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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為了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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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古月銀河 發表時間:2015-09-25 19:49:56 評論: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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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三十年過去了,今天偶然回想起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熱血沸騰的歲月,常常就能聽見嘹亮的軍號聲還在耳畔回響,戰爭的硝煙還在眼前彌漫。由此而緬懷那些與我們一道浴血奮戰而光榮犧牲在祖國南疆的烈士們,他們無愧于那個時代最可愛的人、不愧是共和國真正的英雄!思念那些與我們朝夕相處,共赴戰備的戰友們,我們曾經親如兄弟,并肩奮戰,為了“一切為了祖國”這個堅強信念,我們毫無遺憾地說,我們無愧于軍人這個光榮而神圣的稱號!作者描寫講述了自己和所在部隊及戰友們親臨自衛反擊戰的光輝戰斗歷程。謀篇宏偉,故事真實、生動、豐滿、精彩。文字流暢,慷慨激昂,鼓舞人心!非常珍貴的軍事小說,傾情推薦閱讀,向英雄們致敬,向英雄們學習!問好英雄作者!謝謝分享!

    三十年前,中越自衛反擊戰,讓不少的國人留下了深刻的記憶。人們深情地悼念那些長眠在老山前線和麻粟坡畔烈士陵園里的烈士們。思念那些在槍林彈雨中拋灑青春和熱血的英雄們。正是他們以“一切為了祖國”的堅強信念,捍衛了共和國的尊嚴,維護了人民生活的安寧。他們無愧于英烈的光榮稱號,無愧于共和國的驕傲之子。但是,在與自衛反擊戰同時,同樣以“一切為了祖國”的堅強信念,駐守在祖國北方邊境上的另一群無名英雄們,卻因為種種原因鮮為人知。他們雖然沒有經歷槍林彈雨的洗禮,但他們在冰天雪地里,捍衛著國家的安全;在狂風沙暴中,守護著人民的安寧。他們為祖國奉獻出的真誠,卻也是天地共鑒。他們同樣是共和國的驕傲之子。

    本文旨在真實地再現三十年前為了保障自衛反擊戰順利實施,而艱苦備戰在雪域邊疆的無數平凡英雄們可歌可泣的奉獻精神。并以此文獻給當年共同奮斗,并肩作戰的戰友們。

    向光榮犧牲在自衛反擊戰中的烈士們致哀!

    向并肩戰斗過的所有戰友們致敬!

    ——題記

        (一)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日,凌晨。

    王新才左手拎起一張大鬼,得意洋洋地往牌桌上摜下:“運氣來了,床板也檔不住啥。不好意思又是我抄底了。”話音剛落,身后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在寧靜的深夜格外刺耳。

    朱成晃動著額頭上、臉上早已貼滿了長長短短寬寬窄窄的廢舊報紙條,沮喪地說:“龜兒子,使那么大的勁干嘛。把電話都弄響了。”

    王新才一楞,眼盯著桌上那部從未響過的紅色戰備值班電話,連忙豎起左手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大家禁聲,右手抓起聽筒:“三營營部,……哦,哦,哦,是!是!”

    放下聽筒,王新才急忙說:“兄弟們,玩不成了,快回去,今晚有情況。團部通知營長、教導員立即到團部開緊急會。”

    我和朱成、高立文便匆匆離開營部值班室,猜測著發生了什么大事。

    高立文說:“什么事這么緊急?該不會是要打仗了吧?”

    朱成摸著剛剛撕去廢報紙條的臉,接道:“打你個頭呀!從守備團成立到現在十多年了都沒打過仗,現在是和平年代,與誰打仗去?”

    我們服役的守備二團是63年伊犁事件后,中央軍委為了加強邊防地區的防御力量,確保邊境安全而組建的守備部隊之一,駐扎在伊寧墩麻扎喀什河大橋,實行二線警戒任務。從組建到現在十多年的時間里,的確沒發生過戰事,那部紅色戰備值班電話也從未響過。既使如去年夏天里阿爾泰原始森林發生大火,軍區命令守備團派出部隊參加緊急救險,也沒動用過戰備值班電話。今晚上紅色戰備值班電話卻打破了長期以來固守的沉默,說明必然有不同尋常的大事發生了。最大的可能是邊防上出了事。

    我說:“戰備值班電話的啟用,肯定是邊境出了大事,還是當心點好哦。”

    朱成滿臉疑惑地說:“為必真的要打仗了?”

    高立文不安地說:“如果真的是打仗了,我們該怎么辦呢?”

    我說:“打仗有什么好怕的。你沒看電影里的那些英雄人物,哪一個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只有戰爭才能出英雄。我倒希望真的能打起來,到時,我們就可以沖鋒陷陣,成為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式的英雄。”

    高立文說:“可是打起仗來,很容易死人的。”

    我說:“死也沒什么好怕的。你想想我們沒當兵前,在家里吃飽過穿暖和過嗎?每天累死累活地在山坡田坎上蹦蹦跳跳,到年頭分到的糧食不夠半年吃。那樣活著有啥意思,不如在戰場上去拚了。既使死了也是烈士是英雄,好過了在家里辛辛苦苦地受煎熬。”

    朱成說:“也是那么回事。以前看電影總被電影里的英雄人物所感動,這回真要是打起仗來,我們也可以象電影里的英雄人物那樣,象模象樣地英雄一回。”

    我說:“那好。我們先約定,如果真的打起仗來,我們誰也不許裝狗熊,要成真正的英雄。”

    朱成說:“好!就這么定了。”

    我問遲遲不肯表態的高立文:“你呢?”

    高立文諾諾地說:“那……那,好吧。”

    返回連隊,我沒有開燈,摸黑到自己的鋪前,準備睡覺,陳方國推門進來,撳亮電燈,見我還沒睡,挺意外地說:“噫,你怎么還沒睡,剛好該你接崗了。”

    我說:“幾點了?”

    陳方國看了下表說:“正好二點半。”

    我只好重新穿好大衣,拎起沖鋒槍,向哨位走去。哨位在訓練場與營房的中間位置,左邊是訓練場,那里一字排開停放著九輛解放牌火炮牽引車,車后是一排三門六五式加濃炮、三門榴彈炮和三門一二O迫擊炮。 右邊是三排并列的營房。哨位的小木方亭,自一米高以上四面洞空著,是因為便于觀察四周情況而設定的,除了能勉強遮雪遮雨外,根本不能抵御寒風的襲擊,特別是冬天值班時,這里出奇的寒冷,盡管裹著皮大衣,卻一點也抵御不了寒意的浸透。按常規,以往輪崗時,大家都會隨便鉆進一輛牽引車的駕駛室里,蒙頭大睡,一覺醒來也就到交崗的時間了。但那天,我知道隨時可能會有情況發生,不敢再鉆進牽引車駕駛室里去避寒,只得老老實實、小心翼翼地呆在哨位上。十二月的北疆,真是要人命的鬼天氣。零下十幾度的氣溫,讓哨位的小方木亭結起厚厚的一層凍冰,風帶著冰霜如刀子般劃過臉頰,一陣陣穿透心臟的觸痛肆無忌憚的凌辱著身軀。

    我在哨位上來回不斷地蹦跳著,以此增添體內的熱量企圖阻止嚴寒的浸蝕。忽然,一個黑影在營房二排墻角處一晃,我立馬喝問:“那邊是誰?口令?”

    “天山。是我。”隨著話音,副營長和連長雙雙查哨來了。到了近前,我立正報告:“報告副營長、連長,機炮連偵察班戰士古月正在輪崗值班,請指示。”

    副營長說:“小伙子,警惕性蠻高的。不錯啊。”

    我說:“副營長,你都親自來查崗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呢?”

    副營長對連長說:“這個小伙子蠻機靈的嘛。”然后,轉向對我說:“聽說邊境上出了點事,現在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營長正在團部開會,一會回來就知道了。不過,今晚你們都得格外小心,千萬別麻痹大意。”

    我答道:“是!”

