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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破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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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云琦 發表時間:2021-06-11 22:2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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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情節跌宕起伏,文筆厚實,幾首小詩起到了很好的襯托和對氛圍的提升!構思很好,值得推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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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破套 作者:內蒙古·胡云琦 男孩在雪地上奔跑,欲飛男孩 收藏麥稈和冬鳥的羽毛 他要為疲憊的云朵寫一首歌謠 寫他故鄉的山嶺,風的線條 寫青松白樺、還有夏日盛開的野芍藥 近香草觀蝶、近碧岸投魚食代釣 每當炊煙裊裊,雁河滔滔 我愛的男孩、他好聽的歡笑 琮琤如夢中飛來青鳥,款款如日月奇妙 恢恢我心涌溫泉,夜夜讀燭光縈繞 ——山鶉日記 一 經過人工改道后的北河靠近下游居民區的水位越來越淺、越來越少;冬天越境的西伯利亞寒流一來就凍絕底了。原來橫穿冰河就能看到的那條通往平山流域的羊腸小道,現在已零散錯落地長出許多空心柳還有護河柳與水曲柳的幼苗,新開的大道是一條輸送河叉流向下游主河道的堤壩;距離與我所在的位置大概100米。相當于三個普通用電電線桿的標準間空。如果是晴天,徐北高喜歡站在他的冰場上用花樣冰刀刮開冰面上的霜雪;然后在潔凈的冰制鏡像里看看自己的微笑。那一年,我死在他懷里時;他還是個少年。等我幾經周折轉世,他已離開故鄉去了外省。多少個日夜魂不守舍的思念,多少難忘的情景糾結糾纏,遙想如無眠的秋湖,望眼欲穿...... 感謝蒼天,遲遲在延遲六年后的今天終于讓他回來了,遠看他背著相機氣派十足地走在曾經的鄉間小路與新筑的堤壩之間,面對當初這個無數次為我們解開套子的人。我激動的感慨一時間竟從情緒失控加劇到心臟狂跳、亂了分寸的謝意欲言又止、不知究竟應該怎樣上前感恩。 大雪太大了,許多年前;被高級人類稱作沙半雞的我們,也曾像現在一樣走著。我那時還小,初出江湖;并不知道還有人會涉足于弱肉強食的禽獸世界給我們下套。 其實,前面提到的沙半雞只是我們的諢號,我的真名叫斑翅山鶉,因為弱智、個頭小,體重半斤;所以,也有人出于蔑視和嘲笑把我們稱作“傻半斤”。哎——說一千、道一萬,歸根結底我們只不過就是一種很萌很呆的低級動物,鳥。至于叫什么,對于生命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快要墜崖的時候還有沒有人能拉你一把,重要的是在你跌入深谷之后也還有人不舍打撈...... 被解救那天的天空陰沉沉地出現了雪飄,一個瘦高個的中年男人身著一件粗白布套頭長袍;好像是在給已經死掉的晚秋與凜冽的初冬披麻戴孝。這個傻大個兒穿著一雙幾乎能裹住整個小腿的氈靴,手持一根五米有余的楊木長桿,在雪野中驅趕共有十九只野禽組成的一小群沙半雞,落在最后的我,在這群沙半雞里雞齡最小。飛行實習還不到半年,一口氣被傻大個追了幾里路;早已累得氣喘吁吁了。 “撲棱棱——撲棱棱——”,為了逃命;同伴們還在拼命地飛著,所有掙扎的終極目標都是為了擺脫傻大個兒的追攆,或者說是漫無目標。我們沒有神鷹那樣可以翱翔長空的矯健翅膀,稍經短距離的低飛就要落下來變成小跑。傻大個兒要把我們趕到靠近北河的草甸草原盡頭,他在那里埋設了專為捕捉我們的鐵絲套;這個壞人捕殺沙半雞很有技巧,他的套子是用采石場的電雷管導線制成的,制作套子首先要用明火燒掉導線外邊花花綠綠的包裝塑料,然后再在截好的導線一端擰出一個比火柴頭還小的圓環,將另一端通過這個圓環穿過去、一個套子就算做好了。下套時,只要根據我們逃跑時前傾的頭部與地面之間的實際距離把套子系牢,那就準能在我們在我們慌不擇路時把我們逮著。就像現在這樣,我們奔逃中的每一步;實際上都在接近此人的既定圈套。關于這個精心布下的局,許多連環套索都是提前在一根根木棍上固定好的,木棍要澆上冷水;與地表凍在一起,然后再覆蓋積雪,加以混淆。這種迷惑鶉心的惡作劇、老天爺給出的答案常常是非常奏效。 輕雪稀疏漸呈斂式時,空氣中尚有雪沫打著轉轉像螢火蟲一樣繚繞。忍不住的心跳好像快要咯血,因為大腦缺氧,呼吸困難的我頭暈目眩、翅膀失控地從空中掉下來;差點沒砸到一位少年的腳。完了,完了!這一次無疑又會被貪婪的人類逮個正著。我驚嚇到站立不穩左晃右搖,還好;他并沒有彎下腰立刻捕捉我。他只是滿懷好奇地蹲下來看我,任由我的姐妹兄弟在他前方飛遠,并不打擾。我瞇縫著眼,用左側的翅膀強撐住地,向后看;傻大個兒正揮舞著楊木長桿追攆過來。 “哎,你站起來。” ——傻大個兒追過來了,對著少年發飆。 “我站著還是坐著是我的人身自由,與你有什么關系?你管得著嗎?”少年沒好氣地回懟。這個少年,就是我前面說過的徐北高。 “哎——小雜種,我他媽的一看你就不像是什么好鳥。我明明看到一只傻半斤掉到這里了,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傻大個兒齜牙咧嘴,說話間抖擻著沾滿寒霜的眉毛。 “傻半斤又不是你家養的,我撿到了就是我的。” “哎、哎,你他媽的,你以為你是誰呀?老子趕了好幾里路、累的腰酸腿痛的就是為了捉到這只沙半雞,沒想到半路竟然殺出你這么一個程咬金?!鄙荡髠€兒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低下頭;一貓腰就像拎小雞那樣從鋪在雪地里的棉大衣上把那少年拎起來,隨手扔了出去。他一掀開那孩子的大衣,就發現了正在篩糠的我。 經過短暫時間的休息,兩眼直冒金星略有好轉的我一下子驚飛起來;傻大個兒一邊追攆,一邊揚起手中的長桿劈向我。就在他的斬獲大棒就要擊中我的頭部時,機智勇敢的少年徐北高突然從雪地里一躍而起,用力向前一撲、張開雙手夠向傻大個兒的左腳,雖然沒有抓牢,但是也實實在在地絆了傻大個兒一下;毫無防備的傻大個兒來不及平衡身體,瞬間前傾然后就在慣性作用下摔了個狗吃屎。這一跤摔得傻大個兒牙齦和鼻子都流出了血,疼痛難忍頓覺天旋地轉之間,愣是趴在地上半天沒能爬起來。 徐北高趁機拿起自己的大衣搭在肩上就跑。大概跑了三十多步,氣喘吁吁地回頭看了一下;發現傻大個兒還在后邊搖晃,再轉身,徐北高發現了沒能飛出多遠就又跌落在地的我,他來不及多想;一彎腰抓住了撲撲棱棱還要逃命的我,潦潦草草地包在大衣里,撒丫子就向家里跑。 二 冬雪飄飄,有奔赴的懷抱 美飛薄,卻不消減 重組的憧憬與豐盈的祥兆 一只小鳥,多想用它彩色的羽毛 溫暖凍土迎春的思考 讓瑟瑟的野草不再粗糙 夢、何時成真?花田妖嬈 天!請賜予我一次女孩的祈禱 就像一棵散發心香的北方樹 癡情地等愛,從不害怕天荒地老 ——山鶉日記 鳥比人類早熟很早。 早在徐北高救下我那天、我已經是羽族界一位春心萌動的少女了。懷揣滿滿的感恩情節忐忑地矚目他把我帶到家里捧在掌中欣賞時的自豪,他好像并沒有注意到我已經害羞得面孔發燒,因為激動和愛已發芽的小心臟怦怦亂跳;大難不死,從此還會被這樣一位心地善良的少年寵著,一想到這些我就感到自己僥幸,亂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趔趔趄趄地在他手上拍拍翅膀,想給他敬禮、想跳、想為他表演他不曾見過的鶉舞蹈??上в捎隗w力不支,站了幾次都沒能站好;太丟人了呀!這次一定要站起來,我一邊默默地埋怨自己,一邊掙扎著撲棱翅膀。不好,肚子里好像有什么東東要溜出腸道,想控制都來不及了,噗——一攤稀屎拉到了他的手上和袖子上。完了,恐怕要挨揍了;別打我,惴惴不安的我嚇得緊閉雙眼暗暗祈禱。 “喵——”聽到一聲貓叫好奇地睜開眼睛的我仔細地在他家西屋左顧右瞧,四下尋覓;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他們家的油漆實木地板上發現一只尾巴翹到天上的大貍貓。