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邊那一抹火紅的晚霞,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落在了山后,遠處的山間地頭上,升起了一簇簇白色的水汽,如煙似霧,給山村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夜在悄無聲息中降臨了。空氣中飄過來松脂和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清香,讓歸心似箭的水生有點沉醉有點興奮。久違了,家鄉熟悉的風景和空氣。草叢里傳來陣陣的蟲鳴,空氣中流淌著那種獨有的清新讓他心里塞滿了綿綿無盡的愜意和溫馨。
不及欣賞身邊的怡情美景,水生邁著大步,一個人在山間小道里快步的走著,他對家鄉的熟悉就如同熟知自己身體的每一處,就算不睜開眼睛,他都能一樣地走到家里。這里的一草一木,寫滿了他所有的童年和曾經。雖然在外面漂蕩了幾年,但家鄉的那種封閉和落后,卻沒有一丁點兒的改變,這一點,讓見過了世面的水生有點心酸和落寞。是啊,都九十年代了,家鄉卻依舊是那么的貧困滄桑與世隔絕。懷揣著這些年在外面掙來的那幾沓還泛著油墨香的錢幣,水生有種想為家鄉改天換地的愿望。
朝思暮想,他今天終于心遂所愿的回到了這個偏遠閉塞的小山村,也即將與自己魂牽夢縈的心上人相擁而泣。
從路過鎮上的長途汽車上跳下車的那一刻,水生的心就一直呯呯呯的直跳。夜涼如水,月圓如鏡,多好的夜景呀,輕輕柔柔的風就如萍口中的如蘭吐息,溫溫馨馨的滑過他身體的每一處。他多想閉上眼睛,用心好好的感受一下這一切。但他沒有時間,他只想身如箭矢,飛向家里倚門而望的妻子萍。
水生是一個孤兒,七八歲的時候就沒有了父母,鄉親們你一碗飯 ,他一件衣的拉扯大。水生心里感激,他想把懷中那幾沓厚厚的鈔票,除了給萍買幾身象樣的碎花小襖,其余都拿出來,把村口那段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改變成一條直通鎮子的康莊大道。他懷揣著這個夢想,在外沒日沒夜的苦干了幾年,終于讓編織了多年的夢想就快演繹成了現實。
從鎮上到家里,要走四五里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到了小道盡頭,是一溪潺潺流水。雖然已近午夜,但在如水的月光下,流水依舊婉婉約約,涓涓不息。水生捧了捧水,洗了一下灰塵滿面的臉,然后俯下身子,把嘴唇湊到溪水里猛喝了幾口。那水冰冰涼涼,從水生的唇齒間一直甜到了心底。過了這條小溪上的一座小木橋,不遠處就是水生家獨處的一棟小木屋。水生說不清小木屋在風雨中佇立了多少年,但從他懂事時起,小木屋就一直與他相依為命。年久失修,小木屋已有點破敗不堪,風蝕雨剝的痕跡隨處可見。
一想起馬上就能見到心上人了,馬上就能與朝思暮想的夢中人相擁而笑,水生更加無心觀察木屋的喜怒哀樂,他的心有如鹿撞一般的在跳著蹦著。在心思起伏的波瀾里,他激動的來到了自己的小木屋前,用顫抖的手指頭敲響了自家的大門。
一陣悉悉數數,屋里才響起萍有些膽怯的聲音:“誰呀”!
“是我哩,水生”。
聽著萍怯生生的聲音,水生有些愧疚。都快三年了,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一個人扔在了家里,獨門獨戶的,該挨了多少個孤獨恐懼的不眠之夜啊。好在這一切都將結束了,他再也不會和她分開,就算生活得再苦再累,他們將永遠都不分開。
過了好一會,妻子才撳亮了電燈,門開之處,萍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水生情不自禁的撲了上去,把萍滾燙的身子摟在懷里,用自己寬厚的嘴唇無聲的訴說著這幾年不盡的相思。
過了好一會,水生才在妻子慵懶無力的喘息中結束了那種激動。突然到來的驚喜,讓萍顯得有些慌亂,有些手足無措。
“回家來了也先不知會一聲,讓人一驚一乍的,這么晚了,還沒吃飯吧?”
