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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抱一下

——《老照片的故事》之三

時間無形，而且溜得飛快，回頭一望，十多年前的光陰，變得恍惚，不敢相認。但是光陰里的人和事，總有一些刻畫在心底，任憑韶光漫卷，也不會磨滅。

十五年前，擠進蘇城，除了幾位本家、胞弟早就在工廠上班外，堂弟也先我大半年來了這家工廠。本家還有弟弟都有自己的新家，只有堂弟住宿舍，我一到，堂弟就把我安排到他一個宿舍。

堂弟介紹我認識隔層宿舍的同事，湖北英山城關鎮人，來工廠已有幾年，在同一個大部門。小伙子很帥氣，個子高高，真有點玉樹臨風的范兒。熟悉的人都喊他“劉德華”，四大天王中的劉德華，已經是家喻戶曉，很有影響力。跟劉德華有一比，即便是小地方，也看得出非同一般。

英山縣跟我老家挨得很近，早前英山縣還屬安徽管轄，后來區劃調整的時候，才劃歸湖北省。人在他鄉，因為親切，不是老鄉勝似老鄉，自后，只要有時間，仨人說得上形影不離，偶爾上街購物在一起，逛老街在一起，就連上理發店，很多時候也湊在一起。

剛到工廠，有試用期，工資跟正式員工相差較大。工廠包吃包住，夏天，吃過晚飯，還不到五點鐘，太陽離地還有幾丈高，晚上八九點的時候，肚子里拼命唱空城計。我們幾個都去買方便面，便宜的那種，一買就是一箱，一個晚上一包。盡管饑腹難填，總比空無一物要好上許多。不然，睡在床上，都不踏實。

等過了試用期，薪水雖說不高，比前幾個月要好上很多。晚上，就一起出去，在大排檔里要一份炒面，偶爾也要兩瓶啤酒。酒足飯飽之后，就在街上瞎逛，漫無目的，也不需要目的。入夜時分穿老街的巷子，只聽得見彼此的腳步，一盞兩盞燈火，亮在眼前，很容易想起家這個字來。

再往后，夜宵的檔次提高許多，一斤涼拌豬頭肉，一瓶洋河大曲，三個人輪流做東。實際上，英山這個帥哥出資要多些，很多時候，搶著付錢。豬頭肉是四川口味，又麻又辣，三個人都受用得很，額頭冒汗，還停不下筷子。一瓶酒，三個杯子一分，相差無幾，一人一杯。這樣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二十出頭的辰光。

他比我先考上技術員。當年工廠有個比較合理的機制，定期在內部員工中擇優錄取一部分培訓成技術骨干，充實生產現場的技術隊伍。學好技術，就多一門討生活的本領，薪資也不一樣，很多人削尖腦袋往里面鉆，競爭相當激烈。但是，這是在工廠能有所提高、有所發展的唯一途徑。不安于一直做一個普工，就只有知難而上。

擠進蘇城，他也是一個人，妻子孩子都在老家，相隔千里，內心的柔軟，時不時會被錐扎，這樣的滋味，總是叫人不可名狀。我也是一樣。大概是同病相憐，我們經常會談到這些，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所得必有所失，兩全其美的事，很多時候就只能是一種奢想。

做了幾年技術，他選擇離開，很突然，事先沒有一點跡象，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考上這個技術員，要付出多少努力。后來才知道有很多原因，有外在的，也有他自身的，更主要是，他想跟人合伙一起創業。當然還是老本行。此后，他全身心投入，比在工廠上班時累很多，壓力也大很多。碰到棘手的問題，免不了找我們一起幫幫忙。

這樣勞碌有幾年，中途，他們的工廠還搬到上海郊區。原以為他們的工廠會越做越大，沒有想到因為長期沒有足夠的訂單，虧空越來越大，最后不得不重新洗牌，這一次，他退了出來，幾年時間，并沒有財富積累，相反，賬面上還有赤字。從這時候起，很少見到他，再往后，聽說，他回了老家，究竟在干什么，不清楚，也沒有過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不是萬不得已，不好隨便打擾，因為，所處環境不同，要能夠設身處地替他人著想。

去年臘月底回老家，趕巧碰上他，時間匆匆，也在他的臉上，刻畫出若干痕跡，當年的奶油小生，也多出些許滄桑。聽他說，一年多前突發心臟病，要不是搶救及時，就不會再看見他了。他說得很輕松，卻讓我們這些聽的人心里發麻。看他笑容可掬，實在想不到這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遭的人。

他現在英山南武當山開了一家農家樂，夫妻店，辛苦歸辛苦，生意還行，這樣就好，有付出有回報。他邀我去他那里看看，實在沒有時間，只好作罷。不在早遲，依我想，只要有機會，一定去看看他倆夫妻。

想起龐龍的這首歌，兄弟，抱一下。人群之中能夠際遇，就是緣分，也是上蒼眷顧。我們不是兄弟，因為有過那一段，有著兄弟一樣的情懷。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剛到蘇城，現如今，我在蘇城一待就是這么多年，把家也安在這里，回想起這一段，一樣有真切的感受，自然有著不一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