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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處擁擠、嘈雜的辦公室，心里卻空空的，還好我的座位就在窗邊，望向遠方的空曠，至少能暫享自我安慰的清靜，陽光透過偌大的落地窗傾瀉在辦公桌上余溫尚存的咖啡里，此刻太陽已不像中午那般灼熱，倒像這杯濃稠的咖啡有了幾分柔情，我抬起頭，目光沿著陽光的方向，穿過了略帶斑駁的玻璃定睛在遠處即刻消隱的殘陽上，那輪圓潤在與這方的喧囂做最后的告白，不知為何那些赤色云霞竟令我心酸的透徹……

  輕輕端起即將見底的咖啡，了結這殘存的苦澀，再望向那卷卷不斷變幻的紅云，倒像極了我的心情—起伏不定，深處這座冰冷的城市，凝望這一抹紅霞，在這遲暮的絢爛里，竟找到了一絲快樂與慰藉，那副似畫卷般的景如此熟悉，嘴角竟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

  在這片夕陽余暉里我似乎看到了另一番相似的景象，也許是一種契合，或許是一種巧合，不知那方的村莊是否還那么清秀，不知村莊里的人們是否還那么忙碌，不知忙碌的人是否還會望向天邊的那朵朵云……思緒不由得回到了鮮花爛漫的山坳，那時總會對緩緩的日落有太多的欣喜，那時總會在日落里編織一個美好的期待，然后靜靜的等候……

  小時候父親常年在外打工，母親只好整日將我帶在身邊，即使在農耕的時候母親也要帶著我。每次日暮的時候，其他農忙的人都準備收工回家，只有母親還在田地里一步一個腳印的不愿離去，滿懷期待的耕耘著屬于我們的未來。還有那頭永遠不知疲倦的老黃牛，也總是不緊不慢的微閉著雙眼，不辭辛苦地行走于阡陌，它總會趁母親休息的空當，閉上眼睛，像尊雕像一樣佇立在那里，反復咀嚼嘴里的余味，我總是猜想老黃不停回味的到底是哪般心事，我常會撫摸它脖子下面的絨毛，就好似母親的手一樣溫暖，甚至會摟住它的脖子，絨毛溫柔的與我的臉摩擦著，癢癢的感覺會讓我咯咯的笑個不停，每每這時，母親總會出神的望著我，落日的光映在母親的臉上，泛起青春的紅潤，洋溢著幸福、滿足的笑容。

  小時候有太多這樣的日子，記得有一次，看著太陽即將隱沒，我對母親說：媽媽，天老爺都下山了，咱們回家吃飯吧。母親說：你還記得前幾天我給你講的那個關于小龍的故事嗎？你知道最后小龍去了哪里嗎？我好奇的眨著眼睛、迫不及待的追問答案。母親指著晚霞說：看到那些云彩了嗎？小龍就呆在那些云里面，說不定哪天它就會在天老爺下山的時候出來。從此，我總是在日暮里，在母親辛苦勞作時，坐在田壟之間雙手拖著下巴，望向西方紅跡的云卷云舒，可總是等不來小龍的出現。母親也總是在太陽即將落下的時候，用她滿是厚繭的大手牽起我稚嫩的小手快樂的踏上回家的歸途，我常會蹦蹦跳跳的問小龍今天為何還沒有出來，母親總會說：明天可能就來了吧。就這樣，每當日暮，小手都盼到那條躲在云朵里的小龍出現，伴著這份暢想的是大手拉著小手映在田間小路上悠長的身影，就連那頭老黃牛在薄暮中的斜影也高大了許多。