“我急著趕回家,還沒吃呢。我不餓,就是有點想你想得慌,老婆”。
水生有些猴急的拉著妻子,想先去房間里那張寬實的木床上。妻子幾次婉絕的推開了水生。
人是鐵飯是鋼,總不能讓遠道而歸的丈夫餓著肚子先去瘋上一場:“看把你猴急的。人是鐵飯是鋼,我先幫你去做飯”。
水生在妻子嗔怪的眼神里來到了廚房。萍手腳麻利,一會兒就給他端來了滿滿一碗讓人垂涎欲滴的荷包蛋。水生愛憐的看著老婆,萍的眼里有些濕潤,隱隱的也有一些憂傷。
“傻老婆,我不是回來了嗎”。水生微笑著輕聲喚著萍:“老婆,你也吃幾只”。
“你趕了這么遠的路,早就餓壞了,我飽著呢”。
妻子輕言細語的阻止了水生去灶臺上拿飯碗的腳步。
萍默然無語,她用有些仿佛游離的目光,望著有些陌生感的丈夫在狼吞虎咽。餓了半天肚子的水生猶如風卷殘云,一會兒就吃了個精光,他用手抹了下油膩的大嘴,迫不及待抱著一旁有些呆滯的妻子,撲倒在了床上。久別勝新婚,水生連進門時沒來得及關上的大門也不管不顧。一剎時房間里風起云涌,暗室生香。
一陣狂風暴雨,一場酣暢淋漓。水生終于在撫摸著萍微微隆起的腹部中酣然沉睡。房間里那扇極少打開的窗戶,在夜風中咿呀細語,黑洞洞的窗口猶如一只滿面猙獰的吃人巨獸。粗枝大葉的他,全然沒有感覺到妻子在他身體下的嗦嗦發抖和局促不安,更沒留意到房間里很少敞開的那扇窗戶,在他沒在家且夜深人靜的時候,為什么是敞開著的。他只感覺到了老婆懷抱里的溫暖,那溫暖讓他想念了三年,讓他等待了三年。他哪里能想到,他的這次小小疏忽,卻讓他遭受一場滅頂之災。
2
望著丈夫漸行漸遠的身影,萍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舍不得丈夫那溫暖踏實的胸膛,舍不得新婚以來夫妻之間的耳鬢廝磨,更割舍不下丈夫無微不至的體貼和關懷。她有女人的溫柔細膩,也有女人的矜持含蓄,更有女人的勤儉持家。她多么渇望,多么想留下他來,哪怕就缺衣少食的貧窮過一輩子,只要能夠長相廝守,蝸住在這窮山僻嶺之中又有何妨。但是,面對未來,面對未來他們的兒女,她又無法找到讓丈夫留下來的借口。她知道,他出去是想改變她和他家鄉里所有的一切。他是個孤兒,滴水之恩讓他萌生了為村里人,也為了他們自己的子孫后代,才義無反顧選擇了出去打拼天下。她想說卻說不出那種留下他的話語來,在他的理想天國里,她說什么都會蒼白無力,雖然離別讓她心里隱隱作痛。
他走了,帶著她日日夜夜無窮無盡的煎熬與思念;他走了,帶著他一腔熱血未圓的夢想與期望;他走了,帶著她昨晚滿身的吻痕與淚痕。她是個女人,一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女人。漫漫長夜,她在無眠中想念著他那種粗魯,那種充實,那種撞擊。她就象一葉扁舟,在丈夫點燃了欲望的情海里孤獨無助的顛簸著。除了守望與遠方的那種思念,她還能做些什么哩。她也很想和他一起出去打拼,但她又不想讓家里那幾畝薄地象她現在一樣的荒涼無助,也不想讓他才添了些人氣的小木屋再次了無生息,于是,她就忍著相思之苦,留在了這片大山子里。
丈夫走了,萍每天早早的便關了門窗,她害怕村里那些男人象餓狼一樣的目光,也害怕村里人那些飛短流長。有時她到田頭上去,總有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想方設法的來幫她,她不想招惹他們,她害怕甚至厭惡那些男人們看她直直的目光,那些目光讓她覺得自己赤裸著站在了天地下。遇到男人們死皮賴臉的獻殷勤,她都會神色俱厲的嚴辭以拒,她知道,那些男人是在尋找著她的松懈,就如同菜地里沒扎牢的籬笆墻,一不小心就鉆進了野狗。她不想那樣,她心里只有那個在外打拼的男人身影,她等待著那個屬于自己的男人。夜深人靜,常常睡到半夜,窗下就會響起篤篤篤的敲擊聲。那聲音讓她有些心驚有點膽怯,又有一些意馬心猿。她知道,潘多拉魔盒是不能打開的,一旦開啟了,天使也會變成魔鬼。她用被子蒙著頭,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的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又若無其事的把一身精力投入到僅有的幾畝田地中。
離萍家不遠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古老的尼姑庵。庵里香火不慍不火,因為交通不便,只有這附近幾里地的村民去進香朝拜。
這天,萍閑著沒事,她決定上庵去看看。平時三三倆倆的村民在沒事的時候,都會去庵里給家人祈禱平安,萍也想祈求上天,庇護在外的丈夫能平平安安的早點回來。她來到庵門外,破敗的庵門斑斑駁駁,早已沒了幾十年前紅墻碧瓦的那種攝人氣勢。見到有村民上門,庵里僅有的一位老師太連忙作揖相迎。自從嫁給水生,萍還是頭遭來到庵里。師太沏過一盞茶來,因為素未謀面,萍有些拘束。
“請問女施主,光臨本庵所有何事”?
“求請師太,在菩薩面前給在外面的丈夫求個平安”。
“既是這樣,就請施主一起到庵堂前面拜過菩薩吧”。說罷帶著萍轉過另外一廂走廊,來到了佛堂前面。
望著好幾尊丈二高的佛像,萍不由自主的雙膝跪了下來,一旁的師太敲擊著木魚,口中念念有詞。行過三跪九叩之禮,師太拿出一個簽簡,讓萍從中挑選出一支簽簡來。萍一邊在心里默默的祈禱,一邊閉著眼睛,從簽筒里抽出一支簽簡。師太接過簽簡,眼睛盯著萍看了半晌:“施主還是換過一支簽吧”。
萍有些不解:“師太,能給我看看這支簽簡嗎”?
