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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鎮(zhèn)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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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林娜 發(fā)表時間:2013-08-04 09: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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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構(gòu)思新穎精巧,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伏筆四起,懸念重重,引人入勝,文筆功夫老練非凡,文字流暢,描寫靈活,筆調(diào)輕松,人物個性突出,讀來讓人回味再三,感慨萬千,噓噓不已。一流大作,向作者問好、學(xué)習(x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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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龍鎮(zhèn)龍家老太爺要過七十大壽了,就在秋收之后。亞記糧店的老東家亞大發(fā)站在店門口看著龍家護衛(wèi)隊挨家挨戶的收錢,龍家發(fā)話了:每人每戶要孝敬這方圓百里的爺,誰敢不聽話。亞大發(fā)凝望著他們越行越近,心里犯愁…… 一 巧惠收工回來的時候,看到龍家四少爺騎著毛驢經(jīng)過這一望無際的麥田。她低著頭,給龍四少爺讓道。龍家人具有至高無上的威嚴,在龍鎮(zhèn),他們是這方圓百里的爺,是這兒的神。龍老太爺?shù)脑捠鞘ブ迹淖訉O就是“皇親”。龍四少爺帶著一副眼鏡,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他是這里最有文化的人,他去過省城,念過高中,是個滿肚子學(xué)問的有為青年。 龍鎮(zhèn)的女人都做著同一個美夢:不管是嫁了人的,還是未出閣的,都想削尖了腦袋往那龍家的門縫里鉆。龍家主事的是龍老太爺,他的獨子雖然沒了,卻給他留下了四個孫子,夠給龍氏家族開枝散葉的。龍家大少爺娶了書香世家的阮小姐為妻,夫妻和睦,是龍鎮(zhèn)夫婦羨慕的對象。龍家二少爺最有出息,自小就被送到國外去念書了。若他在這個鎮(zhèn)上,那才是最有學(xué)問的人,不過現(xiàn)在,所有的光芒都被龍家四少爺給占去了。 但龍家還有個放浪形骸的龍三少爺,四位爺中就他屬最敗性喪德,吃喝嫖賭是樣樣精通,壞事就沒有他不沾邊的,只這個混球把龍家的臉給丟盡了,幾次三番氣得龍老太爺要和他斷絕關(guān)系。可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女人愿意跟他。 巧惠見過龍三少爺一次,是在杏花樓,她路過時看到二樓正有個喝醉酒說瘋話,樣子十分飛揚跋扈的人,那就是龍三少爺龍望春。龍望春給巧惠留下了一個灰暗的印象,而今日的龍四少爺卻是一派儒雅,雖然他騎得是驢,不是俊馬,卻毫不影響那股渾然天成的書生氣質(zhì)。巧惠生平最佩服與愛慕這樣的男子,她不由偷眼去瞧,心里猶如兔兒亂竄…… 幽幽麥香襲來,龍四少爺突然停滯了前行,他轉(zhuǎn)過頭來問巧惠:“這位大姐,你能幫我縫扣子嗎?” 巧惠使勁兒直點頭。 龍四少爺下了毛驢,抬起一只手說:“我襯衣的扣子掉了,麻煩大姐了。” 巧惠聽了比六月里喝雪水還爽利,她摸出小包里的針線,三下五下就把扣子給縫好了。縫完了她又開始懊悔,如果縫慢些就好了。 巧惠戀戀不舍看著龍四少爺遠去的背影,方才他客氣地對她說了句“謝謝”。龍家恐怕也只有四少爺才會說這話。時逢秋收,巧惠去麥田里越發(fā)勤快了,她不止想看看自家的麥子,更盼望著能再次見到龍四少爺。可一連好幾天,她都沒有如愿。 這日黃昏,巧惠沒吃晚飯就往麥田趕,走進了田里,突然聽到了喘息。巧惠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喘息聲,她好奇地順著聲音的方向探去,在堇色麥穗的海洋中越游越深,那聲音也越發(fā)的清晰。