        (二)

    四點三十分,我交崗后回班里睡覺。今天是星期天,按慣例可以睡個懶覺,一般會在九、十點起床,然后去炊事班拿上兩個饃饃,邀約上三五幾個戰友或去團部軍人服務社逛逛,買些牙膏牙刷香煙火柴之類的日常消費品;或去營房后面的麻扎山上打捕一些野鵪鶉、小刺猬類什么的野生動物;又或窩在班里糾集上七八九十人,共玩兩付或三付撲克混疊在一起的“大家樂”游戲。年輕人好睡,這么想著,頭一挨枕就進入了夢鄉。夢里剛用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描準一只碩大肥美的鵪鶉,想著又有一道美妙鮮香的野味燒烤橫呈嗅覺之下,正欲扣動扳機之際,忽然就聽得一陣急促宏亮的緊急集合號音驟然響起。顧不得是否打中了那只鵪鶉,急忙翻身下床,正手忙腳亂的著裝之際,只聽指導員在外大喊:“不要打背包。各班排輕裝到俱樂部集中。動作要快。”

    我抽空看了下表,剛剛凌晨五點,室外還是漆黑一團。我們到了俱樂部,指導員沒有象以往那樣,不論大小會前都要拉歌,幾乎天塌下來也不會更改的習慣,而是極其嚴肅地和連長坐在臺前,待各班排報告到齊后,指導員開門見山地說:“最近中越邊境上事故不斷。越南在取得了抗美斗爭勝利后,在蘇聯社會帝國主義支持下,軍事大國主義思想日趨嚴重,十二月七日越南公開侵略了柬埔寨,并宣楊十天之內占領柬埔寨全境。并且在中越邊境上不斷向我進行挑釁,驅趕華僑,槍擊邊民,甚至越境到我方埋設地雷等等,氣焰十分囂張。中央軍委決定,為了保障我國領土的安全,維護邊疆人民生活穩定。同時也為了支持柬埔寨人民的抗越侵略斗爭,在適當的時候,我軍有必要對越軍的挑釁給予自衛反擊。為了保障自衛反擊方針的順利實施,防止蘇聯社會帝國主義乘機對我北方邊境地區發動突然襲擊,攪亂我軍部署,軍委要求中蘇邊境沿線各部隊立即進入戰斗防御狀態,隨時準備殲滅一切敢于來犯之敵。根據新疆軍區的部署,我們全區所屬守備部隊于今日上午九時前,必須全部進入戰略防御位置,隨時準備打擊有可能侵犯我國邊境的蘇聯社會帝國主義侵略者。下面由連長向大家作具體安排。”

    連長站起來說道:“按團部統一部署,我們三營劃歸的防御陣地,就是營房后面的麻扎山。我們連的任務是依托麻扎山,對山兩側的伊(寧)新(源)公路和伊(寧)尼(勒克)公路實施炮火覆蓋控制,重點在伊尼公路。如果蘇修一旦跨越國境線,勢必沿伊新公路向我內陸地區作縱深深入,到墩麻扎鎮前三岔路口,一是沿伊新公路繼續朝新源方向推進。二是沿伊尼公路向尼勒克方向推進。我們的防御陣地正好處在兩條公路的分岔口邊上,左邊是伊新公路,右側是伊尼公路。從墩麻扎鎮三岔路口起,至喀什大橋的伊新公路段,由我們三營負責,后段歸一、二、四營負責。但伊尼公路全線歸我們負責,步兵連負責封鎖阻擊,我們連則負責以炮火掩護支援步兵連行動,所以我們的重點在伊尼公路。絕不能讓蘇修的任何一輛機動車輛、坦克、裝甲從我們的防線上穿越過去。散會下去后,各排迅速檢查好火炮車輛、武器裝備狀況,做好準備,8時整開始向山上轉移。另外,各班排將戰士們的行李包都集中起來,在行李包上都寫好自己的名字,服役單位,原籍地址等詳細情況,送交營部統一保存。其他情況待到了陣地上后再說。現在各班排開始行動。”

        (三)

    室外的天色仍然是伸手不見五指。一種莫名其來的緊張與驚訝,壓抑著平常習慣了打打鬧鬧的年輕人,透過抑郁卻又分明看見了一絲絲興奮跳躍在那雙雙幾乎渴望已久的眼神中。在共和國即將迎來誕生三十周年的時候,驕傲著“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的年輕人們,對戰爭陌生而又熟悉的。陌生是因為具有規模形式的戰爭畢竟遠離了人們的生活,此時的共和國守衛者們大都是在和平年代里出身,和平年代里成長起來的一代,對戰爭的陌生可想而知。然而在思想深處的某一角落里,戰爭的波浪壯闊,青春張楊,生死拚搏,為黨為國為人民不惜犧牲一切的壯麗理想,隨著《閃閃的紅星》《烈火金剛》《青春之歌》等等一大批的紅色經典戰爭史片,幾乎又早已刻入了骨髓,植入了腦海熟悉到了久久不能平靜之境。對戰爭具有某些恐懼而又充滿了某種新奇渴望與一展理想抱負的期待。戰爭畢竟是以生命為代價的游戲,因為生命之重,無形地加重了緊張的恐懼情緒。但是對戰爭的未知卻始終如謎一樣誘惑著永遠好動不肯停息的顆顆心臟。

    對武器器材的檢查,因為日常訓練奠定的良好習慣,準備起來也如“壇子里捉烏龜——手到擒來”。在個人物品整理準備時,到是讓不少小伙子們感到了一絲絲緊張慌亂的逼近,特別是在行李包上寫下自己的姓名、服役單位、原籍地址等情況時,或多或少或重或輕地顯得頗為悲壯。大有“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氣概云遮霧罩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心態。

    “小古,小王,還有那個小陳,你們幾個弄完了,趕快去家屬院幫家屬們整理下東西,一會兒她們將統一由團部送到烏魯木齊,然后安排返回口里(內地)。”排長在門前叫喊著。

    我們幾人到了家屬院,見早有其他班戰士在幫家屬們打包裝箱各類物件,大包小箱已堆在各家門前。其實家屬院里也沒有多少家屬。全營家屬集中住在一個院里,總共也就七八家吧。那時我們所在的邊防守備部隊編制都偏小,團、營、連、排、班建制都是大打了折扣的,例如,全團四個營,看起來是個超編制的加強團,實質還不如一個正規團。因為邊防守備的特點,每個營都由一個步兵連,一個機炮連組成。連、排、班都是縮水形式的編制。以我所在的機炮連為例,全連總共53人,除了10名連排干部,各班都只有3到4名戰士。由此可見,那時的邊防部隊并沒有滿足正規部隊的建制,或許是和平歲月已久之故吧。

    女人們的恐慌顯然比男人們,特別是比年輕的戰士們來得顯山露水、來得淋離盡致。她們一邊吆喝著男人將大大小小的壇壇罐罐針頭線腦和平時里男人們在外帶回的罐頭食品壓縮餅干以及偶爾在山上獵打的野鵪鶉野刺猬腌制的干貨一件不少地裝入箱包之中,一邊叮囑著年輕的戰士們拿這個要小心,里面有裝滿了胡麻油的玻璃瓶;抓那個要輕放,那是連長采擷了幾年,又經辛苦風干后,再歷千辛萬苦才托人搞來高度純糧白酒浸泡而成的雪蓮泡酒,心肝寶貝兒千萬別弄砸了。

    七時左右,團部來了兩輛大卡車開進了家屬院。駕駛員喊著:“團部通知,所有家屬20分鐘內必須裝車完畢,7點30分團部車隊統一出發。逾期未撤離的家屬后果自負。”