徐北高一見我睜開了眼睛,就急急忙忙地吆喝那只貓出去,然后把那件被我拉過屎的衣服脫掉;再去另一間屋子打來清水,給我擦擦屁股算是洗澡。晚飯時,徐北高把我獨自放在他們家西屋的火炕上出去了,又困又乏的我;實在等不到他回來,就開始睡覺。 “姥姥,我回到人間了。在一個被叫做外星的地方,我一邊幫助姥姥摘桃,一邊與姥姥閑聊?!?/p> “你這孩子呀,除了太任性、不聽話;其它哪樣都很好。你看你填寫的前往人間旅游觀光自愿書,填什么不好、為什么偏偏要填一只鳥?” “姥姥:這回您可是真的猜不到了,我從前為人的時候就一直羨慕小鳥;我曾經發誓,如果能有來生,我一定要做一只小鳥。再說了,做小鳥有什么不好?想去哪里就飛到哪里,要不是這一次我能托送成小鳥,怎么能見到我的丈夫高燈罩?” “原來生命的延續竟然如此奇妙,寶寶;快告訴姥姥,你去了什么地方?燈罩咋沒同你一起回來?他在另一個世界也叫高燈罩嗎?”姥姥一邊擦著眼鏡一邊問我。 那個地方叫做地球,燈罩在那里不叫燈罩了;他叫徐北高。有很多復制人和我們一樣,都在以進步的方式保存著各自返歸前的大腦。 “哦,可憐的孩子,姥姥知道了;你的大腦是以托送的方式快遞出去的。現在你以做夢的方式回來,可不能多說話,如果說的太多;就醒不了了?!?/p> 真的是實在太累了,昏昏沉沉中似乎感覺姥姥變成了一張剪紙,來來回回搖搖晃晃地在我眼前飄。 ——車禍、媽的,我好像想起來了;我飛起來之后被一副白色擔架抬著。說是要找一個地方進行解刨...... 再見了我心愛的賽車,再見了高燈罩,當我被通知可以離開時,我看見我被撞的亂七八糟的尸體正在變紅然并且開始燃燒。 再見了故鄉,再見了姥姥!不知道還要經過多少光年,我的另一具永不毀壞的肉體才能獲得重新制造、然后停止排號,通過官方證明找到我一直在外漂泊的大腦。 累,渾身酸痛酸痛的,漸漸有了知覺;再次醒來時,我發現了一個溫暖舒適的懷抱,我看見走出室外的徐北高后面跟著他的貓。 黑咕隆咚的路彎彎繞繞,幸好能有積雪的坐標??熳叩借F道時我們開始左轉,然后悄悄地從一排松木杖子的缺口鉆入一戶人家的院套,徐北高,我、還有貓。 屋里亮著燈,這戶人家的窗簾是一條磨出很多破洞的舊毯子,透過毯子破洞還有上了霜的雙層玻璃空隙,能夠看到屋內的人;又矮又胖的女主正在從廚房向里屋端菜,黑臉,長著鷹鉤鼻子的男人在喝酒,他的眉毛很長,一雙惡狠狠的眼睛十分嚇人地露出兇光。我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原來;他就是白天追趕我們的那個傻大個兒。等女主也坐下來吃飯時,徐北高帶著我和貓躡手躡腳地摸到他們家的入戶門斗里,一不小心絆了一跤,他急忙爬起來,帶上我們向回跑。 接下來的一覺睡得很香,白天的太陽出來時,徐北高帶著我再一次來到傻大個兒家時;大概已經上午九點了。大門上了鎖,鎖上有一層微霜,看來主人已經出去一段時間了。我們在門斗里看到很多被套子勒死的動物,有猞猁,雪兔、有狍子還有我的同類。徐北高在門斗的一個角落里發現很多細鋼絲,一看就知道是傻大個兒用來做套子用的。徐北高把那些鋼絲拿出來,帶著我鉆出木杖子缺口,最后在半路上將那些嗜血鋼絲丟掉。 禁獵之前,有關于滿天飛滿山跑的野生動物的茶余話題;對忙于解決溫飽的老百姓來說真的沒有什么重復必要。徐北高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們鎮上有一個傻大個兒會做炸子兒,還會下套。他的狩獵方式與槍擊版的射獵完全不同,更機智也更殘忍更粗暴。傻大個兒所下的套子,不但能套到獐狍,還能套到熊和馬鹿。這需要很強的觀察與識別能力,看腳印、看草葉的倒伏狀態,甚至看雪地里野生動物走過后留下的痕跡,就能知道是什么動物、大概經過的時間,以及還會不會返回。據此、只要傻大個兒下過套子,他就可以算出獵物被套住的大概時間。冬天就不用說了,因為內蒙古大興安嶺的冬季就是一個純天然的大號冷藏室。無論套到多少獵物,都不會腐爛壞掉,只要能拿回家,就可以隨時享用了。當然,如果遇到剛剛套住還在掙扎的獵物,傻大個兒就會立刻把它們的小命干掉......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我已經在徐北高家住到第二十五天了。有感于他對我的關照,我從未想過逃跑;漸漸地我們就成了好友,在相互陪伴方面積累起越來越強的彼此需要。一過元宵節,徐北高的寒假就要結束了,他的開學時間是3月1號。 這天,我依舊非常習慣性地蹲在徐北高的右肩上;跟著他任憑他挨家挨戶地向小伙伴們炫耀。 “喂——徐北高,你在哪里發現的斑翅山鶉呀?不如我們幾個再去那個地方找找?!币粋€外號叫小豁牙子的女孩在吵。 “好啊,好??!”其他的孩子異口同聲。 “哎——你們知不知道啊、大河套其實很冷的?如果大家一定要去,沒有棉帽與棉手套的人必須先回家去取帽子與手套?!毙毂备哒f。 “噢——去大河套嘍!去大河套嘍!” 三 雪的飛鏢,擊打在臉上開始燃燒 冬陽由一輪蔥花圓餅變成超級燈泡 有成長的憧憬,香草的味道 有溫情暖照和甜甜的微笑 多么好 當你擁有冬陽的擁抱 天、不會荒;地、不會老 你知不知道,我所喜歡的冬陽 其實是一群天真無邪的孩子,是徐北高 所以,我愿意把心,做成冬陽的鳥巢 ——斑翅山鶉 走出居民區,從林區重鎮最早的防洪堤壩下去;橫涉冰雪冬河,就踏上了傻大個兒經常追攆我們的荒野小道。 跟著徐北高死里逃生,然后又重新回到大自然的懷抱,我興奮的心情難以言表?;厝ズ?,一定要在日記中續寫:我仿佛聽到西風的號角,柳樹漆紅,在盼春中拱出銀灰色的柳毛毛;天空云低,看我為我的太陽表演飛行環繞。我一邊想一邊從徐北高的肩上飛起來,飛在孩子們的前方與他們賽跑。 到了野外,小伙伴們的興致一下子就從我的身上擴散開去,他們開始打雪仗,堆雪人、相互追逐著打鬧。大興安嶺的冬天,那可絕對是一臺純天然的凈化器,不但能夠洗肺;還能凈洗靈魂。汰除心中雜質。 沒人跟我玩了,一種亙古意義上的人禽區別使我受到冷落,當目光掠過蒼涼的空曠,我只能仰慕北山上的裸巖,凜凜在天光下頑強地孤傲。 “妹妹——妹妹——快來救我。” 就在我百無聊賴時。突然,從我左邊幾十步遠的地方傳來三哥的喊叫。大事不妙,一定是三哥落難了;要不然,他怎么會召喚我去救他?來不及告別徐北高,我就急匆匆地朝著三哥呼救的方向飛跑。 “山鶉,回來——回來!”我聽到徐北高在身后叫我,可是我不能停下,急于救助三哥的心火燒火燎。 距離老遠就看見三哥在地上撲騰,但是卻怎么也飛不起來;到了近前我才看到它腿上的鋼絲套,三哥越是掙扎、鋼絲套勒得就越緊,眼看皮開肉綻,疼得渾身哆嗦。三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我嚇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暈頭轉向地圍著三哥亂跑,不知如何是好。幸好這時在我身后一路追趕過來的徐北高及時趕到了,他和小伙伴們一起抓住了三哥,把鋼絲套從它腿上摘下來。 “哎——徐北高,這回你有兩只山鶉了。”小豁牙子一邊說一邊沖徐北高傻笑。 “拿好,別讓它跑了;這只山鶉的腿可能是斷了,回家讓我媽給它的傷口上些藥。”徐北高說完,直接把三哥交給豁牙子。 “你自己的鳥你自己怎么不拿?還讓人家幫你拿?”小豁牙子在埋怨徐北高。 “你沒看到這兒滿地都是山鶉套嗎?我要把這些套子全部破壞掉。今天幸虧咱們來得早,要是咱們不來;這只被套住的山鶉被傻大個兒看見了,就會拿回家吃掉?!?/p> “啊——知道了。徐北高,我們一起幫你破套。”小伙伴們七手八腳很快就把傻大個兒下的套子弄得亂七八糟,我大概數了一下,這一片雪地上,少說也有二百多個套子,都被大家給弄壞了;干得真好,接下來就算其它山鶉不小心踩到上面也不會被套到了。 “徐北高,咱們走吧。那個壞人來了?!庇腥嗽谔嵝研毂备?。 徐北高抬起頭逆光向西看,果然看到傻大個兒在很遠的地方向這邊跑。 “不好,看來這家伙已經發現我們了;他可愛打人了,別讓他給抓到,快跑?!?/p> 小伙伴們聽徐北高這么一說,掉頭就往家里跑。大家越過冰河,跑上堤壩、回頭看時,發現傻大個兒依舊揮著木棍在雪地里小跑,有幾只山鶉在他前面飛,看來傻大個兒還沒發現他被破壞的斑翅山鶉套。 “你們快看,他追趕的那些山鶉正在往我們破壞的套子那邊飛;看來今天他是白忙了,一個山鶉也套不到?!毙毂备哌呎f邊笑,小伙伴們也一起跟著笑。 “啊,鬧了半天;原來你們說的傻大個兒就是他呀!我認識他,他姓寒,他們家離我們家不遠,因為他常年裝病不上班四處下套,所以,我們家的鄰居都管他叫老病號......” ——自從徐北高救了三哥,他與傻大個兒就暗暗結下了仇。傻大個兒下套,徐北高破套;傻大個兒下多少套子,徐北高就破壞掉多少。 破套,其中也有我一份功勞。