巧惠聽清楚了:這聲音是由一男一女所發(fā)出的,當她小心翼翼地撥開麥稈子往里面偷瞧時,她看到了大姑娘不該看的一幕: 一個健壯的漢子正趴在一個女人的身上,他那黑黝的皮膚在暮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他肆意叫嚷著。被壓在他身下的女人顫抖著兩條細白的長腿,那豐滿的上身被烏黑的頭發(fā)半遮半掩著撩人。巧惠連忙背過身去,暗自咒罵了一聲:茍合的畜生。 她心想是哪家的女人不要臉,天還沒黑就等不急在這田里偷漢子!巧惠還真上了心,非得看清楚到底是誰家的女人,她又大著膽子轉(zhuǎn)回身去細細偷看,那漢子完事后提上褲子,巧惠這才看清楚這女人的臉。巧惠驚呆了:原來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親姐姐亞巧貞!那男人也非陌生人,竟是亞記糧店的短工順子。平日里也沒瞧出這兩人有啥端倪來,沒想到會跑到這兒來私混。巧慧氣急敗壞地沖上前,給了順子一個大嘴巴子:“你個畜生,虧我爹心好給你口飯吃,你居然欺負到我們亞家的頭上來了!” 坐在地上的巧貞慌忙穿起衣褲,拉住了巧慧,紅撲撲地臉蛋猶如天邊那一片火燒云:“惠,別怪順子,是我自愿的。” 巧惠聽了更來氣,指著姐姐的鼻子就罵:“你不要臉,亞家可丟不起這個人!你知道偷漢子在龍鎮(zhèn)是什么下場吧,你就這么糟踐自己,白白便宜了他?!” 亞巧貞哭了,嗚咽著:“你知道個啥玩意?!阿爹他要把我嫁給王癩子!” 巧惠沒想到爹他居然會把如花似玉的姐姐給那隔壁開當鋪的王癩子,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惡心死人!但即便如此,巧惠也不明白姐姐為何要偷漢子。一會兒功夫,亞巧貞擦干了眼淚,挽起順子的胳臂,對妹子說:“我把自己干凈的身子留給我喜歡的男人,他王癩子休想,即便娶了我,我也要他做活王八!” “傻!”亞巧慧真替姐姐感到不值:“順子是風流快活了,但你不為自己想想嗎,如果那王癩子娶你過門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破了身,還不告到龍族去把你浸豬籠?到時候,你還能活?” 亞巧貞冷冷笑道:“那王八羔子愛面子,他不會說出去的!” 巧惠站在麥田里,看著姐姐那梨花帶雨的臉蛋,是該嘆息她的天真呢,還是該同情她的苦命。巧惠害怕極了,她不知道啥時候阿爹也會把她當作貨物一樣拿出手去與人做交易。也許自己最后的歸宿還不如姐姐口中所嫌棄的王癩子。 二 潤雨使田里的麥浪涌動,麥子爍爍地發(fā)出金黃色的光澤,今年又是大豐收,亞記糧店的生意一如往常的紅火,前來訂糧的客人是源源不斷。秋收過后,亞記糧店的大小姐要出閣了,整個龍鎮(zhèn)都在議論著這樁不相配的婚事。三姑六婆笑歪了嘴巴嘲諷一只肥羊白白落在了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王癩子口里,龍鎮(zhèn)的人都肯定這亞巧貞會熬不住寂寞去偷漢子。 王家的新婚之夜,巧惠神經(jīng)質(zhì)地聽到了姐姐的尖叫聲,她一下從床上跳起來,沖出門去。院里的亞大發(fā)正喝著小米酒,瞧見二閨女那失魂的模樣,大呵一聲:“惠,三更半夜的去哪個?” 巧惠摸起院里的鐵鋤道:“我去救姐姐,王八羔子在欺負她!” 亞大發(fā)咯咯地笑了,拉住二閨女:“傻丫頭莫胡說,睡去。女人總歸要嫁人的,你姐不能陪你一輩子。” 巧惠瞪大眼睛望著亞大發(fā):“阿爹,你為啥把花一樣水靈的姐姐指給了那癩蛤蟆?就因為他家開了個破當鋪?我們亞記糧店也是這龍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阿爹你好狠的心!”巧惠這心里憋了一口氣,一直待到姐姐出嫁了才終于爆發(fā),她先前是強忍著不想給亞家臉上抹黑才沒鬧開去。 亞大發(fā)從躺椅上起身,又拿了罐小米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惠,你姐她是個什么貨兒,我再清楚不過了,她在這個家里早晚要惹出大事來,與其讓亞記這么多只蒼蠅整天盯著一塊咸肉,不如趁這塊肉沒餿前就賣出去。” “那你也不能把她給那丑八怪啊!姐太可憐了!”巧惠直為巧貞叫屈。 亞大發(fā)紅著眼睛,用手指戳了戳二閨女的腦門:“你懂個屁!我又沒白給,那王癩子可給了我們?nèi)€水澆地,你聽清楚了,是三十畝,我的小祖宗呦!” “賣了,賣了,你還賺了不少,爹!”巧惠心灰意冷地嘲諷著自己的父親:“是呦,這么多田地,我們亞記又可以發(fā)財嘍!阿爹,下回我出閣,你打算拿我和人家換多少畝田地呀?我沒姐生得俊,恐怕要讓你折本了!” 亞大發(fā)再不言語,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二閨女,心里說不出的滋味。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屋里,瞧見老婆子還在那里偷著抹淚,依舊沒有半點睡意。