    女人們一邊眼瞧著戰士們幫著將大箱小包的物什搬上卡車,一邊淚眼冉冉地望著男人欲哭無淚地叮囑著萬一真打起來了千萬別逞英雄記著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盼望著你能平安地活著回來全家團聚。男人說,你肚子里什么時候有孩子了?我咋不知道?女人說,想過段時間等到你的生日再告訴你,好讓你驚喜一下,想不到現在就要分開了,只好先告訴你了。男人說,好了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別婆婆媽媽的,讓戰士們看見,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女人說,你欺負我的時候還少了嗎?現在還要不要再欺負一下?男人說,扯蛋!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些混帳話!趕快上車吧。女人說,記住千萬別逞能,我和兒子可以不要英雄,但絕不能沒有你呢。男人說,你真不是“玩影”,讓戰士們聽見了這話,我還如何帶兵?趕快閉上你那鳥嘴,上車去吧。

    女人們一爬上卡車,便開始埋怨,哎喲,啷個這么混雜地亂堆起,一會楞個分得清喲。又有女人喊,天煞的,誰把我的豬大油壇子打破了!又有女人高聲嚎哭,泣聲震憾著曠達的夜空。

    “媽啦個巴子。”營長一聲怒吼:“要命的,都給我安安靜靜地呆在車上。不想活的,都他媽下來,跟老子一起上前線。龜兒子,上級關心你們,讓你們先撤離。你們倒好,為些雞毛蒜皮的事鬧得不可開交。”營長停住話音,掃視了下兩車廂里的女人們,繼續說:“不吵了?步兵連司務長負責送你們到烏魯木齊,然后將有軍區后勤部統一安排你們的行程。司務長,現在出發!”

    “是。”步兵連司務長一聲應答,卡車開始徐徐駛離家屬院。

    卡車廂里,女人們伸長了勃子,哭泣著死勁地作最后的叫喊:

    “孩子他爹,千萬記得我和孩子還等著你呢!”

    “背時的冤家,別忘了家中還有老爹老娘等著你,千萬要平安回來哦!”

    “當家的,別忘了剛才我給你說過的話,千萬千萬……”

    “子良,我會一輩子等著你……”

     ……

        (四)

    女人的哭喊,影響不了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年輕戰士們。他們埋頭檢查好各自涉及的武器裝備,整理好自己的個人物品,然后按要求規規矩矩恭恭正正地在行李包上寫上自己的姓名、服役單位、原籍地址,仿佛是與親人作最后的告別。短暫的悲嗟之后,啃著炊事班送來的饃饃頭,又開始了新的忙碌。

    我趁啃饃饃頭的檔口,心想著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們就被譽為是根正苗紅的共產主義事業接班人,短短的十八、九年生命歷程中,接受的都是熱愛黨熱愛祖國熱愛人民,誓把青春和熱血獻給黨獻給祖國獻給人民的崇高信仰教育,而這種信仰早已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銘心刻骨進了心髓。正是因為這種信仰,文革初期尚年幼的我們,稀里糊涂地就跟著大哥大姐們砸過四舊、批斗過校長、焚燒過毒草書籍、停課鬧過革命,參加了批林批孔、反擊右傾翻案風等等黨所指引的政治運動。在高中還沒畢業時,我們就向黨遞交了堅決響應毛主席的偉大號召,離開城市上山下鄉,誓做毛澤東思想的紅色接班人的決心書。在接受了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后,我們又穿上了綠色的軍裝走上了保衛祖國邊防的金光大道。今天,黨和祖國需要我們用青春和熱血捍衛祖國邊疆的安寧,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痛下決心、視死如歸般服從黨和祖國的號令。想到這些,我毅然地放下還未啃完的饃饃頭,掏出日記本迅速地寫下了入黨申請書和請戰書。然后一路小跑來到連部,向連長莊重地遞交了入黨申請書和請戰書。

    連長顯然還沉浸在與妻子生離死別的凄婉之中,從我手中接過入黨申請書和請戰書,情緒不禁為之一振,連連說:“好樣的!小伙子不愧是我們機炮連的戰士,我要讓全連指戰員都向你學習。”

    8點剛過,營長、教導員便催促趕快向山上轉移。解放牌牽引車轟鳴著如七八十歲的老人喘著幾乎每一次都經過千辛萬苦才送上口來的粗氣,“鼾嗤鼾嗤”地在崎嶇不平的盤山簡易臨時公路上似蝸牛般緩慢地艱難爬行,戰士們不敢座在牽引車上,只得徒步護衛著火炮兩側,唯恐一個顛簸松了掛連卡子,來個車炮分離可就麻煩了。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徒步護著穩當些。再說那車廂里顛來簸去的如孫悟空翻跟頭云,也弄不清個東南西北,還不如徒步清閑,至少可以不用云里霧里的折騰。

    盤山公路是條臨時公路。以前根本就沒有公路,十年前,中蘇爆發珍寶島戰役后,毛主席提出“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號召,守備部隊在山上修建了不少物資儲備坑道和戰備防御坑道。為了修建這些坑道,修了這條簡易公路。修建這條公路因為是臨時措施,本身道路崎嶇不平、凹凸失衡過份,加上年久失修,一些路段的基石相繼脫落,有的地方路面斜成40度左右的夾角,看上去炮車隨時都有翻覆進山谷的可能,全體官兵無不攥出了一身冷汗。連長急忙叫停,說這樣下去不行,萬一炮車失事,這個責任可就大了,更重要的是影響全軍區戰略防御計劃的順利實施,后果不堪設想。

    連長命令指揮排立即向營團首長喊話。報話員喊通營長后,連長向營長如實匯報了情況,營長也感到很為難。此時離新疆軍區要求九點鐘前進入防御陣地只剩不足十分鐘的時間,我們機炮連看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在規定的時間里到達預定陣地區域了。

    好在營長很快便回叫過來,說團首長指示,用手榴彈將公路斜面炸緩下來,并動員戰士們用手榴彈炸出的石塊加固路基。我們機炮連沒有配備手榴彈,營長一聲令下讓步兵連收集攏所有手榴彈以及取出就近物資儲備坑道里的手榴彈,共計大約300多枚,被我們分兩次依次擺放在公路斜面上,然后串聯上所有的拉環,一陣巨響后,公路斜面果然被手榴彈削去了不少,并且經過對路基的加固,公路雖然仍舊坡坎凹凸,但至少牽引車行駛在上面已沒有了開始時那么危險,并且明顯加快了進軍的速度。盡管全連官兵緊趕快趕,我們到達預定的陣地區域,已經是上午十一時了,也就是說我們比軍區要求的九點鐘進入陣地,整整晚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在日常生活里也許算不了什么,也不會有多少人去留意它的流逝。但是對戰爭環境下的時間而言,兩個小時,足以造成毀滅性的損失或者失敗。七十年代的我國軍隊防御體系還基本上沿用著解放戰爭時期的“小米加步槍”式防御體系,特別是中蘇邊境上的防御體系,基本上是一種完全被動式的防御體系。我們那時在日常訓練中就曾推算過,如果蘇軍從跨過我國國境線時算起,空中的武裝直升機只需十八分鐘,陸地上機械化部隊只需一百一十分鐘就能抵達我們守備二團所在的防御陣地。但是,非常遺憾的是我們守備部隊的防御體系,說實話實在不敢恭維。一是武器裝備不如蘇軍。我們各機炮連所裝備的榴彈炮、加農炮、迫擊炮,大都是建國后我國仿照蘇式、德式、美式,自行生產出來的“仿造品”,還有極少數是從抗美援朝戰場撤回來的,炮彈的命中率往往要靠炮手依賴經驗來修正目標裝填元素。一些彈藥也因為長期的和平環境,生產出來后便長久地堆積在物資倉庫里,一壓一、二十年,一些炮彈的引信便在積壓過程中自動失效了。

    記得一次舉行全團120迫擊炮實彈射擊訓練,12門迫擊炮一字排開。團長命令三發20秒急促射,號令一下,瞬間各炮怒吼長嘯,炮彈帶著如窖藏了多年的醇酒,以悠美的曲線,劃出一道絢麗的彩虹,一往深情撲向目標的懷抱。

