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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老輩人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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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霽良 發表時間:2015-06-29 08:5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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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一段遠去的舊事,訴說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外公外婆那一代人,所經歷的歲月是艱辛的,他們生活拮據,饑寒交迫,是在熬日子。外婆夜以繼日,織布紡線,拼命攢錢,換來的一頭牛眼看著被強盜掠走,一家人為了保命,連聲都不敢吭,外婆為此大病一場且一病不起,三十七歲的她就這么走了;外公為了一家人外出尋條活路,東奔西走,費盡周折,好不容易弄好了證明和各種手續,好心想帶著另一家朋友一起走,沒想到那沒有良心的一家卻私自帶著全部辦好的手續,獨自出走了,外公被活活氣死。通過兩位上輩人的離世,讀出了滿紙辛酸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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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固有一死,墜地之時,死案已立。這里敘說兩位老輩人的死,已經是他們離開人世幾十年的事了。他們是我對象的姥爺和姥姥,我們都沒有見過,因為年代久遠,他們那個時期的情況找不很清楚,權記于此,作為對兩位逝者的紀念。 姥爺祖上是大田集鎮陳胡同村的富戶,后來家道中落,他雖讀過私塾,終沒完成學業,五幾年頂缺當了民辦教師,后來成了村小學的校長。姥娘是五里外桃花寺鄉劉姓大戶的閨女,是那時的大美人,劉家土改前家財殷實,卻沒有讓她念一天學,從小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得一手好女紅。誰能想到,她嫁到陳胡同就迷向,竟然迷方向迷了一輩子。姥娘到了夫家就辨不清東西南北,這讓她赧顏、壓抑和沮喪。她常常用手遮了陽光,用心要改過來,結果在村上不再迷了,但一進了陳家老院的土墻門,三間正房又成了西屋,東又成了北,西成了南…… 她來陳家時,家里有三間老北屋和一間破敗的南屋,她只能和健在的公公住在一起。公公占了東間,西間用秸席隔開,便是老爺和姥娘的住處。公公貪杯好酒,常去灌些白干,雖然窮了,卻不改為富時的作派,行為古怪,脾氣暴躁,百事看不入眼,為一點小事也對兒子媳婦罵罵咧咧,后來竟至噴著酒氣毆打媳婦,拖著牛鞭追打到大街上(這當然都是解放前的事了)。鄉間公公打兒媳是不常有的,泥人也有個土性,姥娘又是個極周正、有自尊的人,常為此氣得幾天不吃不喝。大舅、岳母、小姨先后來到世上,日子一直窘迫的很,但為了種好幾畝薄地,夫妻倆還是商量買頭耕牛。這當然得膝蓋上打瞌睡自靠自,民辦教師的收入低得可憐,姥娘就起早貪黑紡線織布,那時候與外鄉染坊打交道最多就是她了,只要染布的站到街口一吆喝,她就會送出布來。 陳家老院的織布機終日響著,迷向的老娘坐在織布機上,梭子魚兒似的忽左忽右地躍動。她織的棉布又細又密,比一般婦女織的薄,拿手上摸著像洋布,而且花紋也是她們織不出來的。到了晚上,如豆的油燈下,她做在紡車旁的蒲團上,一夜不知又能織出多少個棉穗來。即使在寒冷的冬夜,她也是這么搖過來的,腳和腿冰一樣的涼,年紀輕輕就害了類風濕病。 如果說姥爺用微薄的薪水和生產隊的分成養活家人的話,買牛的錢幾乎是姥娘寒來暑往一個人織布掙來的。三年的積攢,終于攢夠了,那一年姥娘二十七歲。秋種時節,積久的希望成了現實,一頭高大結實的腱子牛從集市上牽了回來。這在當時是多么讓人羨慕的事,滿村找不出十頭牲口,一個小門小戶就養了一頭牛,這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啊!這簡直就是一個壯舉。公公從墻上取了牛鞭,把牛趕進翻修好的南屋。背著手,眉開眼笑地沖著圍觀的鄉鄰:“嘿!