亞大發(fā)脫了衣服上炕,深深嘆了口氣道:“得了,你就甭難過了,那貨兒留不得呦,你沒看順子﹑五子他們成天用虎狼似的眼睛盯著她,再不把她嫁出去,遲早要丟人。”老婆子對著紅紅的燭光,今天本是大閨女的好日子,可她卻笑不出來,她指著亞大發(fā)的腦袋憤憤道:“你就為了那三十畝水澆地把親骨肉賣給了那樣的人!好狠心呦!” 亞大發(fā)脫了外衣,躺到床上,也不理會老婆子的指責,只有他心里知道亞記糧店的難處。今年秋收,龍家?guī)缀鯄艛嗔思Z食,以低價收購了龍鎮(zhèn)所有糧店的谷物,若沒有這三十畝水澆,就算是規(guī)模不小的這亞記糧店,恐怕也要虧本。只有亞大發(fā)自己清楚:盡管表面上店里生意依舊是好,但龍家的胃口卻越變越大。 一天夜里,有只烏蓬船悄悄地停在了龍鎮(zhèn)的西鳳湖畔,除了龍老太爺和他的護衛(wèi)隊外,再沒有人知道從船里運上岸的那口大箱子里裝的是啥。幾天之后,龍鎮(zhèn)所有的糧店都必須給龍家送糧食,這次規(guī)定的量比往年都多,任誰都不敢吭一口氣,糧店掌柜們非常懼怕龍家,怕龍家護院那些個彪形大漢,聽說他們玩命! 亞大發(fā)抽著煙袋,瞇著眼睛,對巧惠哼哼道:“二丫頭呦,本來阿爹今天是該親自上龍家給他們送糧食的,可偏偏陰雨天這風濕病又犯了。老了老了,腿腳不好使喚了,閨女,我不放心順子和天白,你替我走一趟龍家吧。” 巧惠她娘在院子里直瞪眼:“老頭子,巧惠好歹也是亞記糧店的二小姐,你怎么能讓個姑娘家家去?那可是連爺們都不敢正眼抬頭的龍家呀!” 亞大發(fā)迅速掃了一眼自己的老婆子,大聲道:“婦人家少管!我說今個讓惠去,她就得給我去!” 秋收過后,別以為大伙可以松口氣了,巧惠心里很明白自己阿爹的脾氣,他要她去龍家,定然是有啥目的。巧惠不愿意惹阿爹發(fā)火,種完小麥栽完菜,曬曬太陽瞎白扯的日子向來與她家無緣。亞巧惠倒很想走這一遭,她想瞧瞧阿爹的葫蘆里究竟賣得是什么藥。龍家,爺們都懼怕三分的地方,她一個女娃娃不是不怕,而是好奇心勝過了心里的恐懼,這個鎮(zhèn)上的女人有多少人能有機會進龍家去開開眼?除了四房少奶奶和內(nèi)眷丫頭老媽子以外,恐怕再無其他的女人嘍。亞巧惠打心里為這趟差事感到興奮和自豪,興許能再次見到龍四少爺也說不定。 秋日照耀在剛收割完了田野里,巧惠騎著毛驢心里直打鼓,這鼓聲很小,小的只有她一人聽見。陽光把天白那光禿禿的腦袋照得蹭亮,很是晃眼,巧惠將視野從糧車上挪開,又轉(zhuǎn)到了順子那半裸的肩膀上,多么魁梧多么健碩,她驟然想起了那天在田地里順子和姐姐做那事的激情來,不由臉一紅…… 亞巧惠在心里咒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卻執(zhí)意提醒自己龍四少爺是例外。 龍鎮(zhèn)龍家的大門高高聳起,城墻上站滿了手持長槍的龍家護衛(wèi),各個威風凜然。誰要想進龍家,必須經(jīng)過嚴格的搜查,男女都不一樣。今日是龍鎮(zhèn)各家糧店送糧的日子,除了亞記糧店是二小姐出面,其他的糧店可都是掌柜的親自押送而至。眾人驚異地看著亞巧惠,都在嘲笑她一個細妹伢不知天高地厚。 龍家管家龍書林是個斯文白凈的男人,他謹慎細心地迎候著這一波又一波的糧店商賈,當亞記的糧車由順子和天白推入龍家側(cè)門時,龍書林按單讓手下清點車上的白面與谷子,發(fā)現(xiàn)居然少了一袋谷糧!這么多年來,還從未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兒,龍鎮(zhèn)哪家糧店敢對龍家缺斤短量,更何況是整整一大袋子的谷物!龍書林不相信,又讓手下點了一遍,確實是少。他立即對亞巧惠板起了面孔:“你們亞記好大的膽子,竟敢欺騙我們龍家!這單子上分明說好是二十袋白面和二十袋谷子,你們居然敢少交一袋谷子,活膩味了不成?!” 這么兇狠的話從這個長相斯文的男人口里說出,巧惠覺得是格外的別扭,她親自點了一遍,才發(fā)現(xiàn)阿爹的確是和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她質(zhì)問順子和天白:“你們出門時都不清點一遍嗎?” 天白虎著臉回答地干脆:“老東家吩咐直接裝車,他說錯不了。” 巧惠恨得咬牙切齒,暗自嘀咕:阿爹啊,你這不是給我惹麻煩嘛,想我第一次上龍家大院,就出了這樣的岔子,這龍家豈會善罷甘休?! 龍書林將亞記二小姐與兩個伙計拖到了龍老太爺?shù)拿媲埃@么久以來,龍家說啥就是啥,還沒人敢忤逆或欺瞞,更別說是渾水摸魚地搞名堂,這事兒可鬧得不小,龍鎮(zhèn)所有糧店的掌柜們都聚集在一處,等著看這場好戲。近來龍鎮(zhèn)安靜的出奇,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大事發(fā)生了。 三 龍家大院里,秋海棠開得真艷。 