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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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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含清 發表時間:2020-06-05 20:5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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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城市,從幾萬人口到幾十萬上百萬人口,人,從萌寵小孩到耄耋老人,他們互相陪伴,互相見證走過來的幾十年歷史,這當中酸辣苦甜或支離破碎,都是人生和社會發展的過程。走過去了,不求結果,只求過程,這是大多數人的平凡,大多數人的柴米油鹽。本文敘述了一個母親在活過八十多年后的感嘆,雖然人老了是要走的,但老人在歸去時仍舊不愿拖累兒女。文章讀來很沉重,很感人。謝謝作者賜稿,夏祺筆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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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在城市的樓群中漸漸沉落,一抹血紅的余暉染在病房的窗子上。那間病房在住院樓的十三層,大概有十余平方米,擺著兩張床位,姥姥的病床在內側,站在窗前可以遠眺到高低起伏的樓群與縱橫交錯的街道。 那是姥姥住院的第二天,我請假到醫院探望她。舅舅日夜照顧姥姥目不交睫,眼睛上布滿鮮紅的血絲,滿臉疲憊的神色。我來了之后,他叮囑我替他照看一下姥姥,藥水滴完后要及時按響呼叫按鈕,便會有護士來換水。他說完坐在椅子上身體斜靠墻壁,歪著頭、合上眼睛很快呼呼睡了。 我靜坐在病床旁凝視著鐵架上的吊瓶,滴答滴答的輸液聲好像融合著時間流逝的聲音在房間回響。我看到吊瓶里面的藥水逐漸減少,將要露出瓶底的時候慌忙按了一下病床前的按鈕。護士換水之后,我的目光猶如一只鳥兒棲落在姥姥身上。姥姥靜靜地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她頭發稀疏而銀白,在腦后梳成一個短短的發髻。她的臉龐瘦削枯槁,一道道皺紋仿佛是一條條枯竭干裂的河流橫在額頭。 姥姥住院的第三天要去做一項檢查。醫生說那項檢查的儀器是從歐美國家進口的,全省唯此一臺,因此檢查費用昂貴。我去廁所的時候聽到舅舅在盥洗室打電話,能夠清晰地聽到他向一位親戚借錢。那時候我大學剛剛畢業兩個月,在一家單位實習,手頭的錢剛剛維持生計。我很想幫助舅舅,卻無能為力,內心便被愧疚纏繞。那天下午舅舅從外面跑了回來,他滿頭大汗,臉上綻放笑容。我猜想他準是借到錢了。他慌慌忙忙地說要帶姥姥去另一棟樓做檢查,于是我們把姥姥攙扶到輪椅上,推著她進了電梯。檢查室門前排著隊,我們前面大概有五六個病人,我們耐心地等候。 我聽到一個病人的家屬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議論說:“這項檢查短短幾分鐘就花七八千元,太貴了。”我聽后一陣驚訝,心想那項檢查費用是我半年的收入,對身為農民的舅舅來說更是一筆巨款,他需要賣多少斤麥子與玉米啊! 姥姥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神情木然。她年紀大了,眼花耳聾,根本聽不見人們說些什么。輪到姥姥時,我們幫她穿上塑料鞋套,然后把她推進檢查室。我和舅舅站在門口。舅舅叮囑我說千萬別給姥姥說起那項檢查的費用,他怕她知道后拒絕治療,破罐破摔。我微微點了點頭,內心五味雜陳。 舅舅望著我說:“你姥姥已經八十多歲,我也六十多歲了,可我總覺得在她面前我還是個毛孩子。當我從田里干完農活兒回家的時候,她坐在門口的凳子上也好,躺在床上也好。我喊一聲:‘媽,我回來了!’只要能聽到她的回答我心里踏實。