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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蹦蹦跳跳的，一瞬間就不能走路了，鉆心的疼痛，此刻我特別討厭那雙厚底高跟鞋，那是個很不起眼的小土坡，一個小石子在腳下一滑，就雙手著地，左腿跪了下去，左腳鉆心的疼痛，努力試了幾次還是站不起來，妹妹跑過來，扶我起來，左腳腕疼得厲害，我用右腳支撐著身體，把左腳試著活動了幾下，看骨頭好著沒，好像問題不大，只是有些痛，還能走。因為和朋友約好看表演的，我堅持看了3個多小時，表演結束時，我的腳痛得更厲害了，但那時已經是夜里11點多了，我只得硬撐著往前走。終于到家了，洗腳時腳已經有些腫了，我希望明天早晨一起來腳完全好了。

然而，事與愿違。早晨起來我的腳腫得更厲害了，一挪腳險些栽倒，純粹不敢往地上踏，徹底不能走路了，我欲哭無淚。老公背我去了醫院，拍了X片，結果是撕裂性骨折，醫生說必須打石膏治療，休息一個月。我一下懵了，這么嚴重啊，那這一個月里，我就什么也不能干了嗎？ 

平時想寫點什么，總是覺得這事那事忙的不行，現在倒也好了，可以靜心的寫點東西了，腳動不了，心卻似乎更加敏感更加柔軟了。這也許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呢，為什么不好好的利用呢？

一轉眼，我已步入中年了。時光的腳步啊，你想讓它快快走時它磨蹭著不前，想讓它放慢慢走時它卻跑得飛快。十一、二歲的時候，天天盼望著長大，大路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穿著漂亮花襯衫，騎著當時流行的綠色大聯合自行車，長長的大辮子在風里翻飛，我看著追著一直到看不到為止。什么時候我也能像她一樣，一樣地漂亮，一樣自由自在，不用整天聽父母的嘮叨，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等自己十七八歲的時候，也是花一樣的年齡，但沒有我想象中的精彩，繁重緊張的學習，沉在書山題海里的我，經歷了兩年高考失利，讓我的自信心備受打擊。我很努力地學習，為了考個好成績，壓抑著青春的萌動，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偷偷地看男孩子的信，喜悅激動之后還是把它們一封封疊好，放在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給心上了鎖。

高考落榜，所有的希望都變成失望所有的美麗夢想都幻滅了，我回到家鄉，那個不起眼的小村莊。無助、寂寞、疲勞是我那時生活的主題。我熱愛寫作，心底里藏著一個文學夢。當時所有的同學朋友都聯系不上，村子里兒時的玩伴大都已經談婚論嫁，我找不到一個能和我交談的人，一整天不說一句話，就只跟媽媽到地里干農活，每天和鐵鍬、镢頭打交道，盡管不情愿但我干得還是挺賣力，因為我知道我不干就得媽媽干，我什么活都干，拉架子車，給牛割草，大太陽底下割麥子，汗水直往眼睛里淌，臉紅得能滴出血來。鄰居們說學生娃娃這樣地勞動你能受得住嗎？我只是笑而不語。那時我恨過土地，恨過莊稼，我不想把所有的時間和氣力都耗費在土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讓我疲憊不堪，我沒有一點屬于自己的時間。但我沒有怨言，是我自己沒考上大學，沒能改變自己的生活。這可能這就是我以后生活的全部，但我心里也有隱隱地不甘，我向往著外面的世界，小村莊以外，山的那邊，水的那邊。

  下雨天是我天然的假期，記得那年連陰雨一下就是十來天，從一個收破爛的親戚那淘來了許多的書，《裴多菲詩集》、《人生》、《沈從文散文集》等逮著什么讀什么，聽著窗外雨落在梧桐樹葉上的滴答的聲，沉浸在文字所構筑美妙絕倫的世界里，我竟然也學著寫詩，其實那也不叫詩。學著練鋼筆字，慢慢地我對自己有信心了，我相信我的生活不會永遠是這樣。

那時不像現在這樣學校出來就可以打工，單位都是國有的，很少用零工。幾個月之后，去縣城時我看到了一個寶雞的部隊招待所招服務員的廣告，我就偷偷地去勞動服務公司報了名。只招8個人，報了20個。面試那天，我借了同學的黑底白色小圓點的背帶裙，黑色的淺口高跟皮鞋，那是我第一次穿皮鞋。同學說面試得打扮得漂亮一點。部隊那邊來了三個人，其中的一個人問我：“你剛學校畢業嗎？”我說“是”。“那最近你是不是在室外工作，曬黑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我天生就黑，加上半年的田里勞動更是黑上加黑了。我有些擔心，但最終還是被錄取了。興奮得不得了，朋友給我買了牙膏、毛巾之類的洗漱用品。

