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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后的老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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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世偉 發表時間:2015-09-09 19:2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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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破舊的土坯房子里面住著一位古稀老人,他就是肖老頭。老婆已經去世,兒女們不在身邊,他一個人生活,有些孤獨。清早起床,不料大雪封門,無法出屋外活動,鄰居的李老頭等幾位老伙伴也不能進屋聊天,只能局限在屋內等待。非常著急,幾次欲推開木門,卻也力不從心,無可奈何。作者將一位受困老者此時此刻的心理活動刻畫地活靈活現,惟妙惟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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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頭一早起來,發現大雪把門堵住了,使勁推也推不動。這雪可下的真夠大的。這門是向外開的雙扇板栗樹木門,結實耐用,從這土坯屋剛建起就裝上了這門了,那還是肖老頭他爹二十歲剛娶了媳婦,分家的時候新蓋的三開間共四間曬干的土坯磚塊再用泥砌壘成的屋。眼下,這土坯屋內墻還好,外墻早已斑駁脫落嚴重,靠北邊的一堵墻向外傾斜了五度的樣子,就怕會倒;要不是屋梁木椽子的拉扯固定,只怕早已在多年的風霜雨雪的消磨下倒塌了。這屋頂倒是青瓦的,其實最開始是茅草的,肖老頭結婚那一年,為了喜事花血本把茅草全換成青瓦,這倒著實提高了土坯屋子的壽命。 推了幾把推不動,最后一下差點還滑一跤,就勢就坐在旁邊一個小凳上休息休息,喘口氣,想一想,這門推不開可怎么辦?是不是一定要把門推開呢?屋里就他一個人。不久前,還是有老伴陪著一起過這漫長的日子。當然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給人家做了上門女婿,女兒早也遠嫁了。老伴比自己小十歲,——他肖老頭眼下已經七十了,——看起身體也比自己好,胖胖的,胃口好,臉上總是紅潤的,氣色也好,皺紋也沒多少,可不比自己,早是個干枯瘦弱腐朽的快要入土的老頭了。不曾想,秋天的時候,村里一個親戚家的兒子得了孩子,辦喜事,去吃了兩天席,大概是吃多了糖肉皮子,回來就感覺不舒服,過了兩天,越來越不好,就送醫院,在去醫院的路上就死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老伴以前啥問題也沒有。他們都說,肯定是高血壓心臟病,因為老伴死的時候手緊緊握著胸口,大叫“我的媽啊好難受啊”。以前可從沒這個問題啊。是不是也不重要了,人死都死了。死了也不用再拉去醫院了,回來直接辦了喪事,兒子女兒都回來,孩子們哭的好不傷心。 老伴一死,這屋里就他肖老頭一個人了。兒子女兒都要肖老頭跟他們回去住。他可不愿意去其他地方。他就想呆在這個地方,呆在這個土坯屋子里,他的爹媽在這里生活,生下了他,養育了他,最后死去。