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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還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回鄉下，看老媽。中午，吃飯的時候，看見窗臺上的兩盆君子蘭，很是可愛，禁不住就借著酒勁，由衷地贊嘆著。

    其實，我是很喜歡君子蘭的，喜歡那寬大的葉子，濃郁的深綠色，像大絨似的，充滿了一種少有的質感；而且，我也看過開花的君子蘭，更加的嬌艷欲滴，美不勝收。可是，相對來說，我是秉承著一貫的喜好，更加鐘情于那些綠油油的葉子，至于是否開花，我并不怎么在意，與看重——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我希望自己的情感總是能夠走在一條不憂不喜的路上，那種過度的歡喜，或是過度的憂愁，我都極為厭煩。因此，我家所侍弄的花卉罕有開花的，我就沉溺于花卉的那種不張揚、不驚悚、不媚俗的綠意盎然的氤氳之中。

    老二啊，你要是喜歡，一會兒坐車走的時候，就搬回家一盆吧？老媽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對我說。

    我與哥哥、小弟在喝酒，一杯白酒之后，正開始起啤酒。

    好啊！我聽到老媽如此敞亮地說，自然樂得忘記了伸手接小弟遞過來的啤酒：媽，您舍得嗎？我佯裝地問，卻怎么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舍得！有什么不舍得的？老媽坐在炕沿上，說。

    舍得？大哥似乎有些不肯定的語氣，老媽那是怕到了冬天，屋子里冷，凍壞了，才讓你搬回家的。

    別聽你大哥說，老媽說，你小姨也要一盆了，就是還沒有來車拉走。老二，你看哪個好，你就搬走吧！

    老媽侍養的兩盆君子蘭，一盆形體比較好，葉子大，根也正端，而另一盆則矮小，并且向一旁歪斜，但卻已經零零星星地開著花瓣了。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沒有開花的那盆君子蘭。

    這盆現在雖然沒有開花，你搬回家，好生侍弄，來年春天也會開花的，老媽說。

    窗臺上，還有幾盆花，因為君子蘭的緣故，即使或是綻放著花朵，或是葳蕤著、茂盛地生長著，卻與我已經視而不見了。

    酒后，腳跟兒有些發飄的感覺，老媽說，以后再搬花吧，別不等到家，就扣了。

    不能，不能的！我的舌頭略微地有些生硬，堅持著今天一定要搬回家去的信念。

    你們啊！真不愧是你爸的兒子，都好那么兩口兒！說到這兒的時候，我恍惚間看到了老媽的眼睛一時充溢著一絲晶瑩的東西。

    我抬了頭，恰好看到了妹妹在市里影樓給制作的老爸、老媽的婚紗照，再聽到老媽的話，看到老媽的樣子，也禁不住眼窩里噙著幾滴苦澀的淚，一兩滴沒有抑制住，流到了臉頰，淌到了嘴邊，一股澀澀的味道頓時開始泛濫了。

    我強忍著，怕老媽看見，假裝揉著眼睛，不停地揉，揉得眼睛紅紅的，以來遮掩自己。

    要是你爸還在，多好啊！我一看你們哥幾個兒喝酒，就想起你們的爸爸，老媽有些哽咽地說。

    我們哥幾個兒都沉默了。

    君子蘭，在我家里，那應該算是一種很氣派的花卉了。我之養花，不求名貴，不圖稀罕，但入得我眼則可。所以，十幾盆花，窗臺是，屋地里也是，沒有秩序，擺放隨意。

    妻說，你怎么不搬回來那盆已經開花的呢？這一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開花啊？

    我似乎聽慣了妻的這一番話，耳朵快磨成了繭子，一邊聽著，另一邊就冒出去了。我心里卻在說：你喜歡，你侍弄啊？

    而這句話只能憋在心里，不能放出來，并不是自己的氣管不好，和諧可貴。

    過了很久，妻又說起來：君子蘭怎么還沒有穿箭呢？是不是缺少養料了？你弄點啤酒澆澆，別總是把那渾濁的東西倒入自己的嘴里！

    我還是笑，占了便宜的人，不偷著笑，還想怎么的啊！

    又過了一陣子，我湊著妻不注意，真的開始給君子蘭澆澆啤酒，希望能夠早日穿箭而出。避開妻，是怕落她的話柄。而且，看著君子蘭的葉子落滿了灰塵，又費了半小時的功夫，為她除塵去污。

    越是這樣，我越是不滿意了——

    君子蘭的葉子怎么都低垂著，耷拉著，毫無精神氣兒。我一時頓生靈感，找了小細繩，將君子蘭的葉子攏了攏，希望它們能夠向上生長。

    不滿意，也沒有辦法，君子蘭依舊是靠在冰箱的旁邊，一副低迷、黯淡的樣子。

    上個月，回鄉下。老媽問我，君子蘭開花了嗎？

    沒有！我暗含沮喪地說。

    你小姨家的那盆又開了，好幾朵呢！

    是嗎？

    是的。你家的君子蘭，你放在什么地方？老媽問我。

    放在一進門那個地方，靠冰箱。

    不開花，大約是不見陽光吧，他們說的。

    是嗎？我恍然大悟。自從搬回去，君子蘭從來也沒有見過陽光，但是有一些花因為成年到頭放在窗臺，靠近落地窗的大玻璃，炙烤得葉片枯萎的不少。

    你回家，把君子蘭搬到有陽光的地方吧！

    在我臨走的時候，老媽還是禁不住一再地叮囑著我。

    回家，清理了幾個病怏怏的花卉，騰出來一個地方，將君子蘭放在一天到晚滿是陽光普照的位置上。

    工作一忙，就無暇顧忌那些花卉。

    偶爾的一天黎明，我站立在窗前，想揭開窗簾，看看外面天陰天晴，不經意地發現我的君子蘭已經大放異彩了——

    幾片鮮嫩、涂滿綠意的葉子羞澀澀地像小孩子的小巴掌兒，伸展著，而且，就是之前的那些老綠的葉子也一片片伸展開來，向上，向上，向上；我來自靈感的那條小細繩已經脫落在一旁，灰不溜秋的樣子，似乎遭受到了所有葉子的嘲笑。

    我蹲下來，好像發現了神奇，卻找不任何的神奇，還是那盆君子蘭，既沒有多施加一點肥，也沒有格外澆一遍的水，單單是讓她見到了陽光，她就還給我一份難解的神奇。

    我似乎悟出來了一些什么——

    向著陽光生長，就會長出一片葳蕤、蓬勃、盎然的景象！

    向著陽光生長，就會長出一個根深、葉茂、花開的未來！

    感謝陽光！

    而感謝陽光的時候，我們也要積極地向著陽光的方向生長，既不旁逸，也不斜出，既不怨尤，也不蹉跎，既不跋扈，也不菲薄，堅定地、不動搖地向一個方向，生長，生長，再生長！

    到時，又何愁長不出來一片希望的景象，和一個美好的未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