以前沒牛了,留了這鞭子,這不,牛回來啦……” 公公的身體大不如前了,偶爾端一篩子草,也需歇上幾口氣。養牛的活就落在了姥娘身上。有時夜深了,她還走進牛屋去,劃根火柴看看牛圈濕不濕,看那牛不慌不忙地反芻,抖動著耳朵,懶洋洋的轉過頭來。她摸著那牛角,感覺今生有這樣的作為,沒有白活。 這年的一個冬夜,一家人醞釀著明年春耕的事,很晚才熄燈。姥娘在朦朧中聽到院里的響動,揭了被子探身到窗下去瞧,天啊!她的心竄到喉嚨眼了,慘淡的月色下,影影綽綽有兩個人撬開了南屋的門。“孩他爹,快起,有賊!”姥爺被推醒了,隔窗一看血往上涌,旋即跳下床,奔到屋門口,但被扒著門縫外瞧的父親攔腰抱住了。 “別——動!人家人多,千萬別出門!”低沉的聲音止住了姥爺的腳步,他的手里緊緊攥著根椽子。 高大的犍牛打著響鼻,被牽出來了。一個人在前面拽著,另一個在門口張望。姥娘被這包天的賊膽嚇懵了,她沒有去掌燈。 全家人眼睜睜瞅著牛被牽走而沒有出屋。姥娘啜泣著,一夜沒有捱枕。翌晨奔過去看,就只剩空空的石槽和半截割斷的牛繩了。 姥爺抹著淚,最終把女人從淚浸的石槽上扯起身來。三年含辛茹苦置下的牛,過眼曇花一般,不到三月已無影蹤。姥娘哭了足有半月,靠吞咽自己的淚水來過日子,所有希望都幻滅了。而落下的風濕病,一到陰雨天發作起來就疼痛難忍,她知道即使拿命去換錢,也不能在越來越困難的日子,攢夠再買頭牛的款項了。 牛,一見到牛就想起那頭牛,姥姥的心就如前清的制錢有個空洞,成為徒增傷心地記憶,這常常蘇醒的痛苦咬噬著她,如此的打擊,原本透支的身體就垮了下去,竟至一病不起。病重的姥姥住進村邊廢棄的瓜棚里,堅決不回陳家門了。深秋季節,凝著霜花的瓜棚冷如冰窖,在殘陽昏黃的野外,像個A字孤零零支在那里。兒女和鄰居們怎么勸都無濟于事,病入膏盲的她在瓜棚里躺了二十八天離開了人世。彌留之際,她把女兒喚到身邊,扶她欠起身,散亂、浮動的目光看著外面,讓孩子指指四圍的方向給她看,孩子們就站直身,伸著凍得通紅的手,說這是南、那是東。三十七歲的她泫然淚下,目光含著無言的絕望,閉了陣眼她斷斷續續地說:“活人……終得活個……明白啊!” 姥娘離世不久,十六歲的岳母就嫁了出去,而小姨則沒能捱過那場挨餓的災害,十五歲由女孩變成姑娘的年齡餓死了。 姥姥撇下三個孩子去世了,姥爺后來續娶,又生了個兒子。 五八年,身為校長的姥爺響應號召,帶頭捐出自家的鐵鍋和鏊子,煉了廢鐵。可隨后的大鍋飯越熬越稀,眼見饑腸轆轆,出現了餓死人的事,逼得許多窮到骨子里的莊稼人攜家帶口闖關東。姥爺的姐姐(我們該叫大姑姥姥)也動了這樣的念頭。她嫁到五里外的東張莊,有著五個孩子,丈夫是個老實巴交的種田人,姐姐便一次次的往娘家跑,央求弟弟出頭露面幫上這個忙。 “兄弟呀!你可不能眼瞅著這幫外甥餓死呀!咋著也得想個法子尋個活路呀。”姐姐眼淚不干地依在門框上,炒爆豆一般說著活人的艱難,“家里私存的那點瓜干,眼瞅著就斷炊哩。” 姥爺發了狠,怎么著也得把姐姐一家送出去。但一個小學校長是不中用的,村上的證明可以辦,公社的證明和民政的遷移手續可不易求。他帶上錢糧托路子幾次到了縣上…… 六二年的冬天,姥爺費盡周折辦出了手續。那天從縣城出來,已是西墜殘陽東升月了,落日像一堆篝火燃燒著地平線。他揣了手續,迎著蕭瑟的新寒,踩著被霜打過的、月色下像撒了一層鹽似的小路上的衰草,徒步往姐姐家趕,到家已是小半夜。姐姐一家還在等著,自是喜出望外,忙著抱了柴火給他烤火。姥爺已困乏的睜不開眼睛,腰弓的更低,端上來的煮地瓜干一片沒動。姐姐興奮地直搓手,說這下可好了,明天就能動身了。姑姥爺便從火堆旁站起來,囁嚅著說他本家哥也要帶家小跟著走。姥爺說多帶兩、三個說成一家人能行,姑姥爺就拿著手續去敲他本家哥的門。本家哥掖了手續來見姥爺,這個據說長一張腳丫板似的或被腚坐過的扁臉的人,很夸獎很感恩了一番,定好明天一早打點行裝上路,就回去了。姥爺又困又累,想著明天得送姐一程,就在廚房將就一晚,他披著棉襖倒在草堆上就睡著了。也許他睡了沉沉的覺,也許他做了個寬懷舒心的好夢。姥爺是個平凡的人,一生沒做過什么大事,為姐姐這一家尋這么個活路,他在各方面都已做到了極限。 “兄弟!兄弟!快醒醒。”五更時分,姑姥娘慌慌張張帶著哭腔叫醒了老爺。 “收拾好了?”姥爺從草堆上爬起來。 “兄弟!孩他大爺那家子人家不是東西,俺五更瞧他們拾掇的咋樣,那家子只剩空屋啦,他們揣著手續背著咱連夜走啦……” “啥?!”姥爺高大的身材晃了晃,想去扶那鍋臺,但還是仰了過去,翻倒在身后的草堆上。姥爺就這樣死了,這個教了半輩子語文課的校長兼老師,死前就說了這么一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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