    “報告,一炮發射完畢。”

    “報告,二炮發射完畢。”

    “報告,三炮發射完畢。”

    ……

    “報告,第三發炮彈放不下去了!”隨著一聲驚異的報告,只見第七炮位的炮身前一臉稚氣未脫的新兵正疑惑地看著半粒120迫擊炮彈的彈身露在迫擊炮筒外。團部炮兵股長一看“媽也”一聲大叫:“全體臥倒!”。在驚出一身冷汗后,迅速跑到第七炮位前,喝退新兵,命令左右炮位迅速撤離,命令第七炮位班長將剩余炮彈搬離炮位。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卡住彈身一粒一絲地往外提,冷汗明顯地濕了炮兵股長的額頭,汗珠滴滴地順著臉頰滴在地上,形成了一圈潮濕鹽堿地。裸露半身的炮彈終于取了出來,炮兵股長伸頭一看:媽的個隆哄冬!炮筒口里下方30厘米處一枚炮彈彈頭似一張蒲松齡《聊齋》筆下的狐媚美女淺笑輕盈般含羞欲放。炮兵股長使勁甩了下下個時辰不知還能不能動彈的頭顱,心里十分清楚炮膛里還有兩枚該炸而未炸的炮彈,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意外,畢竟誰也不能說清楚已經進入了炮膛且經過了撞針射擊程序的炮彈究竟會在什么時候炸響,一切冥冥中只好聽天由命的份了。

    炮兵股長叮囑炮手們平靜地放緩心情,慢慢地卸下炮座,放低炮膛,然后,一厘米一厘米般抬升炮膛底部,當炮膛平行于水平線后,危險便又一次驟然而至。開弓沒有回頭箭,炮膛里是兩枚炮彈,必須讓它們有間隔地平穩滑出炮膛,避免兩彈的引信裝置相互碰撞。炮手們個個頭上冒著熱氣。炮兵股長聲音在瞬間變得嘶啞,但卻異常沉著地指揮著炮手們繼續一點一縷地抬升炮膛,炮膛隨著底部的緩緩抬升,炮膛里的炮彈開始一絲一絲地往炮膛筒口游滑,炮兵股長屏住了呼吸,炮手們屏住了呼吸,全部官兵們都屏住了呼吸,全神專注地盯著炮兵股長的一舉一動。時間仿佛凝固,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炮膛筒口出現了目光游移澀澀含羞的彈頭,只見炮兵股長雙手如捧嬰兒般異常萬分般緊張小心,動作卻如閃電般將炮彈從炮膛里取出,輕放在地面,然后迅速轉身用雙手接住了炮膛里正緩緩滑落出來的第二枚炮彈。之后,炮兵股長逐一撤下三枚炮彈上的引信裝置,一看竟然全都因儲存時間超長而失效。炮手在裝填時并沒注意檢查引信裝置的有效性能,所幸是所裝填的三枚炮彈引信裝置全部失效,萬一在這三枚炮彈的后二枚中隨便一枚炮彈的引信裝置是正常的,哪么引出的結果將是不可想象的,至少整個參加實彈射擊訓練的人員沒有幾個能活著逃過這一劫。最后,大家都居然平安無事了,這大概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五)

    不僅是我們連貽誤了進入預定陣地的時間。后來聽說一營、四營機炮連都遇到了我們相同的問題,四營延誤的時間更長達五個多小時,只有二營因防御區域內有大批的物資儲備坑道,特別是食品物資儲備豐盛,經常會有各相關部門領導及物資轉運車隊惠臨,雖說也是臨時公路,但因年年月月時時常常地處于經常性的維護保養中,所以一旦認真使用起來,就避免了無數的麻煩。

    進入預定防御陣地區域,新的問題接踵而來,山坡上到處都是坎坷不平的嶙峋怪石,各型火炮根本無法按隊列形式展開。為了進快地按要求安置好炮位,只得又一次大量地使用手榴彈和反坦克火箭彈,為炮位炸出了一片陣地。由于山上轟轟隆隆的爆炸聲不斷,弄出很大的動靜,為山下的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恐慌心理,加上一些百姓見部隊營房里除了站崗的哨兵外已空無一人,更加重了驚駭。

    受驚嚇的不止是普通百姓,還有一界之隔的邊境線對岸的蘇聯軍隊。不過當時蘇聯方面獲取情報的手段及所作出的反應動作,顯然遲緩。大約到了十五日,也就是我方進入戰備狀態五天后,蘇軍才開始大量向邊境地區增派部隊。伊寧市邊防線兩岸,雙方都聚集起了重兵。四處傳言不斷,什么野戰7師已進駐霍爾果斯防御區域,什么蘭州空軍戰機已進駐伊寧機場,什么地方已作戰爭動員要求能向內地轉移的百姓向內地轉移,不能向內部轉移的民眾就地疏散或向遠離邊境的內陸地區撤離。什么蘇軍的機械化部隊已在霍爾果斯邊境沿線屯集,隨時有向我發動突然襲擊的可能……等等,如此消息每天都有更新,戰爭的陰云籠罩在一片凄風慘雨之中,卻云遮霧鎖始終難見廬山真面目。

    那時,我學的是炮兵指揮專業,也就是俗稱的炮兵偵察,是炮兵射擊的眼睛。通常情況下,我們的任務就是深入到我方目標區域附近,對目標進行距離方位坐標的測繪,然后根據我方炮群位置推演出我方火炮所需裝填的目標射擊諸元。相比之下,這是一項危險系數極高的工作。其一因為要單兵深入到目標區域附近,也就是戰時的敵占區域活動,與敵遭遇的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其二完成測繪,向炮兵提供出射擊諸元,但炮彈時常會有因炮手裝填射擊諸元的誤差,及炮膛膛線受熱變化等等不確定的諸多客觀因素致使己方炮彈偏離目標,而造成發生意外誤傷自己的情況。

    記得一次,我們從炮兵偵察教導大隊完成培訓結業。回到連隊正逢團組織榴彈炮打靶演習。我們按計劃到達目標前沿測繪坐標方位,我的位置是測觀偵察哨位,到達哨位后我架起炮對鏡(測觀偵察儀器)對靶場目標進行測繪,并迅速將數據測繪了出來報出了數據。等待著對彈著點進行修正。

    一分鐘后,全團二十四門榴彈炮進行二十秒急促發射,首輪炮彈呼嘯著從我頭頂飛過,準確地擊中我左前方百米處的靶場目標。首輪炮彈著點煙霧還未散開,二輪炮彈再次命中目標,我等待著第三輪炮彈炸響后即完成第一步射擊單元。就在此時的瞬間第三輪炮彈呼嘯而來,“轟”的一聲,一發炮彈在我哨位左前方不足十米的地方爆炸了,炮彈爆炸震起的塵土撒了我一身,頓時便將我震了個蒙顫顫的,隔了好一會才在不覺中冷汗長流,要是炮彈落點再近五米,我這條小命也許就此光榮了。

    后來一查,原來是其中一門炮的炮膛因連續射擊兩枚炮彈后產生的高溫影響了膛線的輸送,加之榴彈炮上的諸元裝置發生了松動,兩個極難出現的錯誤卻陰差陽錯地湊到了一起,影響了第三發炮彈的落點。

    炮兵偵察干的就是這個活。緊張、危險、而又刺激。

    一陣忙碌,安頓好了炮位后,我們進入了事先確定的作為我們連駐宿處的7號坑道里。走進坑道方知,坑道內十分潮濕,一些凹陷不平之處還形成了小小的水坑。這樣的環境顯然不能抖開背包住人。軍令如山,既使是露宿山頭,我們也決不能有一絲的猶豫。好在上山的途中與安置炮位時,使用了大量的手榴彈和反坦克火箭彈,余留下了不少的空木箱子,連長命令用這些空木箱子墊支起來鋪上被墊,便成了我們的住宿地。接著我們的首要任務便是對我方炮火所需封鎖的伊新、伊尼公路,逐一設定目標實行坐標方位測繪。一陣緊張的忙碌之后,我們終于在天色剛麻麻黑罄時,完成了上山防御的所有準備工作。