  日復一日，小手還是沒有等到小龍的出現，直到有一天，在一個同樣的黃昏，在同一片耕種里，“小手”對“大手”說：媽媽快看那邊，小龍出來了。就在母親驚異的望向天邊的時候，昔日的“小手”搶過母親手中的耕犁，這時小手已經成了有力的大手，充滿力量的扶著耕犁，跟著那頭依然不知疲倦的老黃牛踏實的走著，我回過頭留給母親一個頑皮的笑，母親擦拭著額頭的汗珠，喝了一口水，望向日暮中浮云的變遷，難道她真的在尋找一直沒有出現的小龍？捶打了幾下酸疼的后背，坐在我小時候停倚的地方，等待著斜陽落下，等待著那頭任勞任怨老黃牛的駐足，它依然微閉著雙眼，不緊不慢的走著，只是腳步緩慢了許多，我也終于知道它每次反復咀嚼的只是寂寞的歲月。我看到傍晚的陽光灑向母親的面龐，依然是滿臉的幸福，可早已蒼老了許多，她總是喜歡看我的腳印，我猜想她一定是看到了收獲，總是喜歡看我年少的面容，她一定是看到了關于我的無限希望，而我看到的依舊是母親臉上幸福、滿足的笑容。

  老黃牛駐足的時候，小龍依然沒有在“老天爺下山”的最后時刻出現，這一刻，母親滿繭的手還是會牽起我此時充滿力量的年少的手踏上回家的歸途，只是在這一刻我已不再像曾經那樣蹦蹦跳跳，也早已分不清夕落中哪一個才是母親的身影，哪一個才是我的身影，而那頭不知疲倦的老黃牛的斜影也單薄了許多……

  回憶的思緒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一串熟悉的號碼，因為太過熟悉并沒有存名字—兒子，下班了吧……是母親，母親常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她以為這是我下班休息的時候，其實，我很少能在這時摘掉工作牌去享受一下輕松的傍晚，今天的辦公桌上跟平常一樣還是有那么多未完成的工作，我開始一手接聽著電話，一手開始翻開未完的工作，母親在電話里還是說著小村莊的家長里短-那些發生在鄰居家的事兒，村莊里的事兒。那些故事已經離我太遙遠了，我只是“嗯，啊”的附和著母親的絮叨，早已專注于那些煩亂的表格，亦如煩亂的心，母親還在不停的說著，像小時候給我講那條小龍的故事一樣有興致，就在我面對這些雜亂無所適從的時候，母親還是會問起問了很多遍的問題：你那邊的天老爺下山好看嗎？我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泄的豁口，略帶惱怒的吼：日暮哪里不都一樣！母親沒有掛掉電話，可沒有了聲音，也許是她不懂得日暮是什么意思，也許她是被我的蠻橫驚呆了。同事莫名其妙的望向這方，我慌忙的還沒來得及跟母親說再見就掛掉電話，倉促的離開，像是做了錯事一樣。

  我沒有等待電梯，急速的順著樓梯逃出那間令人窒息的房間，游蕩在熙攘的大街上，躲避著急速的車輛、匆匆的行人，不知該去往何方，其實我只是想找一處安靜躲避喧鬧，可如此的城市哪里才是我的棲身之所，那就向著那輪落日走吧，那里似乎還有一絲溫情，可此時那縷溫情并沒有溫暖這方冰冷。走著走著，不覺間，來到了一處公園，駐足在了一池水邊，點點殘陽映在水里，映襯成更悠長的倒影，為何它總是在即將暫別于這方世界的時候才如此紅潤，連浮云都被它感染，像哭紅的眼眸，遲遲的不肯落于天際，有著某種眷念吧，我猜想，這一刻一定是它最溫柔最深情的凝望。

  水邊潮濕的空氣加劇了我煩悶的心，可當望向公園另一方景象時，我的心隱隱的疼痛：余暉下，那么多大手牽著小手徜徉在如畫的晚霞里，那些臉上洋溢的幸福、那些被拉長的身影是如此熟悉，驀然間我明白了，為何母親總是在日暮的時候打來電話，并不是因為那是我下班的時間，而是那時的日暮里有太多關于我們的故事，她多少次在電話里提及的、懷念的并是不那景晚霞，而是曾經在晚霞里我一直圍繞在她身邊的日子……

  愧疚、自責占滿了那個夜晚的孤獨，夜已很深，月亮還那么圓，我難抑思念之情給母親打去電話，她竟和我一樣看著這一輪圓月，我們竟同時思念著遠方的人，或許母親每一個夜晚都是這般思念……

