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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楊樹發表時間：2013-08-04 09:43:55 評論:0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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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邏輯周密，文字流暢，措詞精煉，表達準確、完整，情節豐滿、緊湊，思維清晰，才情四溢，內容健康，文情并茂。欣賞、推薦！

　1
　　
　　剛從樓上下來，我就看見不遠處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伴隨著“啪啦啪啦”的聲響，無數朵耀眼的小花瞬間即逝，給人虛幻飄渺的感覺。我從小就愛看大人們燃放煙花，喜歡煙花剎那的精彩。可今夜我無心觀賞煙花的絢麗，踩著醉步，漫無目的地在大街小巷里游蕩。
　　
　　恍惚間，我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廣場上。
　　
　　今夜的廣場，比往日熱鬧了許多。廣場一角的舞曲，在“蹦擦擦，蹦擦擦”地震破人的耳膜。幾十個花男綠女，在紅線圈定的范圍內，個個在搖頭晃腦，張牙舞爪。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舞姿僵硬而滑稽，使我想起在電影里看到的，舊時戲臺上的木偶人。七八個漂亮的小男孩小女孩唧唧喳喳從我面前經過，他們有的手里拿著氣球，有的舉著閃閃發亮的熒光棒。熱鬧祥和的氣氛于我無緣，天上高掛著的明月又讓我遙不可及。我在一個光線暗淡的角落里坐下，滿身的酒氣，表情木然，眼神呆滯，別人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會認為我不是剛失去了親人就是得了不治之癥。
　　
　　來廣場的路上，遠在兩千公里之外的老媽在電話里問我，說琳琳，是不是和男朋友在一起？我說當然在一起。然后老媽又問我，說過節了晚上吃的什么菜？我就隨便說出了八九個好菜名。老媽聽后就在電話那頭笑得很開心。其實，晚飯就我一個人吃的，氣憤之下連灌了兩瓶啤酒，男朋友根本就沒有來，他有兩個多月沒來了。他昨天說好了今天會來，可今天上午又說領導臨時決定要他值班。騙誰呢，我早就知道他另有新歡了，他想和我分手，又不好先說出口，所以就想慢慢冷落我，希望我先提出分手，這樣他心理上就會覺得沒虧欠我什么?？蓯旱哪腥耍赡甑亩鲪?，轉眼就將要化成泡影了。而我，就像他用了兩年的一塊抹布，如今舊了破了不好看了，于是他就隨手把它扔在一邊，任其慢慢風干，慢慢霉變。
　　
　　握在手里的手機在震動，藍屏顯示著“負心郎”的名字。我不想和他說話，也不想讓他覺得沒有了他我的天空就會下雨。于是我來到震耳欲聾的音響旁邊，摁了接聽鍵。
　　
　　“喂——喂——聽不到你說什么……什么？我？我和朋友在蹦迪，我沒事我們玩得很開心……你說什么？喂——”我先摁了掛健。
　　
　　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近五年的時間，老實話，我討厭這座城市，它除了給我帶來一份比較豐厚的薪水外，剩下的就是彷徨和困惑。我每天都呼吸著汽車的尾氣和工廠的廢氣。銅臭味直撲人的鼻孔，使人呼吸困難，煩躁不安。
　　
　　2
　　
　　我站在廣場邊的公交站臺下。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我不想約朋友或同事出來玩，因為他們今晚都和家人團聚，我一個可憐蟲誰都不稀罕。再加上我也不稀罕別人廉價的同情和憐憫。
　　
　　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幽靈般停在我面前，從車窗里探出半個豬頭一樣的腦袋，問道：“靚妹，要去哪里？”
　　