師太將簽遞給萍,萍接過簽簡,只見上面寫道:十歲不見爹和娘,二十離家去遠方。若是財來時也至,鏡花水月兩彷徨。
萍雖然讀書不多,但簽簡上的這幾個字大體她還認得,只是不懂其中之意。她求教師太,師太卻顧左右而言他:“施主既然到庵里來了,何不再給自己也求一簽”?萍見師太心熱,便再次給菩薩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這次自己給自己抽簽,萍閉著眼睛從簽簡里挑了好多次,冥冥之中,她感覺到手里這支簽正適合自己,她拿出來瞧了瞧,只見上面也是一首詩:十年河西百年東,百年成富莫爭雄,天邊一場大雨至,日暮蒼山伴觀音。萍對這簽文更加不懂,她雙手遞給師太,師太掃了幾眼:“施主命本富貴,只是莫要忘了曾經。為人切記與人為善,你我他日再有相逢之時,便是水落石出之日”。
言罷再也不理會萍的話語,徑直往庵后堂去了。
爬了半天的山,來給丈夫求個平安,倒把萍弄得云里霧里的,萍不想再找那師太深究,悶悶不樂的走下山來,再也沒有去想那簽簡上的事。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耐得住相思與寂寞的萍,也早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但再警惕的獵人也有打盹的時候。那是一個赤日炎炎的午后,她正大汗淋漓的在自家玉米地里干活,很少中暑的她渾不知覺的昏迷了過去。待她醒來時,發覺自己已一絲不掛的坐在一個男人懷里。她哭著狠狠的扇了那個男人幾耳光,甚至差點都撕咬下了他手臂上的一大塊肌肉。男人不聲不響的忍受著,當她看到自己身上被男人刮出來的一道道紫黑的痧痕時,她才知道是自己中暑了,是這個男人在無意之間救了她。救了她她知道感激,但趁人之危又讓她有點心生憤怒。她穿好衣服,話說得有點色厲內荏:“雖然你救了我,但也侵犯了我!我不去告發你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從今以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一撇兩清。否則…哼”。她跺著腳,恨恨的離開了那事非之地。
回到家里,萍欲哭無淚。她用冰涼的冷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自己,沖刷著那個男人在她身體里流下的恥辱。她有點恨丈夫,恨丈夫不管不顧的把她一個人撇在了家里,讓她舉手無援無依無靠。除了每個月能收到他寥寥無幾的幾封書信,慢慢的她腦子里的那個影像開始模糊起來,她有時甚至都忘記了他離家時那雙溢滿淚水的眼睛。她心里埋怨丈夫,錢和理想就真的那么重要嗎,難道還勝過了她的那一腔柔情和扎在心窩窩里的那份思念。
經過了這次事件,她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了。白天她很少會一個人上鎮子上去,哪怕家里早缺少點了什么。去田地里勞作,她也是晚出早歸,一到太陽開始下山,她就早早的上了門閂,她不想再發生什么,她只想把身子冰清玉潔地留給丈夫,留給那個在外面打拼忘了家的男人。
暑去寒來,轉眼兩年過去。萍早已忘了玉米地里發生過的一切。一次,萍到山上砍柴,感覺腳面突然被針扎了一下似的。她有些驚慌失措,接著就看到有蛇的身子快速的從腳下游過。她暗道聲不好,估計是被毒蛇咬了。
附近的山上,生活著一種叫五步蛇的毒蛇,蛇身顏色如同枯枝敗葉,平時就喜歡混跡在枯枝敗葉中間,若不特別留意是很難發現它的。雖然不至于五步就真的能要人性命,但挨過一二個小時,就會無藥可救。茫茫山野,四顧無人,離最近的鎮上衛生院也有四五里地,如果自己走過去,只怕還走不了二里地就會不支倒地了。萍覺得自己也許是該命絕于此了,白白的就這樣浪費了自己美好的一生,她又驚又惱又怕,素性就坐在當地放聲大哭起來。
也許是該有一劫,也許是命不該絕,茫茫林海,竟然冒出一個男人來。那人走到她面前,萍才隱約認出,正是上次在玉米地里那個該死的男人。萍真的失望了,怎么偏偏遇上的又是這個該死的男人!那人上前來二話沒說,脫掉萍腳上的鞋子,也顧不上臟與否,張嘴就在萍的傷口上用力的吸吮起來。萍又氣又惱,揮舞著拳頭,一下二下的敲打在那個男人的腦袋上。也許是被打的急了,男人停止了吸吮,大聲呵斥道:“你不想活了嗎!”
男人抬起頭來的那剎,萍看到男人瞬間就已經腫大了的雙唇。萍揮舞的拳頭再也沒有打下去。
渾渾噩噩的,萍昏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萍已躺在了醫院。醫生告訴萍,若不是她丈夫給她及時的吸吮出了大部分的毒液,只怕神仙下凡都束手無策了。萍無力的問醫生:“他人哩?”
