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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營生是開文化用品店，兼做點小批發。

這天下午，我坐在柜臺前，低著頭玩手機。

“蕭崗！”忽然聽到叫喚的聲音，我猛然抬起了頭，只見面前站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看樣子約莫五十歲左右。

一愣間，我叫道：“曉生兄！”

曉生兄點頭示意，然后向里面走去。

我笑著說：“阿兄你今日穿得這么帥！”

曉生兄回頭呵呵一笑。

我說：“喝幾杯茶再挑吧！”

“不了。”曉生兄扭過了頭，邊走邊說，“等一下再喝好了。”說著，他順手把架子上的東西搬到了地上。

只見地上滿滿一大堆，我起身走過去，把東西搬到了外面，然后再度步入，站在曉生兄旁邊，時而說些閑話，時而介紹產品。

突然來了三位身穿校服、約莫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徑直走到我們身邊，方才停步。

我下意識望了望，只見三個小女生左看看，右看看，間或把手捏捏。

突然，其中一個小女生望向曉生兄，驚訝著說：“大叔，你買這么多啊！”

曉生兄說：“我是拿去賣的。”

另一個小女生連忙問道：“賣給學生嗎？你是不是校長？”

曉生兄說：“不是。”

還有一個小女生說：“那你一定是老師！”

曉生兄微微一笑，應了聲“是”。——嘿嘿，吹吧你！你上輩子是不是老師，我并不知曉。就我所知，你這輩子也就開了間文具店。

我并沒深思，就此把東西搬到了外面。至于他們繼續訴說些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但聽后面傳來陣陣嬉笑聲，我的心里油然而生欽佩之意，暗想曉生兄好生厲害，居然一下子把幾個小女生哄得團團轉，真不知道，他有什么高招！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幾聲“拜拜”，三個小女生并肩出來，就此離開。

大概過了五分鐘，三個小女生返身回來。

此時，曉生兄已然拿好了貨，正坐在柜臺前，跟我喝茶聊天。

三個小女生徑直而來，我抬頭一望，只見其中一個左手拿筆右手拿紙，一邊走來一邊說道：“大叔，請把電話號碼留給我們，好么？我們想去找你，討教討教。”

嘿，機會來了，并且不止一個！可是曉生兄卻不好好把握。只見他擺擺手，客氣著說：“不用了！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我想，也許是由于有我在場的緣故吧！我想，他一定很想把電話號碼留給她們。我想，這當兒他的心里可能正在罵我！罵我干嘛？害他錯失良機嘛！

如果他失去了機會，豈不是我的罪過，那可不行！想著，我就把曉生兄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小女生們。

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事，我甚為開心。但我深深知道，必定有人比我更為開心！

小女生們如愿以償得到了號電話碼，心滿意足地走了。這一次，她們沒再回來，但還是有回頭的——一步一回頭。

我曉生兄調笑道：“她們定是對你有意思了！小弟真的很佩服你！可不可以教我幾招？這種好事我可從來沒碰到過！”

他說：“她們太小，還很單純。我不忍心……”

哦，原來這樣。好一個不忍心！那一刻，我油然而生敬意！

（二）

曉生兄走后，拙荊張芳剛好回來。

張芳看我笑嘻嘻的樣子，就問：“什么事讓你這么高興呢？”

我把剛才的事講了一遍，然后感嘆道：“曉生兄真厲害！”

張芳瞪了我一眼，挖苦著說：“羨慕吧你！你一定也想的！”

我說：“太冤枉我了！如果你這么想，那我只好去找竇娥姐了！”

張芳似笑非笑的說：“母老虎在這里，小女生哪敢呢。至于在別的地方，你有沒有類似的經歷，那可說不定。老實說，有沒有？”

霎時間，我無言以對。因為我深知，這時候解釋什么都是多余的。

張慌失措的我，順手按了下遙控器。

（三）

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這么一個畫面——

有位少女來到河邊，一會兒望著湍急的流水，一會兒望著對面的岸。望著對岸干著急，就是解決不了問題，她想趟過去，但卻害怕被淹沒。那一刻，她急得直跺腳！

正是無巧不成書，這時剛好來了幾個和尚；顯而易見，他們也要過河。

少女面對和尚，苦苦哀求著，但求他們行個方便，背她過河。

然而和尚們本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紛紛開口拒絕。

少女失望至極，幽然一嘆。

其中一位和尚思索片刻，突地背起少女，一步一步的，淌水過了河。

眾和尚先后過了河，和少女道個別，然后，繼續趕路。

和尚們一邊趕路，一邊議論此事。不知走了多久，他們還在嚼舌根子。

最后那位背少女過河的和尚終于忍不住，他嘆了嘆說：“我早就把她放下了，可你們卻一直背著。”

眾和尚參手合十，紛紛念誦：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看到這里，我心里暗道：也許曉生兄早就放下了，而我卻像那些個和尚，一直沒放下。