龍老太爺瞇縫著眼睛,坐在院里一手喂著魚缸里的金紅色大鯉魚,另一手接過龍書林的帳簿。他瞅也不瞅眼,突然打了個噴嚏。管家龍書林微微顫抖著身子,底聲道:“太爺,亞記糧店向天借了膽兒,竟少交了一袋谷糧。依您老看……” 龍老太爺依舊沒抬眼,慢條斯文地說:“書林啊,這還用我說,按規(guī)矩砍他一條胳臂,隨后叫他們補上就是了。帶下去吧。” 糧店掌柜們都瞪大眼睛盯著亞記糧店的三人。巧惠掙扎起來:“放開我,不就是少了一袋谷子嗎?等我回去就給送來!你們太狠了!”到了緊要關(guān)頭,亞巧惠顧不上心里的恐慌,為了自己和順子﹑天白的胳臂,她豁出去了。巧惠心里明白是阿爹搗得鬼,可她想不透自己的親爹爹為何要這么做。 “這丫頭膽子忒大了,竟敢反抗龍家!”眾人驚訝地竊竊私語,龍書林虎著臉對護衛(wèi)說:“拖下去,各砍了一條胳臂,別在太爺面前見血。”順子和天白本能地護起自己,和龍家護衛(wèi)抗掙著,天白的力氣大,撞倒了那個按住巧惠的護衛(wèi),直嚷嚷:“少東家,跑!快跑!” 只聽一聲“砰”!槍響了。糧店掌柜們嚇得捂住耳朵,各自思量:壞了,壞了,這回要出人命了! 槍口正對著亞巧惠和天白。順子朝龍老太爺跪了下來,拼命磕頭:“龍老太爺,饒了我吧,這糧袋不是我點的,我連摸都沒摸過。” 天白回頭一瞧,怒急了:“順子你個孬種,求他做甚!” 巧惠不再跑了,她轉(zhuǎn)身對著高高在上的龍老太爺,一字一句地說:“要砍就砍我的,我是亞記糧店的少東家,他們只是幫工。龍老太爺,別為難我阿爹,他年紀大了,這事我一人擔!” 龍書林剛想開口,龍老太爺緩緩地從紅木躺椅上直起身來:“書林啊,把這丫頭帶近來。” 當亞巧惠像小雞仔一樣被提到龍老太爺面前時,她已絕望,面對自己將失去胳臂,她更在意的是親生生的阿爹為何要這么害人。龍老太爺帶上了金絲框眼鏡,仔細審視著亞巧惠,那幽深的眼神讓巧惠感覺毛骨悚然,讓她不由想起了狼在夜色中發(fā)光的雙瞳。龍老太爺邊看邊問:“丫頭,人只有兩條胳臂,而如今你們有三個人呦。” 被按住的天白搶聲道:“龍老太爺,要砍砍我的,少東家是女娃,受不住。” “仗義。”龍老太爺掃了光頭的天白一眼,然后對身邊的龍書林使了個眼色:“還等啥?動手。” 亞巧惠盯著那明晃晃的刀伸向天白,她急嚷:“別砍他!他只是個短工。” 寂靜的龍家大院里發(fā)出一聲劇烈的慘叫,兩條胳臂血淋淋地橫在地上,眾人害怕地捂起雙眼,巧惠身子一軟,坐到了地上,捂住嘴顫顫不已。順子的兩條胳臂就在不遠處,鮮紅的血讓人發(fā)毛。天白杵在原地跟個木樁似的一動不動,傻傻地眼看順子倒在血泊中,弄不清白到最后怎么就砍了順子的胳臂。 當天白推著被包扎好的順子,經(jīng)過麥田時,降紅色的夕陽駝在他的脊背上。巧惠覺著那天空的顏色就和順子身上的血斑一樣紅彤彤地叫人窒息。夕陽仿佛是塊大紅綢,掩蓋起整片金色的麥田。小毛驢餓了一天直叫喚,巧惠如同失了魂般呆呆地望著前方,耳邊徒留車輪翻滾的“咕嚕咕嚕”聲。 回到亞記后,大伙兒被車上順子的殘狀給震到了,只有亞大發(fā)表現(xiàn)得很鎮(zhèn)定,老婆子抱緊了二閨女上下打量:“惠,告訴娘,他們怎么你了?” 巧惠冷冷地注視著棗樹前的亞大發(fā),那股從雙眼中迸發(fā)出的冷意比臘月天還刺骨。亞大發(fā)依舊平靜地站在那兒,抽著他的旱煙,可巧惠分明覺著他心很虛。自那日以后,亞巧惠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任誰也使喚不動她。人都說二小姐像換了個人似的,從前多么爽利愛說笑的姑娘,如今連大門也不出。龍鎮(zhèn)人都說這亞記糧店的二小姐是被嚇破了膽子,他們更津津樂道于龍老太爺又砍人胳臂了。 只有巧惠她自己明白這事是誰做了手腳。她清楚這個世上有許多話就和那枯藤一樣埋藏在心里永遠都無法宣泄,一旦話說出口,那是要傷人的,而這個人還是她最敬愛的至親。雖然她不明白原由,她也不開口去問,因為阿爹會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來搪塞過去。但她可以等,巧惠知道這一天不會太遠。以前,巧惠只是覺得阿爹很能耐,今日看來:他的城府比龍鎮(zhèn)那口百年老井還深。 龍老太爺馬上就要過七十大壽了,今年他發(fā)話要雙喜臨門。這喜從何來? 侃婆子搖著手里的檀香扇,滿面堆笑地擠進了亞記糧店,她尖銳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心跳:“亞掌柜,天大的喜訊啊。龍家讓我來給二小姐說親了,這可是打著燈籠也沒出尋的好事兒,是你家祖墳上冒青煙呦。”買糧的人都沒心思買米了,大伙兒圍觀起來。 亞大發(fā)淡然一笑:“婆子說笑吧,他龍家高眼,怎能看上我那二閨女?” 侃婆晃了晃手里的紅袋:“我有幾個腦袋敢拿這事開玩笑?這是龍家三少爺?shù)纳桨俗郑烊ツ媚汩|女的八字來,太爺還等我回話呢。” 巧惠的娘顛著小腳跑到柜上來,一把抓住侃婆子問:“啥?是三少爺那個缺德敗性的玩意兒?