跟著徐北高,我很快就認識了山鶉套,破套之前,我主動幫助徐北高尋找。因為我平時飛得就比較低,所以,只要看到傻大個兒的鋼絲套、鋁絲套在陽光下閃耀,我就會在山鶉套與徐北高之間來回低飛環繞,并且用這種方法給他帶道;幫他盯梢。只要一發現傻大個兒,我就會向徐北高發出信號。由于我的參與,北河流域的斑翅山鶉再也沒被傻大個兒套到。氣的傻大個兒有好幾次想抓徐北高,就是抓不到。 徐北高開學時,三哥的腿傷愈合了,由于傷到了骨頭,一條腿廢了,走路一瘸一拐的。還好,總算保住了一條小命。 冬去春來,冰融雪消。開河,就意味著斑翅山鶉苦苦盼望的安全期即將來到。 三月,是斑翅山鶉的產卵季節;進入三月,所有渴望愛情的斑翅山鶉都會積極尋找自己的相好。三月,讓相互依賴、共御祁寒的集體生活方式漸漸動搖。進入三月,到了談婚論嫁的雌性山鶉會跟著自己心儀的斑翅山鶉一起修建愛情的暖巢。 在濱河濕地,一瘸一拐的三哥找到了一個小不點兒,算是我的三嫂。三哥帶著我飛出來時只說出去玩玩,反正徐北高上學了也不知道我們背著他到處亂跑。這下可好,三哥一見到小不點兒就黏上了;別看它瘸,一想到那種相歡踩背的事兒,就急的圍著三嫂咕咕叫。它們做*時一點兒都不背著我,幾番云雨過后;三嫂就開始以腳代鎬,在地上猛刨,笨手笨腳的三哥則在一旁給它叼草??戳藢⒔胄r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它們正在筑巢。 “三哥,天不早了;我們應該回去了。” “我不走了,要留下來照顧你三嫂。你自己回去吧,我在這里的事兒,不要讓徐北高知道。” “嗯——沒良心!要不是人家徐北高救你,你能不能活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憤憤不平地離開三哥三嫂。 河水濤濤,晚霞妖嬈;向著人類的家園回歸,任富含白顆粒的冷空氣昆蟲群般的掠影飛過我棕橙色的鬢角,小鎮早已煙云繚繞。斑翅山鶉屬于靜寂,而我屬于喧囂??磥?,智商相當于低能兒一樣的我,完全正常時并不知道自己也攜帶著人類大腦;但是對我來說,這一切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能在堤壩上看到徐北高等我的只影,我的心靈就會燃起溫暖的燭照。 四 固態水里的人物素描、有樹根的腳 有腰帶下邊裙擺的線條 如樹枝在刀光中變老,另一些刀 隨流沙忘掉,你知不知道 分子運動慣用凝固表白平行時空的奇妙 你愛的世界,正在你的指尖融化 像冰,裂開的微笑、落紅在飄 熄滅的燃燒化為灰燼 淚太少,不夠被湖泊擁抱 剩下的夢、延續蝶變,和飛行尋找 ——斑翅山鶉 禮拜天,徐北高不用去上學,今天他起的很早,首先用鐵鍬把懸掛在他們家屋檐上的檐冰敲掉,然后再把院子打掃干凈;快三月末了,十多米見方的菜園內還有一尺多厚的積雪,因為離種植蔬菜的季節還早,所以不必清掃。在這個林區普通人家老式房屋西側、有一條通往后院的小道,那條小道原來很寬,由于積儲并碼好了截成一尺多長木段的幾排柈子垛,致使通道變得狹窄。徐北高打掃衛生時,一只黃鼬躲在柈子夾空探頭探腦。嚇得我飛到有人字架的板夾泥房屋頂上亂叫,房門半開,主人在向外放煤煙,他們家的火墻排煙洞好像被煙灰賭住了,一生火做飯火爐就會冒煙。我的叫聲吸引來徐北高的貓,它總是習慣性地翹著尾巴;狐假虎威地在院子里裝傲;這只不正經的貓,最近總是在三更半夜對我動手動腳。如果我能說話,把這件事曝光給徐北高,那它肯定會羞愧的受不了。唉!這只臭不要臉亂搞兩性關系的貓、老大不小了、說出它的丑聞,我都替他害臊。前天凌晨,我迷迷糊糊地正在睡覺,突然感覺有一雙毛茸茸的爪子摟住了我的腰,很快,又從腰部移開勾住我的兩肩...... “誰呀?!”天還沒亮就不讓人睡覺。氣不打一處來的我正想喊叫,突然感覺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住了我的敏感穴道。 “啊——”我一聲尖叫,急忙躍起,一縱身跳起老高 “別喊,如果讓徐北高知道了,等白天他去上學,我掐死你。”那只賴貓眼睛都綠了,惡狠狠地恐嚇我。 “呸,不要臉!你以為你是誰呀?你又不是徐北高?!蔽胰滩蛔¢_罵了。 徐北高聽到我和貓的吵聲翻過身,睜大眼睛看了我們一眼;我誤以為救兵來了,高興的不得了。誰知他很快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我不要臉?你比我更不要臉!老鷂子放屁想的高,我老貓能看上你就不錯了,你是禽、我是獸;你想想我還差不多,怎么能想徐北高?人家可是高級動物,比咱們高不少。” “滾!亂倫狂、你要再敢騷擾我,老娘就喊徐北高。” “啊——我受不了了。賴貓聽到我的嘲諷開始跳到地上打滾,歇斯底里地亂嚎;并且在墻角撒尿......” 吃過早飯,徐北高依舊習慣性地帶著我出門;穿過幾條胡同,彎彎繞繞地來到傻大個兒家;開春時節,全鎮都在大搞愛國衛生運動,他們家后院那個因為附近鄰居傾倒垃圾而積攢起來的大冰包,不知什么時候已被鏟平了。原來可以鉆過去的漏洞被傻大個兒新釘了松木板皮,鉆不過去了。我們繞到前門,發現大門并未上鎖,一米多高的紅磚抹泥煙囪炊煙裊裊。原來遮擋窗戶的那條破線毯子不見了。 徐北高想帶著我離開,沿著馬路去往河套;可是我擔心傻大個兒還會經過大橋去河對岸下套。猶猶豫豫地不想離開,好幾天沒見到這個老東西了,也不知道他的葫蘆里到底裝的什么藥?我應該飛到他們家里找個機會聽聽他和他老婆的閑聊。打定主意,我就從徐北高的肩上飛起來;飛過兩米多高的板皮杖子,落到他們家屋角。和徐北高家差不多,傻大個兒家的房門也是半開著,煤煙味嗆人。經過一冬的積攢,看來他們家的火墻排煙通道也被灰塵堵住了。 “老婆子,吃完飯你趕緊出去賣狍肉;多攢些錢,我要買槍???、喀喀......”傻大個兒一邊和他老婆說話,一邊咳嗽吐痰。 “行啦啊你,買什么槍啊,滿大街扛個土炮,顯你有錢咋的?”他老婆想阻止他。 “頭發長、見識短;你個臭老娘們知道啥?咱這整天跑山、下套子的,萬一遇到幾只狼,沒有獵槍護身怎么行。” “你愛干啥就干啥,別跟我說;天老大,你地老二的。誰能管了你?吃、吃飯?。豢┛┛?,”傻大個兒的老婆在嗆嗽。 “吃完飯你先把火墻洞掏一掏,倒春寒這么冷,一大早上就開門往屋里放寒氣,誰不咳嗽!誰能受得了??!?/p> “你自己本來就齁巴,你不知道?”傻大個兒捏著一樽貓招手的瓷器酒壺把兒,一邊向牛眼珠子酒杯里倒酒一邊嗆他老婆。他盤腿坐在糊過牛皮紙的火炕上,眼望著他的小矮個兒老婆向木制炕桌上端菜。屋子里的煙這時候已經放的差不多啦。 傻大個兒家窗前有一排高不到一米、寬不到一尺的土臺;當時我正蹲在土臺上向里看。房間里的人說話時,徐北高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大門進了院子;他走到我身邊趴在土臺上隔著窗戶向里瞅瞅,然后抱起我向回走。 “小兔崽子,你膽兒肥了是不是?快說:跑到我家來干啥?我門斗里的鋼絲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我們快走到大門口時,傻大個兒不知道什么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我們身后摸上來了。他一伸手揪住了徐北高的大衣領子,向拎小雞那樣把他從地上提起來。唉!都是我的錯,一定是徐北高剛才找我時向屋內瞥了那一眼被傻大個兒發現了。 徐北高一看自己被傻大個兒抓住了,急忙一揚手,讓我從他懷里飛起來。傻大個兒不愧是個跑山的,反應可真快;他一看到我,右手把徐北高向后一拉,左手伸出大爪子在空中一揮,差點沒有捉住我,我嚇得尖叫著飛起來。 傻大個兒把徐北高拎到門口,一拳擊在他胸口上;兇神惡煞地說:破壞我的山鶉套,偷我的鋼絲;還敢往我家里跑。再來,老子把你小腿給打斷了,讓你爬著走;說完,重重地關上了大門。徐北高捂著胸口走到家,他從此記住了傻大個兒對他使用的邪惡黑手;這一拳可真重,疼得他蔫吧了好幾天??人?,發燒;吃了好幾天消炎藥。 徐北高受了內傷的這幾天,可恨的賴貓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連影子都看不到。徐北高上學時,我孤孤單單地留在家里,十分想念爸爸媽媽,想念兄弟姐妹和三哥三嫂,也不知道它們過得怎樣了,我多想飛回去看看它們呀?可是一想到徐北高對我這么好,幾次想走都沒走掉。 白天,站在徐北高家的三角架屋頂上向西瞭望,隱隱約約中能看到還未完全融化的冰河;西風吹拂著蒼茫的護河柳還有荒草。真抑郁,除了為徐北高和斑翅山鶉家族的健康祈禱,整日就是吃飯睡覺。 