        (六)

    第二天上午,陸續有運輸炮彈的車隊來到山下。因盤山臨時公路的險峻,運送炮彈的車輛不敢輕易涉險,如果冒然上山,引發了車輛翻覆,車輛所裝載的炮彈必將受到毀滅性的損失,這個責任誰也承擔不起。營長命令全體指戰員下山用肩膀將炮彈扛上山來。炮彈都是二枚一箱,每箱重約60至70公斤不等,山高落差大約200米左右,從山腳到山上防御陣地約三、四公里,一個來回便需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從扛上第一箱炮彈時起,全體指戰員接連奮斗了三天兩夜,餓了邊下山邊啃饃饃頭,累了就在陣地旁席地而臥小憩一會。十二月的北疆,天寒地凍大地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雪白。在盤山簡易公路上許多地方都凝結起厚厚的冰層,大頭鞋踩到上面就象踩在噴灑了潤滑油的玻璃板上,溜滑而又危險。一些戰士干脆就用背包帶將炮彈捆綁在背上,然后手腳并用地一步一步的爬行上山。到第三天,幾千箱炮彈在陣地旁堆起了如小山般的垛子,每個指戰員卻累得筋疲力盡,不少戰士在扛完最后一箱炮彈后倒頭便在陣地旁打起了香甜的鼾聲。一個美妙的夢境或許才剛剛開頭,連排干部們便不得不憐惜地喚醒沉睡的戰士們,若不如此,在冰天雪地里的沉睡也許永遠就無法醒來了。

    自從上山后,為了防止炊事班的炊煙暴露防御陣地,軍區命令所有炊事班只能在夜間做好一天三頓的饃饃頭。如此下來,除了早餐吃的饃饃頭帶著微弱的熱氣外,中、晚兩餐的饃饃頭都成了冷梭梭的硬鐵疙瘩,咬上一口幾乎就要掉脫一顆門牙。加之寒冷刺骨的鬼天氣,硬吞下去的饃饃頭不但沒能感覺到增加熱能,反而有種如墜冰潭的涼意刺穿五腑六臧。炊事班將饃饃頭放在陣地上,誰愿吃就誰拿,也沒有什么早、中、晚餐之分了。后來,每當夜晚十時左右,炊事班蒸好第二天的第一籠饃饃,便成了指戰員們一天中最高興的時刻,捧著滾熱燙手的饃饃頭,狼吞虎咽地塞進幾個到肚里,趁著短暫的熱量供給身體,抱著槍械,和衣倒在鋪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十二月十六日,情況突然發生變化。蘇聯在邊境地區驟增了十多萬人的軍事力量,裝甲坦克的履帶幾次壓上了邊境線。新疆軍區下達命令:蘇聯軍隊一旦跨越國境線,各邊防部隊要誓死保衛祖國邊疆,不惜一切代價,堅決、干凈、徹底消滅侵略者。我們奉命晝夜堅守在陣地上。餓了啃上幾口饃饃頭,渴了捧上一把雪塞進嘴唇,累了就靠著炮位小憩片刻,困了輪流著進入坑道打會兒屯覺。如此般持續了六、七天,蘇聯軍隊終究沒敢越過邊境線,我們也在緊張的氣氛中迎來并度過了1979年元旦。

    到一月十日,我們上山整整一個月了。蘇軍雖然在邊境上集結了重兵,但鑒于雙方軍事力量的對峙,誰也沒敢打響第一槍。據說蘇聯方面首先抗不住了這種無味的煎熬,率先將邊境上的軍隊向后撤退了。我方的緊張氣氛也逐漸地松懈了下來,雖然還在山上,還住在坑道里,但炊事班已開始按常規作息,提供熱飯熱菜了。晚上還能進入坑道輕松放心地脫下厚重的著裝,舒舒服服安安逸逸地睡個安穩覺了。一個月沒有寬衣解帶地睡個舒適覺,一躺下去,許多戰士們卻不能平安地起來了。因為一個月里緊張的氣氛,消耗了體內所有的抵抗能量,加之長時間的吃冷饃饃頭,和衣堅守在陣地上等等因素,大部分的戰士們都或輕或重地患上了各類疾病,只是因緊張的氣氛調動起了體內的所有抵抗能量,咬著牙關堅持著沒讓疾病有暴露的機會。現在精神一松懈下來,隱藏的疾病就肆無忌憚地鉆了出來,影響到身體的各個機能的正常運轉。軍區緊急調來醫療分隊到山上巡回應診,如此弄了十天半個月的才逐步使部隊恢復了正常。

    一月二十日,蘇軍在這檔口竟然在邊境線一側搞起了軍事演習。借著演習的機會,蘇軍向邊境地區增加了大量部隊,濃濃的演習炮火硝煙和震天動地的槍炮聲,飄過邊境線,彌漫在我邊防沿線上空,緊張的氣氛再度被點燃。

    二十一日,我們守備二團奉命擴編為守備第三師,連續幾日由野戰第7師、11師、鐵道兵抽調來的大批人員源源不斷地補充到各營及新增編的營連部隊。守備三師組建之初,沒有團的建制。這在我軍建制史上,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先例。全師轄制14個守備營。我們營也增編了一個機槍連,一個反坦克火箭連,加上原編制的步兵連和機炮連,共四個連,形成了一個加強營編制。為了使組建的連隊迅速適應戰備需要,原有的步兵連和機炮連抽調出許多老兵到新建連隊,然后又補充進來新調來的戰士接替抽調出去的指戰員。我的幾個“死黨”“鐵兄弟”朱成、高立文、陳方國、歐亮,既是戰友,也是同鄉,一起入伍,一起分到了機炮連。在這次人員調動中,他們都被調出了機炮連,去了新的單位。離別那天,大家的心情都顯得格外沉重,不知從此一別,是否還有再見的機會。戰備期間不能聯系,也不知他們會被調往何處,大家約定待戰爭結束后,以機炮連為中心,恢復大家的聯系。但他們剛走的第二天,我們部隊就改變了番號,恢復聯系的愿望,幾乎成了泡影。

    按照我們三營的原定防御區域,我們擬定的作戰方案是以三門120迫擊炮封鎖從墩麻扎鎮至喀什河大橋這段長達3000米的伊新公路線,以六門加濃炮和榴彈炮封鎖伊尼公路線,為步兵連的防御阻擊提供支援。但伊尼公路雖然沿麻扎山腳蜿蜒延伸,但公路右側卻是大片的開闊地帶,對于蘇軍的機械化推進十分有利。軍區的首長們幾乎意識到了這個致命的缺陷,緊急重新調整了防御力量。我們營的防御區域不變,但防御重點全部凋整到伊尼公路線上來了。步兵連仍在伊尼公路側負責防御阻擊,新增的機槍連和反坦克火箭連也投入到了伊尼公路兩側的防御阻擊布署之中,我們機炮連的所有炮火封鎖方向也全部改到了伊尼公路上。從墩麻扎鎮到喀什河大橋的伊新公路防御任務改由新建的七營負責。同時,在我們營的防御區域后段,還增加了四個營的防御力量。與此同時,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駐伊犁的農四師各團也積極地投入到了備戰之中。至此,伊犁地區的戰略防御力量達到了空前強大的水平。

        (七)

    按照慣例每年的十二月,都是老兵退伍的季節。但1978年的12月因為戰備的需要,這一年停止了老兵退伍。同時因為戰備的需要,1979年1月新疆軍區緊急在全國各地征集了一批新兵。在這批新兵征集中,沒有沿用以往由各部隊抽調人員到地方接兵的慣例,而是由軍區統一派人到地方接兵后,一路皆程趕赴烏魯木齊,然后由各部隊派出接兵人員到烏魯木齊火車站接收新兵。

