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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火車是煎熬是享受，煎熬是慢吞吞的穿梭，是走走停停的大小站臺，是擁擠不堪的過道，是一片狼藉的行李大包小包。享受是靈魂有肉有血的思索，關(guān)于人生的世事無常，關(guān)于生活的顛沛流離，關(guān)于社會存在的問號，關(guān)于自然屬性的恪守不渝。

在中國吧，坐車（乘飛機貌似雷同）大抵都是不順心不如意不甘愿的自我折磨，但實在又無可奈何。若人連同其弟一道歸家，加之近期的軟囊羞澀買不起飛機票，只好求乞綠皮車，體味一番久違的煎熬享受。

每每乘火車，若人先生酷愛胡思亂想，這是長久乘綠皮車養(yǎng)成的優(yōu)良習(xí)慣，這習(xí)慣得以付諸實踐的頻率卻是相當(dāng)?shù)停荒昱戮椭挥心敲凑滟F的一兩次，真是難得的煎熬享受。

擠車，尤是綠皮車，乘車人大概或多或少都有一份悲情的心緒，這是咱特殊的國情決定的，百姓小民當(dāng)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欲改變又無力改變，拖延至今天只好努力地去適應(yīng)、習(xí)慣，實在無法無力達到適應(yīng)、習(xí)慣的低級境界唯有自家識時務(wù)地上吊拴繩子了吧。中國人大抵如此，然古已有之，今人倒也不見得有啥稀奇古怪。

每次鉆進車廂，仿佛闖入艷情禁地，大眼小眼急速匯聚奔沖過來，定能使你手足無措面無表情，突生欲逃之念。可你不能，萬萬不能，只要你一天身在中國的神州之上，你就得忍受這樣的場面，并且假裝毫不在乎、裝得楚楚可憐。

若人老人家爬上車，踉蹌在過道，瞇起眼睛苦苦尋找那硬邦邦的寶座，蓬松的頭顱左搖右擺像一個有模有樣的淫賊正在覓食。沿著熟悉的老馬奔過的路徑，獵物如約而現(xiàn)，煎熬、享受宛如一雙挺拔的水蜜桃同時跳進若人老人家朦朧的老花眼。

哥倆的座位被既有的格局無情地分隔，倆人的座位上是相似的風(fēng)景，兩團人身堆在上面。為了不擾人清夢，反干起了為人站崗守衛(wèi)的熱心腸之事，諸君能不能產(chǎn)生一點點兒感動，不為若人先生與其弟，但為人世的冷暖甘甜，可好？

若人老人家的軍隊仿佛有些順利，那團人身微微睜眼、微微抬頭、微微一笑，“你的座位嗎？”若人老人家一向是溫文爾雅，笑瞇瞇的像個孩子似地答道:“嗯嗯！”其弟貌似出師不很利，那團人身抬起肩膀，伸手捏著他的車票，湊近眼睛，檢查真?zhèn)危s許十五秒，方起身恭敬地讓座。

若人先生身旁的這位上了年紀(jì)的阿姨，頭頂淺綠色的伊斯蘭教教徒特有的頭巾，滿臉鋪著干燥的倦容，落葉并沒完全鋪滿她的臉龐，深藍色的外套，黑褲子黑鞋。左手邊橫放一手提包，鼓鼓的，青蛙吃飽了撐著似的，腳邊安詳?shù)厮粋€紅色袋子，看起來很像被子床單的直觀圖。她笑著問:“你到哪？我十五小時后下車，凌晨兩點許，浙江義烏上的車。”

不妨大膽猜想，她定是打工回家的婦人。火車上，大包小包拖著的婦女最有可能是打工的節(jié)儉家，唯有四五十歲的中國中西部女人才有資格如此表征，我想其他年齡段、別的地方的婦女是不愿如此長途跋涉的自作自受的。于是，這次久違的煎熬的享受同若人老人家的靈魂是無比貼近，仿佛強吻得逞后的不甘松手。

側(cè)面是一群六人同伙，四女兩男，可以推想有兩女該是電燈泡。這群同伙正逍遙法外，就在若人老人家的眼皮底下及時行樂，真好！一會兒彼此按摩、談笑，一會兒打撲克畫貓臉，一會兒又大口大口地吃東西。他們是一支快樂的鳥樂團，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彼此愉悅，盡管好似不太有文化的尋常相。

對面是一個年輕的少婦領(lǐng)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面容姣好，鼻翼周圍隱藏著一絲稚氣未脫的少女氣息，全身黑，白T恤，A胸，腳下是涼鞋。剛坐下就弄二郎腿，若人老人家沒彎腰，也不看。她兒子吃桶面撕佐料包時，醬包落地，若人迅速伸手拾起，她還沒來得及放下二郎腿。此后，她偶爾會閃電般瞟一眼若人老人家。若人先生的弟弟吃完桶面準(zhǔn)備去扔垃圾，若人先生是細心的男人，泡面時便知道那邊沒有垃圾袋，便告訴他弟。她猝不及防地問一句:“那邊沒垃圾桶嗎？”眼白和眼青涇渭分明。至此，她終于變得自然又自然，少婦醉人的誘惑完全流出來，被若人老人家看得一覽無余。

若人先生曾說自己非常特別喜愛孩子，這是我所知道的關(guān)于他的最真實的一面人性，確實如此，他喜歡。綠皮車上跑來跑去的孩子是最歡樂的精靈，若人先生得以緩解疲勞的大部分原因是來源于孩子的笑臉，孩子的美當(dāng)然是無可挑剔的真真實實。對孩子最應(yīng)友善、無比誠實。

綠皮車使我看見了人世滄桑的溫?zé)幔松朗聼o常的隨遇而安，生活顛沛流離的及時行樂，自我靈魂升華的捷徑。聽說，若人老人家將在子夜時分到達美麗的草海湖畔，那是生他養(yǎng)他的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