  許久都不曾回家了，真的應該回去看望一下老家的父母親，第二天就跟公司請了幾天假，只是想回家找尋心底最原始的感動，只是想圓母親一個關于晚霞的夢，并沒有告訴母親我的歸期，想給母親一個驚喜。因為心中載滿期待歸途總是漫長了許多，當我踏上家鄉這片熱土時，有太多的熟悉，又有幾分陌生：村口的老榆樹被砍掉了，那座小木橋不知何時已換成了石橋，當我提著大包小包的走近小村莊時，小村莊又像炸開了鍋一樣-這個村落的第一個大學生又“榮歸故里”了，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回來是什么時候了。

  到家的時候，母親不在家，與父親緊緊的擁抱，父親也如母親一樣思念兒子，父親說母親還是在日暮中去了那片田地，現在已經不種莊稼了，而種了滿地的地瓜，即使家里已經存儲了一地窖的地瓜，即使父親告訴她孩子在城里什么都可以買到，即使她知道我一年也不回來兩次，可還是執拗的將滿地的莊稼換種成我愛吃的地瓜。我一路小跑地走進那片山坳，看見母親彎曲著身體在為這一處屬于她的收獲、我兒時玩耍的天堂筑起一道矮矮的籬墻，她想圍住的不是這一片生長，而是曾經這里的時光。我不禁一陣心酸，輕輕的喊：媽，媽，您的”小龍“回來了。母親緩緩的抬起頭，吃驚地、望向晚霞，日暮里她放走的”小龍“真的回來了？當母親看見我微笑在晚霞里的時候，母親愣在那里，手中的籬障瞬間掉落，微微的顫動雙唇，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濕潤的眼睛道出了母親內心的激動。我走上前去，緊緊的抱住母親，輕聲的在母親的耳邊說：媽，我回來了，還是咱家的“老天爺”好看，我感覺到了母親身體的抖動，晚霞將母親的臉映的晶瑩……

  母親抱緊了我的說：“兒啊，啥時回來的咋沒提前跟媽說，媽給你準備飯菜啊，餓了吧。”我輕聲的回應：“媽，我不餓”“走，回家，媽給你做好吃的，你等下我去牽牛”，對，還有老黃，也不知老黃現在啥樣子了，還是經常閉著眼睛不停的咀嚼心事嗎？母親轉過山坡卻牽過來一個小牛犢兒，母親看出我的疑問：“年初老黃生的仔，現在還小還不能干活，還是貪玩的時候，讓它陪著我就好。”此時，我的心里有種說不明的怪怪的感覺。

  母親依然拉著我的手在殘陽的光輝中踏上回家的歸途，這一次，我的小手早已變成了成熟穩重的大手，而母親曾經挺拔、堅強的身影此時已彎曲、消瘦了許多，我的斜影卻是那么長，母親的另一手牽著小黃的韁繩，就像當年牽著我的小手一樣，這頭小牛犢兒也許比我更懂母親的心……

  在家的這幾日，母親不停的忙碌，做的菜還是小時候的味道，其實我現在已不那么愛吃了，母親對兒子的愛一輩子都不會變，可兒子對母親的愛又有幾人能如曾經那般執著，工作的繁忙，生活的壓力，以致于留給母親的愛，又能有多少？兒子是母親的全部，母親只是兒子受傷時的是一個傾訴者，疲憊時的一個避風港，心煩時一個發脾氣的缺口……

  那幾日的日暮里總會有一對令村里人無比羨慕的身影映照在彩霞里，村里人都羨慕母親能有我這樣一個有出息的兒子，可母親為了等待這一刻短暫的團聚要忍受多久孤獨的思念，我也才知道為什么每次趕上節日，母親總會在電話里念叨誰家孩子放假又回家了，而我總是以工作忙為借口搪塞了母親的期盼，也許母親比我更能體會到什么叫“每逢佳節倍思親”吧。有時候，我會故意指著日幕中不斷變幻的流云很認真的問母親：“媽，你當年真的把”小龍“放到天上了嗎？”母親看著我，開始也很認真的聽，后來我們一起面朝落日盡情的笑，笑得那么幸福，母親開心的竟像我兒時快樂的樣子。假期本還有兩天，可公司一遍遍電話不停的催促，母親早已看穿了我的矛盾，她沒有什么文化，但她一直跟我說：好男兒志在四方。我還是把假期休滿，因為真的不知道下一次回來是什么時候，這短暫的團聚母親已經很滿足了，臨行時，母親執意送我到車站，列車啟動的那一刻，晚風中母親瘦弱的身影竟有些搖晃，我清晰地看見母親一直追隨著列車行進的方向，不停的擦拭著什么，那一定是難舍的淚水，我目及之處的景物也在淚涌中一次次的模糊……