我閨女不嫁!” 侃婆扯了扯被拉住的袖子,滿臉橫肉,唾沫星子亂飛:“我呸!你還端起架子來了,人家好歹可是龍家的少爺,再風流那也是倜儻的!看上巧惠那是她的福氣,當家的,你說呢?” 亞大發(fā)微微皺了皺眉,低聲道:“惠她娘,去拿八字來。”巧惠她娘憎惡地瞪著自己的男人道:“你高興了,這下二閨女要進火坑了!你個狠心的熊玩意兒,我不拿,要拿你自己去拿!”“走走走,看啥!”亞大發(fā)脾氣上來了,圍觀的人是散了,可這消息立馬就被風傳了出去。 巧惠偷偷地倚在后門欄上,打眼去瞧朝他走來的阿爹,此刻她感覺這個男人好陌生,仿佛不是打小疼愛她的那個阿爹。亞大發(fā)拍了拍二閨女的肩膀說:“惠,爹疼你,做龍家的女人有地位有尊嚴。” 巧惠漠然:“是的,阿爹很疼我。這大好親事是用順子那兩條胳臂換來的,阿爹的算計真好,不過女兒不明白您怎么就肯定龍老太爺一定能相中我?” 亞大發(fā)并不作回答,侃婆還在前堂等著。巧惠的八字和龍三少爺?shù)陌俗趾喜缓鲜翘摰模匾氖驱埣依咸珷斂瓷险l,誰就得做他的孫媳婦。 四 巧惠出閣的前一夜,亞巧貞回來了。姐妹倆同睡一張床上說悄悄話。巧貞羨慕地對妹子說:“惠,你福氣比我好,嫁得龍三少爺那樣風流的人物。做了龍家的少奶奶,吃香喝辣的,還有人伺候著,不像我隨了王癩子,生不如死。”說著說著,巧貞越發(fā)替自己不平起來:“阿爹偏心,自小就稀罕你。” 幽深的夜里,巧惠背對著姐姐,心涼:“龍三少爺是個缺德之人,自己嫁他等于嫁了個活閻王。阿爹真狠得起心腸!” 姐妹兩人是各懷心事,無法入眠。正在這時,窗外突然響起動靜,只聽有人輕聲道:“少東家,我是天白。” 巧惠一驚,穿起外衣推開了窗戶:“這么晚還不睡,啥忙活?” 天白握了巧惠的手說:“少東家,那龍三不是好人,你嫁不得,跟我走吧,我會豁出命來對你好。” 亞巧惠猛然將手抽回,壓底了嗓子道:“莫說傻話,天涯海角他龍家要的人你也敢搶?天白,那日在龍家大院里你對我的好我一輩子記心里,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吧,我是龍老太爺要的人。” “去他娘的龍家,我不怕死!”天白憤恨道。 “可我怕,我更愁亞記的安生。他龍三就算是個死人,我也得嫁。”巧惠關(guān)上窗戶,淚流滿面。誰心里沒有委屈,她就是太懂事,才為難了自各。巧貞躺在床上,聽得真切,她嘆了口氣:“孽呦……” 龍家迎親那天,漫天烏云遮日。巧惠哭親哭得真真的,哭得驚天動地。全鎮(zhèn)的人都來湊熱鬧,三姑六婆議論道:“這二閨女好啊,你聽那哭聲多大……”誰都以為亞記糧店的二小姐很會哭親,只有巧惠她娘心里難受,知道閨女的苦楚。 更有奇事:新郎龍三少爺沒出現(xiàn),反是龍家四少爺來迎的親。他個斯文之人騎在馬上,滿面憂郁。眾人唏噓并不敢大聲。龍書林高調(diào):“太爺說了龍家三少爺在外辦事兒未能趕回,未免耽誤好日子,由四少爺先將三少奶奶迎進門。龍家今日是雙喜臨門,正逢老太爺七十大壽。” 亞巧惠不哭了,她隔著細紗紅蓋頭朦朧地去瞧龍四少爺龍望書,心想:若嫁得這個,自己這輩子也值當了。命運弄人啊,為何偏偏是他來迎親,這不是往傷口上撒鹽嘛。龍家大院里的戲唱得熱鬧,這外面的喧囂聲讓喜房里的巧惠越發(fā)覺著寂冷。她自己掀起了紅蓋頭,丫頭鳳兒在一旁侯著:“三少奶奶,您不能自各揭了蓋頭,要等三少爺來,快蓋上。” 巧惠急道:“他龍望春在外面一天不回來,難道我就得一天不吃不喝地等他來掀這東西?!” “你說對了。”屋門被打開了,龍望春進了屬于他的喜房。 頓時,亞巧惠瞠目結(jié)舌,龍三少爺是被人推進來的。他坐在輪椅上,臉色慘白的猶如一張宣紙,一點紅氣都沒有,可他才是今天的新郎。 “你……”巧惠站起身來,離開了喜床,她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龍三少爺?shù)溃?ldquo;鳳兒,出去給爺關(guān)上門。” 一時間,巧惠突然明白了為何是龍四少爺來迎親。龍望春推著車子慢慢晃到了新嫁娘的面前,抬頭問:“絕望是不?”喜燭照在亞巧惠那張精致的粉面上,紅杏似的招人。龍望春情不自禁地伸手欲摸媳婦的俏臉,卻被巧惠一把甩開了。 “老東西真狠!”龍望春沮喪地低下頭看看自己的下半身,哭腔道:“他毀了我,還要來毀你的一生!我恨不能剝了他的皮!” 亞巧惠愣愣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他口中要挫骨揚灰的人是他的親爺爺啊。看來龍家人的心都黑,他們?nèi)家粯邮妊獰o情。巧惠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了龍四少爺,她真是絕望了,既然龍望書肯聽從他爺爺?shù)陌才艁碛@個親,就說明那也是個沒心沒肺的蠢人。巧惠環(huán)顧整個紅艷艷的喜房,欲哭無淚。她哭不出來是因為哀莫大于心死,令她心寒的不是自己嫁給了殘廢的龍三少爺,而是她最敬愛的爹把她算計了,賣給了比王癩子更可惡可怕千倍的龍家。 