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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時我剛從學校出來。自然，窮人家的孩子，不上學就得去打工，我便去了一家工地。

 在工地一天得干十幾個小時，除了搬磚就是提泥。成天臟兮兮的，別提搞對象了，走路都抬不起頭。空閑時也常常唉嘆這何時是個頭啊，不由得想起學校的好來。

  好在這種狀況不算太長，一年后，我接父親的班來到了城里。我清楚記得那天，父親接到通知后，高興的騎著車子從城里一路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到家后，又一路打聽到工地。見到我，話沒說完，我就明白了怎么會事，心里高興的差點跳起來。真是盼啊盼，終于盼到了親人解放軍。解放區(qū)的天，是艷陽天。心里那個美呀，別提了。

  到城里后，只培訓(xùn)了二個月，便正式上班了，每天清閑得很，喝喝茶水看看報紙，一天也就混過去了。到了月底，領(lǐng)了一千多（角），心里別提多高興了。用這錢從地攤買了一套西服還有一個公文包，這么一打扮，呵！嚇一跳，猛一看，像稅務(wù)局的，細一看，又像收電費的。只要不開說話，沒人知道你的來頭。但一張嘴，完了，一口家鄉(xiāng)話暴露了我共青團員的身份。

  不管怎么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再回到村里，已換了個人樣，以至于平常連斜眼都不看我的村長，見到我后眼都睜圓了，后又悄悄問了問別人，這才想起我是誰。他在一邊想了下，這才上前一邊掏煙一邊說，你孩的，干啥了，發(fā)財了，還是中了狀元，都不敢認你了。我連忙說，哪里哪里，剛從外邊要飯回來。寒暄幾句也就過了。

  一進家門，母親愣了一下，以為那個干部下鄉(xiāng)呢。我沖她笑了笑，這才發(fā)覺是我，連忙朝屋里喊，孩他爹，看誰回來了。父親從屋里出來，笑吟吟地望著我，心里也是滿心歡喜。回過神后，趕緊又是買肉又是炒菜去了。

  就這樣，在家歇了幾天，臨回時，發(fā)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村長托人來給說媒了，就是他家的二丫頭小紅，長得到也湊合，就是從來就沒見過她下過地，整天只知道倚在門檻嗑瓜子。不過在工地干活時，我還做過她的白日夢，心想要是能娶了她多得勁，她家的麥子可吃不完。現(xiàn)在好了，瞌睡有人給送枕頭來了，我不禁面露喜色，我看到母親臉上也露出笑容。可是父親想了想，最后高瞻遠矚地說，他閨女是農(nóng)村戶口，他也不會一直當村長，你將來能找個正式工，最好了，在城里安個家，不用來回跑了。這么一說，我和母親覺得有道理，連連點點。后來給媒人回話，說在城里談了一個。這事也就過了。

 但話又說回來，有些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在農(nóng)村，憑我的正式工作，搞個對象不成問題。但是到城里，又是另回事，相過幾次親后，我才發(fā)現(xiàn)，在城里沒房子，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一年下來，弄得心酸疲憊，跳樓的念頭都有了。這不，又剛吹了一個，本來相處挺好的，姑娘也同意將來租房子住，誰料到最后她家人不愿意了，說到底還是怕閨女將來受窮。方方面面的壓力，人家又是孝順女，我也不愿看到她成天哭哭啼啼的，末了，只好含淚分手。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急得吃不下筷子咽不下饃，思來想去，也不知哪根筋扭了，忽然怨恨起父親來。你想想，在城里干了半輩子了，混得個啥呀，那怕你有一間房，也不至于你兒子這般為難。走，回家去，給他們要錢去。

 說走就走，到家時，已近黃昏。父親見我回來，自然十分的高興，又是打水又是盛飯。我也不吭聲，只管低頭吃飯。母親沒感到我的異樣，邊吃邊問，現(xiàn)在談的沒有？嗯，談的一個。長的咋樣，母親接著問。我抬起，看到掛歷上有個美女，故意賣了一個關(guān)子，一指，跟她差不多吧。真的？母親臉上露出笑容。我聽了，沒急著說，咽下最后幾口飯，這才不緊不慢地說，吹了。母親剛咽下一口飯，聽了又差點吐出來，咋回事，相不中咱。不是，嫌咱沒房子，我不好氣地說。一直沒說話的父親忍不住了，不能先租著，以后有了錢再買。好，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就來氣了，嗓門立馬上來了，還以后呢，黃花菜都涼了，你說你在城里咋混了，干了一輩子了連間房都混不上，你得的獎狀證書到有一箱，有啥用，賣廢品也值不了幾個錢。撒完了氣，起身就往我的配房睡覺去了。

 到了屋里，燈也沒開，就這樣躺著，靜下心來，心里忽然有一絲不安，特別看到父母房里燈一直亮著，心里更加不安。

 果然。一大早，母親推門進來了，一進門就坐在床邊開始數(shù)落我，你看看你，你這孩子真不懂事，咋說話了，讓你爹唉聲嘆氣了一晚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爹一天天也老了，你有啥法，修了一個沒能耐的爹，你將來你孩的長點本事，誰也不是背著房子進城的。本來母親一進屋，我已不好意思了，現(xiàn)在這么一說，特別那句誰也不是背著房子進城的，更令我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母親又接著說，你去勸勸你爹，別讓他想不開生起病來。我聽了連連點頭。

 出來屋，我看見父親就坐在院子里，一言不發(fā)。在早晨明亮的陽光下，我發(fā)現(xiàn)父親和在單位比起來，也黑了也廋了，頭發(fā)也白了。我走上前，蹲到父親邊上，拉住他的手，說，爹，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父親聽了，沙啞著嗓子說，是爹沒用。說完就想哭，我連忙握緊他的手，示意他別說了。同時心里也暗暗想，那怕這輩子不結(jié)婚了，也不能再惹父親生氣了，從現(xiàn)在開始，長點志氣，人窮志不窮，好好工作好好干，走到哪說到哪，誰也不是背著房子到城里去的。

 說來也怪，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力大無比，真的把房子背了起來，大步流星向城里趕去，走著走著便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