我希望她健健康康,多活些日子。”他說完,眼睛紅紅的,眼神中淤積著憂郁與哀傷。 我說:“舅舅,姥姥的身體一直很硬朗,出了院她還會恢復健康的。姥姥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舅舅繃著臉點點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落。我明明知道姥姥康復的希望渺茫,卻在不停地自我安慰。大概七八分鐘之后,檢查室的門開了。我們馬上進去攙扶姥姥,把她扶上輪椅。到下午四五點鐘檢查結果出來了。舅舅與我盯著確診單既悲哀又恐惶——姥姥被確診患了肺癌晚期!醫生說姥姥年齡太老了,不宜做手術治療,最好的辦法是用藥物保守治療來延長生命。 舅舅拿著診斷單去詢問另一位醫生,希望有更好的治療方法。不久,他從醫生的辦公室沮喪地走出來。 姥姥對診斷結果渾然不知。她心疼我們晝夜照顧她,嘟囔說:“我已經活了八十七歲,比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活得都長。這輩子我活得很知足,我活夠了。我不想再呆在醫院看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在病床上吵嚷著回家,不斷用手捶打病床,她突然間像是一個小孩子。舅舅嘆了一口氣,說明天帶她回家。姥姥聽后十分高興。她安靜了下來,顫顫巍巍坐在床上,遠望著窗外的夕陽。 我想象不到在姥姥昏花的視野中夕陽到底是什么樣子,也許和幾十年前的一樣,也許如今的夕陽比從前輝煌多彩。我靜佇在窗前凝視著她,只見她的目光黯淡而渾濁,卻蓄滿了慈祥與恬靜。她靜坐在病床前望著窗外的夕陽,隨口問我在窗前可以望到什么。 我扭頭遠眺窗外,城市的樓群像是層巒疊嶂似的向著天際連綿起伏。 我俯身在她的耳邊說:“姥姥,窗外可以望到很多樓房,很多街道,很多樹木,還有很多人和汽車。這座城市很大很大,住著幾百萬人,望不到盡頭。” 她聽后輕輕嘆息一聲,低聲說:“六十多年前我年輕的時候在這座城市生活,當時你姥爺在這里工作。我們住在碧沙崗公園附近。那時候這座城市很小,只有幾條很短的街道。房屋也很少,人也不多。街上還有很多拉黃包車的,很少看到汽車……我經常帶著你舅舅到碧沙崗公園溜達。那時候你舅舅剛學會走路,還是個小毛孩兒。后來黃河發起洪水,我和你姥爺帶著你舅舅回了老家,那一回幾十年再沒來過這里……唉,明天咱們就要回家了,恐怕以后我再沒有機會來這座城市了。” 姥姥的一番話深深震撼了我,讓我陷入沉思。一個人從二十多歲風華正茂的年紀,走了六十多年,成為一位老態龍鐘的老人,即將走到人生盡頭;一座城從只有幾條短街的雛形,經過六十多個春秋的演變,成為一個街道縱橫、人煙浩繁的大都市。這其中有多少眼淚,有多少微笑,又有多少故事! 次日下午我和舅舅一起下樓辦完出院手續,剛到病房就看到姥姥已經脫掉病服。她將病服拋在床頭,正彎著腰下床穿鞋子。舅舅慌忙去幫她穿上鞋子。他又簡單收拾一下東西,讓我提著一個裝著雜物的袋子。他背著姥姥下了樓。我們離開了醫院,此時太陽已經偏西,向著樓群下墜。 姥姥離開醫院到家后一直臥病在床。舅舅每天在床邊端茶倒水,遞湯送藥。夏天他湊錢到縣城買回一臺空調安裝到姥姥的房間,冬天每晚給姥姥的床上放上一個熱水袋暖腳。三年之后,姥姥去世了。 我經常想起姥姥在病房望夕陽的情景,想起她說六十多年前時常帶著舅舅去碧沙崗公園的舊事。在姥姥去世后的一個周末,我獨自到碧沙崗公園散步。那時正是初春時節,玉蘭花開得爛漫,碧桃開得濃艷,櫻花開得恣肆。我坐在一棵老樹下,望著它粗壯彎曲的枝干,望著它吐芽兒的枝梢,心想六十多年前姥姥到這里游玩的時候它很可能也站在這里。在漫長的時光中,人有腳,想走就走,來去自由,因此輾轉到了天南海北;樹無腳有根,安守著一方天地。城市,像是公共旅館容納我們。與城市相比,我們的人生太短暫,我們的血肉與骨骼遠沒有城市的鋼筋與石材堅硬。我們的人生恍惚而脆弱,在歲月的長河中,像是隨波逐流的泡沫。 我凝望著遠處的樓群,心想六十年后,我假如還活著,也到了耄耋之年。我的人生會怎么樣呢?而這座城市又將會有怎么樣的命運?我難以預測,最終讓歲月給我們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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