醫生指了指旁邊的病床上,一個男人正坐在床頭,腫脹的雙眼露出了一絲微笑。那笑丑陋極了,腫脹如盆的大臉龐上透著滿是青黃色的亮光。但萍覺得美麗,就象心中那朵想開卻又害怕綻放的花蕾。
萍就這樣和他相識了,他叫強子。當地有名的二流子,曾因參加黑社會的打斗被判了四年監禁,三十歲,未婚。
3
萍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和他暗中保存著這種不明不白的關系,他晚上來,天不亮就走。她覺得他好,那種好是從內心里迸發出來的。如果對丈夫是那種來自親情家庭里的愛,那么對他就是那種知恩當報的心甘情愿,其中還夾雜著一份愛恨兩濃的情感。這情感無關乎骯臟與純潔,也無關乎道德與倫理,她都已沉溺其中。道徳與生理都她在內心里掙扎,她想擺脫卻又欲罷不能。為了不讓村里人說三道四,也為了不讓她背上一輩子壞女人的名聲,他選擇了默默無聞的付出,心甘情愿的做個地下情人。
從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他就驚為天人,心里早就情根深種。自打她老公出去,他就一直在默默的關注著,哪怕能遠遠的看著她的身影,他都會覺得幸福知足。也許是上天有意,那次她在玉米地里中暑,終于讓他有了一次接近她的機會。他先是幫她刮痧療毒。忙活了一會萍依然昏迷不醒,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在監獄時監管教過的人工呼吸。當他的嘴唇觸碰到萍的時候,他渾身不自覺的發生了顫抖,感覺到一身燥熱難受,生命之旗早就高高怒舉。強子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在如此美色之前怎能不心動。他再也顧不上什么救人,三下五除二的把萍脫了個精光。
久旱逢甘霖,強子終于嘗到了那種欲死欲仙的滋味,讓他一下子從一個童男變成了真正的男人,而后讓他走向了瘋狂而萬劫不復。如果沒有這次巧合和艷遇,也許他與她和她的他之間什么都不會發生,一切都會按步就班的日出日落。但是,事事哪都能如人所愿。不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打開了潘多拉盒子的他,魔鬼早已鉆入了他的軀體。
也許是他刮痧起了作用,也許是他在她身體上的撞擊,萍蘇醒了過來。看到自己被侵犯,萍的眼睛里冒出了火花。她一連給了他好幾個耳光。他本能的想揮手去遮擋一下,卻被萍狠狠的咬住了手臂。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也知道自己已被萍閉月羞花的容顏所吸引而不可自我,索性就讓她發泄個痛快。
萍撕咬著這個該死一萬次的男人手臂,心里燃起的熊熊怒火一下子全發泄到了他身上。男人寂然不動,好象她咬著的手臂就如同他身外之物似的。一股咸咸的東西流進了萍的口中,她知道再咬下去那塊肉就會真的從那人的手臂上掉了下來。她松開了口,恨恨的吐出了口中的血液。
初嘗魚水之歡的禁果,讓強子更加對萍癡心不死,更加欲罷不能。不論白天晚上,他都會遠遠的跟著她看著她,他愛她的那一種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知道她恨他傷害了她,怎么也不會輕易的原諒他,為了不讓萍更添反感,每次的跟隨他都會小心翼翼,從不顯山露水出來。她讓他興奮不已,更讓他燥動不安。
天遂人愿,果然老天再次給了他機會。那天萍去山上打柴,他其實就在她的身后。當萍驚呼出聲的時候,他還懵懂不知,以為只是被柴刀劃傷了一下手臂什么的。及至他看到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時候才知道,萍肯定遇到了危險。他連忙趕了過去,才發現萍被蛇咬到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或者說出于一片癡愛之心,他毫不猶豫的抱著萍的腳踝吸吮了起來。雖然事后他不知道那蛇毒會有那么嚴重,差點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了進去,但是,他覺得他的付出是應該的是值得的。能用生命來換朝思暮想之人的生命,他不會皺一下眉頭。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為了愛所付出,他心甘情愿,何況這種付出換來了他和她的重生。經歷了這次生死大劫,他終于擁有了她!他讓她心甘情愿,讓他登堂入室的睡在了她的床上,雖然他也許永遠也沒有名份。
打那以后,他和她就在一起度過了無數個銷魂之夜,他對她更加難分難舍。他覺得她天生下來就是他的,誰都不能從他手里奪走,更不能分割,包括他的老公水生。在無數次激情過后,他提出來要和她做明正言順的夫妻,但每次都被她嚴辭拒絕。她告誡他,她是有夫之婦,他們只能是露水夫妻,丈夫回來了他們就只能生活在二個世界,她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再來打擾她們,這就里她劃給他的底線,否則現在就一刀兩斷。聽到她說出的這些斬釘截鐵的話語,他內心里感到崩潰和莫名的揪痛,那種痛讓他寢食難安。于是,他心生一計,思想著把生米做成了熟飯,他把她服用的避孕藥來了個偷梁換柱。功夫不負有心人,連著這幾個月沒來例假,她終于于他所愿的懷上了他的孩子!
