪來這么多的錢呢?剛才真把我嚇壞了,心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看我現在心里還突突呢。以后這種刀尖上舔血的活咱可不要再干了!你呀,做事向來都是小家雀吃黃豆不問屁眼兒,先吞下去再說?!?nbsp; 說完,只見重振雄風的劉叔,瀟灑地手腕兒一抖,“啪、啪、啪”連甩三鞭子,隨著一陣清脆的馬踢聲,那馬車飛也似是地奔向遠方。
我曾經問過父親,當時為啥穿得那么齊整?父親告訴我說:“話是攔龍虎,衣裳是瘆人毛,錢是英雄膽。和現在一樣,與人打交道這三條很重要。當年那些狗仗人勢的皇協軍都勢力得很,看你衣著不俗,氣度不凡,從心里就會先敬你三分,這樣溝通起來會容易些。你以為過那關卡是鬧著玩呢,那可不是演戲,那可是把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各方面都得提前考慮周全,啥招數都得用,哪怕有一點閃失就都得玩完!” 等到我記事以后,父親已經早就在縣城里的食品公司工作了。父親每月休假回家時,總是拎個用了多年的手提的大皮包,皮包里也總是少不了為我買的“好東西”,什么“蜜三刀”、“牛舌餅”、蜜麻花,以及伊拉克蜜棗,等等。每次拉開皮包拉鏈的那一刻,我都會覺得特別激動,從皮包里散發出來的香味,讓我陶醉,以至于在我眼里,那個大皮包仿佛就是我的一個知心朋友,非常善解人意。。經過多年以后,我才發現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國大地上,人們出行攜帶的皮包基本都是這個款式,只不過根據皮包產地的不同,上面印制的圖案也各有不同罷了,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父親的那個皮包上印制的圖案是天津的老地標勸業場。也不知道那個曾經帶給我童年許多難忘時光的大皮包現在何處。 父親直到一九八一年六十四歲的時候,才在家人的勸說下,很不情愿地從單位辦理了退休手續。母親常說父親下生以來就是受累的命,是個閑不住的人。父親退休時,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初期,市場經濟也逐漸地活躍起來了,父親仿佛又找到了年輕時的感覺,他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又不辭辛苦,滿懷激情地干起各種小買賣來。父親在退休后的十多年中收過廢品、做過醬貨、倒動過山羊、賣過蝦皮。特別令人稱道的是,每年臨近春節的幾天里,他都能瞅準商機,搞到一些節日熱銷的,類如月亮牌兒這樣的小商品,賺點兒快錢。父親管這叫作“搶年爆兒”。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大街上的錢都沒腳面。而一直跟隨他的交通工具,僅是七十年代求人用鋼管攢起的一輛那種比較笨重的自行車,俗稱“鐵驢”。無論春夏秋冬,還是酷暑嚴寒,父親就是騎著這輛“鐵驢”把他的商品拖進拖出。直到他七十幾歲時,還能跨上“鐵驢”輕松地騎行百里。 有一次在城里工作的二姐休假回家,下車后路過老家的市場時,正遇父親在那忙著賣蝦皮,看樣子生意不錯,買的人很多,父親提著秤桿子一份接一份地秤著,都沒有發現早已站在面前的二姐。看著父親的臉,二姐嚇了一跳。只見父親左眼下方有一條像小孩嘴一樣翻翻著的大口子,周圍還殘留著沒有洗凈的血污。二姐見狀忙催著父親收好攤位,并帶他去了醫院。醫生在父親的臉上整整縫了二十七針。原來父親頭天晚上串門回家時,不小心一失腳被大門臺階絆倒了,把臉磕在了石階上,他沒把這當回事,也沒跟母親講,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去出攤兒賣貨了。 父親性格剛強,從不服老。家人們也被他硬朗的外表所蒙蔽,對他的身體健康狀況極少關注。