巧惠悟到當初在麥田里的念想如今變成了事實:她的歸宿真的比姐姐的更糟。糟透了。龍望春醉倒的樣子還真讓人心疼,巧惠依稀記得放浪不羈的龍三少爺在杏花樓時的風光氣兒,那時的他不可一世,自命不凡,如今卻落得個半身不遂的下場,巧惠熬了一宿不睡,滿面憂愁地端詳著眼前的丈夫,無法想象往后的日子該如何度過。 龍家一脈死寂,只聽得野狗的叫聲,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巧惠的心如同虎尾春冰般,比這晚秋的氣候更寒更冷。這一夜,有星辰隕落,在濃稠的黑幕中留下了一道極其凄美的弧線,宛如亂世佳人那悲涼的一笑,轉(zhuǎn)瞬即逝。 翌日,在給龍家上下敬茶請安的時刻,亞巧惠得到了龍老太爺?shù)母哐郏珷斢H自將一只名貴的翡翠白玉鐲推到了她的手腕上,龍家大少奶奶阮氏暗暗不平:想她一介名門也沒受過如此厚遇,一個糧店里的二丫頭卻得到了這么稀罕的寶貝,阮氏面上不說,心里卻過不去。龍老太爺笑呵呵地摸了摸孫媳婦的手說:“我就喜歡這丫頭,憨直,仗義,你們瞧她眉心那股野勁兒,天不怕地不怕的,當初我要砍她的胳臂,這丫頭居然眼皮也不眨一下,好樣的!這下三兒可有人管了。” 龍大少爺站在那里附和:“爺爺說得自然,您老看中的人準錯不了,秀兒就很好。”他朝自己的妻子阮秀寧看了一眼,滿足地笑。 “秀兒是書香人家出身,配你敢情好。望龍啊,你是龍家長孫,這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你要早日學(xué)會營生。”龍老太爺這才放開了巧惠的手,轉(zhuǎn)而又瞅了一眼龍家四少爺?shù)溃?ldquo;我不指望老四了,安心地讀他的書便是。”巧惠覺得龍老太爺他雖然在笑,可那笑容的背后總隱藏著什么讓人驚恐的秘密。面對這大宅大屋大院,巧惠思量著龍三的殘腿,管家龍書林的賊眼,龍四少爺?shù)穆槟荆埓笊贍數(shù)年柗铌庍`,還有那從未露過面的龍二少爺,一切都讓她極度的不安。 巧惠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翡翠白玉鐲,覺得它不是一件美飾,而是枷鎖,是將她牢牢禁錮在地獄的鬼器。 五 干冬的龍鎮(zhèn)真是格外的冷,街上熟食販的叫喚聲讓亞大發(fā)念到了二閨女最愛吃的白糖糕。他猛抽旱煙是因為思念,想來巧惠嫁到龍家有段日子了,龍家只派人送了回門禮,卻不讓閨女來,于是亞大發(fā)惦記上了。 自新婚那日開始,龍望春就沒給過好臉子,巧惠也不指望能與這個丈夫和睦相處,她推開窗戶朝外看,龍四站在雪天里喂雀鳥的樣子讓她出了神,看他一臉溫柔善良,巧惠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好好的一個男人卻沒有血性,叫她憋悶。龍望春順著媳婦的視野看去,用煙桿敲打著桌子道:“管好你的眼睛,他是你小叔子,別給龍家丟人。” 巧惠冷冷作答:“這院里早就有人敗壞了龍家的名聲!” 龍望春發(fā)急了,朝巧惠丟去了煙桿子:“我讓你說!”他想起身,好恨自己那雙不爭氣的腿。巧惠重重地關(guān)上窗戶,轉(zhuǎn)過身來:“龍三少爺,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今日的你是自找的,賴不了旁人。” “看你能倔到啥時候!”龍望春垂頭喪氣道:“你以為小爺我生來就這般作踐?!還不上讓老東西給逼的,你推我出去。”巧惠杵在那里不動。龍望春又重復(fù)了一遍:“你推我去個地方,我讓你看看那老東西有多歹毒!” 這是龍家大院內(nèi)的一處僻靜之地,平時根本不會有人來走動。這兒光線不好,即便是白天也需要點燭燈,屋里冷冷清清地坐著個女人,盤發(fā),身著一身素服,容貌出奇的清秀,可她那雙眼睛卻如一潭死水。龍望春進了屋,示意巧惠關(guān)上門。“她是我的二嫂雅魚。那里供著的正是我二哥的牌位。”龍望春說得很自然很平靜,卻引起了巧惠的震驚。“龍家二少爺死了?全鎮(zhèn)的人都說他留洋去了,怎么會死了?”巧惠緊緊盯住了眼前的牌位,錯不了,確實是龍家二少爺龍望祥的牌位,而這女人正在守寡。 “雅魚為我二哥守了10年的寡,老東西要她繼續(xù)守下去,為龍家守出一座貞潔牌坊來,卻不讓外人知道,太狠了!”龍望春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凄涼,充滿了憎惡之意。一身素服的雅魚幽幽地注視著輪椅上的龍望春,眼淚吧嗒吧嗒流了下來:“三少爺,別再繼續(xù)說下去了,他畢竟是你的爺爺。” 巧惠雖然并不明白其中的緣故,但憑著女人敏銳的直覺能感受到龍望春心疼他的二嫂。那眼中所流露出的神情是巧惠這段日子以來從未見過的,這是關(guān)愛。看來,這二人的關(guān)系絕對是非比尋常。 雅魚擦干了眼淚,拉住了巧惠的手說:“望春就交給你了,妹妹,他性子倔,你可要讓著點。