（四）

“蕭崗，你看什么這么入神？”

耳畔傳來張芳的聲音，我把頭一扭，隨口說道：“剛才的畫面很精彩。”

“剛才我正在看著你。”張芳笑嘻嘻的說，“電視哪有你好看！”

我好看嗎？盡管本人長相不賴，從來不會妄自菲薄，但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斷斷不敢跟電視情節相比。的確無法比，我絕對不會比電視情節吸引人！張芳第一次如此夸我，該不會是剛才的延伸吧？會不會是……我不敢多想，討好著說：“其實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好看的！”

張芳嫣然一笑說：“油嘴滑舌！”

我急道：“我這話完全是肺腑之言！”

張芳噗嗤一笑，然后問道：“那個和尚真的放下了嗎？”

我脫口而出的說：“你問我我問誰！”

張芳抿嘴說道：“問你自己呀！”

問我自己什么？我愣了愣，突然想到之前親眼目睹，三個小女生和一個中年男人。也許張芳所指就是這個吧！

想到這里，我激動的說：“你老公不是那樣的人！你大可放一萬個寬心！就算在別的場合，遇到這種事情，我也不屑一顧！”

張芳低聲說：“但愿你不是說說而已。”

我大聲說道：“看來你還是放不下！”

（五）

時間過去了幾個月。這一天早上，我一邊看店一邊泡茶。喝著時，突然來了一人。

我抬頭一望，原來是曉生兄。

我招呼著說：“曉生兄，來喝茶！”

曉生兄應了聲好，就近拿了把凳子坐下。

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問問近況，扯扯遠景。

正說著，我突然想起了一事，便問道：“后來她們有沒有去找過你？”

曉生兄愣著問道：“什么？”

我說：“那次你過來拿貨，不是有三個小女生說要去找你嗎？”

曉生兄哦了一聲。

我一眼望去，只見曉生兄臉上帶著笑意。到底有沒有呢？我很武斷地說：“我想一定是有的！”

曉生兄說：“那次回去后，沒過幾天，我接到了她們其中一個的電話，說是要來找我，討教討教。”

我問道：“討教什么？”

曉生兄說：“一些不懂的問題吧。”

我又問：“什么問題？”

曉生兄說：“可能是學習不懂的地方吧。她們上次就是問些知識性的問題，比如歷史知識和文言文基礎，還有看什么書能夠提高作文水平。”

我繼續問：“當時你是怎么跟她們說的？”

曉生兄說：“早已忘了。”

不知是否真的忘了？好吧！我就忽略不計啦，姑且問你：“那你們有沒有見面？”

曉生兄說：“沒有。”

我窮追猛打的問：“為什么？”

曉生兄說：“不想。”

想必是被曉生兄拒絕了吧？多好的機會啊！干嘛拒絕呢？換做是我，喲喲……可不敢想了！

曉生兄接著說：“如果她要來我店里，我自然歡迎之至。可是，她說的見面地點，我實在是，不敢去。”

是什么讓曉生兄如此諱莫如深？該不會是要約他去賓館旅社吧？是不是……還是讓曉生兄直接說吧！我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見面地點在哪里？”

曉生兄并不作答，把手掏出一包香煙，從中抽出了兩支，一支遞給了我，一支拿在手里；過了片刻，方才湊嘴叼著，然后拿起打火機，咔嚓一下，點著了。他猛然吸了一大口，吐出來，望著煙圈，怔怔的。

一看曉生兄似乎滿懷心事，我不敢再問下去。

但是一件事只知道一半，實在是難耐得緊。我在心里求神拜佛的，只盼曉生兄早點揭破謎底。

我和曉生兄默默以對，時間仿佛呆滯了，良久，良久……

曉生兄可能看出了我的好奇心，這才說了：“那個小妹妹剛開始是說要來我店里，后來改變主意了……”

一聽曉生兄說著又停，我急得火燎火燎的，心里就像爬著幾萬條毛毛蟲，恨不得一把揪出來為快！

曉生兄長吸一口煙，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然后他緩了緩神，接著講下去……

（六）

那天晚上，大概八點，曉生兄獨自在看店。然而此時門可羅雀，他正想把店關了，好去打麻將。

正當此時，手機響了，他看也沒看，拿起就聽——

“大叔你好！”

“你好！你誰呀？”

“大叔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

“那天我們在文具店見面，我還向你請教了好多問題呢！你都告訴了我呀！我對你好佩服哦！”

“什么時候的事？”

“才過了一個星期，大叔你就忘了呀！嘻嘻。當時我跟兩個閨密在一起哩。當時我還問你電話號碼，可你就是不愿意告訴我，哼哼。還好文具店的那位大哥哥，偷偷告訴了我，嘻嘻。”

“哦。”

“大叔，我想去你店里看一下，順便向你請教些問題，你說好不好嘛……大叔，你的店在哪里呢？”