　　我沒說話，因為我無法說出一個具體的地名。我想都沒想就拉開車門鉆了進去。豬頭轉過身來和我說話，我發現他那雙魚泡眼發出一道黃色的光芒，在我下巴以下的某個部位留戀了片刻。我用厭惡的口氣催他開車。他問我去哪里。我說去看月亮。他問去哪里看月亮。我問他在這座城市混了幾年，他說有八個年頭了。我說八個年頭了還不知道去哪里看月亮嗎？月亮灣呀，豬！他說六十塊。我說不是四十嗎？他說過節了什么都漲價了。我說你這黑車也要六十？五十就坐。豬頭磨嘰了一會兒點頭同意了。
　　
　　開車！我命令道。
　　
　　車子大約跑了五公里路程的時候，我收到了二表姐的祝福短信?？赐甓绦?，我想起了因車禍致殘的大表姐。去年夏天，大表姐打了一輛摩托去郊外一個地方辦事，因本市禁摩兩年多了，更是嚴禁摩托拉客。摩托經過一個路口時被交警發現了，為了逃脫，摩托車主慌亂之中撞到了一輛大巴上。車禍導致大表姐失去了一條腿。
　　
　　一路上，豬頭變著法子和我說話，他見我是個醉酒女人，試圖想從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快樂。快到月亮灣時，我發現背后有一輛交通巡邏車，豬頭和我說得起勁沒發現。想到大表姐的那條斷腿，心里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我拍拍車玻璃提醒豬頭，說快到了，前面的路口停車。
　　
　　車剛停下，我便快速下車，然后把巡邏車攔下。豬頭在嚷著，你還沒付錢呢。這時一個交警下車了，我快步上前，說前面那輛是黑車載客的。豬頭這時才發現不對勁，氣急敗壞地罵罵咧咧，然后快速駕車逃去。
　　
　　3
　　
　　月亮灣遠離鬧市，有山有水，視野開闊。相對于剛才的廣場，這里就顯得異常的安靜。由于是節假日，今夜來此處的人比較多，一眼看去，大都是一些年輕戀人，或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
　　
　　我拾級而上，在半山腰的一個涼亭里坐了下來。涼亭里除我外還有一對年輕戀人，從他們纏綿膩人的舉動看，應該是處于熱戀階段，那種新鮮感和熱乎勁在雙方的體內燃燒著。另一邊，坐著一個低著頭玩手機的男子。借著從手機里發出藍幽幽光，可以看清他的拇指活動范圍。應該是在編寫信息內容吧。我想。
　　
　　夜空浩瀚飄渺，繁星點點，圓圓的月亮被山頂的樹枝切割了三分之一；微風輕拂，清新的空沁人心脾，偶爾還能聽到幾聲蟲子的鳴叫聲。這座城市也許就只剩下這一塊凈土了。
　　
　　過了一會兒，那對年輕戀人攙扶著下山了。手機男子也沒玩手機了，見他背靠在涼亭的柱子上，面向遠方，一副沉思狀。我是個好奇心比較強的人，我想看一看這個男子的臉。于是我故意咳了兩聲，期待男子回看我。
　　
　　手機男子似乎聽到了我的咳嗽聲，他回看了我一眼后，立刻又復回原狀。
　　
　　通常，這樣優美的環境，如此美好的月夜，一對異性在一起，哪怕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男方也應該先挑起話題打破沉默。眼前這個手機男子不是假正經就是沒自信！
　　
　　酒精的力量和好奇心，驅使我先開了口：“先生，請問你有紙巾嗎？”
　　
　　手機男子轉身正面對著我。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面部，很是陽光的一張臉！年齡在二十四五歲左右，應該和我不相上下吧。
　　
　　“哦，很是對不起，沒有。”聲音富有磁性。手機男子笑了笑。
　　
　　“沒關系。”我說，“附近還有你的親人朋友吧。”
　　
　　“沒有，就我一個人。”
　　
　　“呵呵，和我一樣單獨行動的。”我為了調節一下氣氛，笑出了聲。
　　
　　“你剛上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是一個人來的。”
　　
　　“是嗎？”我感興趣了。
　　
　　手機男子點了點。
　　
　　“你剛才靠在柱子上沉思什么呢？”我這人就是這毛病，不管是熟悉的人還是陌生的人，一旦開口接了話就會問個不休。
　　
　　“在想我的爸媽和我的女朋友。”手機男子停了停接著說，“你注意我好久了嗎？”