  回到冰冷的城市，回到程序式的工作，又開始了麻木的生活，又將隱藏在那方霞中的小龍暫且遺忘，母親依舊會在日落我“下班”的時候打來電話，而這一次無論多忙，我都會放下手中的工作跟母親說說日暮里的故事，母親的話語里總是很向往我這方的“老天爺”，其實她憧憬的只是希望與我在一起的日子，多少次我都想將母親接到身邊，可在這方曾經以為的夢想天堂，連自己安身立命都有些力不從心，拿什么照顧母親。我知道母親在一天天老去，對我的思念也與日俱增，記得一次父親打來電話說有空時多回家兩趟，很多次他都看見母親看著我的相片先是淺淺的笑而后是一行行的淚……

  后來，我給母親買了一部智能手機，告訴母親有了它每天都可以看見我，母親盼望了一周才郵到，她期盼的不是這個新鮮玩意兒，而是關于兒子的消息，從此，每天我都會給母親發照片，發大都市里的故事，發我的影蹤，發這邊的日落……母親如獲至寶，可每次打電話還是用那部通話質量很差的老手機，即使表弟已經教會母親如何使用那部新手機。村里人也常會看見母親拿著兩部手機，指著高檔的智能機逢人便說：我兒子給我買的，而這一部新手機只是用來接收我的故事……當年春節回家我又教了母親如何使用，可當我回去的時候，通話時，母親還是用那部信號質量很差的舊手機，聲音小的我不得不將電話聽筒調到最大聲，緊貼在耳朵上才能聽清楚，在以后的聯絡里，母親也有幾次發照片給我，那是她讓別人幫著照下的最美的暮……

  我也總會在那一次次日暮中找到心靈的寧靜，總會在心有些許浮躁、漂泊時找到前進的方向和動力，那是日暮中我和母親的故事……

  我也想多回家陪母親在日暮里追憶已逝的時光，回想著，那片山坳里沒有紛雜，沒有喧鬧，我懷念的更多的是那時簡單的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今繁重的工作，快節奏的生活很少能有那樣的愜意，可母親懷念的是那時有我在的日子，而今我不在母親的身邊，與她相伴的依舊是不知疲倦的小黃，還有浮云里的那條小龍，不知小黃是不是已長成了當年大黃的模樣，不知浮云里的小龍有沒有被母親尋回。

  近兩年在工作中我踏實肯干，像家鄉的母親一樣踏實，像老黃一樣任勞任怨，公司肯定了我的努力，事業上終 于有了些起色，在這過程中忙碌的與母親通話的次數也少了許多，只是某一個日落想起來的時候給母親發一張照片，其實每天的日落都是那樣的，甚至有時，忙的忘了拍照，就找一張以前發過的，不知母親是否察覺到，以后我才知道，母親在乎的不是某一張照片，而是日暮中關于小龍的身影，關于我的記憶……

  今年我終于得到了升職的機會，公司竟給我分了兩居室的公寓，我很欣慰，這下就可以將父母親接到身邊，我急切的給母親打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母親那邊只是說：好，好。聲音很低，我聽的不是很清楚，以為又是信號不好，第二天母親還發來她燦爛的笑容，她一定是為我的進步而高興，之后的兩天我再給母親打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我忙碌的也將這暫時無法接通的電話淡忘了，沒想到這份阻隔竟成我一生的遺憾—幾天后接到父親的電話說母親病重了，沒通知我是不想打擾我工作，沒想到惡化的這么快，讓我快點回去，晚了恐怕就見不到最后一面了，我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急忙買了回家的車票。