后來他也在這里結婚,養兒育女,過著跟祖輩一樣的生活,現在都要到一輩子的時候了,離死大概也不遠了,自然,他肖老頭也一定要死在這里。他讓兒女們放心,他肖老頭一個人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直到活到他可以活到的歲數。兒子沒法,就在屋里準備了足夠的米面柴火,讓爹不會為吃穿發愁。隔三月就來看看。肖老頭讓他們別擔心,鄰居是有的,都是老頭老太太,平時沒事在一起,也不會孤單。老人最怕孤單,也最不怕孤單,因為好多都是習慣了。 原來這肖家坳曾幾何時開始有了明顯的分化,或者叫遷移吧,原來整個村都在西邊坳子里,緊靠著山,村民都依山而居。東邊是大路,一條沙河從北邊流過。原來都是土坯房子,沒幾家磚瓦房,后來蓋磚瓦房的多了,那條路也被重新整修過,鋪上了沙子,每天都有班車來往,村里的年輕人在結婚分家時或者是已經成家后的青壯年新蓋磚瓦房時都在路邊上蓋,為的是方便,那鋪了沙的大路也好走,不比村里路,一到落雨天就泥濘難行。觀念也變化了,以前蓋房都喜歡靠山,現在都喜歡近路,這樣沒過十幾年,村里的能蓋房的青壯年都在路邊蓋房了,留下靠西山坳子里一片斷垣殘壁,大多土坯屋子都廢棄了,年久失修倒的倒塌的塌,還住人的沒幾間都是搬不出去的或不想搬出去的老人,他們跟那土坯房子一樣老朽。 搬出去后,那些人和他們的孩子,沒事也不來后村,只留給時光把它們慢慢都磨滅。而后村的幾個老頭老太,偶爾還是要出去前村看看,那是有時去隔壁村里趕集時,走在大路上,看看村里的后來人新蓋的成片的紅磚黑瓦房,不由得贊嘆和欣喜,但是不被招呼也不會去他們家坐。其他時候,是不去的,菜園和地,大多是在村后,現在是冬天,就更出門的少了。 這大雪天氣,出門也沒必要,這么冷,出去干啥子,外面冰天雪地的,能出去哪里?肖老頭坐在小凳子上想。廚房就在里間,米面都有,還有十幾棵大白菜,夠自己吃好久了,自己一個老家伙,吃的又不多。把門打開了也沒用處,只除了進來幾點白光,讓屋里不再那么黑黑的。前頭的李老頭,西頭的林老頭夫妻倆,西北頭的老楊,估計也不會出門的,這么大雪,這么冷天,不會都老老實實煨在屋子里?雪又深又滑,一跤摔下去,可不是玩的。只怕死在地上,半天也沒個人看到。到晚上,被山上來的狼拖走了,活了一輩子,死的時候連個墳包都沒有,唉唉!可憐。 歇息了一會,終于把氣呼吸舒展平順了,就站起來,在暖水瓶里倒了一杯開水,忙握在手里。也許天太冷,也許水本來就不暖,沒一會就覺得開水的熱氣都消了,趕緊喝下。還沒火烤。炭是有的,柴火是有的。燒早飯吧,熱乎乎的吃一碗稀飯,也把炭火燒起來,煨一個火爐子。這天氣真太冷了,沒火爐子,可不行,這老手雖然不怕冷,但凍僵了就什么事也做不了了。 就這樣,門也終于沒打開,屋里黑黑的,只有在掛著幾片忽忽轉的殘紙的木格子窗戶里露出幾束白光來,還好廚房是有這一個窗戶的,可以就著這光點火煮飯。手僵得火柴都劃不利索,劃脫了十幾次,劃斷了四五根,才把一把茅草點著,放進灶里燒起來。這火柴,這柴火,這油鹽米面,這么些大棵的白菜,都是兒女們給我預備的齊齊整整的,還有什么可說的呢?這一輩子最高興的是兒女們都成了家,都很孝順,雖然兒女沒能在自己身邊。看到兒女們在遠方生活的好,孫兒外孫女也都很好很乖巧,還有什么遺憾的呢?不用他們伴老,只要死的時候孩子們能來送終,來送我的棺材入山,來我的墳前磕磕頭就好了。 這樣想著,肖老頭臉上露出了蒼老的笑,條條皺紋舒展了,戴著老軍棉帽的頭也往后昂。想完他就注意聽著小鋁鍋里撲嘟撲嘟煮著的小米稀飯,越聽越覺得開心有趣,那是動聽的,溫暖的,甘甜的,好像外面的冰天雪地都只是外面的冰天雪地而已,跟屋子里的溫暖舒適無干。 燒火時,肖老頭不忘給小火爐里煨點炭,再把灶里燒柴火剩下的火炭捻幾個在小火爐里,再蓋上灰,里面著的炭會慢慢引著煨進去的炭,一整天火爐子都會是熱火火的,這一整天就不會冷了。門不開也沒有什么,門開了,反而冷風冷雪會灌進來。即使門開了,也是要掩上的。不過,還是怕有老頭子些來串門。