　　
　　“涼亭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當然會引起我的注意。”我說，“家人怎么沒一起來？”后一句剛說完我就后悔了，廢話一句。
　　
　　“我爸媽晚飯前吵了一架，女朋友還在國外。”
　　
　　“哦，原來是這樣。”我說，“我太冒昧了，對不起。”
　　
　　手機男子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然后他向我講了他的家庭，他的女朋友以及他的苦悶和追求。受他的感染，我也很坦誠對他說了好多我的心里話。我們時而嘆氣，時而笑笑。一個多小時的閑聊，氣氛融洽，兩顆心的距離也拉近了許多，彼此感覺不怎么陌生了。
　　
　　許多在熟人面前不敢說的話，在陌生人面前反而全說了。想到這里我感到人與人之間的確很有意思。
　　
　　起風了，涼亭外面的樹枝在搖曳，還能聽到枝葉與枝葉之間“沙沙”的摩擦聲。圓圓的月亮慢慢向西移去，月亮灣的角角落落灑滿了銀白色的清輝。
　　
　　“你肚子餓嗎？我請你吃宵夜。”手機男子說。
　　
　　“好呀，我正餓著呢！”我內心對眼前這個子產生了好感。
　　
　　下山時，手機男子叮囑我要小心一點，然后就攙扶著我一步一步向下走。
　　
　　4
　　
　　手機男子是開車來的。他的車是黑色的，用東北人的話說就是賊亮賊亮的，車牌的上方并排著四個圓圈圈。在停車場里，手機男子問我喜歡吃什么，我說你請客由你說了算。手機男子說上車吧，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車子在北環路一家叫“田野風”的小酒館門前停了下來。
　　
　　酒館不大，但格局和裝潢很有田園風格，音樂也是一些柔柔的鄉間名曲，整個酒館充滿了田園詩意。一家很獨特的酒館！
　　
　　我們在靠窗的一個位置坐下。由于來得晚了，演出早已結束了，酒館顯得清靜了許多。吧臺里的酒保在忙碌著，幾個服務生在招呼著客人。
　　
　　“想喝點什么？”手機男子看著我，“這里有長島冰茶、可可甜、雞尾酒、冰啤和苦艾酒等等。”
　　
　　“苦艾酒好喝嗎？”我問道。
　　
　　“苦艾酒是一種能迸發幻覺和靈感的酒。”手機男子說，“要嘗嘗嗎？”
　　
　　“不喜歡。”我說，“還是喝冰啤吧。”
　　
　　很快，服務生就把我們點的東西端來了。
　　
　　手機男子說：“今晚陪你喝個夠，車子放在這里，咱們打車回去。”
　　
　　我微笑著看著他，心里感覺暖暖的。憋在心里的一些委屈和不快，已經慢慢地一點一點消散了。
　　
　　手機男子很優雅地端起酒杯，說道：“來，為我們的認識干杯！”
　　
　　兩個酒杯輕輕碰在一起，發出“叮——”的清脆聲。旁人看是在碰酒杯，在我的心里倒像是兩個人輕輕的擁抱。
　　
　　手機男子喝了一口酒，微笑著看著我，忽然說道：“你真美！”
　　
　　“是嗎？”我說，“不會是故意討女人喜歡而言不由衷的話吧。”
　　
　　“哪能呀，我說的是肺腑之言。”
　　
　　其實，我相信手機男子說的是心里話。對自己的容貌和身材，我一向都很自信的。有些男人看我時那發亮的眼光不用說，還常常遭到一些同性羨慕和妒忌的目光。有人曾說過我沒好好把握這份美麗，太可惜了。潛臺詞就是，憑我的美貌完全可以去傍大款，沒必要辛辛苦苦上班下班掙死工資。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難道就沒有比金錢和物質更重要的東西了嗎？我常這樣想，也曾這樣問過別人。
　　
　　圓圓的月亮靜靜地掛在窗戶外的右上角。夜深了，酒館里的客人明顯少了許多，幾個穿著制服的服務生分別靜靜地立在一邊，隨時恭候客人的召喚。輕柔美妙的音樂，如同涓涓細流，在每個人細小的血管里靜靜地流淌著。
　　
　　桌子上并排著九個空啤酒瓶。我發現這些啤酒瓶在微微傾斜，在慢慢地跳動著。我眨了眨眼睛，晃了晃頭，對手機男子說：“沒酒了！”
　　
　　手機男子點燃一支煙，淡藍色的煙霧瞬間在他濃密的頭發上盤旋、擴散、消失。線條清晰的臉龐，周潤發一般的微笑。呵，我被眼前這個帥氣的男人迷住了。高大健壯的身材，粗壯的雙臂，如果倒在他的懷抱里一定很溫暖，很安全，很享受！
　　
　　“還喝？我看別喝了吧，你醉了。”磁性的聲音。
