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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里的天氣，乍暖還寒。

　　老伴的父親去世整整十周年，趕在清明，她要親去北方祭奠自己的父親，盡自己的孝心。臨走前，老伴千叮嚀萬囑咐：

　　“我不在家，自己要注意身體，別忘記添加衣服!”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

　　“你呀!比小孩還小孩，是個老小孩。”

　　我笑了笑，說：“你有這么個老小孩，你不美死了!”

　　“有什么美的，還不是整天為你煩，就你那熊樣，一次不煩你就得生病，折騰人。”

　　“看看，又來啰嗦勁!”

　　老伴聽我這么一說，不吭聲了，從衣柜里拿出一件舊的黑色的毛線背心，“惡狠狠”地對我說：“明天冷空氣下降，把這件背心加在里面。”“謝謝夫人的關心，記著了。”

　　這件背心已經有三十八年的歷史了，老伴曾經先后拆洗重新編織過好多次，我也記不清了，但給我印象最后一次，她想扔掉不要了，可我沒有同意。在我的思想意識里，這件背心值得珍藏。因為，它給過我愛情，給過我溫暖，更多是留戀。

　　記得婚后，妻子對我說起這件背心的來歷：背心的毛線是極普通棉毛線，是她自己當姑娘那會，在外面做小工攢錢買的。她本打算為自己的母親編織一件背心。可是她母親得知我們已經定下了這門親事，就對她說：“小蠻子(北方人稱南方未婚男子)上學，家里姊妹多，就給他織吧!”妻子聽了她母親的話，從此便把這事放在心里。她白天做工，晚上編織毛線背心，用了不到半月的時間就編織好了，從老家寄到學校。我收到寄來的背心，萬分激動，我將毛線背心捧在手里，穿在身上，感覺怎么都合意，面露歡喜，眉目舒展，現出一種得意的樣子，那種欣慰自不待言。因為我家生活不富裕，姊妹多，母親也不會為我織毛衣。我二十多歲親眼看別人穿，自己從沒穿過那“時尚”的東西，能不激動嗎?于是，我連夜給她寫了封信，在信里千言萬語說不盡感激的話!

　　從那以后，我對這件背心倍加珍惜，舍不得穿。我只是在寒冬臘月的時候穿一陣子，洗洗晾干就收起來了。婚后妻子就不愿意了，只要是春秋冬三個季節里，她都得下令讓我穿在身上。我拗不過她，只是俯首聽命。毛線背心穿得時間長了，她都要重新拆下，洗凈后重新編織。有次我親眼目睹她編織背心的情景。每當白天收工回來，夜晚來臨，妻子總是倚著床頭聚精會神地編織。15瓦黃黃的燈光柔和地映照著她的臉龐，照著她靈巧的雙手，照著毛線在柔滑的簽子端頭甩過去，繞過來。那時候妻子是寧靜溫柔又無比美麗的。我依偎在她身邊，靜靜地悄然地凝望她的側影，心里充滿著無盡的溫馨。心想：有妻子真好!我的整個身心被愛情的雨露滋潤著，被親情的陽光照耀著，被友愛的和風吹拂著，最能表達內心快樂和幸福的，竟是手里那正在編織的普普通通的毛線背心。可惜五十年代走過來的人，卻從不知道什么是浪漫，甚至至今都沒能學會用親昵的言辭表達自己的情感。

　　一件毛線背心如同生活的一個縮影，被妻子細致地織就著。漸漸地，款式質樸、織工細膩挺刮、花樣別致。妻子精心編織的毛線背心實在令我癡迷不已。我覺得我們的生活更需要精心的編織和維護，使之具有真實的情感，而這樣的情又能觸摸到，長久地溫馨于我們的歲月。因此，毛線織物常常被我視作表達情懷的最真摯最溫暖的方式。過去的歲月盡管無可復制，但那里面留著我們值得回味的日子，我們的心情和氣息。每當我穿起那件毛線背心，恍然記起歲月里曾有過我們的故事，這時候的我該多么幸福和滿足!

　　至今我都喜歡穿妻子親手編織的毛線背心。盡管在時代發展日新月異的今天，多少會顯得有點不合時宜，我也依然樂此不疲，因為這是她所能給予的幸福和美麗。它帶給我的是那個年代的艱辛，使我得以享受人生多彩的生活，恬然的心境。毛線背心的溫婉綿長得像回味，經久不散，始終纏綿地與我相依相伴。如今我穿著它，就像老伴那樣溫婉地擁裹著我喜愛的生活，我生命里的人。妻子能夠以悉心付出關愛來成全自己，我是多么幸福美麗的事情啊!我永遠都會穿著老伴編織的“溫暖牌”毛衣，這可是我的驕傲和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