  當我走到村口的時候，小黃在不遠處的草坪上吃草，它不是一直陪在母親身邊嗎？一股強大的悲慟瞬間淹沒了我的整個內心，家鄉的一草一木一次又一次的模糊，我多希望在每次擦拭淚水的時候能看見母親向往常一樣站在院子門口等候著我，直到我走近院子也沒見到母親的容顏，只有進進出出的滿臉悲傷和紅紅的眼睛，我奔跑著喊著：媽，媽。記得小時候每次母親去集市上回來，我都會跑著奔向母親，期待著她給我帶回來的驚喜，哪怕只是一塊糖果，可這一次無論我如何呼喊也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大伙看到我回來給讓開了一條路，我慢慢的向母親的房間走去，我想就這樣一直走著，或者就停留在此刻，我不敢去驗證那個事實，終究我還是用顫抖的手推開了那扇陰陽兩隔的門，母親安詳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側著臉望向窗外-日落的方向，夜幕早已降臨，可在母親的臉上我總能看到一絲日暮中的霞光，那方日暮時，她一定一直凝望，一定是微笑的，因為那些透紅的浮云里有著太多回憶的故事，她也一定是遺憾的，母親終究沒能在日落的最后時刻，盼到那條小龍出現，盼到我的歸來，那是她一生的念想……

  我仔細端詳母親的面龐，不相信母親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此時她就像睡著一樣，她一定只是在夢中尋到了什么而不愿醒來，我不停地搖晃她的手臂，多希望母親能睜開眼睛，再次牽著我的手一起漫步在夕陽下，一起完成那個童話般的謊言。終于，我哭累了，癱軟在床邊，想著母親可能也是因為累了吧，她這一生為了我太過操勞，現在只是想暫時休息一下，不知不覺我也睡著了，我清楚地看到遲暮中兩個熟悉的背影-大手拉著小手，清楚看到大手臉上幸福滿足的笑容，清楚地看到小手稚嫩地蹦蹦跳跳，清楚地看到小手拽著大手央求她講關于小龍的故事，分明看到了山坳里滿山的鮮花爛漫，分明看到小黃撒嬌似的依偎在大黃身邊，可今天日暮消隱就再也不會重現了，那條小龍也終究沒有出現……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有人在為母親換衣服，我再次瘋似的推開所有人，抱住母親的身體，多希望她能聽到我的哭泣，心疼我，醒過來啊，父親說母親手里是我給買她的手機，她一直緊緊攥著，誰也取不下來，我才發現母親手里用一塊干凈的手絹包裹著什么，那是她全部的寄托和想念，父親說平時就連他都不能碰我給母親買的這部手機，因為母親說這里面有很多我傳來的照片，萬一弄丟了她會心疼的，我這才知道母親為什么一直用那個很老的舊手機，她是怕丟失了關于我的記憶……

  此時，就連我也無法從母親的手里取出手機，夜深了，我就這樣伏在母親的床前，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一遍遍的告訴母親我已經回到了她的身邊，以后再也不會離開，央求著她睜開眼睛……就像當初我央求她給我講故事一樣，可母親還是這樣安靜的睡著。我跟母親說了一夜關于日暮的故事，小龍的故事，早上的時候，母親的手終于松開了，我似乎看到母親眼角有淚痕，我拼命的喊著：“媽媽，媽媽”，父親他們勸我，將我拉開，我再次哭昏過去，我多希望那不是我的幻想，多希望母親再陪我走上一段路，可母親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我……

  我翻看著母親的手機，滿滿的全是照片，都是關于我的照片，那是我送她的最珍貴的禮物，看著那么多過往，我似乎又看到了母親接收這些照片時欣喜的笑容，淚，還是無法阻擋的涌出……當我準備將母親最珍貴的禮物永遠珍藏的時候，無意間發現手機屏幕的背景圖案：一縷浮云與一輪殘陽組成了一副殘缺的美麗，那是落日點點蠶食著流云，還是浮云漸漸遮蔽了落日，我突然發現，云影那么綿長，那么悠遠，像極了一條朝著落日騰翔的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