當她知道了他在避孕藥上做的那些小動作時,她大發雷霆,發誓再也不想和他來往。他十二萬好話的安撫,加上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性,他終于讓孩子保全了下來。至于他能否有天明媒正娶,他覺得老天已經給了他天大的眷顧,他會成功的。
這天晚上,正當他們在卿卿我我漸入佳境的時候,門外突然間響起了敲門聲。聽到水生的聲音,萍如大夢方醒。驚慌失措中,強子拿著衣服,從房子的窗戶中逃了出去,萍才磨磨蹭蹭的打開了大門。
窗外月華如水,風弱如飴,遠處山野間已升起了一蓬蓬濃濃的大霧,如影如煙。強子卻半點也沒有那種風花雪月的感覺。本來成為了自己的女人,卻被這個晚歸的男人鳩占鵲巢,強子心里難受極了。他癱坐在地,心里就象有十二只貓爪子在撕扯著他。萍是有老公的人,他只是她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她說過,丈夫回來的那一天,就是他們永遠不再相見的那一刻。他愛她,愛她的一切。他會失去她嗎?他不知道,他不想失去她。一千個不愿意,一萬個不想!
室內傳出來的陣陣春光,讓強子的心更加痛的厲害,象錐子鉆象刀刃割。他就像一頭失去了理性的野獸,沒有了一點思想,沒有了一點理性。她是他的,誰都不能奪走,誰都不能侵犯,哪怕讓他失去生命。喪心病狂的癡癲,讓他完全失去了理智,罪惡充斥了他的整個頭腦。他躡手躡腳的來到廚房,輕而易舉的找到了那把菜刀……
一下、二下……一股熱中帶咸的液體噴射了他滿身滿臉。月光從窗口照進來,照著他兇殘冷血猙獰滿面。他看到他手舞足蹈的抽搐一會,然后悄無聲息的讓連著半拉脖子的腦袋耷拉著掛在了床邊。
萍在睡夢中被刀劈聲驚醒,她嚇呆了,呆呆的望著強子充滿了的戾氣和兇殘面容。一刀二刀…她沒有叫喊,也沒有制止,突如其來的變故已把她嚇得呆若木雞。強子放下了屠刀,看著一旁嚇呆了的萍,一把將她攬進了懷里。她被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驚醒,她雙手用力的推開強子,尖聲大叫起來。
靜夜刺人的尖叫聲傳出老遠老遠,就如山野間哀嗚的孤狼。可惜附近根本就沒有另外的居民,誰都不知道這個午夜里曾發生過什么。強子抽出抱著萍的雙手,緊緊的捂在了她的嘴巴上面。萍睜著雙驚恐的大眼睛,慢慢的慢慢的在驚恐懼怕中安靜了下來……
4
時光就如窗臺上的日歷,在不知不覺中就被歲月的風霜一頁一頁的揭了過去。時光亦如逝水,淹沒了生命里所有的悲歡離合,在風消雨歇之后一切趨于了平靜,抑或再起波瀾,但也再難掀起曾經的沉渣泛濫。
十八年過去,中國已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寸土寸金人潮熙來攘往的拱北口岸,有一座氣派非凡的星級大酒店。酒店門前蹲著兩尊高大威猛的石獅子,旋轉的金色大門兩旁,立著幾丈高的渡金銅匾,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襯托得整座酒樓更加金碧輝煌,有如皇宮大院。出入酒店的商人客賈,大都腰纏萬貫,不是去到對岸賭場里一擲千金的富豪,就是手挽天姿國色小蜜的風流商賈。
時近中午,一輛锃光瓦亮的黑色大奔緩緩停靠在酒店門前。門口身著盛裝的小保安和迎賓小姐連忙趕了過去,哈腰弓背的拉開了車門。來人走下車來,身著短袖襯衫的手臂上,赫然有著一圈深深的牙痕。他踱著方步,氣宇軒昂的邁進了酒店大廳。廳內兩排花枝招展的俊男靚女,早已在躬身迎侯:“總經理好!”