說好第二天中午走，但就是走的那一刻，父親沉著臉說：“爸不指望你掙錢，你想要什么爸給你買。”可我想要的東西買不來啊，我已經長大了，父母親還是把我當孩子。母親滿臉淚水，哽咽著說：“你沒出過遠門，人販子那么多，萬一碰到壞人怎么辦。再說你爸正在給你辦招工手續，你不能走啊。”母親拉著我的手緊緊的不放，眼淚沿著深深的皺紋流到下巴，我的心咯噔一下被揪住了。父母已經老了，我又是老大，不該讓父母這樣傷心。最終我放棄了去寶雞的想法跟母親回家了。現在想想不知是能招工的希望還是自己內心的恐懼，我留下了。那時距我們80多公里的寶雞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除了親戚家，我去年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那時我很羨慕城里人，他們可以不用天天在地里勞作，可以穿漂亮的花裙子逛街。

  后來，我參加了工作，家也搬到了城里，但當城里人的喜悅沒持續多久，我就開始懷念老家小院。0二年我患病手術，那是我最寂寞最難過的時光，一個月沒有走出過一室一廳的小房間，沒有人和我說話，醫生不讓看電視，看書，只能躺在床上一身一身地出虛汗，不敢睡覺，只要眼睛一合上全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夢魘。慶幸的是樓下有一大片豆子地，我就在沒有封閉的陽臺上聽鋤豆子的人拉家長，倒也有些樂趣。能自己走動后，我回到了母親家里，回到了陪我長大的小院。在母親悉心的照料下我身體日漸恢復。記得每個午后，我身體完全放松地躺在長椅里，目光所及是一片海一樣的湛藍，藍得很干凈，沒有一絲云彩，似乎覺得自己正沉在海底，風微微地掠過，像海藻輕柔的撫摸，又像母親的叮嚀那樣溫軟，想象著自己就是一條自由自在的魚，正悠閑地遨游在碧藍的大海里。

一陣狗叫聲把我驚醒了，是母親從田里回來了，母親剛放下鋤頭就問“現在感覺好點了嗎？想吃什么我給你做去。”望著母親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一陣酸楚涌上心頭，“我好了，你先歇會兒。”我努力克制著自己。母親轉身給我做飯去了。院子里月季正開得濃烈，陣陣花香沁人心脾，架上的葡萄已初長成形，草木情濃，我拿什么回報我辛勞的母親呢？

說起回報母親我真的有些汗顏，母親給了我生命，給了我人世間至真至純的愛，我又為母親做了什么？除了讓她幫我帶才4個月大的兒子承承，我沒給她什么。休完產假，正在我發愁時，母親說“孩子我給你帶，你好好工作，別操心。”

母親只生了我和妹妹兩個女兒，沒有兒子，這也是她心里的傷，為此在奶奶爺爺面前說不起話，她們妯娌間吵架時經常被別人當短揭。當我生下承承是男孩時母親異常的激動，高興得合不攏嘴。母親對承承的愛甚至于超過了我。好多次承承發燒，她一個人半夜里抱著孩子走了幾里路去看醫生。由于我上班的地方很遠，交通不方便，孩子有病母親也從不告訴我。有一次我從單位回家，大門緊鎖，我問了鄰居才知道兒子在城里住院好幾天了。承承得的是小兒肺炎，不停哭叫，母親抱著他在屋子里轉，幾個晚上都不曾合眼，當我看到母親深陷的青眼窩，滿臉皺紋時，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媽，我看孩子，你好好睡一覺。”母親似乎沒聽見，轉過身拿了盆子去給孩子洗衣服。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努力不讓它流出來。母親總是這樣默默地做著一切。

兒子稍微長大的時候，母親在地里種豆子時承承幫著點豆子，割麥子時承承跟著拾麥穗，回家的時候承承座在架子車上玩耍，婆孫倆竟也自得其樂。世間沒有白付出的愛，承承非常地愛他的外婆，他現在已在外地上大學了，每次回家一定要給外婆買點小吃食，家里做了好吃的東西時，他總提醒我給他外婆留些，看到賣老人衣服時總是說把這個給外婆買下。我聽了略感欣慰，母親沒有白疼愛他的外孫，更可喜的是兒子有一顆感恩的心。

昨天妹妹把我腳受傷的事告訴了父母親，今天他們就來了，還帶了一雙鐵制的拐棍，是借村子李嬸的。我試了一下用起來穩穩當當。拐棍和地面接觸的地方還包了厚厚的布，母親說怕瓷磚上滑。父親顯然很生氣，“把那雙高跟鞋扔了，你咋不搭個梯子走路啊！”我知道他是心疼我。臨走時父親從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裝得滿滿得，我打出一看，是一大包曬干的艾草，散發著濃濃的艾草香。我母親腿不好，膝蓋曲伸不利索，用艾草針灸還挺有效果，于時父親每年端午時去山上割大捆的艾草，用自行車馱回家，翻曬晾干，以備給母親針灸。現在全給我拿來了，真應了那句俗語“父母心在兒女上，兒女心在石頭上” 的前半句，后半句不是很準確，心在石頭上的兒女畢竟是少數，起碼我就絕對不是。

任時光流逝，前路迷茫，我始終相信寂寞里的堅持，一定能讓夢想在塵埃里開出絢爛的花朵，苦難中的堅強，一定能讓自己煉就一雙善飛的翅膀，經歷風經歷雨，經歷黑夜，走向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