其實他心不壞,就是嘴巴不饒人。”巧惠不知該對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說啥好,大家同是這大宅里苦命的人,可她似乎更堅強。巧惠想著若自己守10年的寡,敢情早就瘋了。 從雅魚那兒出來,巧惠對龍望春的態(tài)度明顯有了變化,她不再對他冷嘲熱諷,她只想知道他們的故事。這一夜,院里的秋海棠全部萎謝了,落得殘紅一地。干冷的天氣令巧惠不再忍心眼看那殘廢的丈夫整宿坐著。這么多天以來,龍望春連床都不靠近,不是坐在輪椅上瞌睡到天亮,就是喝醉了鬧騰,憔悴得不行。巧惠第一次主動把他扶上了床,給他蓋上了紅色的棉被。 “你不再嫌我?”龍望春摸著棉被,抬頭看著巧惠:“以前你不是躲我躲得老遠,連床也不讓我上嗎?” “那是我不曉事。三少爺,你一定有委屈,二嫂也有委屈,天大的委屈。”巧惠紅著眼睛低下了頭:“和我說說吧。” “我算個啥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龍望春懊惱起來:“我二哥根本沒去留過啥洋,他有癆病,16歲那年就死了。老東西狠心又好面子,給他找了個黃花閨女搞冥婚,卻又要守住這個秘密到死,誰家愿意把閨女往火坑里送啊!雅魚本是我屋里的丫頭,我們早就相好再先,老東西瞧上了她,硬要讓她給二哥守潔。你說這算哪門子事兒!” 巧惠終于明白了為何龍三少爺會留戀煙花之地,為何會屢屢做出忤逆龍老太爺,敗壞龍家名譽的壞事,他那是報復(fù)。龍望春繼續(xù)氣憤道:“那日你大鬧龍家后,老東西瞧你有骨氣像個爺們,于是強逼你給我做媳婦想壓住我,我不愿意要偷偷帶雅魚走,不想?yún)s落得這個田地!” “太爺真毒!就為這個打斷了你的腿?!”巧惠也替龍望春他們不平。 “老東西是怕丟臉,但他毀了我卻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龍望春嚴肅的神態(tài)讓巧惠更為上心:“啥秘密?” “老東西私藏著慈禧的許多陪葬品,那些可都是價值連成的寶貝,偷出去賣掉一樣就發(fā)大了。我本想偷那玉雕白菜,帶上雅魚遠走高飛,不想?yún)s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太爺是如何得到這些寶貝的?”巧惠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那是軍閥孫殿英寄放在龍家的至寶,這事除了龍家嫡親,再也沒人知道。我可不是省油的燈,老東西不仁,我也不義。”龍望春打了個寒顫,盯著巧惠看:“你是個好女人,可惜嫁錯了人,你的命也不好,攤上了我這個廢人。” 心字香的煙在半空中聚了又散,散了又攏,把巧惠熏得夠戧,她下床滅了香,說了句:“三爺睡吧,老天自有公道。” 龍望春哼了一聲:“天若長眼,我就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了!” 巧惠翻身后尋思:這龍鎮(zhèn)的人物各個不簡單。龍老太爺是老奸巨滑,龍三少爺不安分,龍四少爺看似老實恐怕骨子里也惦記著寶貝,龍大少爺說不定也懷著心思,還有阿爹這葫蘆里究竟賣得什么藥?他處心積慮地送女兒入狼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還想跑嗎?”巧惠突然坐起身來認真說到:“若你還想帶她走,我?guī)湍銈儯?rdquo; 六 假夫妻有了共同的秘密后,巧惠和龍望春變得親昵起來,他倆在人前表現(xiàn)得比大少爺和阮氏更為恩愛,著實讓龍老太爺高興。太爺自認高明選對了孫媳婦,浪子回頭金不換嘛。誰都不知道巧惠和龍三暗底里正盤算著如何出逃。龍家有護衛(wèi)隊,每夜子時換班,只有這一隙能貓個縫,可如今龍三腿不能走,光靠巧惠一人是不行的,龍望春讓她去找老四。 巧惠是第一次進了小叔子的屋,滿室流香,充滿了書香。龍四少爺給她倒了杯茶:“三嫂,我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會來?”巧惠有點吃驚,茶香四溢的屋子讓她的臉微微泛紅。 “我還知道你是個正直勇敢的女人,你一定會幫三哥和二嫂!大姐,我沒看錯你。”龍望書流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久違的一聲“大姐”,讓巧惠百感交集啊,麥田里的光景再次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往事歷歷在目。她本以為四少爺是塊木頭,如今看來他很能沉住氣。原來這兩兄弟早有默契,只是有過一次慘痛的失敗所付出的代價太大,兩人再也不敢貿(mào)然行事,今日得遇幫手,龍望書信得過這位三嫂。巧惠自老四屋里出來覺著這事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這天晌午,龍望書來到了龍三的喜屋里,三人商議后決定趁熱打鐵,今夜便動身。 