不知道他們的家怎樣了,是否大雪也把門都堵了,是否都有吃的喝的,有火有炭不至于凍得人直打哆嗦。自己是有東西吃的,兒女們都預備的好好的,只怕直到過了年都吃不完。離過年還有兩個月呢,自己一個老頭子,又吃不了多少。前頭的李老頭子,比我還大兩歲,看起來比我還年輕些。他一輩子沒結過婚,當然也沒有兒女,沒兒女養活他,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種田種地種菜來養活自己。他一輩子是辛苦的,但是也是安穩的,一輩子沒啥大風浪,沒太多苦事,也沒啥喜事,從他爹媽死后,他就一個人生活,一直一個人,沒有子女操心,也沒為自己操心多少,不像我,一輩子操了多少心啊。所以,我也老的快。到時,也會死的快吧。 李老頭孤單了一輩子,還是怕孤單,沒事就來我這串串門,現在我家門堵了,如果他家的門沒堵,如果堵了他也推開了,如果他出門來要看我,——這幾個老頭就他的茅屋離的最近了,正在我屋子的前面,也就三五十米的距離吧,——看我家的門還是緊緊關著,門前的雪也是一點沒動,就知道我是還沒出門的。就知道我是不想出門的。大概不會想到我是因為推不動門無法出去,所以只有老老實實呆在屋里,大概不會打擾我休息,而繼續轉回去吧。想到這里,肖老頭就又有了要把門推開的想法。如果老哥來,大門都是緊閉的,門前的積雪也不掃,對人是無禮的。況且,如果一直這樣的門緊閉著,門前的積雪一個腳印都沒踏上一個,屋里又是這么老朽的一個人,說不定還會讓人以為是已經凍死在屋里了呢!肖老頭就突然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那么,這門,還是要開的。剛才是沒推開,那是因為剛起來,沒吃飯,沒勁,又冷,身體也不靈活,手沒使不上勁,現在火爐子著了,小米粥也要煮好了,等吃完了,就著火爐子好好烤下手,一鼓作氣說不定就能推開!肖老頭就去看看煮稀飯的小鋁鍋。已經煮好了,就拿碗盛了一碗,稀飯燙的手熱乎乎的。菜呢?就吃腌白菜。白稀飯配腌白菜最好下飯。腌白菜也都是女兒在她那兒腌的,上個月給我帶來的,這也算是能吃到自己的孩子給自己做的飯菜了,就如子女就在自己面前服侍自己給自己養老一樣了。因而也覺得心里舒服,吃起也更好胃口了。胃口好,肖老頭吃了兩碗,肚子撐的飽飽的,覺得身體也熱火了,也有力氣了,就要去推那沒推開的被大雪堵住的門。 他先從廚房的木格子窗戶向外看,李老頭的茅棚就在眼前,地面滿蓋著雪,怕有半米多深吧。現在大概有九點多了,還沒有人走的痕跡呢。李老頭不知道起來了沒?不知道是否也讓大雪堵了門了?要是也讓雪堵住了,他能推開不呢?李老頭比自己大兩歲,但是看起身體要好要胖些強壯些,不比自己是又瘦又干的一個老頭子,大概他是有力氣能推開的吧。他的茅草覆蓋的房頂蓋著厚厚的白雪,那茅草已經蓋了幾十年了吧,都枯朽了,都被煙熏雨淋染得糟黑黑的,不知道還能撐得起那厚重的雪不?這雪這么厚,是很重的,不結實的房頂怕會壓塌了,那邊不是,瞿九義家的房子,——當然是廢棄不住的土坯茅草房,人家是早在大路邊上蓋了紅磚青瓦房了,——房頂就被壓塌了。大雪一下,這后村就更顯得空蕩蕩了,像被遺棄了很久似的,像早已經沒有了一個人似的。這幾天怕也沒人來走動吧,這地上的厚厚的雪怕也沒人會來踏了。這么大的雪這么冷的天,當然都想老老實實呆屋里,住路邊上的人即使出門肯定也不會沒事跑后村的殘垣斷破荒山野嶺上來。 想到這里,肖老頭就要去繼續推沒推開的大門。剛吃了飯,渾身暖和也有力氣了,正好加把油一鼓作氣一把推開,可是使勁推了幾下,門板擠著雪,發出木頭繃緊和冰層斷裂的聲音,還是沒法推開,又繼續推幾次,想靠一點一點的推進步步為營最終把門推開,可是都沒有一點進展,門壓根沒明顯往外移動一點。肖老頭喘著粗氣,又順勢坐在小板凳上休息一下。這雪的確是夠厚的,又沒有消融,厚厚的一大片擋在門前,就跟門前擋了塊大石頭一樣,想推開它憑自己這身老骨頭還真不容易。