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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年齡最大的女友，算起來應該是S．P，她該是長我許多歲的女子。但是，我叫她Sister。我喜歡她，是喜歡她臉上有溫度的笑，像陽光一樣跳躍著的斑駁的笑。
　　
　　在南方，水漬鬼符一樣攀附的公寓里，天空狹窄得只剩下一條帶狀，像空洞無神的眼睛，蒼白而冷漠。密密麻麻的工裝擁擠地掛在晾臺上，陽光和風對于它們都顯得過余地奢侈。
　　
　　那年臨冬的深秋，我和一個叫艷的女孩在那里度過我18歲的生日，艷用綠皮煤油灶為我煮雞蛋面條。期間有一個被我稱作父親的男人打來電話祝福我的生日，電話掛線后，我旋身撲在S．P懷里哭泣。那時，我聞到S．P身上的味道，溫熱的甜膩的味道，有點像印象里故鄉的某種花香。
　　
　　很多時候，我不愿意停留在現實里一直為某個目標去奔波，我是個很難到達終點的人，不喜歡一條路走到黑的行走方式。喜歡在路上的感覺，但是不一定要到達已定的目標。我喜歡起點之美。
　　
　　S．P是個沒有走到終點的人，她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能隨她的生命一起抵達終點。她選擇一個人走在路上。
　　
　　我喜歡并不完美的人生，就像安妮寶貝，把故事當作是生命的缺口。
　　
　　S．P是個故事型的女子，她不停地演繹故事，不停地傾訴故事。而我，是無條件愿意細細傾聽的那個人。我們忘記年齡，忘記時光像空氣一樣在唇齒間溜過。天色暗下來時，我說我要走，我已經不屬于這里。我不愿意再在水漬的陰影里做夢，那黑的水漬，灰的墻，像恐怖片里的背景。我和艷曾經在深夜無人時，從公寓的這一頭尖叫著瘋跑到那一頭的洗手間，互相恐嚇著取樂，然后相擁而泣。
　　
　　我在有風的天色暗下來的那個下午離開S．P。她大概是累了，她的呼吸安靜而平緩，睡態很安然。我移開她搭在我身上的一條胳膊，下了她那張放有女兒相片的單人床。我穿著紅格子A字型棉裙子，黑色學生皮鞋和白色棉襪，純棉T恤是S．P無意間買小了送給我的。天氣好像突然變了，變得有了風，有了人們沒有防備的寒意。
　　
　　天色暗得只剩下夜的底色時，我抵達目的地。不停的嘔吐抽空了我身體里最后的能量，連續不斷的夢，臺風一樣席卷了兩三天的睡眠期。
　　
　　S．P高大修長的身體彎成一個適當的弧在清掃公寓院區，有很多工裝族成為她當時那種形象的背景，她突兀地在那里一動不動，好像是故意留給我看的。人們叫她彭姐，（而我在這里叫她SisterPeng——S．P）很久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后來她說她有一個名字，聽起來很秀，卻讓她覺得那是個不會給她的生命帶來好運的代號，她寧愿忘記。
　　
　　我這人是個十足的小女子角色，長期以來已經形成一種容易依戀人的辟性，S．P是株美麗的熱帶樹，我習慣了倚著她呼吸著她身體上溫熱而甜膩的氣息，想念遙遠故鄉的那種模糊的花香。
　　
　　S．P跟我講述高中時代一位后來參軍的男生追求她的故事時，我的中學同學K正在來接我的路上，我在暗暗地期待和焦灼的等候中傾聽，S．P在她異鄉的一間別人的小屋子里幽幽地講述那過往的情事，窗外是掛滿黑色水漬的灰墻。我突然像置身于她所描述的那片校園雪地，空氣的清冷讓我頭腦清醒，K以我所熟識的輕快干凈的步態邁進小屋的門時，故事的傾述并未中斷，那天下午，K帶走了我所有的行李和瘦小的我。
　　
　　許多年過去了吧，S．P也許還是喜歡找個安靜如我的小女子傾述，也許也有許多瘦小如我的女子倚過她這株美麗的帶著特殊芳香的熱帶樹。S．P一直在老地方，她不像我任性地只喜歡起點之美。她是個渴望到達終點的女子，執著得像是個固執的守望者，她床頭女兒的相片不斷在更新，一年又一年，以朝陽般的成長氣息鼓勵她有信心從太陽升起的時候走到天空只剩下夜的底色，那個叫妞妞的女孩，是她心中的太陽，作為一個單親母親心中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