    按師部要求,各營連應派出干部去接收新兵,部隊擴編后,各營連的防御陣地也作了相應調整,加之擴編造成了各連隊的人員流動,需要及時進行相應的專業訓練,干部的使用異常緊張。但我們機炮連的偵察班屬專業性較強的軍種,在人員調整中沒有被涉及,保持著原班人員的穩定。因我在歷次的指揮專業教導隊集訓中,業務成績都是名列前一二名之間,臨時暫停日常訓練,不會造成影響,所以連長決定讓我去參與接收新兵。

    1月25日,我與步兵連副指導員和營衛生室軍醫一道組成了營接兵小組,我們奉命先到伊寧軍分區集中。我們到達伊寧后,軍分區通知需要等待各部隊接兵人員到齊后,才能統一乘車去烏魯木齊。趁等待的間隙,我與步兵連副指導員一起上伊寧街頭閑逛。伊寧大街上行人潦潦無幾,兩側商店大都店門緊閉,偶有極少量的店鋪開著門也是空無一人。許多民宅前擺放著收音機、縫紉機、嶄新或半舊的家居用具,吆喝著低價出售,卻無人問津。我在一市民擺放的紅燈牌臺式收音機前看了一下,收音機大約九成新,市民說是國慶節花116元剛買的,還新呢。現在要撤回口里(內地)帶著不方便,只好便宜買了,如果愿意要隨便給十元二十元都行。當我們行至伊寧汽車站時,那里的情況卻與大街上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汽車站里人山人海,不少都是扶老攜幼拖家帶拐的一大家子背包提箱,等待著搭乘去烏魯木齊的長途汽車。乘客太多客車不夠,運輸公司便增派貨運車輛代替加班,仍不能滿足需要。據老百姓說,伊寧到烏魯木齊的汽車票已預售到十天以后的了。

    當天晚上,各部隊接兵人員到齊后,伊寧軍分區連夜派車將我們送往烏魯木齊。當時的伊寧至烏魯木齊公路路況極差,全長700多公里的里程,一般情況下行車時間都要兩天左右,還要起早摸黑地趕路才行。大概是戰備期間,整個公路大半數以上都是運送各類軍事物資的軍車呼嘯急疾。也有極少數的地方車輛,主要是運送撤離邊防地區的老百姓,但這些車輛一律都自覺地優先避讓軍車通行。既使如此,晝夜兼程,急趕疾行,我們也用了一夜一天的時間,才在1月26日晚上6時許趕到了烏魯木齊火車站。火車站里的候車室和站前寬大的廣場,擁擠著黑壓壓一大片等待乘車的旅客們。站臺里的幾條鐵軌線上停滿了運輸坦克、加農炮、多管炮……等等軍事物資的專列,許多部隊車輛排隊等待著轉運物資。新疆軍區政治部和后勤部在火車站設立了新兵報到接收處,安排好了運輸車輛及各部隊接收新兵的數量。

    晚上12時剛過,運輸新兵的專列抵達烏魯木齊火車站。新兵們在火車站站臺上列隊,軍區一位副參謀長對新兵們發表了簡短的講話,大意是說,前線已經進入了緊張的戰備防御時期,希望各位新兵牢固樹立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隨時準備向黨向祖國向人民奉獻出自己的青春和熱血,直至生命。新兵們誤解為前線已經打起來了,在恐慌和懼怕心理的作用下,不少人開始哭泣,甚至有新兵不愿登上接收新兵的汽車。副參謀長氣憤地對哭泣的新兵吼道,你們從穿上軍裝那一刻起,就已經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誰再哭鬧不服從命令,將受到軍法處置。

    步兵連副指導員從軍區政治部和后勤部辦理完接兵手續,按照花名冊從新兵中帶出分配到我們營的59名新兵,登上了等待在一旁的汽車,便開始了晝夜皆程地往回趕。我跟乘的一輛車里有20名新兵,他們都來自河北。一路上,新兵們不斷問我:“前線真的打起來了嗎?”“戰斗激不激烈?”“蘇聯人像什么樣子?”“蘇聯人打仗厲不厲害?”“我們部隊駐在哪里?”“我們連槍都沒摸過,怎么打仗呢?”“征兵時沒說要打仗呢!”

    我只得告訴新兵們,我們前往烏魯木齊接兵時,還沒有發生戰爭。但我們在山上進入戰略防御已經一個多月了。蘇聯軍隊在國境線對面也囤兵百萬,氣氛還是很緊張的,雙方都不敢有一丁點的麻痹大意。

    1月28日凌晨4時左右,我們終于回到了營房,副營長連夜將新兵分配到各連,步兵連、機槍連、反坦克火箭連各15名,我們機炮連分了14名。營部要求各連對新兵實行一天半的短暫訓練,29日晚6時前分配下班排,盡快進入戰備位置。這天是農歷大年初一,全國各族人民都在歡天喜地地慶賀新春,我們忙于戰備,沒有一點節日氣氛。上午,連長派來了楊華與我一起訓練新兵,我們根據營部的統一要求,制定了簡單的隊列、軍人姿態、常規武器使用等訓練方案。中午,炊事班還煮了一鍋大米飯,燴了一大鍋白菜燉肉片,算是新春的慰勞了。當時的邊防部隊生活條件是十分艱苦的,部隊長年主食的都是一成不變的饃饃頭加咸菜,一般在一年之中,只有元旦、春節、五一、八一、十一這些節日里,才能吃上一頓大米飯和一些肉食食品。吃著大米飯,才想著今天是春節。心里不由思念起父母和家鄉。自從部隊上山,便不允許與外界進行通信聯系,已近二個月沒給家里寫信,也不知父母親的近況。也許父母已經知道了邊疆的情況,正為兒擔憂著,但我們無法告訴父母我們的實際情況,以及健康活著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語,能讓父母放心該多好啊,但就是這么一點小小的愿望,在戰備異常緊張的情況下,也只能是一種奢望。

    下午,新兵們經過了半天的休整,開始進行簡單基本的隊列訓練。晚上學習了有關的《軍人條例》《內務條例》等等常規的軍人規則。第二天上午,學習了一些常規武器的使用,下午進行了每人三發子彈的實彈射擊,到5時左右,我與楊華一起向新兵配發了帽徽、領章。這批新兵由老百姓向軍人的轉變就算完成了。這也恐怕是自抗美援朝后,中國軍隊史上最簡短的新兵集訓了。

        (八)

    二月一日,我們開始對伊尼公路近百公里的里程,實行目標設定,進行目標方位坐標測繪。以前訓練,因為是守備團的防御范疇大都圍繞在喀什河大橋周邊數十公里的范圍內進行,這些地方因我們在日常訓練中早已了解如掌,訓練起來格外順暢。現在一下擴大了幾倍的防御區域,對這些區域的測繪,只能依照軍用地圖來比照作業。但當時我們使用的軍用地圖,基本上都是五十年代中后期在蘇聯專家的指導下繪制的,歷經二十年,許多地理地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加之當時繪制的地圖本身也存在著不少的誤差,如此,使用起來便感到特別的費勁。有時確定了一個目標,但要測繪出它的準確坐標,就得連續反反復復地搞上大半天,在山溝里懸崖上上上下下來回奔跑十多趟,增大了任務的難度。幾十個目標確定下來,我們已累得精疲力竭。