不過剛才雖然沒能推開,倒是把身體整的更熱火了,這種力氣活是有段時間沒做過了,現在干不了力氣活了,要是年輕時候,這點事算啥,百來斤的挑子能連挑三個小時,渾身有的是力氣。力氣活現在做也做不動了,孩子們也不讓我干,這不,把吃的用的什么都給我準備的好好的,都儲藏在屋子里,不干活每天的吃喝都不成問題,我現在真是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了。可是這門?還是得推開。剛才雖然沒推開,算是活動了下身體,等休息會,再試試。 肖老頭喘著氣,撫著前胸,想讓氣出平了,這老了,還真是不中用了,只是推了幾下門而已,就已經氣都出不平了,唉!哪像年輕時候啊。等休息好了,肖老頭又起來繼續推門,本想剛才是熱身了下,現在好好積蓄點力氣想把門推開,卻不知道不比年輕了,等他再推時,連剛才的勁也拿不出來了,已經沒有力氣了,有一點力氣剛才已經用完了,再使不出來力氣了。沒法了,肖老頭只有放棄了,他就依舊坐在小板凳上,這回不是好好休息下好好喘口氣,而是徹底放棄再把門推開的想法了。 門是推不開了,只有老老實實呆在屋里,其實,其實門推開了,也會是老老實實呆屋里,這么大雪,又不好走又滑,哪也去不了。這么一想,心里也就安然了,也就沒必須要把門推開的想法了。老人就開始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坐著,棉襖棉褲棉帽穿戴的緊緊的,這大雪天的,一個人在屋里可冷啊。把兩個腳搭在小火爐上,把兩個樹枝樣的老手握在火爐把上取暖。就這樣坐著,坐著,由于剛才使了很多勁,現在感覺有點疲乏,屋里又黑又安靜,外面也安靜,只有西北風呼呼吹著,吹在冰凍的樹枝上茅草上青瓦上斷垣殘壁上發出碎裂樣的聲音,不知不覺,肖老頭就打起盹來。這一覺一點夢沒有,很安穩很安詳很深沉,就跟剛干了一天的活,身心疲憊,倒頭就呼呼大睡一樣。 等肖老頭醒來,覺得身上有點冷,吸口氣,鼻子里有酸酸的感覺,不自覺攏了攏棉大衣,把棉帽也戴緊了,剛打盹不知啥時候帽子幾乎要脫了,可能是靠在椅子上昂著頭呼呼大睡的時候帽子往后脫了的原因吧。用手抹了抹鼻子,感覺有青鼻涕要流出來,在地上拿起一個木頭片攪小火爐里的火,一下子熱力又上來了,就把整個身子傾上去烤,又覺得暖和了。 唉!這門是打不開了。雖然這門開不開沒多大關系,又不必要出門,這個天氣就應該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可是,總覺得感覺不同,雖然一樣的不出門在家呆著,能打開門和不能打開門像禁閉著畢竟感覺不同。這屋里,黑乎乎的,從門板縫里透進來一點光,這又跟門開著就開一條縫透進來的光不同。好像什么都被關著了一樣。肖老頭就又走到廚房的木格子窗戶,這次靠的很近了,幾乎要趴在上面,兩個手攀在木格子上往外看,有風灌進來,肖老頭就攏攏棉襖的領子,再把棉帽戴緊些。外面雪很厚很亮,天上有鳥兒飛來飛去,時時關注著地上,那是在覓食。雪蓋的這么厚,食物也不好找了。正前方,那李老頭的茅草屋,還是一點動靜都沒。再往前往遠看,是前村的一排排紅磚青瓦房子,蓋著白雪的路上有三三兩兩的不多的人走路,有的牽著手,怕滑倒摔跤。磚瓦房上都豎著高高的煙囪,有幾個冒出青煙,青煙的熱氣把煙囪出口處的雪都化掉了,露出了跟青煙一樣的黑色的磚。 這李老頭不知道起來了沒?不知吃飯了沒?他這煙囪可一直沒冒煙呢。或許也不是,剛自己不是睡了一覺嗎?也許那個時間,人家就燒鍋吃飯了呢?不是不是,要是煙囪冒煙了,煙囪出口的雪就會化掉,他李老頭的煙囪還是被白雪蓋的緊緊的。可能還沒起來吧。這大雪天這么冷,誰不愿意就干脆在屋里床上舒舒服服暖暖活活睡著不起來,直接睡一天,睡到餓了想吃東西了再起來。唉!真想去看看。可是這門,硬是打不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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