父親雖然享受全額的公費醫療,但,自他退休以后,除了偶爾的感冒發燒,到藥店里拿點兒藥對付對付外,就連現如今許多中年人像零食一樣,兜里常備著的降壓藥都沒吃過一片兒。每到春節前夕,父親單位的領導,都要拎著水果來家里慰問,每次他們都會感嘆,父親一年到頭居然沒有報銷過一筆醫藥費。父親的匆匆離去,成了我們這些做子女的永遠不能釋懷的自責,和揮之不去的懊悔! 父親掙錢不容易,自己生活也比較節儉,但為人卻相當大氣。那些年,經常有一些親戚朋友和街坊鄰居在遇到經濟困難時,來家里借錢,有時父親也很作難,但他還是能幫就幫,盡其所能。父親常對我們說:“誰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想向別人伸手借錢,肯定是遇到難過去的坎兒了,人家能向我們開口,說明我們家還是個戶兒,也好說話。有能力幫幫別人,總比求別人強?!?br/> 我家共有兄弟姐妹五人,父親從沒有捅過我們一個手指頭,也沒有大聲呵斥過,他對我們的教育主要是是通過平時生活中點點滴滴的言傳身教。 記得那是我參加工作的幾年以后,一次過春節在家陪父親喝酒時,父親看似無意地當著全家人的面,突然沖著我冒出一句:“你們單位黨員開會也讓你參加呀?”他說話時,臉上還掠過一絲狡黠的微笑。 真讓人莫名其妙,人家黨員開會憑啥讓我參加?我連張入黨申請書都沒寫過。還好我當時的反應夠快,沒有傻乎乎地直接回答問話,我明白父親是想從側面了解我有沒有入黨,也是在提醒我工作要上進。我當時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嘁”了一聲沒有作答,不過回單位后,我還是立馬寫了份入黨申請書。 父親的廚藝很棒,他做的灌腸、熏雞、壓肘子、打瓜醬(一種涼菜),還有軟熬大鯽魚,等等,總是讓人饞涎欲滴、欲罷不能,現在就連想想那些美味都覺得是一種享受。每次兒女們回家團聚時,他都要親自下廚。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時,餐桌上只要哪個菜比較受大家的歡迎,他基本上就不動筷子了,而且是越勸他吃 ,他越不吃,他給大家的理由是不愛吃。雖然現在物質已經極大豐富了,父親的這個毛病還是被我的大姐不打折扣地繼承了下來。再說一個很好笑的事,父親經常是趁我吃得正嗨、筷子還在忙碌的時候,會故作認真地冷不丁向我提出質疑:“老五,記的你不愛吃這個菜呀?!焙Φ梦乙阉偷阶爝叺拿牢哆M退兩難。對付父親這句含義豐富的問話,我一般也只是稍作停頓,隨后口不對心地敷衍一句:“湊合吃吧。”從不做展開解釋,而且也從不主動地對哪道菜肴給予好評。 一生都在為生活忙碌的父親,也有許多愛好,他喜歡聽京劇,有時還跟著電視里哼兩句;他也喜歡看書,從小學徒和做買賣的他,雖然沒有機會念幾天書,但他卻能把《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兩本名著完整地讀完,還經常把書里的故事講給人們聽;再有就是他閑暇的時候,也喜歡摸兩把紙牌,有趣的是我們從來沒有從他嘴里聽說過輸錢,我們只能從他散牌后是否能帶回一些魚和肉,來推測他的戰果如何。 寫到這里,一股喜悅之情從心底涌起,我仿佛是又和父母在家鄉的老屋里進行了一次促膝長談,父親的形象在我的記憶里又被擦亮,那逝去的時光變得更加溫潤,關于父親的故事也變得觸手可及。 父親一生沒做過什么經天緯地的事情,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庶民百姓,也不會被更多的人知道和記住,但,正是由像他這樣千千萬萬的中國百姓身上,折射出來的人性的光輝,才是我們這個民族最本真、最美麗的底色。 2015 年 4 月 21 日 于鄭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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