    一天,我們在十一營防區作業,這里盡是荒無人煙的沙漠山丘,狂風吹起沙塵呼嘯滿天,人走在沙粒中仿佛隨時都可能被狂風刮倒,架設器材的支架要將三分之二插入沙丘中才能穩定,但觀測器材就只能臥在沙塵上才能讀取數據,不一會,風沙就掩至了器材的整個支架,也將臥倒的身體掩埋進了沙塵之中,作業完畢,費了很大的勁才從沙丘里爬了出來,我回頭看了一下,感覺如果再呆上半個小時,也許我就會被沙丘給活埋了。完成各項測繪后,大家都感覺非常的累,便到就近的十一營機槍連休息一會,進入坑道,迎頭便碰上了陳方國,陳方國看見我也很意外,大家雖然分別不過短短的十多天,但對戰友的思念卻好象已經存在了幾個世紀。我們喜悅地擁抱在一起,連連說:“平安!”“平安!”。

    二月十日,中央軍委決定,新疆軍區升格為烏魯木齊軍區。并因戰備的需要,全軍區增加了機炮力量裝備。新組建或擴建了不少機炮部隊。雖然機炮裝備增加了,但是炮兵指揮能力卻明顯不足。為了迅速彌補這個缺陷,軍區臨時成立了炮兵指揮教導大隊,從軍區及各機炮單位抽調出部分業務素質較高,專業技能較強的指戰員對新涉入炮兵指揮專業的同志進行強化培訓。出人意料的是我被守備三師作為業務骨干也在抽調之列,其實仔細一想,我在每次的業務集訓中,各科目的考核成績基本上都是最高分——5分,為此還多次受到過嘉獎,被作為業務骨干也在情理之中了。還有一點,就是當時部隊里的高中生不多,熟練掌握了函數知識的人更少。炮兵指揮專業就必須具有較好的函數知識作基礎,并且以速度作保障。平常在學校做一道函數題,也許會用十分鐘二十分鐘,甚至一個小時,只要正確就行,從不會有時間觀念的限制。但炮兵指揮專業作的函數題不同,除了要求答案的正確,還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一般一道函數題應在一分鐘內完成,包括查函數表在內。最快的時侯,我們一道函數題只需十幾秒鐘就能完成。綜合這些因素,所以我被視為業務骨干也是對我工作成績的最大肯定。

    二月十一日,我與師部炮兵科蘇參謀一道,又一次赴烏魯木齊參加教導大隊的集訓。教導大隊的教員除了軍區炮兵部的專職領導和各師抽調的炮兵指揮干部外,只有我和來自四師、八師的另二人,共三人是戰士。參加集訓的大都是各部隊新增組建成炮兵單位的炮兵指揮系統人員,有干部也有戰士。我們的任務便是在盡可能短暫的時間里,讓參加集訓的人員基本上對炮兵指揮系統中的主觀觀測、側觀觀測、地圖演練、計算盤作業、指示目標、目測距離、定位測繪、遠距交會、彈著點修正、敵后隱蔽、情報傳送、通訊保障……等等科目,有一個綜合系統的了解,并盡可能地運用到實戰之中去。時間緊任務重,我們只得白天到野外操作演練,晚上集中一起學理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其余時間都爭分奪秒地花在了集訓上。現在回想到這一段住事,從內心里感概,部隊真的就是一所攻無不克的大學校,一項在專業院校里也需學上一、二年的知識,硬是讓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群年輕人在十分短暫的時間里有大致的了解,并且英勇無畏地運用到了實踐之中。

    二月十七日,我軍開始了對越自衛反擊作戰。但是在稍后兩天傳來消息中得知,當時我軍進攻并不順利。原因之一便是越軍并不愿意與我軍直接對抗作戰,而是大量采用白天躲在貓兒洞里,晚上出來騷擾我軍的戰術。我軍在搜查貓兒洞時,還時常遭到越軍的冷槍襲擊,造成了很大的傷亡。我軍在認真分析了戰場情況后,因地制宜地制定了采用炮火轟炸貓兒洞的方案,但如此一來,便需要投入大量的炮兵偵察人員,深入敵占區偵察清楚貓兒洞以及越軍炮群、指揮機關的位置,向我炮兵部隊提供目標射擊諸元。

    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烏魯木齊軍區需要迅速組建一支炮兵指揮(偵察)小分隊,趕赴越南戰場,增援我軍。正巧逢我們正在烏魯木齊軍區教導大隊集訓,任務傳達到教導大隊,全體指戰員爭先恐后地遞交請戰書、決心書,紛紛要求南下參戰。最后,教導大隊決定由軍區炮兵部劉參謀掛帥任隊長,由我和4師、8師的二名戰士教員,以及在參加集訓中挑選的兩名戰士,組成了南下增援小分隊。

    二月二十二日,小分隊攜帶著方向盤、炮對鏡、計算盤等專業器材設備,搭乘運輸軍用物資的專列,離開了烏魯木齊,風馳電掣般向南飛趕。悶罐車廂里裝滿了軍用物資,只留下了不足三分一的空間,供我們一行六人棲身。一路上列車不停,我們啃著從烏魯木齊帶上的餅干和水,然后蒙頭大睡。一天深夜列車到達寶雞車站,我們被通知另外換乘南下的列車,趁此機會我們作了短暫的活動并在車站的兵站里補充了面包罐頭等干糧。大約二十分鐘后,我們被安排上了另一節悶罐車廂,車廂里雖然也裝載有不少物資,但已有十多位來自其它部隊的戰友。大家相互寒暄后,方知都是南下增援對越戰場的。只是任務不同,我們是炮兵偵察,他們是工兵專業排雷。據他們介紹,我軍在進攻途中,經常遭到越軍埋設的地雷襲擊,進攻受阻,傷亡很大。他們所在的北京軍區便組建了排雷分隊南下增援。

    二月二十八日凌晨,列車終于到達昆明火車站。我們又改乘汽車,向前線急疾。說是急疾,其實速度并不快,因為公路上來來往往都擠滿了清一色的軍隊車輛,有裝載物資的、有運送人員的、也有運輸傷員回來的。大約在晚七時左右,我們到達位于越南沙巴地區的我13軍炮4師師部,劉參謀向師部報到后,師部命令我們原地休息。不一會,師部派人送來一張軍用地圖,讓我們依照地圖先熟悉一下附近地區的地理地貌。

    凌晨六時許,師部突然通知我們接受任務并給我們配發槍械彈藥,因為我們南下時只帶了專業器材,沒帶武器。師部命令我們前往一三一地區,偵察越軍在這一區域的貓兒洞和作戰掩體、指揮機關等情況。領受任務后,劉參謀將我們六人分為兩組,分頭潛入一三一地區,劃段偵察。越南的山丘溝壑不象新疆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巖石,這里的叢林茂盛,山間小道千縱萬錯,有益于隱蔽行動,又為偵察目標增加了難度。因為我們只有三人一組,目標很小,為我們搜索偵察目標提供了條件。很快我們就確定了十多處貓兒洞和越軍戰作掩體的位置,并順利地對目標進行了測繪,向師部傳送回了目標方位坐標數據。不一會功夫,我軍炮火就象長了眼睛一樣,準確地轟炸掉了那些貓兒洞和作戰掩體。第一次參加實戰,起初的緊張很快被一心一意完成任務的心理所代替,親眼看到了自己戰斗的成果,心里蒙發出由衷的喜悅。

    接下來,我們又執行幾次偵察任務,都次都順利地完成了任務。戰爭并沒有我們原先想象的那么刺激、殘酷。更多的卻是枯燥和寂寞。

        (九)

    不久,我們奉命潛入連山地區的六四一高地附近,對越軍在這一地區的指揮機關、炮群位置進行目標測繪偵察。

    上午十點接受任務后離開前沿指揮部出發,一路上盡在茂密的森林中摸索前行。沿山腳有簡易公路,但不能走,因為我們偵察小組一共只有三人,脫離大部隊獨立行動,在公路上行走目標明顯,如果一旦與越軍遭遇,既危險又影響我們執行任務。從出發地到六四一高地附近約十三公里,我們卻用了七、八個小時,到天將黑盡時才進入了目標區域。由于是在敵占區,夜間我們不能使用照明器材,所以無法進行偵察測繪,只好找了一個“貓兒洞”休息等待天亮。