五 春風努力著、開磨能裁出嫩綠的剪刀 八點之前的晨霜仍用冬天的色調 草草為舊了的雜物裝裱 太陽一出來就會化掉,何必徒勞 可知蛋殼內部的溫度正在提高 柔軟悄悄,有了骨骼和行走的目標 在森林的腹地,種子伸出細細的觸角 一場潮,醞釀月光發芽的奇妙 像我們的來到讓母親陶醉于操勞 興安以鹿鳴回謝山泉的朗笑 ——山鶉日記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又荒廢去兩周,這天早上徐北高趴在被窩里;在寫過字的作業本背面畫了一個傻大個兒。那家伙的一記重拳,在徐北高的心里埋下了復仇的火苗。 第三周,徐北高的精神狀態已經明顯變好,雖然再也不能到傻大個兒家里去了;但是,他還會不定時地在傻大個兒家附近轉悠,向小伙伴打聽傻大個的近況,據在此之前告訴徐北高傻大個兒叫“老病號”的那個孩子說:老病號最近經常去南山,他在南山套了好幾只野兔;還用炸子兒炸死一只狼。 南山離徐北高家比較遠,距傻大個兒家近一些;只要過了鐵道穿過雁河逶迤的草甸草原,一般人用半個多小時就能走到山腳。對傻大個兒來說三十分鐘用不了,他走路比別人快;大概二十多分鐘就能走到。 四月下旬,倒春寒只在早晚與回暖過招。北河對岸有很多殘雪消融的地方都露出了雜草,下午一兩點鐘,徐北高帶著我經過大橋;來到我們破套時經常走過的那條小道。迎著充足的光照,他走的汗意滲涔,干脆摘下棉帽愜意悠然地吹起口哨;小道上濕泥粘腳,徐北高挑選路邊比較干凈的雪地走,他總是一跳一跳的,我站立不穩,只好跟在他后邊跑。等他站立不走,或者彎下腰用小樹枝往下刮粘在他鞋幫上的濕泥時,我才能飛到他的背上,然后在他肩頭站好。后來徐北高想了一個妙招,他把他的帽子帶系好,然后把帽子反過來放在雪地上,再把我放進去;我就有了一個特制的鳥巢,在帽子里被徐北高挎小包一樣挎著。走了大概有一里多路,徐北高的鞋面就濕了,當他感覺有些累時;野地里的風也開始吹得小柳樹不停地亂搖。徐北高感覺有點冷,他把我從帽兜子里放出來,重新將帽子帶好。我在徐北高的右肩上還沒站穩,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是一堆鳥毛;不會是哪只斑翅山鶉又被套住了吧?為了一看究竟,我展開翅膀向著那堆鳥毛飛去,一邊飛一邊用驚叫召喚徐北高。徐北高看到那團鳥毛也開始飛跑。 天啊!這哪是鳥毛?原來是一群小斑翅山鶉擠在一起睡懶覺。我很好奇地數了數,一共有十五只小鳥。從它們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還不到一個月,全身就已經長滿了抵御寒冷的保暖外衣一樣的羽毛。頭頂上長出了短縱行分布的棕黑色斑羽,翅膀上的飛羽雖然不如成鳥那樣艷麗,又短又??;但也全都像工筆繪畫那樣有條不紊地打好了原創初稿。多可愛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斑翅山鶉寶寶。你知道嗎?斑翅山鶉雛鳥可不像其它小鳥那樣,出生后還要趴在窩里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出巢。它們來到世上,只要被風吹干濕柔羽毛;就可以跟隨媽媽行走、撒嬌。徐北高見狀更是樂得手舞足蹈。他順勢蹲下,伸出右手;想要拿起一只小斑翅山鶉仔細瞧瞧。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與此同時,一陣熟悉的類似野鴨的叫聲破空而至。徐北高伸出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來,突然,從西邊十幾米遠的灌木叢下飛來一只宛如流彈般的大山鶉,翅膀拍動空氣的力度赫赫有聲。只見它一個俯沖橫劈過來直接將徐北高的右手撞開,由于用力過猛;那只大斑翅山鶉在結束這一系列動作之后重重地摔落到地上,它趔趄了一下,隨后又扭轉身體,“嘎嘎嘎嘎”地怪叫著狠狠地去啄徐北高。徐北高急忙向旁邊躲閃,這時;另有一只斑翅山鶉也粗暴地大叫著飛過來。與先前飛來的那只大鳥聯手對徐北高形成夾擊之勢。我一看局勢不妙,正想上前幫忙,為徐北高助陣;奇怪的是第二只大鳥飛過來之后并沒有襲擊徐北高,而是停在徐北高腳邊愣住了。 ——“三哥!我認出了那只大鳥,又驚又喜。再仔細一看剛才發瘋似地追鹐徐北高的那只大鳥,才發現原來竟是三嫂?!?/p> 三哥向我點點頭,然后一跛一拐地靠近徐北高;徐北高這時也認出了它,伸出手去以撫摸示意問好。我原來還很嫉妒地擔心三哥會賴在徐北高的懷里撒嬌。不料,士別三日的三哥這次卻很意外地躲開了。它只是圍著我們轉了兩圈,然后就和三嫂一起帶著它們的寶寶向遠處走去,越走越遠;眼看就要消失在雪地里了。 我不顧一切地追上去攔截,。“三哥,三嫂;求求你們,再和我玩一會兒吧!我在徐北高家一發呆就是一整天,實在太寂寞了。” “妹妹,別鬧;別嚇著孩子。”三哥在開導我。 “是呀,孩子們還??;不能讓它們過于親近人類,如果從小就開始對人類產生信賴,心不設防;萬一遇到壞人,想逃都逃不掉?!比┱f。 “好妹妹!我們走了,你回去吧;替我照顧好咱們的恩人徐北高。等孩子們長大了,我會飛回去看望你們?!?/p> 三哥接下去的話,我幾乎沒有聽清楚。心頭一熱,眼淚流出了眼角。天地模糊,白云旋轉,要不是徐北高及時抱住我,我很有可能會失控暈倒。 晚上回到家,徐北高的棉鞋和氈墊兒都濕透了。很明顯的一個表情就是睡不著,只見他吃過晚飯從廚房拿來一把菜刀,然后從裝在書包內的文具盒里拿出三個鉛筆頭。徐北高左手拿著鉛筆頭在實木炕檐上立牢,右手按住菜刀順著筆鉛和筆柄的縫隙向下鐓;一下就把鉛筆木柄劈開了。他從有鉛筆鉛的那截鉛筆上拿出鉛筆鉛,放在火炕上;再一貓腰,從地板上撿起白天從大河套帶回來的一截空心柳,按著比鉛筆短一半的長度在炕檐上用菜刀切好??招牧越凶隹招牧褪撬膶嵞緝刃闹睆綍裰褡幽菢恿粲幸粭l鉛筆鉛大小的通氣道。徐北高利用這個發現修舊利廢,他把鉛筆鉛沿著空心柳的圓孔穿進去,一支可以寫字的新鉛筆就算做好了;經過試用,抒寫能力與官方制作的鉛筆沒什么兩樣。而且隨著木質的風干固定方式也會越來越牢。 回顧這一天不同尋常的經歷,矛盾復雜的心情簡直無法言表;不知道應該是哭還是應該是笑。糟糕—— 斑翅山鶉每一窩小鳥都會有十幾只,最多能有二十一只;如果以如此驚人的繁殖能力發展,用不了幾年時間斑翅山鶉的種群就能遍布整個河套。遺憾的是隨著斑翅山鶉的繁衍,傻大個兒的捕殺范圍也在不斷擴大,他每一次遛套;都能斬獲到七八只斑翅山鶉。照這樣的獵捕數量計算,恐怕用不了幾年斑翅山鶉就要亡國了。 夢,做到一半;我好像感冒了。渾身發燒..... 六 門開著,打掃衛生的人擦亮炊具 室內的擺設雖不貴重 卻深受主人喜愛,因為普通而適用 愜意給光線和新鮮空氣敞開了通道 讓它們以生命的方式與心靈對話 如果出走的貓重返家中 窗明幾凈 感應,與另一個星球的世界平行 那里有等待呼喚的我,渴望蘇醒 如生命再次開始,獲得愛情 ——斑翅山鶉 迷迷糊糊地睜不開眼睛,身上好像壓了千斤磐石無法移動。 存在以夢幻的方式讓我看到原來的自己,神醫在發絲檔案館里分析出我的基因特征,然后用超重塑技術還原出一位窈窕美女,在一個水晶般透明的密閉大廳;還有很多和我一樣沒有大腦心臟跳動的身體,所有器官都來自后天克隆。只要我的大腦能夠完美的結束人間修行,我就可以離開那個透明藏館,踏上新的生命旅程??寺?,不同于復制;是另一個我通過基因演變方式的重生,相當于人類世界渴望的永生。 好難受,我怎么睜不開眼睛了?誰來幫幫我?半夢半醒之中,我知道自己魘在了。頭昏欲裂,欲叫無聲;焦急、驚恐;苦苦掙扎后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了。確切地說,應該是休克或者心臟偷停。 呼嚕、呼?!x天謝地,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醒過來了。一股血腥味參夾賴貓的氣味直撲鼻孔,睜開眼;只見失蹤一周后的賴貓半夢半醒之中竟然靠著我打酣,不會是夢吧,我搖搖頭,轉動轉動眼睛。不是夢、絕對不是夢;因為賴貓的尾巴在我身體的移動中微微顫動。怪不得我總是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壓住了,原來竟是這只賴貓—— “滾——滾開——”我氣不打一處來。憤懣地從賴貓的身子下抽出被它壓得發麻的翅膀,同時伸出右腳,狠狠地給它來了一頓暴踹。 “我靠!誰呀,干嘛踢老子?”賴貓被踢醒了,嘟嘟囔囔地發飆。 “我踢的,咋啦?誰讓你他媽的壓在老娘身上!” “誒呀!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半夜回來,看見你渾身哆嗦;一直在胡言亂語,我想你可能感冒了,所以才趴在你身邊,想幫你取取暖?!辟囏埖脑挘犐先ズ苡械览?;我也就沒再刨根問底,畢竟不能總往壞處想人家。 “賴貓,你這幾天跑哪去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p> “我能去哪兒?還不是因為你不肯跟我做*;我才出去找了一個失足女。” “呸呸呸,不要臉?!?/p> “嘖,你急什么呀?我還有好事沒告訴你呢。”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蔽覜]好氣地回懟它。 “告訴你啊——這幾天我雖然沒有回家,可是卻幫徐北高辦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嗎?我出去找的那只母貓,離傻大個兒家不遠。這幾天我們在一起鬼混,彼此發泄獸欲,誰都不想各自回家??墒牵k完事之后餓呀;為了填飽肚子,我們就去了傻大個兒家;他們家倉房有很多破洞,一鉆就能鉆進去。我們在那里找到很多被傻大個兒害死的野生動物,他能吃,我們為什么不能吃呀?一想到這里我們就開葷了,專挑好吃的動物軟肋啃,有一只黑長尾雉被我倆啃得僅僅剩下一只雞頭;我想把那只雞頭帶回家儲藏起來,不曾想被躲在柈子垛里的那些黃鼬發現了,貪婪的黃鼬不但搶走了我的食物,而且還順著血腥味找到傻大個兒家;帶了好多狐朋狗友到那里搞吃的。嘿嘿,這件事一直到現在傻大個兒他們兩口子都不知道,要是被他們知道了,不氣死、也得扒層皮?!?/p> “傻貓,你闖禍了;下次可千萬不能再到傻大個兒家去了,我看過那家伙的眼神,似含一道毒光,看什么都非常犀利。萬一讓他見到你,就算你當時能夠脫身逃離,被他認出來,事后他還會想辦法報復你、害你!”聽了賴貓的話,我暗暗為它擔心。 “你還擔心我,你不知道這些老居民家的柈子垛里藏著多少黃鼬;現在都在傻大個兒家里吃肉呢。要說報復,傻大個兒一定也是先報復它們。”賴貓不屑一顧地說。 “總之,你要好自為之?!?/p> ——賴貓這幾天跑累了,與我說完這些話便又倒頭呼呼大睡。 出于好奇,我趁它睡覺的機會;偷偷地走出家門,向傻大個兒家飛去。傻大個兒家是一間半板夾泥的老舊房,屋外刷了白灰;前院不到十米見方,后院大概有二十多米長??恐胧议T斗的西側有一間四平方米的倉房,是用松木樁和松木板皮搭建的,由于天長日久、風吹日曬;松木板皮的顏色已經變為灰白色。我按照賴貓的描述飛到那里,很快就看到一個可以落腳的破洞;我抓住板皮邊緣,頭朝內尾朝外地站好;想看看倉棚里面到底有沒有黃鼬。 吱吱——吱吱,大概有七八只黃鼬聽到聲響相互提醒著躲起來,少頃;有人開門,原來是傻大個兒的老婆到倉房取東西??赡苁歉杏X光線比較昏暗,只見她轉回身把木門又開大一些,然后走到一個面盆大的吊筐下伸手去拿吊筐。她沒看到那個吊筐上原來躲藏著一只黃鼬,可是,黃鼬早已發現了她。就在她伸手去拿吊筐的時候,那只黃鼬突然跳上吊筐的邊緣打算向下跳,這個吊筐的上方有個鉤子,是沿著一根麻繩垂下來的,吊筐的筐梁就懸掛在那個鉤子上。黃鼬沿著吊筐邊緣一跑,就像老鼠上了轉盤;那只吊筐隨著黃鼬的跑動搖晃著開始旋轉起來,黃鼬受到驚嚇,還以為是踏上了傻大個兒的埋伏機關;所以,更加是拼命奔跑。它跑的越快,吊筐就旋轉的越快。傻大個兒的老婆本來就膽小,每次到倉房拿東西都提心吊膽的,因為又一次,它去倉房取凍饅頭時;有一只本來早已套死的狍子突然站起來了。多嚇人啊—— 一見這陣勢;這女人還以為是死去動物的冤魂跑到他們家里詐尸來了,神經錯亂的她一緊張,急忙跪在地上給黃鼬磕了三個響頭。然后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連倉房門也沒敢關就嚇跑了。再說四只腳飛快地搗騰在吊筐上的那只黃鼬這時也重重地摔下來。其它黃鼬見狀,便又從不同角落鉆出來;繼續大吃二喝起來。其中有一只黃鼬發現了我,也許是很想嘗嘗鮮血的味道,只見它躡手躡腳地沿著松木板皮向上爬;企圖對我發動偷襲。 早有提防的我雙腳一蹬,借力展開翅膀飛起來,從傻大個兒家后院向回飛。不料,我的飛行正好被剛剛從廁所里出來的傻大個兒看到了。我急忙抄近路飛到家里,不敢直接進屋,而是落在屋脊上張望;害怕傻大個兒會在我身后跟過來。不幸中的萬幸是一直等到徐北高放學回家,傻大個兒也沒來;如此看來,應該可以把這件事忘了。 七 ——謳歌神的保護,詛咒鬼的偷盜 飛鳥感謝人類的關照 從什么時候開始 風清日麗變成了沙塵暴 從什么時候開始 森林資源越來越少 從什么時候開始 山野間布滿踩夾,套索和奪命藥 從什么時候開始 被獵殺的野生動物無處脫逃 ——山鶉日記
過了端午節,傻大個兒的老婆瘋了,滿地撒糖;光著屁股在大街上亂跑;無論看到誰都要問一句她好不好。 這女人原來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寶貝兒子,年齡比徐北高大一歲。 1972年夏天的中國,十二歲的男孩子除了彈玻璃球、扇啪嘰之外;也沒什么其它玩具。為了哄孩子開心,傻大個兒求人給他兒子做了一個全銅打造的嘎斯燈;在那個年代,一個孩子每天晚上都能拿著嘎斯燈出來玩,簡直是讓其他孩子羨慕死了。那女人的兒子特別喜歡嘎斯石遇水時發出的聲響,由于不知道嘎斯與水反應生成的可燃氣體就是乙炔;所以在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吸入了毒氣被毒氣嗆死了。死相特別難看,連胸部的皮肉都變成了紫黑色;傻大個兒的老婆從此再未生育??赡苁且驗槌D晁寄詈⒆?、積憂成疾,她現在一想起孩子就情緒失控??吹酱蠼稚嫌斜е⒆拥膵D女,她就會跑過去跟人家搶孩子。偶爾,也能看到她穿戴整齊,坐在自己家大門前手拿小鏡子欣賞自己;有時還會一邊照鏡子,一邊拿出一小張過年寫對聯,糊燈籠時使用的那種紅紙,用唾液滋潤后像涂口紅那樣把嘴唇涂紅。 她拿在手里的那個小圓鏡,鍍水銀的那一面被一層壓花薄鋁包著;這個小鏡子后來被傻大個兒用釘子釘在他們家入戶門上方的土墻上了。原因是他老婆瘋了之后,傻大個兒請了一個算命瞎子分別給自己還有他老婆算了一卦;得到的轉運秘籍是他們家前戶人家的煙囪正好對著他們家的門,時間一久煙囪里就會有一些陰氣變成妖氣,而這些妖氣正好可以直接進入他們家的屋門,給他們家帶來晦氣和霉運。如果要改變壞運氣,那就必須在房門上方懸掛一個八卦鏡,用來辟邪。傻大個兒相信了算命瞎子的話,因為找不到八卦鏡,就用她老婆的小圓鏡代替八卦鏡固定在墻上當做照妖鏡。 算命瞎子走了之后,傻大個兒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他花錢托人從外地買回來一支雙筒獵槍;愛不釋手。他老婆的病依然時好時壞,一到倉房取食物就能聽到病人的呻吟聲。這樣的怪事,對打獵走火入魔的傻大個兒來說好像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打獵,重要的是吃菜喝酒,重要的是家里邊不能沒有肉干;重要的是喝完烈酒之后可以肩抗獵槍走在草地上一步三晃、或者走在樹林里唱起歌謠如鬼哭狼嚎。 ——從人性角度與同情心方面分析,傻大個兒也瘋了。 夏意恣肆,新草壓舊草,舊草凋敝夭;同根,無解。倥傯伶俜間,多少事飛雪?滾滾紅塵漫漫,浮華歸寄。 寒來暑往,生生不息。北方樹永遠以陽剛挺拔的站式,保護他寵愛的平原躺下去休息。 日復一日蹉跎,轉眼大半年又將過去;等到北河下游甩彎處的刺玫薔薇開花時,南山上能夠打到或者套住的野生動物基本上都被傻大個兒饕餮了。時針旋轉到又一個星期天時,為了防止他老婆光著屁股四處亂跑,傻大個兒早早就把她鎖在家里;一個人抗著獵槍挑選水位比較淺一些的河段趟過北河,向對岸比較平緩的地段走去。 最近幾天,傻大個兒起得很早;他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就能聽到北河對岸傳來的環頸雉宣布主權的晨叫。傻大個兒沿著根據經驗判斷的方位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停下了,他彎下腰,盡量隱藏起自己的身軀四下尋找,野雞還沒出來;濕漉漉的露水卻打濕了他挽起又放下的褲腳。傻大個兒等在那里抽完一支煙,仍舊沒能聽到雞叫。他不肯放棄,站起身、想去更遠的地方尋找;就在這時,有一只雄性環頸雉煽動著翅膀從樹林里飛出來,傻大個兒習慣性地舉槍瞄準,他感覺自己與環頸雉的距離有些遠,雖然勉強夠得上射程;但是殺傷力卻不夠好。傻大個兒眼看著環頸雉飛向河邊,卻沒有開槍;他不想白白浪費自己的鋼珠。他想靠的更近一些,更準確一些解決這個目標;傻大個兒知道野雞落下去的地方是一片沙灘,那里沒有遮擋物,在那里射殺環頸雉比這里的地形條件更好。 ——嗖嗖嗖,傻大個兒拎著雙筒獵槍向著環頸雉落下去的方向一路小跑。他的身影吸引了帶著我前去河邊釣魚的徐北高,當時,我們與傻大個兒隔著北河正好走在傻大個兒對面的堤壩上,所處地勢比傻大個兒追趕野雞的地勢高出不少;徐北高一看他提著獵槍奔跑,就知道他是在追趕獵物。