　　
　　“不，還要喝。我沒醉。”
　　
　　“這是什么？”手機男子拿著火機在我面前晃了晃。
　　
　　“湯匙！”我故意說錯。
　　
　　接著就傳來手機男子哈哈哈的大笑聲。他以為我真的醉了。站在不遠處一個漂亮的女服務生也抿嘴笑了。
　　
　　“要喝也可以，你先把你的居住地址告訴我，這樣我才好送你回去。”
　　
　　“上水花園B幢十二棟九0三單元。”我倒要看看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今夜到底會怎樣處理我。
　　
　　“你沒記錯吧？”手機男子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切！你以為我真醉了呀？快上酒！”
　　
　　手機男子用手勢招呼剛才抿嘴笑的服務生，然后輕聲在服務生耳邊嘀咕了幾句。
　　
　　一會兒，服務生把一杯啤酒放在我面前。我端起就喝。手機男子微笑著看著我。不對，怎么是一杯冰茶？哦，是手機子安排的。但我今晚就想喝個夠，喝個痛快。
　　
　　我叫住剛轉身想離開的服務生，說道：“去拿啤酒來，別拿這些冰茶來糊弄我。”
　　
　　服務生看了看手機男子一眼，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手機男子笑著對服務生說：“去拿啤酒來吧。”
　　
　　再喝下幾杯啤酒后，我心滿意足了，也感覺自己真的要醉了。
　　
　　5
　　
　　夜深了，酒館外面很安靜，路上看不見一個行人，偶爾有車輛從我們面前疾駛而過。月色很明亮很柔和，中秋節終于過去了。一陣涼絲絲的風襲來，我感到身上有一絲絲寒意。手機男子扶我一起上了一輛出租車。
　　
　　我把整個頭靠在手機男子的懷里，他用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車子的偶爾顛簸，使我感到體內有好多東西在翻騰，在掙扎，企圖想通過我的喉嚨尋找一個宣泄的突破口。我的意識還比較清醒，盡量把體內的怪物頂了回去。在“我沒醉，我沒醉”的自言自語聲中，我慢慢睡著了。
　　
　　恍惚中，我上了電梯，被人抱進了家門，眼前有個人在我面前忙碌著。我躺在了柔軟的床上，手里緊緊抓住了一只寬大的手掌，我喃喃說著：“別走，別走，要，要你留下來陪我喝，喝酒……”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睜開了雙眼，嘴巴苦苦的，口渴得很。室內的燈還亮著，整個房間彌漫著難聞的酒味。我清醒了許多，想到了那個手機男子。??！我忙從床上跳了起來。我的外衣被脫掉了，幾乎是半裸著身子，我吃驚不??！但直覺告訴我，我沒有被人侵犯。
　　
　　床頭柜上放著一張紙，紙上面寫有剛勁有力的字體：
　　
　　美女：很高興有你陪我度過了一個難忘而美好的夜晚！你喝醉了，并且吐了好多，所以我只好把你的外套脫了，同時也清洗了一些你的嘔吐物。你放心，我沒對你怎么樣，只是輕輕地吻了一下你的額頭，我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你的外套都泡在洗衣機里。我本想睡在客廳，可是我必須要回去，因為我不能讓我父母擔心。以后少喝酒，更不能喝醉。酒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對了，床頭柜上的保溫杯里有開水，我知道你醒來后一定要喝水的。我細心吧？我對你無微不至吧？哈哈！最后，祝你開心著，快樂著！
　　
　　讀完這張簡短的留言條，我淚流滿面，然后干脆抱著被子，痛痛快快大哭了起來。
　　
　　哭夠了，我起身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然后坐在客廳靠窗的沙發上發呆。
　　
　　夜涼如水，四周一片寂靜。透過薄薄的藍色落地窗簾，我發現，戶外的明月被涂上了一層淡淡的，夢幻般的天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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