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間歲月，指間光陰 ——《老照片的故事》之二
這世間，沒有孤立存在的事物，總會產生交集。哪怕是一閃而過，某些時候想起，又會生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念頭，自是不一樣的味道。
十五年前，終于狠下心，從山圍四面的村莊擠進江南水鄉，在一家企業里謀到一份工作。體面不體面在其次，能穩定下來，就很不錯。跟蝸居山村完全不一樣的人，完全不一樣的事，就這樣在面前漸次出現。
一個川妹子，就這樣進入視野，確切說是重慶妹子。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吃慣了麻辣火鍋的重慶女孩，就跟味覺里的滋味交錯一樣，演繹出的韻味不一而足。
因為是同部門、同車間而且同一條生產線，接觸的時間，日益增多。時間漸長，彼此都熟稔起來。在這樣的女孩子面前，我算得上“老資格”，盡管沒有值得顯擺的本事，在她看來，生活經歷就是難得的財富。工余的時候，她總喜歡問我之前在老家做什么，當聽說我也站上三尺講臺教人子弟時，表情很不一樣，極為恭敬。
此后，她總是跟我討教一些問題，不管我說的在不在理，都聽得津津有味，我真怕一不留神誤導了她。背上誤人子弟的罵名，總歸不好，何況社會上的種種現象，豈是孤陋如我這般的人，能夠說得透徹的。但是她總是愿意問，時不時搬出請教這兩個字，不說上幾句，還怪不好意思，覺得對不住她這份真誠。
相處的時間久了，她也知道我愛好文字，喜歡在文字世界里編制喜怒哀樂，好像更稀罕跟我討論這方面的知識。可惜我自己連半簍子都不是，某些方面一樣是知其然不知其所由然。生怕露出狐貍尾巴，叫她逮個正著。好在每回她都愿意做個聽眾，聽我滔滔不絕，自說自話。
不能不說，這樣的辰光很美妙，就是現在回想起來，依舊會有某些入心的感受。有時候想，人在江南，有這樣幾個可以聊天、可以談心的對象，真是上蒼的眷顧。
許許多多的文辭都贊嘆世間貌美女子如花，一點不假，這樣的一朵花，百看不厭，不然怎么說女為悅己者容。但是，看花者要有定力，不能光光有情趣，就好比一個大花園里，好看的花何止百千朵，要是想著把這些愛人的花朵都摟進懷抱據為己有，那就不單單是偏執的問題了。“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矣，”先賢早有指點，如此這般，情致更濃，更會令人思緒翩然，心中則是層云翻滾，流連跌宕。
于我而言，已經過了浪漫不羈的年紀，自然不會像二十左右的小年輕，無遮無攔，無拘無束。再加上骨子里與生俱來的古板，更不會放縱自己。但是，恪守一種情結，并不會因此抹殺世間的光鮮，有一副美麗的圖畫呈在眼前，總歸是好事，悅人，也能悅己。
有同事取笑我，是不是把她當成了紅顏知己。聞言一愣，老半天沒有答案，但在心底一遍一遍問自己。紅顏如何，知己又如何，何必自結藩籬，自己束縛了自己呢？
一個周末，不用加班。細雨飄飄，正好去古鎮上轉一轉。輕煙細雨薄霧，似乎就是煙雨江南不能或缺的襯托，走在煙雨之中，就跟行走在一陣巨幅的水墨畫上。有雨，去老街的人不多，一前一后，偶爾并排，兩個人走在老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響起，穿透內心而出，就像一支歌，輕哼慢唱，說不透其中的韻味，又滿是味道，每一個頓挫，給人的體驗又是恰到好處。
老街照相館的老板，因老鄉而認識，也成了我的朋友。兜一大圈，累了，就去朋友那小坐一會。看著朋友店里五顏六色的藝術照，女孩子有些許心動，我跟她說，想留影盡管照，讓老板優惠。朋友聽說，趕緊表態，說那話，誰跟誰呀，免費都行。
見我一再鼓勵，女孩子終于放下矜持，進了攝影間，照了幾張藝術照。不知朋友哪里冒出來的注意，要給我們來個合影，這可是我從未想過也不敢想的問題。見我有些拘謹，女孩倒是很大方。我坐在椅子上，她站在側后方，朋友就這樣拍了一張。朋友說，有味，很有范，等照片沖洗出來，自己看就是了。
這也是鬼使神差，一念之間的事。頭一回跟妻以外的女孩合影，要是有人質疑，多一張嘴出來也難說清楚。之后把這張照片給妻看，不隱瞞每一個細節，妻揶揄了幾句，沒有多說話，有那么點不自在，表現出的大度，遠遠出乎意料。
有時候，也說說詩書文辭之類的東西。女孩子很喜歡婉約詞，經典名句張口就來。一回跟我說起“舞低楊柳樓頭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我想，現在的女孩，琢磨這樣的詩詞，腦子里會是怎樣的意境，是不是一個載歌載舞的妙齡女子就這樣鮮活在內心里？這樣的話，不便多說，甚至是點到為止都要顧慮，畢竟，能引起歧義言語，越少越好。
大抵因為年齡的關系，跟這樣的女孩相處，總是多謝回頭一望的感覺。不希望周邊的人用紅顏知己這樣的言辭來褻瀆彼此之間的友誼。很多時候想，我們算得上隔一代的人，有些交往，也就不能用小年輕的眼光去琢磨。
我知道，江南，只是她人生里的一個驛站，就算水墨江南又濃得化不開的萬千情愫，總有一天，她會回到熟悉的地方，生枝開葉。人生就是這樣，都想回到最初出發的地方，落地生根也好，鄉情難改也罷，生活在熟悉的土地人情里，自然最是歡暢。
細細想，來往紅塵，就是一個過客，能際遇到地北天南的人，且有三兩個能成為朋友，能靜下心來說上話，真是不錯。年齡不是問題，經歷也不是障礙，只要愿意，只要愿意拉近彼此的距離，只要愿意傾聽，都會是人在江湖的某種慰藉。沒有孤立的人和事，自然就不該有孤獨無助的心境，若有，那就是自我封閉得太厲害。
一晃，有十多年。那孩子回到渝北老家，現在究竟怎么樣，無從知曉。中間斷斷續續有些聯系，可能因為各自忙碌，難得再有這樣的心境，變成現在無從聯系。想起年輕人喜歡說的這句話，眉間歲月、指間光陰，時間就這么悄然而去，一年一年，但是，有些人，有些事，一定是人生經歷中不能撇開的片段，因為有這么一點一滴，人生的經歷才變得更加豐富，更有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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