順著他奔跑的方向朝下游看,很快就看到了那只環頸雉落在河邊低頭飲水;夏日的朝陽從我們身后的晴空灑下來朗照,環頸雉格外好看的七彩羽毛在陽光下金屬般華麗迷人地閃耀,因為距離不是很遠;所以我們能看清它耳朵兩邊蔟立起來的墨蘭色羽毛。這只雄性環頸雉長得實在太美了,只看第一眼我就記住了它非常男性的紅臉和頗有誘惑力的肉垂,它謹慎走動時總是翹著棕橙色飾有黑斑的長尾巴、脖子上還有一圈兒潔白的宛如銀項圈一樣的寬羽毛。 “快跑——快跑——有人要殺你?!毙毂备咭贿叴舐暫艉埃贿吶酉挛液汪~竿向環頸雉那邊跑。隔著大河,獵殺者與保護者同時加快了腳步;環頸雉這時看見了大喊大叫的徐北高,它一縱身“嘎嘎嘎嘎”地驚叫著飛起來??上鼪]有向著我們這邊飛,而是在空中轉過身又向來時的方向飛去;這一次驚慌失措的它不知道自己正在經過傻大個兒的頭頂,整個身體完全暴露在傻大個兒的槍筒之上,傻大個兒一抬手,“砰”的一聲,搶響了,多處中彈的野雞撲棱棱地從空中掉下來,摔在傻大個兒腳邊蹬動了兩下雞爪子翻了翻白眼兒——死了。 “哈哈哈哈”——傻大個兒一陣大笑。 他很快就拎著野雞,抗著獵槍從對岸涉水過來。看到徐北高,離老遠就喊道:“小雜種,你再敢多管閑事;破壞老子的獵套,小心哪天我把你那只斑翅山鶉給你干掉。” “呸——老病號,你要敢打我的斑翅山鶉,等我長大了就把你的小雞雞給你割掉?!?/p> “嘿,小雜種;騎毛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p> 等傻大個兒沿著河邊走遠了,徐北高才帶上我返回去去取丟在半路上的釣魚竿。他知道如果正面交鋒,現在自己還打不過“老病號”。所以,他總是選擇機會盡量避開傻大個兒,不與他正面接觸。等著吧,早晚有一天;我要和你單挑。望著傻大個兒的背影,徐北高這樣想。 博愛,善良,菩薩心腸的徐北高在一天天長高。孤僻,兇狠;游手好閑的傻大個兒在慢慢衰老。 八 天空在旋轉,疼痛在燃燒,可否 熄滅淚的風暴?不要讓淚潮漫過眼角 不要讓苦澀淋濕我的羽毛
如果還能繼續相伴該有多好 睜開眼睛,看看我的微笑,別忘記 照顧好自己,別忘記 是邪惡的子彈把我推向毀滅的冰窖 真尷尬、這樣的離別真的不是很好 但我無能為力 再次感謝你的擁抱 ——斑翅山鶉 ——時間過得可真快,埋入菜地里的種子變出黃瓜和西紅柿的時候;徐北高放暑假了。有一天,我和徐北高剛剛走到環頸雉被射殺的地方,就從北河下游的陡崖上飛來了三哥和三嫂;它們很關心地問我。 “妹妹、妹妹,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看、我這不是哪兒都很好嗎?!蔽乙贿吇卮穑贿吪d奮地在哥哥嫂子面前轉了一圈。 “哎呀!嚇死我們了,一聽到槍聲;我們就擔心你?!比┱f。 “孩子們,快過來看看你們的姑姑還有我的救命恩人?!比缏犎┱f完開始招呼他們的寶寶。 我一抬頭,看見不遠處的石灘上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很多斑翅山鶉;它們長得可真快,男孩子像三哥。嘴部下面的羽毛細而密集,仿佛胡須。個頭已經完全達到了沙半雞的標準高度,體長接近一尺。臉、喙上與喙下頦中部包括(前胸)、實指俗稱雞嗉子那個地方的囊外羽;均呈中黃色,腹部中間有一桃形近似漢語拼音的“n”字形純黑色斑塊,并且被從上延伸下來的中黃色包圍著。女孩子像我和三嫂,除了腹部的黑斑完全淡化或完全隱匿之外;翅膀,尾巴包括全身的羽色基本與雄性斑翅山鶉相同。 這段路,靠近河邊的柳樹和雜草叢里有一條被環頸雉踩出的小道,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可是在傻大個兒洞察秋毫的千里眼中,就成了定位坐標。何況,環頸雉經常在與此相連的一塊矮草平地上活動,雄雞相互格斗時會留下被對方鹐掉的羽毛。 為了躲避傻大個兒的追蹤,三哥和三嫂經常帶著孩子們轉換棲身之處;只要聽到腳步聲,它們就會鉆入草叢里隱蔽。等到腳步聲走遠了再鉆出來。剛才,三哥和三嫂就是知道傻大個兒離開了;才飛到高處為孩子們放哨的。 “咕咕、咕咕”小斑翅山鶉們起初只是翹起腳,抬頭向我們這邊張望;它們原來是去河邊尋水的?,F在發現徐北高并沒有傷害它們的意思,才紛紛小聲嘀咕著相互提醒,一一從我們身邊繞過去繼續回到草地上覓食。夏天,由于螞蚱、螞蟻,蜻蜓,蝴蝶和野蜂等各種昆蟲的出現,食物來源一下子豐富起來;斑翅山鶉無須再像過去那樣只是撿食植物種子和新生嫩芽,日子一天天好起來,身體也隨之開始變得強壯。 難忘的相聚時光總是短暫,我們離開時;三哥依依不舍地親我。向它打聽其它兄妹的情況,它說都聯系不上了。 會不會是傻大個兒害了它們呢?經過大橋,和徐北高向回走時我這樣想。 9月1號一到,徐北高又開學了。白天的時光基本都是被我打發在屋檐和屋脊上,閑著沒事;想起了柈子垛夾空里的黃鼬,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見到它們了。立秋之后,草尖兒發黃;大興安嶺的氣溫早晚開始變涼,不嫌害臊的賴貓又開始在午夜嚎叫。好在想異性之軀時它不再糾纏我,而是從敞開通風的小窗口跳出去;去找從別處跑來躲在室外嚎叫的其它野貓。 賴貓一沖動就會玩失蹤,這幾天它一直沒回家;它在家的時候我會嫌煩,它不在家,我又會感覺孤孤單單的。 它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去傻大個兒家偷吃的呢?快中午時,我在屋頂上飽餐了徐北高預留給我的麥粒;然后縱身向傻大個兒家飛去,我想去他們家找找賴貓。 我輕車熟路地飛到傻大個兒家的倉棚上,緩緩神。想從原來那個洞口鉆進去時;才發現所有洞口都被釘上了厚厚的樺樹皮。我轉身飛向門斗,看到入戶門上了鎖。幸好門鎖旁邊留有一個可以伸進去胳膊的方孔。嘿,賴貓也許會從這個方孔鉆進去呢。我一邊想,一邊從地上躍起來,落到那個方孔之上然后鉆入門斗。 ——不好,太恐怖了;眼前的一幕讓我雙腿發軟。只見門斗里到處都懸掛著黃鼬皮,每一張鼬皮都是被翻過來的;毛向里、皮朝外??吹谨の也呕腥淮笪颍y怪徐北高家柈子垛下面的黃鼬看不見了呢,想必是和這些黃鼬一起被傻大個兒給害死了,至少得有一百多只。 真惡心,我正想離開。突然聽到從屋內傳出的喊叫聲。 “誒呀——誒呀——放開我。救命、救命......” 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傻大個兒要殺人啊——我聽到喊聲又從方孔鉆出來。我飛到前院,發現他們家的小窗口是打開的。我飛上窗口,看到傻大個兒的老婆被捆綁在一把椅子上。 “誒呀——誒呀——放開我。救命、救命......”聲音很奇怪,本來是傻大個的老婆在喊叫;聽起來又像是頻頻求救的小獸小鳥...... 我警覺地觀察室內動靜,原來傻大個兒并未在家。猜不出他老婆喊了多長時間,連嗓子都喊啞了。 我去,要是徐北高見到這樣的場景;會不會放開這個女人呢?我想他一定是會放的,那就讓我也做一次徐北高吧。 想到這里,我也想做一件可以助人為樂的事。我從窗口飛進去,落到椅子后面;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捆綁女人的繩子頭。原來是一個活套,只要能拉動打活扣那邊的繩子頭,捆繩就可以解開了;因為經常和徐北高一起出去破套,再說他還教會我一些破套技巧。所以,這樣的小事難不倒我。我翹起腳、伸長脖子,夠了半天也沒能夠到那截繩子頭;索性飛起來去咬。我鹐住了繩子頭把身體吊起來,向下一墜,繩結就開了。剩下的事就看這個女人的了,我重新飛上窗口時;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她正在拼命掙扎,捆繩越來越松,快要脫落了。 我回到家時,賴貓還沒回來;獨自閑得無聊,蹲在屋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直睡到徐北高放學。 ——嗚——嗚——嗚——五點多時,從鐵路扳道口方向傳來很長時間的老式火車頭汽笛報警聲。一有這樣的報警聲,就說明火車軋人了;小鎮上好事的大人孩子們紛紛從四面八方跑出來,向火車鳴笛的方向跑去。 徐北高抱著我也向出事地點跑。 到現場的人實在太多了,根本擠不到近前;據人群里有知情者傳言,才知道是傻大個兒的老婆被火車軋死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禁不住一陣陣心跳加劇,我想:要不是我把傻大個兒的老婆放開,或許,她就不會死吧。唉!明明是想做好事,結果卻做了一件壞事。 