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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是見過桂花的，且不止一次。

出了單位門口左轉是文化路，路口是一家點心鋪，有一款桂花糕，很合心意。偶爾周末下班，身心疲倦，不想那么著急回家，掀了簾子進鋪子，徑直拿了一塊糕，熟悉的味道一下子撲過來，將整個人擄了去。或者是遇著歡喜的事，也會不經意走進這家鋪子，還是拿一塊糕，然后心甘情愿的被再次擄了去。

對于桂花的迷戀也追溯不著源頭，是某件事還是某個人，也捋不清了。

心意閑適的時候，煮一碗小米桂花粥，最好是晚秋，最好是陰涼的天氣，最好是周末。做別的吃食只要是不相悖，也會隨手捏上幾粒，比如清燉排骨，或是冬瓜紫菜湯。日子的邊角合上桂花香，我想那就是妥帖。

但我始終都沒能見到過沿街的桂花樹簌簌的桂花雨，聽說那芬芳是甜膩稠密的。我也會有心意不安的某一刻，想著自己能夠背包遠行，不問東西。每一回我都會在意念里鎖定一個被桂花香浸潤的小城，雖說只是想想至今都未成行，那小城已被我在心里撫摩過無數次了。

咸寧于我就是這樣一處所在。

二：

今又深秋，想念桂花和我近旁的桂花糕。

同事雪在山海關住，有名的李記和回記都離著近便，招呼一聲就捎帶回來了。我只要問一句：雪，周末有空閑嗎？她就回我：姐，周一等著吃糕糕吧。這糕糕是桂花糕，清真的，幾十年如一日的潔凈規矩。比起我單位附近的稻香村，要好上很多。

去年單位體檢，血糖值直線飄高到六點零。沒太在意，在醫院工作的妹妹和我說，少進甜食多運動。新鮮的桂花糕，撲鼻子的香氣，都被我硬生生的壓制了。

想念一樣事物，有時候是壓制不住的。那天忘記了什么原因心情郁結，便在桂花糕的香氣里停下，進門拿糕風掃殘云。一種滿足感上升，那一點不順遂也散了。

某一年也是桂花飄滿街巷的時節，又泛起了莫名的傷感，對于桂花這個無法釋懷的情結還是下了眉頭上了心頭。

我與桂花始于虛擬止于虛擬，我不敢去瞅上哪怕一眼。我怕沉醉，繼而忘歸。沒別的法子，我也只是和最親近的閨蜜說起桂花，讓她私底下喊我一聲桂花。

三：

五月，槐花的香氣灌滿街筒子，八月合歡花開得比雨季都要淋漓，我就會自我安慰一下，說自己也是一個有芬芳的女人。但是不，所有的香氣都無法阻擋我對桂花的渴望和懷念。這一份望和念，說起來也是無中生有的不著邊際，卻讓我牽念好些年。

記得十多年前，我無意間和一位神交已久的人說起桂花，說起我家鄉的刺梅花。天知道這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怎么被我混在一起說與別人。刺梅花是壯碩的，和桂花相比較簡直就是西瓜和芝麻。

后來我收到一罐子風干的桂花，煮小米粥的時候掐一小捏。再后來就時常備著，以慰我心憂。

秋上風涼，長風衣裹身漫步街巷。沒人能夠覺察我的心意脆弱，若是南來的風能夠帶來些桂花芬芳，綴于衣袖肩胛該有多好。

四：

其實也不難，世間那有什么艱難險阻是難于上青天的啊。我之于桂花，不過是一抬腳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這么多年在這里戚戚艾艾著得以支撐的是什么。

閑時逛街，遇見一款毛衣鏈很是喜歡。素白的銀鏈，一滴碩大的吊墜，里面竟然裝滿了桂花。女兒在邊上說，媽媽這是你喜歡的，我知道。雙羅紋毛衣高領，掛著這條鏈子，竟然有說不出的美妙。吊墜里的桂花剛好在胸口位置，在心上。

多好啊，自在又搖擺。

說不好哪一天，我會在背包走天涯的念頭慫恿下出發。這一天要有桂花開滿街巷，要有心上的翅膀呼啦啦張開。要有南方的某個小城與我遙相呼應。

有生之年心懷一個念頭，看起來是必須完成的了。能放下的不能放下，都暫且擱置了。找一處小城，要安靜僻遠，要深秋，要桂花充溢著街巷，要愿意等我。

食有桂花，住有桂花，夢境亦有桂花。我想也會有人低低地喊我：桂花。

五：

秦皇島的槐花倒是頗有些名氣，槐花時節我也會寫詩文詠嘆。偶爾有南方的朋友興致勃勃的問我關于槐花，我自然是如數家珍，將各路吃法一應介紹。而我自己，每一年我都會把對桂花的念念不忘說給朋友，聽她們說桂花拍桂花，以至于有朋友千山萬水的為我郵寄桂花。

人就是這樣，越是不得越是放不下。

小語課本里有一篇《桂花雨》，教過好多次。且讀且講，爛熟于心。仿佛桂花細碎的香氣穿透打開的書頁氤氳開，浸潤了骨髓流進了血液。

聽不得什么事物沾染了桂花，去吃酸奶，人家說有桂花味的，那好就要桂花味的。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中行走，聽見有人喊桂花，驀然側目，是一個擺攤賣山里紅的。也親，覺得她有和我共通的香氣。

此刻我站在中國政區圖前，手指沿著秦皇島一路向西南方向游走。過秦淮過蘇杭，那些閃著光亮的小城像一雙雙溫情的眼睛，與我兩兩凝視卻又默然無聲。

我是見過桂花的，且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