曉生兄把地址告訴了對方，兩人道了聲拜拜，就此結束通話。然后，他掏出了香煙，開始吞云吐霧……

等待的空隙，他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為什么在晚上來找我？她會有什么問題呢？是自己一人過來嗎？還是有同伴跟她一起來？難道……一連串的問題，真讓他想破了頭腦！

忽然間，電話又響了，他按下就聽——

“大叔，路太黑，我不敢去。”

“阿妹，那你白天再來吧！”

“大叔，要是可以的話，你到我家來好嗎？你放心好了，家里只有我自己一人，我爸我媽都在外地打工，沒回來呢。”

“這個……”

“大叔，我這問題真的很重要哦！你就過來一下嘛！”

“這個……”

“來嘛來嘛！”

“什么問題呢？”

“來了再說嘛！來了，人家自然會告訴你的！快點快點答應我嘛！我家在……”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曉生兄一把按下結束鍵。

（七）

一看曉生兄按下話意，我隨口問道：“就這么完了？”

曉生兄擺擺手，說：“完了完了。”

我笑道：“好可惜啊！”

曉生兄嘆了嘆，說：“現在的女孩子，實在太……”

我盯著曉生兄的眼睛，說：“感覺有點言猶未盡的味道。”

曉生兄說：“不敢想的。”

我問道：“怕什么？”

曉生兄顧左右而言他：“行走間當以誠實待人，切不可欺人生非。人之率性，必然隨處精彩。”

我說：“這話說的妙！誠然如此，做人應該有原則，斷斷不可違背道德底線。但我們茶余飯后過過嘴癮，沒事吧？”

曉生兄說：“沒事沒事。”

“真是佩服大哥你，換做是我……”說到這里，我打住了。

“如果換作是你，”曉生兄說著問道，“會不會去跟她見面？”

“我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真的不敢想象啊！”我想了想說，“不過，我想我也會拒絕的。”

曉生兄說：“那就對了。”

說著，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就問：“為什么那個小女生會對你感興趣？”

曉生兄愣了愣說：“這就不知了。”

我說：“該不會是有其他目的吧。”

曉生兄問道：“什么目的？”

“雖說大哥你一表人才，但畢竟有些年歲了，至少可以當她爸爸……”我頓了頓說，“她為什么會對你感興趣，原因無非兩個，其一是真的被你的才華所折服，其二是想弄些錢花花。照我說，應該排除掉第一種可能性，原因是，大哥你還達不到才華橫溢的程度，哈哈。別打我！我是說笑的啦。其實從大哥你的談吐中，足可說明你很有學問的！話說回來，只有第二種可能性吧！”

“誰知道呢。”曉生兄說，“不說了。”說著 ，他起身走進里面，開始挑選合適的貨物。

當下無話，彼此忙碌，直到曉生兄走后，我依舊沉浸于故事當中……

（八）

晚飯就餐時，我把早上聽到的故事，講給了張芳聽。

聽完之后，張芳搖頭說：“你們這些男人，個個有故事啊！”

我急道：“我們只是說說而已嘛！”

張芳問道：“真的只是說說而已？”

我正色道：“千真萬確，不帶半點虛言！”

正說著，鄰居鳳姐走了進來，問道：“吃什么好菜色？”

我和張芳邀請道：“阿姐快來吃！”

張芳起身就要去盛飯。

“我早就吃飽了。”芬姐擺手說，“你們繼續吃吧！”

張芳就勢坐下，然后說：“剛才聽到了一段精彩的故事！”

芬姐說：“說來聽聽嘛。”

張芳輕咳一聲，把我剛才所講的故事，復述了一遍。

這故事在張芳講來好像變了味道？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只等她講完，才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啦。”

張芳和芬姐不約而同地問：“真的沒什么？”

張芳接著又說：“你們這些男人真不簡單！”

芬姐接口道：“個個不安分著呢。”

張芳說：“個個巴不得有什么艷遇！”

芬姐說：“可是事到臨頭，卻又不敢了。”

張芳說：“可以說是有賊心沒賊膽！”

芬姐說：“有的連賊膽也有的。”

張芳說：“人家常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比起男人來說，還是淺了些。”

芬姐說：“說的正是哩。”

張芳說：“真不知道他們，心里藏著多少小九九！真不知道……”

望向這兩個長發披肩的女人，聽著她們沒完沒了的話題，我臉上火辣辣的！

我忍不住站了起來，大聲打斷道：“別說了！”

張芳說：“你干嘛這么激動！”

我只好說：“看你們越扯越遠，我有點受不了。”

張芳說：“看來是說到你的痛處了。”

“才沒呢！唉……”我甚為夸張地長嘆一聲，接著繼續說下去，“看來你們已經放不下了！要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打死我也不說。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張芳瞪了我一眼，忿忿地說：“蕭崗你給我聽好了！你說與我聽了，至少說明你是放不下

的。要不然，你聽過就算，哪還記得這么清楚！”

這是什么邏輯嘛！到底誰放不下了？誰知道呢！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