傻大個兒紅著眼睛回到家里,他想知道他老婆是怎么出去的;在散落到地上的行李繩旁邊,傻大個兒發現了一枚羽毛,那是我為了幫助那個不幸女人解捆繩時撲棱翅膀時掉落的。斑翅山鶉的羽毛具有不同于其它野禽的羽干紋;傻大個兒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撿起我的羽毛放到鼻孔邊聞了聞,然后又看了一眼他們家敞開的通風窗;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今晚的火燒云格外艷麗,可是我蹲在屋脊上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為自己白天做過的事情后悔;希望黑夜早點兒降臨,將我融入到夜色里。我閉上眼睛,快要進入夢鄉時;只聽“砰”的一聲槍響,緊接著就有一股巨力把我掀飛,然后順著屋頂的斜坡滾落到徐北高家屋后的菜園里。 完了,我中彈了!徐北高哭泣著把我從地上撿起來抱在懷里。 九 如血殘陽,是晾成丹心的雨的花季 示意綠,走向成熟不拘形式 有人在秋風中防火,用旗語宣示警惕 有賊在黑暗處趕路,走向盜取 有高尚方顯卑鄙,有人贊月色美麗 可惜它照不穿邪惡的外衣 有人說燭光很暗 在晚讀者眼前卻勝過熊熊燃燒的火炬 霜是露珠的凝聚,雪是霜的繼續 我愛森林,并且甘愿成為她的衛士 ——徐北高·習詩 一到冬天就會變成白色幽靈的傻大個兒又一次鉆入他的白套子,自從他老婆死了之后就再也沒人給他織網;到了第六年,已經是1985年了。那張捕捉沙半雞的黑網早已刮開好幾個大口子。因為沒有買到新網,所以只好將就著用。第六年、傻大個兒穿的羊皮大氅還是原來那件羊皮大氅,棉褲、也還是原來的棉褲;快過年了,為了不讓別人說笑話,今年他用賣鼬皮的錢買了一塊深藍色呢子,去成衣鋪做了一件男士中山裝和一條呢料褲子。傻大個兒身高大約有一米七八,穿上新裝顯得特別神氣。賣皮子剩下的錢,他打算再買一把新槍。 徐北高初中畢業后報考了市職業中專,完成學業后沒有上班,因為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太弱了;很想好好鍛煉一下,所以又報名參軍,轉業后被分配到森林警察大隊。 五年前我在徐北高家屋頂被傻大個兒槍殺之后,被徐北高埋在一棵山丁子樹下。那棵小樹是從飛鳥銜來的一粒種子里長出來的。兩年才長到一米多,它默立在屋后西墻角的墻根下,距離北墻半米遠。由于矮小,很少能見到陽光;所以長的很慢。 石頭剪子布,種子小樹鳥,管它是什么呢;只要有生命就好,不能挑。有生命就要好好珍惜,有生命就要認認真真將自己做好。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我的大腦是否就是我的靈魂,以及大腦細胞、靈魂與呼吸三者之間的關系。徐北高把我埋到地下時,我的靈魂只能就近依附著那棵小樹;好像它很害怕自己會在空中慢慢飄散,所以它就隨著小樹的呼吸進入小樹的體內。那一刻,我想起自己是從外星被快遞到地球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把自己快遞回去。也許,還需要等待時機吧? 徐北高葬埋我之后,賴貓回來了;它看見我的靈魂正在慢慢進入小樹,急的滿地打滾,拼命亂叫。徐北高不知道貓的眼睛能夠看到我的靈魂,還以為它在亂叫,氣不打一處來地把賴貓趕跑了。 那一年,那棵小樹的葉子一直綠著,到了冬天也未枯槁。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候?!?/p> ——我以葉片的方式吟誦著。等到徐北高當兵快轉業時,那棵小樹已經長到四米多高了;不知何時從小樹的旁邊又長出一個新枝,與小樹并肩向上生長。夏天,山丁子樹茂密的綠葉在陽光下抖擻,開出繁花;秋天結果。這一年,北河對岸有一只斑翅山鶉經常飛到徐北高家來吃山丁子。我想我應該出來了,或許,這就是塵緣未盡吧。我把我所有的靈氣都寄存給一朵粉白色的夏花,然后讓它變成一枚晶瑩剔透的紅果。我故意吸引那只斑翅山鶉把我吃下去,這樣,我的靈魂就可以在它腹中進入一枚鳥蛋。走向輪回—— 瑞雪飄逸后有砂糖的顆粒,那藍幕之下鋪展的潔白;永遠使傻大個兒和他的捕鳥套子顯得齷齪渺?。幌喾矗毂备哕娋G色的著裝在我的仰視之中,就像一棵逼退寒風迎接春天的松樹那樣驕傲。在精神的巔峰境界,至今還活著謳歌草木有本心的李清照;我雖然歸根為鳥,可是我一直以為所有癡迷于保護動植物的人們,他們的靈魂、肯定受過燦爛古國輝煌文化的熏陶,所以才會有天地般的無爭與博愛崇高。 山影,木魂、冰心、冒煙雪不會忘掉,極冷、套索網殺飛鳥的呼嘯;我們在患難中感恩救助者火爐般溫暖的懷抱。 奔逃中,僥幸穿過傻大個兒的地網破洞,再往前跑幾十步,就能讓徐北高聽到我的喘息聲,如時光倒流;要死也要死在他懷中。路程,積雪、草叢,一切都是故鄉的原風景,翅膀;還像從前那樣飛著飛著就會失靈。 壞了,徐北高怎么走著走著突然改變了方向?他會不會去其他地方拍照?眼看要錯失良機,我蹲在地上開始哭嚎,聲音像半大狗叫。一陣寒風從后面追來,抱起我的哭腔向前飛跑。徐北高再次轉過身時,望著我的方向并沒有拍照;他好像在照相機的取景框中發現了我,又不確定。之后他重新舉起相機,朝著我的方向對焦;這一次他真的發現了我,收起相機邁開訓練有素的雙腿向我這邊速跑。在我身后的另一個方向,傻大個兒揮動著長桿慢慢走著,霜雪染白了他開始變白的胡子和長眉毛。 徐北高彎腰從雪地上抱起我時,我一點兒都沒想逃;這種熟悉的場景,就像***思夜想中的片場劇照。而且情節吻合的出乎意料,我甚至不止一次想過他像今天這樣把我放入他的背包。 從林業局局址往西,除了前年因為春季失火建起的十幾棟新磚房、個別私建磚房;絕大多數居民還都住在早已老舊的板夾泥房屋里,沒有統一規劃的街道,各家各戶為了冬季御寒積累的木柈子垛,都是亟需解決的防火隱患主目標。北河自然林地因為有改造河道和新修公路的隔離,防火險情相對降低...... 徐北高邊走邊想,作為一名森林警察;他要利用業余時間對全鎮的防火物源與地理環境做出合理分析。如果說學生時代他的主要精力除了學習之外,一切努力都是為了保護斑翅山鶉,那么他現在的思想境界已經提升到保護國有森林資源與人民利益。回去,需要繪圖;結合照片對今天的實地觀察情況進行細致分析,他用的是個黑白相機;拍照之后所有的成像都需要取出膠卷沖洗。然后再放大處理。 徐北高鬼使神差地帶著斑翅山鶉回到家里,今天是星期天公休日;可是他總是利用休息時間工作并且樂此不疲。從背包里取出斑翅山鶉,徐北高一下愣住了,這只斑翅山鶉與原來的那只斑翅山鶉怎么會那么神似?他呆呆地望著斑翅山鶉心想:為什么要把它帶回家呢?它又沒有受傷。自從見到這只斑翅山鶉,向回走的路上;徐北高就一直覺得好像有什么應該做的事情沒去做。 ——網!他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季節、傻大個兒一定會在北河附近捕捉沙半雞。他現在很少使用鋼絲套、鋁絲套了。他現在開始使用網。 徐北高推開房門出去,連帽子和手套都沒戴;就向著剛才遇到斑翅山鶉的地方飛跑。他沿著沙半雞留在雪地上的腳印向前尋覓,傍晚的北風迎面吹來,像刀割或針扎一樣凍得他耳朵生疼,徐北高只好用雙手捂著耳朵向前走;走過一片滿是霜雪的柳樹林,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相距老遠,徐北高就看見傻大個兒屁顛兒屁顛兒地往回走,肩上好像還抗著類似麻袋狀的盛物東西。 “喂——老病號,又干壞事了吧?” 徐北高雙手插兜站在小路上攔住了傻大個兒的歸途。 “哎——你小子長高了哈!怎么地,當兵了呀?大冬天也不戴棉帽子,是煉鋼呢嗎?躲開、躲開;讓老子過去?!?/p> 傻大個兒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推徐北高,推了兩下卻沒推動。他在心里暗暗吃驚,想不到幾年不見這小子竟然強壯的像頭公牛。 徐北高順勢撾住他推過來的那只右手,向下一撅;傻大個兒的手腕與小臂就形成了死角,活動不了,他痛的有些站立不穩,差點兒沒跪在地上。 “快說:你麻袋里裝的是什么東西?”徐北高在問他。 “雞、雞、沙半雞,一共六只;都活著呢。那年我不是一時生氣,打死了你的沙半雞嗎,現在我還你一只。” “不行,六年了;每年一只,你要還我六只?!?/p> “嘿!你這是搶???你要是要,老子就還你一只,如果不要;一只都不給。” 傻大個兒把裝著六只斑翅山鶉的麻袋放到雪地上,拉開陣勢臉紅脖子粗地要跟徐北高來橫的。 徐北高本來就沒想跟他打架,這幾年看兵書、他學會了以智取勝。再說,他還惦念著趕緊回家繪防火分析圖。 “好吧,一只就一只;現在就拿來。” “這還差不多?!鄙荡髠€兒一見徐北高讓了步,急忙嘟嘟囔囔地去解捆住麻袋口的麻繩。