大家也許還記得,十多年前大山深處的那場愛恨情仇,那個瘋狂了的男人,也是在手臂上的這個地方,被萍深深撕咬過的強子。沒錯,他就是強子,滿身的珠光寶氣已讓人看不出當年的半點農村孩子模樣來。珠光寶氣和盛氣凌人之下,早已非當年的吳下阿蒙,財富讓他躊躇滿志。如果萍不說出他當年的過往,如果手臂上沒有那圈牙痕記載著他的罪孽深重,誰也不會把當年那個冷血和貪婪兇殘的強子與他聯系在一起。
經歷了那個讓人心驚膽戰的血腥之夜,在他的威逼利誘之下,萍終于被他的甜言蜜語和腹中的孩子所感化,選擇了屈辱和順從。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她想等到那一天孩子大了不需要她呵護的時候,她會親自走進那個威嚴與正義的地方,去坦承她與他曾經犯下的罪孽,讓自己的良心得到自由和解放。
懷惴著還殘存水生體溫的那幾疊鈔票,在清除干凈那些罪證之后,他掩埋了水生的尸體,連夜帶著她離開了那個不堪回首的是非之地,來到了千里迢迢人地兩疏的珠海~一個國家才改革開放后不久,充滿勃勃生機的城市。他盤下了一間小飯店,在他和她的省吃儉用下,小店生意做得風聲水起,一年二年的,他一次又一次的盤下了更大的飯店酒樓,如同滾雪球一般。生意的順風順水,就如同他長得牛高馬大的兒子一樣,在不知不覺中鶴立雞群。
看著自己日益壯大的財富,強子心里躊躇滿志。終于有了這么一天,他也可以和那些富豪商賈們坦然的坐在旋轉餐廳的咖啡酒肆里。在事業輝煌中,兒子一天一天的長大,不知不覺的高出了他大半個頭。英俊瀟灑就儼然如他年青時的翻版,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常常覺得心慰與驕傲,雖然兒子打小就那么叛逆不聽話,但他認為船到了橋頭自然就會直了,就如同當年不靠譜的自己一樣,現在不是一切都好了嗎。只是辛苦了萍,這么些年跟著自己風里來雨里去的,等到現在一切都有了,該享福的時候,她卻連家里雇個保姆都不同意,非要事事都得親力親為。想到老婆,強子眼里有些濕潤,他愛她,不僅只是因為她的美麗,也為她的善良,更為了她對他的那份付出。
在酒店轉了一圈,強子開著大奔,回到了家里~那是一棟臨海的四層大別墅,雖然圈地不大,但那古色古香的建筑風格已足以讓普通老百姓望而卻步。
已有些顯得蒼老了的萍,臉上布滿了絲絲細碎的皺紋,滿頭青絲之間夾雜著三三兩兩的華發,他知道虧欠得妻子太多太多了,就算今生傾其所有也無以為報。所以在工作之余,他都會分分秒秒的回到家里,哪怕生意場上有什么推之不了的應酬。他記得那些狗血電視劇里常說的臺詞,最好的長情就是時間與陪伴,所以,他很少會去那些花天酒地與風花雪月的場所,就算生意場上所需,他也只是虛與委蛇,從不以身涉足。
看到強子,萍從廚房里端出來可口的飯菜。倆人坐在餐桌旁,諾大的餐廳多少有些顯得冷冷清清空空蕩蕩。
“兒子呢?怎么好幾天都沒看到人了?”
“還兒子呢,你又不是今天才發現,他幾時著過家了。讀書你不管,工作你也不管,這么些年你就沒管過孩子,好像跟你毫不相干似的!”
妻子的這些埋怨,強子能夠理解。前些年倆口子昏天黑地的在外面打拼,把孩子一個人丟在學校里,除了錢,他們確實對孩子缺少了很多。等到他們覺得孩子大了,該用用心了,孩子卻早已輟學,十天難得有二天在家。除了要錢,孩子幾乎與他們沒什么更多的話語。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父母想走進兒子的圈子,培養他早點接管自己的事業,但兒子對此總是無動于衷,對父母的話就如過耳風一般。為這,萍覺得無可奈何而又束手無策。
課早就輟了,除了回家獅子大開口地找他們要錢,就是一天到黑地看不著人影。妻子一天天地跟他念叨,他也沒怎么在意。兒子大不了就多花了點錢唄,還能再變到哪里去。強子認為現代都市里的花花世界,就如他原來在山坳坳里的小天地一樣,再怎么樣也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最近這一段時間,萍感覺到兒子的變化。除了會更加獅子大開口的找她要錢,要么就窩在家里房門緊閉的呆上一二天足不出戶,要么開著自己的小車好幾天的不見蹤影。人也無緣無故的消瘦了許多,常常一臉倦容哈欠連天。她感到害怕,隱隱約約的好像兒子沾上了那不該沾的東西。萍心里害怕極了,她曾經在自家的酒店里看到過那些癮君子,茍且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好幾次她想告訴強子,卻又害怕兒子如果真的那樣了,強子往日的那份兇殘會不會再次降臨在孩子的身上。萍急在心里,痛在心上。今天強子在飯桌上提到了兒子,她覺得有必要跟他說說孩子的事了。
“兒子總不著家,除了大把的要錢,你就沒看到孩子瘦成啥樣子了嗎。”
萍放下才扒拉了幾口的飯碗,不由自己的眼眶里掉落下一串串心酸的淚水。
強子有些詫異。他放下碗筷,用雙手輕撫著妻子的雙肩:“傻瓜,怎么還哭起來了,兒子不是好好的嗎。”
“你就不問問孩子花那么多的錢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也不關心一下孩子怎么一天到晚的不歸家,沒看到兒子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了嗎…”
說到激動處,萍的肩膀有些顫抖。在萍的心里,這個天大的隱憂讓她夜不成寐,她不敢想象,也一直不敢提及那個使人膽顫心驚的詞語。