    早上天剛放亮,我們開始行動。經過仔細偵察,我們順利完成了對越軍兩個炮群位置的測繪交距。同時我們還發現了一個位于四六一高地左側山峰上的一越軍指揮暗堡,于是我們分別尋找測繪位置,在一山凸處我終于找到視線正好對著暗堡的位置,趕忙架起炮對鏡(測繪器材)準備測繪數據,忽然聽見右邊的樹林里傳出腳踏樹葉才有的“嗖嗖”聲響,我撥開樹枝一看,乖乖,一支越軍搜索班正對面向我走來,我急忙收攏炮對鏡迅速蹲入樹叢中,剛蹲下,越軍巳踏破樹葉到了我剛剛架過器材的地方,我緊緊地握住沖鋒槍,兩眼死盯著越軍,大氣都不敢出一點。忽然一個越軍對直直的向我藏身的樹叢走來,我腦袋瞬間“嗡”的一下,心想完了!這回要“光榮”在前線了,轉念又想:他媽的!我可不能就這么死了,多少也得撈點本嘛,我抬起槍口,手指搭上板機,就要開槍,忽見那鬼家伙在樹叢邊上站住了,伸手解褲扣。媽的個巴子,原來他娃是來小便。我雖松了口氣,但一動也不敢動,那家伙“吱吱”的尿水濺了我一左臂膀。

    見著越軍漸漸遠去了,我才回過神來,伸手抹去滿頭的冷汗,真慶幸剛才那0.1秒的忍耐,挽回了自已的命。于是重新架起炮對鏡,完成了對暗堡的測繪。將數據及時傳回了我軍指揮部。

    上午十一點二十分,我軍對六四一高地周圍的越軍炮群和指揮暗堡進行了猛烈炮擊。炮聲停息后,我們三人鉆出掩體,只見越軍炮群陣地上的榴彈炮、迫擊炮被炸得四分五裂,越軍人員前呼后涌爭相逃命。一個小時后,我們見越軍的指揮暗堡被炸后也毫無動靜,便決定摸上去看看。當我們小心翼翼地進入到暗堡,卻沒看見一個越軍人影,我搜索到指揮桌前只見桌上還鋪著地圖,地圖旁居然還擺放著一瓶已開啟的茅臺酒。早聽說茅臺是中國第一名酒,卻從未親口品嘗過。我舉起酒瓶用鼻聞了下,一股濃烈的醬香酒氣沁入肺腑。哇!真香!我放下酒瓶繼續搜索,在指揮桌下居然還有一只茅臺酒箱子,我拉出來打開一看,哦嗬,整箱的茅臺被那些家伙喝得還剩一瓶了。我雖不會喝酒,但還是將這瓶茅臺酒作為越戰紀念帶回了部隊。

    部隊撤回國內時,聽一位副政委講,我帶回的茅臺酒是六、七十年代中國支持越南抗美衛國戰爭時,援助越南游擊隊的物資中的一部分。沒想到“龜兒子”“越傻兒”喝著我們送的酒、舉起我們送的槍反過來騷擾我們,這口氣該出!

        (十)

    三月七日,我們隨炮4師輪換撤出戰斗,奉命踏上了返回烏魯木齊的征程。十分幸運的是,我們一行六人,經歷了戰爭的洗禮,全都平安地幸存了下來,就連胳膊腿和汗毛都沒少一點。在我們撤出戰斗的途中,不斷看到有犧牲了的戰友的遺體被運送回國內,更多的受傷戰友在向后方醫院轉移,我們都暗暗地為自己的幸運而喜泣。

    去時一身的緊張,回歸時滿心的輕松,透過車窗,再看祖國的大好河山,便顯得格外的美麗妖嬈,處處鶯歌燕舞,處處風景如畫。

    三月十九日,我們到達烏魯木齊,教導大隊已經解散。劉參謀在向軍區匯報了我們一行的戰斗經歷后,軍區安排我們在第三招待所暫時休息。

    趁這空檔,我靜靜地回憶起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一股創作的欲望充斥了我的腦海,我執起筆來快速地記下了腦海中浮現的詩句《偵察兵之歌》:

        看!東方破曉,赤柱千丈,

        年輕的人民偵察兵,

        迎著火紅的朝陽。

        為了當好大炮的眼目,

        啟明星伴我們迎來了

        多少個黎明前的曙光。

        啊!親愛的同志

        快快把你的方向盤旋轉,

        親愛的兄弟

        快快把你的炮對鏡描看,

        親愛的戰友

        快快把你的計算盤推算。

        嚴寒吹佛著我們的身軀,

        初生的幼鷹要把剛強的雙翅錘練,

        炎日融進我們的胸膛,

        人民子弟甘愿熱血把戰斗的疆場灑遍。

        啊!我們是年輕的人民偵察兵,

        腳踏著英雄的國土,

        肩負著人民的心愿,

        為了繁榮昌盛美好的明天,

        我們決心用生命作出最后的貢獻。

        聽!驚雷震天,狂濤嘯傳,

        年輕的人民偵察兵,

        迎著暴風雨翱翔。

        為了祖國的和平永恒,

        北斗星伴我們送走了

        多少個拂曉的呼喚。

        啊!親愛的故鄉

        我看見了您青山更綠碧水更藍,

        親愛的家園

        我看見了您新居更美花圃更艷,

        親愛的祖國

        我看見了您山川更峻河岳更歡。

        毛澤東光輝燦爛的思想

        照耀著八億神州千秋萬代,

        共產黨勤奮圖強的精神,

        就象那灼熱的太陽林層盡染。

        啊!我們是年輕的人民偵察兵,

        腳踏著偉大的國土,

        肩負著人民的重托,

        為了共產主義壯麗的明天,

        我們決心用生命作出最后的奉獻。

    我將這篇《偵察兵之歌》寄到了烏魯木齊軍區《戰勝報》社,不久就在報上變成了鉛字,鼓舞了一大批炮兵偵察兵的斗志。

    但此時,中蘇邊境的情況依然緊張,蘇軍除了在邊境沿線屯兵百萬外,更是時常有武裝直升機在我邊境線上耀武揚威,甚至深入到了我方境內。我們奉命迅速返回原部隊,在離開原部隊一個多月后,我又回到了麻扎山上我所在的機炮連防御陣地。我向連長、指導員匯報了我這一個多月的情況,連長說我是守備三師唯一參加了實戰的戰士,師部準備給我嘉獎立功。但后來聽說,中央軍委對烏魯木齊軍區在組建南下增援分隊時,僅派出了六人的行為非常不滿,加之烏魯木齊軍區在執行中央軍委整個“南打北防”的戰略布署中,動作過大,過早地暴露了中央軍委的戰略決策和防御意圖,受到了中央軍委的嚴厲批評。我的授功也在守備三師忙于調整部隊建制的繁重事務被遺忘了,最后由營部授予了嘉獎了事。

    此后,我們在山上駐守到四月二十五日,烏魯木齊軍區下達命令,解除戰備,我們方始下山,回到了營房。

    歷時135天的戰備生活,在我一生中留下了銘心刻骨的記憶。一切為了祖國,是我們那個時代里每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堅強信念。為了這個信念,我們毫不猶豫地奉獻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熱血,許多的戰友還以生命的代價捍衛了對信念的忠誠。

    三十年過去了,今天偶然回想起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熱血沸騰的歲月,常常就能聽見嘹亮的軍號聲還在耳畔回響,戰爭的硝煙還在眼前彌漫。由此而緬懷那些與我們一道浴血奮戰而光榮犧牲在祖國南疆的烈士們,他們無愧于那個時代最可愛的人、不愧是共和國真正的英雄!思念那些與我們朝夕相處,共赴戰備的戰友們,我們曾經親如兄弟,并肩奮戰,為了“一切為了祖國”這個堅強信念,我們毫無遺憾地說,我們無愧于軍人這個光榮而神圣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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