等他解開麻袋,一只手伸進去正想抓沙半雞的時候,徐北高趁他不注意;雙手抓住麻袋底角用力向后一拉再向上一提,就聽“呼啦”一聲,六只斑翅山鶉同時從麻袋里掉出來,撲棱棱地四處亂飛各自逃命去了。好在傻大個兒手疾眼快勉強抓到兩只,他氣得放聲大罵:“***你媽呀,老子這一天白忙活了。” “哈哈哈哈”——徐北高邊跑邊笑。 他媽的,上檔了。怎么會遇到這個冤家對頭。傻大個兒望著徐北高的背影想,要是自己的兒子還活著;也應該有這么大了...... 十 1991年,傻大個兒不再擁有三萬人口林區重鎮單槍狩獵王的江湖稱號。 因為腐敗的瘟疫從1986年下半年開始經過職場傳播,已然于林區肉食者的酒席圈子里掀起狂潮。濫用職權、公款宴請、吃拿卡要、十官九貪的丑惡現象比比皆是;森工企業不容樂觀的危機隱患八面埋伏,濃瘡毒瘤漸入膏肓。說起令人嗤之以鼻;更被廣大職工群眾深惡痛疾的貪污、受賄、欺上瞞下、損公肥私的官場黑道。在公安系統內部、林業局各吃香部門掌握實權的領導干部包括其子女家屬;森警總隊個別名人。凡是能通過關系弄到槍支子彈的射獵愛好者,只要想吃野味兒;就可以開著公車優哉游哉地入山槍擊。這些人使用的槍支基本都是快搶,最低檔的那種也是可打連發的帶有瞄準鏡的口徑步槍。相比之下,傻大個兒使用的雙筒獵槍,在這些人眼里簡直就像燒火棍一樣不值一提;當年的風光一去不返,而今已頗顯落后常被恥笑。 穿越到這樣一個很難救藥的古代社會,還不如直接走遠一些徑自去往唐朝。 ——我能靈魂出竅,想起另一個星球的瑰麗富饒時;常發牢騷。 ——山鶉日記 秋風的鐮刀,閃電般放飛糧食的飛鳥 樹木的倒掉制造海嘯,我在悲憫中 看到離鄉者的背包,心不要停跳 他們還能回來嗎?窗玻眼睛一樣睜著 寂靜在歲月中輪回日月的光照 等待無期,時間雪、白鬢角 滿園的歡歌換成雜草 思念,依舊在深夜里被無眠加工 一場落葉版的鄉謠在暗暗祈禱 歸根吧,哪怕不及火柴瘦小 “企業的衰敗除了天災,盜伐。倒賣的禁地一旦被錢權交易打開通道、決策者不能正確把控全局;致使大森林可采資源提前枯竭的嚴重瀆職行為,就算在當權期間包括日后也沒有得到嚴懲,但是,他們對北方青山、對林區人民所犯下的錯誤與罪不可饒;在良心審判庭上,永難脫逃。徐北高說。 ——在傻大個兒家里,徐北高抱著我;隔著一張木質炕桌,就林區現狀與未來發展、還有野生動植物的保護問題在與傻大個兒探討。 “叔叔,我求求你;收手吧。你下了那么多地網地籠,一天就能捕獲十幾只斑翅山鶉。照這樣弄,斑翅山鶉會絕根的,以后想看都看不到了!?!?/p> “你懂啥?我不弄,別人也沒少打。你當森林警察你應該知道呀,林業局的掉道材一根樟子松20多米長,胸徑80厘米。掉在林場附近的半路上,被林場居民看到了就會用手鋸鋸成一截截燒柴用小拉車往家里拉。那一根木頭值多少錢?我弄多少沙半雞才能換那一根木頭?” “叔叔,您只看到冰山一角;我們在工作中檢查運材線堵卡站時,經常會查到沒有通行證的司機開著滿載‘原條’的重車要求放行。這就是偷拉私運,而每個偷拉私運者背后都有硬面人物為其撐腰。您不知道的腐敗情況太多了,外地‘老客’來林業局購買木材;只要能偷偷給檢尺員塞個紅包,就能在實際數量之外多拉走不少。只要能給主管領導塞個紅包;或許就能多賺木材起重吊車那么一吊?!?/p> “這不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與他們相比,我弄幾只沙半雞還不只是九牛一毛?!鄙荡髠€兒說。 “不一樣的。森林中的樹木被采伐后,就算沒有人工種植,也會自然更新。可是萬一沙半雞被打光了,就再也無法繁殖了。叔叔,我們的現實生活中是有很多不正之風;可是,作為大山的子民,我們應該像大山一樣頂天立地,擋住一切歪風邪氣,咱不能隨風倒啊!對不對?” “小子,你別跟我說這些,你又不是我兒子,我憑啥非要聽你的?” “只要你能保證槍支上繳,以后再也不下地籠和粘網捕捉斑翅山鶉了;我就給你當兒子;認你當干爹?!?/p> “嘴上沒毛,說話不牢。我問你、你說話算數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現在都是共產黨員了,怎么能騙老百姓呢?” “行,有你這句話,我就當你是救苦救難的菩薩;給我一段時間,讓我考慮考慮,然后答復你。來,喝茶。”傻大個兒端起印有毛主席頭像的搪瓷茶缸給徐北高斟茶;他自己喝的是酒。 “你今年應該三十一了吧?怎么還不找對象,應該抓緊了啊。你要真能叫我干爹,等你有了對象,我出錢給你辦喜事。” 望著傻大個兒的滿臉真誠,徐北高開心地笑了;自從兩個人開始斗法到現在,他們還是第一次平靜地坐下來促膝談心。 暖秋,北國紅豆與野生藍莓紅紅藍藍的秋果熟落后沒入雜草,白樺樹五彩斑斕的神姿把內蒙古大興安嶺的高原沃野裝點得格外妖嬈。 在望遠鏡里,徐北高看到傻大個兒抗著獵槍沿著徐緩的山坡小跑。他記住了那個方向,決定追趕上去勸說傻大個兒回家;進入防火期,草木易燃,林業局防火辦公室正不斷出動宣傳車,通過廣播和張貼標語等方式擴大宣傳。禁止任何人非法入山。 就在徐北高開始向傻大個兒所在的方向拼命奔跑時,從另一個方向,一頭體重足有三百斤的雄性狗熊、也循著氣味兒走上了通往傻大個兒的那條小道;離傻大個兒不遠,一頭氣息奄奄的母熊已被傻大個兒設下的圈套套牢,與織衣毛線一般粗細的鐵絲套住了母熊的脖子。發財了!傻大個兒用獵刀殺死母熊,取出熊膽時;并不知道致命的危險就要來到。一個熊膽拿到牙克石能賣一千元,熊肉太多;一個人拿不走,再說吃不完很快就會壞掉。干脆割下兩個熊掌背回去,走起路來還能快一些;傻大個兒想到這里,不慌不忙地從褲兜里掏出香煙和打火機,為了防止跑火,他憑經驗趴到地上,用獵刀在眼前剜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土坑。然后點著香煙,將帶有火星那端的煙頭放入土坑里猛吸兩口;他早上出來時喝了烈酒,到現在酒勁兒還沒過。真舒服,天色還早,傻大個兒吸完煙,將煙頭在土坑里埋掉;正想翻身起來,第六感就向他發出了那只公熊猛撲上來的異常信號。傻大個兒聽到背后聲響,機械性地一轉身、看到熊;頃刻間驚駭得心驚肉跳。剛想跑、就被憤怒復仇的狗熊來了個實實在在的熊抱。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傻大個兒害死了那么多生靈,現在;人家選出代表,所有命債,全都開始向他討要。 關于這種了結,臨危不懼的傻大個兒似乎早已想到;他不愧是個跑山的,就算被狗熊騎在胯下;一口口啃咬。他還能鎮定自若地進行反擊,公熊將他撲倒后倒騎著他,沒用幾下就抓爛了他大腿上的皮肉,傻大個兒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一生都在征服野獸,怎么會甘心被野獸干掉。來吧,你不是要吃我嗎?吃完我,你也別想跑。傻大個兒原來手里是攥著刀的,可惜被狗熊一撲一下就給撲掉了;想夠、夠不到。他突然想到打火機,掏出來就點燃了身邊的秋草。狗熊正沉浸在一頓大餐盛宴中,火苗徐燃時,它一點兒都未感到;等到野火開始從背后燒焦他的熊毛時,狗熊才想跑掉??墒撬硬涣肆?,知道大限來臨的傻大個兒在它身后死死地抓著它的皮毛。 后記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詩經·王風·黍離》 火!可恨的野火。怎么燒起來的呀?等徐北高跑過來時,明火眼看就要燒到樹下了。 “救火啊——著火啦——” 徐北高一邊飛跑,一邊丟下我還有那個裝著我的背包;他脫下上衣當做撲火工具沖入火場,拼命地撲打?;鹪綗酵?,很快,徐北高的衣服連同他自己都燒起來了。“來吧,可恨的野火;就算我死了,也要把你們壓倒!”面對野火,徐北高保持清醒地躺倒,他用頑強意志把自己做成了一輛所向披靡的肉體坦克,在野火通向樹林的地方來回碾壓。 我不顧一切地從背包里鉆出來,飛過去救他;很快,我也燒著了。 我們的靈魂最后以冶金方式得到了升華與提高,考研順利通過;在去往另一個星球深造的路上,我變成一位靚女,在他面前舞蹈,回頭一笑,百媚千嬌。 為了抓緊時間報到,涅槃重生的徐北高變成一只火鳳馱著我振翅飛向萬里云霄;傍晚,天上的街市已燈火妖嬈。 “燈罩,你快看;你看,那些火好像熄滅了?!?/p> 在人間叫做徐北高的燈罩向下看了一眼然后告訴我:“原來,風向突然變了,那些火燒到裸巖旁邊;停止了奔跑,現在還有好多撲火隊員在那里守著”。 “燈罩,那你留在山谷里的皮囊怎么辦呀?” “他們會幫我埋起來的,我想:那里一定會長出一棵樹?!睙粽终f。 “對,樹上還會落滿很多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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