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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叫一個人傻子，通常是指這個人腦子不好使，不懂事，不善變通，表示貶義。有時也形容人憨厚、實在，有時還有點兒親昵的感覺。然而縱觀以往，似乎沒有人喜歡被叫作傻子，即使情侶間嬉戲，也總是一笑了之不愿多提。而真做正了什么傻事的人反而忌諱別人說傻，甚至為了掩蓋其傻做更多的傻事，也就是人們說的聰明過頭。傻和聰明的界限似乎是一目了然，可現(xiàn)實中很多聰明人做的事總讓人不由得不懷疑自己的認(rèn)知。

小時候村里有個叫小記的大齡青年，由于智力偏低也沒得到妥善的照顧，時常穿一身滿是污漬的舊軍裝戴大檐帽在街里游蕩。小記逢熟人還挺熱情，對長輩也恭敬有加，也愛跟孩子們開玩笑。只是說話時鼻涕和哈喇子滴流老長，臉上、手上總是臟兮兮的。誰要是叫他“傻小記”，他會瞪瞪眼或回敬人一句“你才傻”，轉(zhuǎn)回頭卻“嘿嘿”一笑，從不記仇。

坦白說那時候只是覺得小記邋遢，從接人待物的角度看還是蠻實誠的。因為我們兩家有些淵源，他在我跟前還像個長者，每次見面總要表達些親近或照顧的意圖。而我看他的樣子實在不愿領(lǐng)受，勉強應(yīng)付一兩句便敬而遠(yuǎn)之。記得有一次三嬸因為些瑣碎事跟家里人吵架，為此三嬸氣得回娘家，母親和小姑也被氣的抹眼淚。我和堂兄回家時正趕上，就耍個小聰明搗鼓小記為難三嬸。隔天三嬸果然躲房里哭了老半天，晚飯也沒吃。可小記也沒躲過奶奶和他父母的嚴(yán)厲訓(xùn)斥，但他轉(zhuǎn)眼就忘，事后還笑呵呵地向我們表功，那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怎么也不像傻子。

后來看了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覺得小記身上也多少有點兒阿Q精神，至少那種樂觀和隨性在大多數(shù)人身上不易體現(xiàn)。

印象深刻的還有那個大雪后的傍晚，地上是反復(fù)融合的冰雪和泥濘。人們習(xí)慣性地站在街口的空場地嘮嗑，小孩子在邊上玩雪。小記走過那里時一腳踏空摔個四腳朝天，后背和褲子沾上泥，他邊往起爬邊咧著嘴罵空。可能因為他是小記，又或是那個動作有些滑稽，引得鄰居們哄然一笑。他起來后也樂，似乎也意識到把大伙逗樂是件趣事，就故意假裝沒站穩(wěn)以更狼狽的姿勢跌倒在泥水里。這樣一來引得更多的人哄笑，而且有人拍巴掌叫好，還有個別人喊“再來一個”。無論說他童心未泯還是真犯渾，他竟真的在泥水里“表演”起來。人們則是肆無忌憚的哄笑、嘲弄、戲謔，連玩雪的孩子都圍過來喊“傻小記”。很快他就把渾身的衣服透濕，臉上除了泥和鼻涕還帶著癡癡的笑。若不是爺爺湊巧走過來把他痛斥一頓并轟散眾人，只怕等他“表演”結(jié)束了身體也凍出嚴(yán)重毛病。

從那天起，傻在我腦海里又多了個概念，就是缺心眼兒。不管別人怎么看，小記的快樂的確比別人來得容易。我們許多人為了生活苦心鉆營，流連于得失成敗，甚至對身邊人傻笑一下的時間都沒有或者不屑去做。有時候想想，真不知道傻和聰明哪個才是貶義。

前陣子有個聚會，開飯時一位長者忽然拿出手機來。又是對著鏡頭擺出各種姿勢夸夸其談，又是拍攝桌上的飯菜和在座的朋友，完了又讓大家加關(guān)注。在座有盛贊老先生會玩兒直播夠時尚的，也有覺得尷尬避開鏡頭的，還有抿嘴一笑了之的。后來他要加我，我借手機不夠內(nèi)存下載為由謝絕，同時坦陳自己的落伍。相較多年前在圖書館翻查資料的情形，現(xiàn)在的智能電子設(shè)備是帶來許多便利。然而這智能卻不能明辨惡性廣告、低俗游戲和科學(xué)知識之間哪個適合什么樣的人群。當(dāng)你聽到、看到誰家孩子因沉迷手游傷人或自傷，還能坦然聽那些名利雙收的聰明人大言炎炎如何教孩子合理使用手機？如果硬說每個新事物都有利弊，那些有權(quán)推行新玩意兒的聰明人眼里有沒有看到“弊”？以他們的聰明看不出孩子是大市場？

如今的年代，手機娛樂已然成潮流，但娛樂的形式真的不用區(qū)分年齡和場合嗎？不妨?xí)簳r放下手頭鉆營的所謂重要事到街頭走走，看那遍地的“低頭族”們是不是我們想要的未來？我竟不適時宜地想起了小記在雪地里“表演”的事，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記得有次朋友間聊起坐著籠車逛動物園，人在籠車?yán)镎覚C會欣賞動物，動物們卻悠然地在路上散步、偶爾撒兩眼籠中的人。當(dāng)然，從安全和經(jīng)濟效益雙保障的角度看沒問題，但游動物園的大多是孩子，他們會不會因此以為這就是人和動物最恰當(dāng)?shù)南嗵幏绞剑磕切┞斆鞯闹圃鞀蕵讽椖康膶I(yè)人士們，可曾想過這類娛樂的影響有多深遠(yuǎn)？

有人說聰明的最高境界是適時裝傻，大智若愚也是這意思。可如果大家都裝傻又會怎么樣？看著某些聰明人制造出來漫天彩虹屁津津樂道？教子孫們也自幼學(xué)習(xí)裝傻？好吧，在這方面我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無力指正也不甘就范。顯然，我的傻不是裝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