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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那一輩人起名字似乎都很隨意，像什么二狗，三虎，四鳳，叫起來朗朗上口，卻又顯得蹩腳。據說是因為賤名好養活，壯實，守家之類的緣故。說起字的發音跟現在的普通話比起來，就更是耐人尋味了。比如這個六生的六，普通話讀“liu”，村里話卻讀“lu”，這個錯誤一直到我上了學才發現。

六生在村里是一朵奇葩，他家境殷實，光田地就有好幾十坰，再加上村里唯一的大型拖拉機，讓許多人羨慕。當然恨他的人居多，若不是還有一些小不點的孩子羨慕，那么就基本上都是恨了。我算是屬于恨他的人里的其中一個。最開始也許只是埋怨，不知怎么的就變成了恨，這其中的緣由我說不清楚，也不想說清楚。我現在只是想公平公正的說說他罷了，所以這個情緒要不得。

聽爺爺說，六生好斗。文化大革命時因為斗毆被劃為“四類分子”批斗勞改，而他竟然嫌棄抱怨勞動太苦，打傷了兩個民兵，奪路而逃。公社領導聽到消息，指揮大批民兵前去追捕。要看追上，六生突然將迎面而來的拖拉機一手提起大喊:誰要是再過來一步，我就砸死誰。公社領導一看這陣勢，掉頭就往回跑，剩下的民兵六神無主，只好跟著領導回去了。六生放下拖拉機，手搭在瑟瑟發抖的司機肩膀上說:送我一程吧。從此遠走他鄉，時隔六年才回來。

六生回來的時候，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四人幫已經粉碎，人民公社也已經解散，自家早已顧著自家。六生面對唯一的親人，癱在炕上的老媽，面對家徒四壁，面對因自己不在家村里給他的不公平待遇，第一次哭了出聲，他心里恨恨的說:你們都給老子等著。

六生首先找的是他的鄰居寅卯。之所以先找寅卯，大概是因為寅卯屬于弱勢群體，一家三口，老的動不了，兩口子一個比一個瘦，一個比一個焉。好欺負不說，而且拿走了一把镢頭。六生氣勢洶洶的闖進寅卯家里，張口就罵:楊寅卯，***你先人，你作為鄰居在村里分東西的時候不幫我看著爭取，到頭還把分給我的镢頭拿走了，是誰給你權利，膽子大的很呀。寅卯看著失蹤了六年的六生，想起六生昔日對自己的無故打罵，面對當前咄咄逼人的責難，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說:六哥啊，你不在這幾年，你家我嬸子都是我們兩口子伺候過來的啊，東西是村里按人頭分的，每家都一樣，拿你家镢頭，是嬸子同意了，還是給你家翻地的時候才用的啊，六哥你可別冤枉了我呀。寅卯說完，一邊吧嗒吧嗒的淌眼淚，一邊抓著六生的衣襟可憐兮兮的望著六生。六生鼻子哼了一聲說:我媽瘦成那樣，還不是你們趁我不在作踐的？現在看我回來了，就說好話，有個屁用。我告訴你楊寅卯，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個滿意的答復，看我怎么收拾你。炕上背靠墻坐著的寅卯爹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忍不住說:六生啊，你們倆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光屁股的異性兄弟，他那一點對不起你了？你說你從小欺負他到現在，我念在你爹去的早沒有對你說過什么，現在我躺在炕上下不來了，就更不能說你什么。但是我跟你說，六生，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有一天有你的好果子吃。你現在就是弄死他我也不管了。說完轉過頭對站在院里不敢進來兒媳婦說:別哭了，去找村長去。

六生看著寅卯媳婦走出大門，惡狠狠的喊:村長？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怕；我正要找的就是村長，憑什么不給我分東西。說完便對著跪在跟前的寅卯拳打腳踢，嘴里哼哼唧唧的，似乎踢打的不是個人，而是頭死豬。

寅卯媳婦看起來更瘦了，枯黃色的面頰更顯病態。其實，她當初嫁給寅卯的時候，身體非常壯實，村里一些老人說肯定是個能生孩子，能干活持家的人。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壯實的農村婦女，就為了保護她的男人而不能生育，身體每況愈下，最后竟然連一桶水都擰不動了。

那是她當年結婚的秋天。有一天，她在屋里做飯，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陣陣打罵聲和凄慘的求饒哭泣聲。她聽的很明白，求饒的聲音是來自她的男人，她也很清楚打人的不是別人，肯定是六生。想起她那可憐的男人說過的和六生之間恩怨，拿起搟面杖就沖了出去。她看到她的男人正被六生騎在身上，手伸進她男人的嘴里罵道:老子今天拔了你的舌頭，看你還敢不敢再罵我。她不顧一切的沖過去，照著六生的后背使勁揮動著搟面杖。沒有揮動幾下，就被六生奪了去，照著她的肚子使勁的捅。她一口氣沒提上來，就昏死在地上。她不知道她昏死過后，六生有沒有在打他和她，也不知道他和她是怎么到的醫院，更不知道住院的錢從哪里來，只知道她從此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只知道她除了像女人之外不再是個女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