暮色時分,一條烏篷船載著幾個黑衣漢子來到了龍家。龍老太爺慎重地親自出來相迎,為首的漢子吩咐隨者在院里等候,兩人直奔內(nèi)室而去。巧惠趴在窗口偷看,龍望春告訴他此人就是盜墓的軍閥孫殿英。龍望春喃喃自語:“老東西膽不小,居然敢替這號人物藏貨。” 巧惠回頭道:“管不了許多,我們再合計合計晚上的事兒吧,這會可不能再有閃失了,不然望書可慘了。” 龍望春笑了:“你倒挺心疼老四,也不替自己往后打算打算,老東西定會把你困在龍家守一輩子活寡!” “我這輩子算沒轍了,亞記糧店還捏在你爺爺手里呢,我跑不了,就怕累了四爺。”巧惠心里憂愁,時刻擔心著龍望書的處境。 “你是個好女人,老四一直都稀罕你,日后你倆好。”龍望春說出了藏在心里的話。巧惠的臉頓時緋紅,她愛慕四少爺是事實,可今日她才知道龍四心里也有她,可這反而讓她心里更苦惱了:一個是嫂子,另一個是小叔,兩人又能如何一處呢?! 夜風颼颼地吹,管家龍書林恭敬地將抬著箱子的孫殿英一干人等送出了大門后便去休息。夜深人靜,有四個人還沒入眠,他們正心焦地等待著子夜。護衛(wèi)隊換班的片刻,龍四呵住了他們:“我房里丟了一副百美圖,恐是這院里有賊,你們統(tǒng)統(tǒng)都去給我找,找不到我就告訴爺爺去!”看守后院的護衛(wèi)們一聽到太爺?shù)拿郑母业÷紶幭瓤趾笕フ屹\人和畫。巧惠趁機把龍望春給推了出來,雅魚背起包裹疾步如飛地趕了過來,龍望春急促地對巧惠說:“惠妹子,保重!” 這一夜注定不太平,子時后的一聲大叫驚醒了龍家上下。大少爺發(fā)現(xiàn)龍老太爺死在了自己的屋里,一刀斃命。龍家大少爺總是暗暗偷窺自己爺爺鑒寶藏寶,沒想到今夜他看到得卻是血光之災(zāi),龍老太爺死不瞑目地瞪大雙眼,異常嚇人。龍望書上前替他合上了眼皮,心里萬般難受,盡管這爺爺生前對他并不親。大少爺翻箱倒柜一番后,怒火中燃:“孫賊軍太狠了,連老東西那份都給掏了去,給我聽起了,太爺死了,現(xiàn)今我就是當家人,我是這龍鎮(zhèn)的爺,帶上家伙跟我去追,他們跑不遠!”龍望書也急了:“大哥,爺爺?shù)暮笫逻€沒料理呢,你現(xiàn)在去追那賊軍不妥,況且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 “不省事的東西,咱家的寶貝都叫人搶去了還念著死人作甚,這兒交給你了。”龍大少爺帶著護衛(wèi)隊火燒火燎地沖了出去。阮氏不慌不忙地再次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半點值錢的東西,她離開前對龍望書道:“老四,這院里可只你一個爺們了,你替太爺收尸吧。” 龍望書對著爺爺?shù)氖w心寒,想著爺爺生前對大房是最好的,沒想到他還沒入殮,這對夫妻就謀利而去。巧惠拍了拍龍四的肩膀,柔聲道:“死者為大,先安葬要緊。”龍望書等了三天都不見大哥回來,只要先為爺爺出殯。整個龍鎮(zhèn)的人都出來看熱鬧,他們表面上裝著傷心,心里卻樂透了:吃人的老鬼死了,報應(yīng)! 后來,龍大少爺和龍家護衛(wèi)隊再也沒有消息,阮氏這才意識到自己成了寡婦,她哭得死去活來,真后悔當初沒攔住丈夫。龍望書順理成章地成了當家人,鎮(zhèn)民都知道龍四爺是個讀書人,性情和善,大伙打心里支持這位新爺! 巧惠又回到了娘家,把龍家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了爹娘。亞大發(fā)對二閨女心存內(nèi)疚:“爹對不住你啊,閨女,本想你享福,誰想到那龍三是個廢人。”巧惠微微笑道:“龍三少爺人殘心不殘,他敢愛敢恨,是個爺們!”巧惠娘抹了抹眼淚問:“閨女,那你往后咋辦?龍四爺為人厚道,不讓你死守,可你曾是龍家的女人,這個鎮(zhèn)上誰還敢要你?!” 巧惠笑而不語,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一次次念著龍望書對她許下的諾言:“有朝一日,我龍四定會用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再把你迎進龍家大門。我要疼你一輩子!” 轉(zhuǎn)眼又到秋收,田里的麥子像披上了金色流蘇一般隨風搖擺,那歡喜的模樣讓人起欣。龍鎮(zhèn)又發(fā)生大事了:龍四爺騎馬帶著迎親隊,吹吹打打地直奔亞記糧店而來,亞大發(fā)伸長脖子看著他們越行越近,心里極喜,他高聲喊道:“惠,孩子她娘,來了,他們來了!” 亞院里的秋海棠嬌艷欲滴,巧惠在姐姐巧貞和喜娘的攙扶下,頂著紅蓋頭,一步一個婀娜呦……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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