“沒事沒事,我知道兒子,他不就是泡了泡酒吧,混了幾個女人嗎。等兒子大點咱就給孩子把媳婦兒接了,兒子理事了也不用咱們再操啥心了。咱又不缺錢,你擔心個啥嘛。“
兒子讀書時成績不好,學校好幾次要開除學籍,他都瞞著妻子,去學校花錢擺平了下來,他也大致了解一些兒子的情況。
"孩子除了和女人談談戀愛打打小架,其他的都沒有什么呀。咱兒子正在血氣方剛的時候,偶爾有點做男人的沖動算得了什么,我曾經不也是一樣過來的嗎。況且我也暗地里雇人查過了孩子的形蹤,除了有那么幾個女同學,和社會上幾個講義氣的小哥們外,其他的都沒什么事。男人嘛,年輕時是有點喜歡張揚不著調,這都是正常的事,誰沒年輕過呢。”他故作輕松的給妻子揮了揮手。
聽著強子輕松的話語,萍一顆繃緊了的心才稍稍有些放松:"唉,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只要莫象了你當年的模樣…"
萍自覺失言,話剛出口就馬上后悔起來。這么些年了,她一直在心里小心翼翼的回避著當年的那場罪孽。
強子好像渾然無覺,拿起萍放下的筷子,塞給妻子:"來、來、來,吃飯吃飯,咱少操點心。"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妻子的一番言語讓強子有些警省,是時候該管管孩子了。
5
妻子飯桌上的那些言語,一下子就繃緊了強子心中的那根弦。兒子玩玩女人花了幾個小錢倒是無所謂,但千萬莫要給別人引到壞路上去了。這些年,強子從經營小飯店再到一座座的連鎖大酒店,他什么人沒見過,黃賭毒!特別是毒!一想到這個毒字強子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萬惡皆有度,唯有毒無邊。強子曾經親眼見過下榻在他酒店里的客人,毒癮來臨時的那種痛苦。
吃完飯,強子在沙發上假寐了一會,他決定先去兒子經常光顧的地方看看,兒子大了,再也不能由著他象無韁的野馬,該上上籠頭了。
接連找了幾個網吧,沒見到兒子的身影。離天黑時間尚早,說不定兒子現在還窩在床上做著什么春秋大夢了。他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兜著圈子。
不知不覺的,車子轉到了灣仔漁碼頭。隔漁碼頭不遠處,有他另外的一家星級大酒店。因為事情多,他已有好一段時間沒到這店里來過了。橫豎現在沒什么事,他決定進自家店里去看看。
車剛進入地下停車場的入口,門口的保安早就把欄桿升了起來。見到自己的老板大駕光臨,保安素然起敬的給他行了個標準軍禮。本來心里有事,他也沒在意保安仔的那份殷勤。停好車,他忽然發現離自己車不遠處的一輛小車非常眼熟。他走過去,果然是那小兔崽子的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自不費工夫,他沒想到兒子的車居然停在了自已家的酒店。
他來到酒店前臺,從前臺的開房記錄上,兒子已經在這里入住了整整六天。小兔崽子,放著好好的家不住,偏偏來住酒店,強子搞不懂兒子的心思。
強子拿著酒店客房的專用卡,來到兒子入住的房間。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尷尬,他謝絕了客房部經理的陪同。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世界,貿然闖入會讓孩子心生反感。但他是他的父親,兒子在他面前應該是透明的,天經地義的,他可以明正言順直接進入到兒子的房間。幾天沒見兒子,他腦海里浮現出兒子小時候那種憨態可掬的小模樣來。他搖了搖頭,油光滿面的臉膛上掠過一絲笑容。
打開房間門,他看到碩大的床上赤身裸體的躺著三男一女,鼾聲如雷,兒子赫然就在其中。房間內凌亂不堪,除了一地的煙頭和快餐盒,床頭柜上竟然放著一個旁邊插著吸管的礦泉水瓶。強子胸口一陣痙攣,心里害怕的事終于得到了印證。放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生活不過,偏偏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強子心頭火起。
世界上哪有這么不聽話的兒子,強子一下子怒氣攻心。他快步上前,啪啪啪在兒子臉上留下了幾道由白變紅的手掌印。
兒子和床上熟睡的人被同時驚醒。兒子莫名其妙的捂著被打痛的臉龐,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好像還不知所以然。女人大叫一聲,迅速拿起衣服遮擋在身上。另外的倆個男人從床上一躍而起,嗖嗖就是兩腳,踹向站在床邊的強子。
盛怒之下的強子側身避過,電光火石之中抓住其中一個男人的手腕,咔嚓聲中,對方的肩膀骨早已錯位。另外的一個早被強子這股兇猂的氣勢所鎮住,呆在一旁嗦嗦發抖。
待兒子看清這一切。才知道是自己的父親來了。"干什么呢?這都是我的朋友。"
"不準交這樣的朋友!我怎么養了你這么樣個兒子!小兔崽子,趕緊跟老子回家。"
憤怒之下的強子有些手舞足蹈,他指著兒子那幾個狐朋狗友:"你們幾個,我今天看在兒子的面上不跟你們計較,下次再看到你們跟我兒子在一起,就休怪我不客氣了!你們馬上就給我滾,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他把兒子從床上拽了下來,兒子被父親的暴怒嚇壞了,趕緊地穿好了衣服。
強子的大聲怒吼早驚醒了酒店員工,他們圍在走廊里遠遠的觀看著,誰也不敢上前過來勸阻。強子窩了一肚子的火,在自家酒店的員工面前丟了這么大的臉,真讓他無地自容。那仨看到情況不妙,趕緊穿好衣服,攙著傷者灰溜溜的離開了房間。
6
從丈夫把兒子從酒店里拽回家后,萍心里就一直沒有平靜過。她知道這幾年確實對兒子缺少了一些關心管教,如果能把生意上的心思分點放在兒子身上,兒子就不會有今天這樣了。
內心愧疚之下,她向丈夫提出來,讓她帶著兒子回到原來的大山之中去。大山里除了有藍天白云,更有與世隔絕的天然屏障和古樸善良的民風。為了兒子,她可以什么都放棄。雖然那里有不堪回首的過往,但與世無爭的生活或許能讓兒子重新站了起來。
在那大山深處,印著強子永遠也不敢見天望日的曾經。他想努力地忘記,但記憶就象雕刻似的在他腦海里不停地重生。多少個日日夜夜,他聽著窗外的聲聲警笛,夜不能寐。他不知道哪一天腳銬手鐐的生活會突然之間重新降臨在他的頭上。熬過了這么多年,終于出人頭地,今天的輝煌,早已掩蓋了他骯臟的過往。他不想故地重回,也不想放棄都市生活中的紅燈酒綠,更不想放棄事業上的如日中天。他相信他的兒子身體里流消著自己一樣的血液~雖敗而不餒。兒子一定能象他一樣的重新做人。
為了兒子,他暫時放下了手頭上的工作,就在自己這棟別墅的頂層上,分秒不離的陪著兒子戒除毒癮,讓他破繭成蝶。
他不想把兒子送進戒毒所去,雖然那樣會更加省時省力,但所有跟警察沾邊的事,他都會條件反射的拒絕,何況兒子吸毒家丑不可外揚,畢竟他已不是當年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他囑咐妻子把四樓所有的窗戶和門都從外面緊緊的關上,除了萍送上來的一日三餐,連只蚊子也休想飛進他們的房間。他要陪著兒子戒毒,他不相信那丁點兒的白色粉末在他的感化下,還能有多大的魅力讓兒子迷途不歸。
有人說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百年想毒。為了陪著兒子戒毒,強子寸步不離的守在了兒子身旁。
度過了二天比較平靜的日子,兒子除了鼾然大睡,并沒有象人們口中所說的那般難受。看著兒子熟睡中稚嫩的臉蛋,強子心底的愛憐由然而生。少不更事的自己曾經在大山之中為著一份義氣,經歷了幾年牢獄之災。后來認識了萍,是萍讓他知道了人生的美好,讓他知道了什么是愛。雖然這種愛充滿了極端的無知和血腥暴力,但現實中他已僥幸的逃過了法律的制裁,財富讓他似乎漂白了他的過去,他認為他給妻子和兒子贏回來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今天的他已經過上了人模人樣的日子。懵懂無知的兒子,宛如自己的曾經,他絕對不會讓他走回自己走過的老路,他要讓妻子和兒子清清白白的生活在這個光鮮的世界里。
兒子的毒癮終于發作了,他根本就沒有想象過白色粉末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能讓兒子以頭撞墻抓心撓肺地弄得渾身是血。看著痛不欲生的兒子,強子只能束手無策,一秒也不敢松手的抱著兒子,他期待毒魔盡早地離開兒子的軀體。
雖然強子自認力大無比,但卻架不住兒子以死相搏的不停折騰:"你就讓我去死吧,我真的受不了啦。"兒子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嘶聲哀求著強子。
聽著兒子聲嘶力竭的哀求,強子心如刀絞,他知道門外還有一個人肯定比他更痛苦。如果生命可以置換,他寧愿拿自己的一生來換取他們母子的平安。
懷抱著掙扎中的兒子,強子累得渾身象散了架似的酸痛無力,兒子卻象瘋狂了似的連沖帶闖,毒癮已讓他徹底的喪失了理智。看著被父親鐵㧜一樣匝在自己身體上的雙手,瘋狂中他一口咬在了強子原來被萍嘶咬過的臂膀上。
"啊"的一聲,痛楚不已的強子松開了那雙大手。趁著失去了束縛之際,兒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通向陽臺的大門,一個俯沖就躍向了高不及腰的陽臺欄桿。驚愕之中的強子來不及多想,風馳電掣的撲向正在欄桿上向下墜落的兒子~那可是一二十米的落差,誰掉下去了都將粉身碎骨。
誰也想象不出兒子這一躍是下了多么大的決心,這一躍之力又到底有多么強大,強子雙手死力竟也沒能拉扯住極速墜落中的兒子,情急中的自己反而被這種慣性連帶著離開了陽臺上的護桿。"嗖嗖"聲中,兩個高大的人影象空中飛人一般從四樓滑落下去。半空之中,強子仿佛看到一個耷拉著腦袋的血人在向他招手…
沒有驚呼,也沒有嘆息,電光火石之間,唯有天地可鑒…
7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南唐詞人李昱的這一首虞美人,道出了古今多少人間恨事。
多年之前隱藏在大山之中的那座尼姑奄,早已不復了當年的殘缺模樣,雕欄玉砌滿目琳瑯已昔非今比。
從鎮上到庵中已修出了一條寬闊的柏油大道。不知道誰人捐出了一筆巨款,小小山村建起了一棟棟撥地而起的小樓,山村巨變,已讓人完全想象不出過去的窮山僻壤模樣。庵堂里新添了一名尼姑,滿頭銀華,遠遠的象個垂垂老嫗。但是,當你走近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她并非老嫗,端莊若淑的舉止襯托著一付絕世無雙的容顏。也許三十?也許二十年華,誰都猜不出來。不過有當地的老人依稀記得,她有點象當年不知去了哪里的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