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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小敏

    整理：飄如塵煙

　　2015年4月18日凌晨3點50分，這將是我終生銘記的日子。從這一刻起，我徹底失去了慈愛的父親，四十年的父女之緣就此止步，我此生再也無爸可叫了，此后陰陽相隔，天上人間。

　　爸，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天空便開始飄起了絲絲小雨，仿佛在哭泣著為您一路遠去的魂靈而依依送別。抱著您還有余溫的蒼老身軀，爸，您可不可以睜開眼睛再看女兒一眼？你可不可以張開嘴再喚女兒一聲乳名？我哭啊，叫啊，可是任我怎樣地歇斯底里，卻再也無法將去往天國路途的您呼喚回來。

　　爸，莫不是我們就此別過，此生再也難以重逢？

　　爸，莫不是生死之間只是一線相隔，卻要把我們分成兩個永遠無法交集的世界？

　　我再也無法看到您漸行的蒼老，而您卻再也看不到女兒的成長。

　　現在，您靜靜地躺在靈柩里，穿這件洗得發白的，您最愛的舊軍裝，一枚枚軍功章整齊的別在您的左胸前，歲月抹去了遠去的戰火，卻磨不掉您曾經的榮耀和自豪。

　　叫一聲我的軍父，您88年生命旅程是戰斗的一生，您是女兒心中永遠的驕傲。抗日戰爭時期，您和無數革命軍人為拯救祖國，打擊侵略者而血戰疆場。那槍林彈雨的陣地里有您匍匐過的痕跡，那血肉橫飛的炮火中有您灑下的鮮血，那沖鋒陷陣的號角聲中，有您勇往直前的身影，那紅旗飄揚的高地上，有您激昂振奮的吶喊。在共產黨，毛主席英明領導下，您和您的戰友們讓可恥的倭寇舉手投降，奪回了祖國被掠奪的錦繡山河。解放戰爭時期，您聽從黨的召喚和無數先烈一起南征北戰，打得國民黨反動派落花流水，徹底瓦解了國民黨的統治政權而建立了新中國。勝利的喜悅還未曾來得及好好享受，您又拋妻離子，隨大軍浩浩蕩蕩地跨過鴨綠江，投身到抗美援朝的戰斗中去。凱旋歸國之后，您放下手中搶，拿起鐵鍬板，置身于社會主義的建設當中。您從基層一步步做到公社副書記，鄉黨委委員崗位上，您把自己的一生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你熱愛的祖國，您忠于的共產黨。

　　我的軍父，您的命如此之大。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歷經那么多場大大小小的戰役，在槍林彈雨中您竟然能夠全身而退回到家鄉，回到親人身旁。都說戰爭是非常無情和殘酷的，槍炮不長眼，稍一閃失就會丟了小命。有多少人在戰火硝煙中灰飛煙滅，有多少烈士孤魂埋骨他鄉，甚至成了墓碑上的無名氏。與之相比，您老是多么地幸運啊!總是在關鍵時刻化險為夷。我在想，是不是上蒼一定在冥冥之中眷顧著您？要留下您的命來生養我，要讓您和我今生有此父女之緣，要讓我們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自您病后，看您吃不下飯咽不下食，焦急不安之中我措手無策，病床上您承受著巨大的疼痛，我無力為你解化，我眼睜睜看著彌留之前的您那么痛苦的在生死之間掙扎，心如刀割卻無能為力。爸，您可知道我有多么地無助？倘若您的痛苦可以分擔，女兒愿意您所有的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那一刻潛意識里明白，您快要走了，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爸，我摯愛的父親，您就這樣拋下您所有的親人如釋重負地輕裝上路了，您就這樣離別您的故土一縷幽魂飄向茫茫天宇。哪管那張張臉上止不住的淚水，哪管那悲鳴的哭聲有多么凄楚，哪管那發妻留夫不住，哪管那兒女留父不下。

　　作為您最小的女兒，打自出生起就被您視為掌上明珠，回想起來，點點滴滴都是您予以的慈愛和呵護。您用仁厚寬容我的任性，您用理解順從我的意愿，舍不得打一下，舍不得罵一聲，四十年來您對女兒的愛早已堆積如山。爸，想到此，女兒真是不孝啊！為什么生前不能多陪陪您，為什么不能回去多看看您，為什么沒有常常給您一個電話問候一下，為什么沒有接您來家住上十天半月？為什么子欲孝而親不待啊……

　　在您走后的這幾天，女兒因自責而夜不能寐。太多的遺憾都已經無法彌補了，只求爸能原諒女兒的不孝，倘若您答應，可否托夢與我？告訴我您已知道女兒夜對明月的哭訴，是孺子深深愛戀人父的無心。

　　爸呵，往事種種，此刻因您的離去而越發變得清晰如昨。您和娘親含辛茹苦養育了八個兒女，可想經歷了多少生活的艱辛和磨難。在那個艱難的生活環境里，您是怎樣勞累才能喂養那八張嗷嗷待脯的小嘴？您是怎樣辛苦才能讓八個孩子衣能遮身？您必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您必定是夜愁日憂為了子女而嘔心瀝血。大山一樣的父親，您就這樣挺著軍人的胸膛，爬山涉水迎著人生風雨，為國為家一路走了八十八年。八十八年啊，已近一個世紀的漫長。爸，您是不是早已倦累了？如是，那就放下吧，放下一切塵世間的困擾，去那青山綠水中長眠。

　　您靜靜地躺著，我在您身邊靜靜地跪著，我們相隔得如此近而又遠。爸，多么希望冰棺中的您只是在睡一個長覺，像小時候一樣，閨女搖著您的手臂來喚醒您起床吃飯，然后您睡眼朦朧中拍拍閨女的臉蛋……

　　醒不來了，我摯愛的父親，您真的走了，您要帶著女兒的思念去遠游了。別無牽掛地去吧，不要放心不下什么，我們都會好好地。只是爸，您此番前去，去往何處，歸期何時？您要記得我們下輩子下下輩子再做父女的盟約，如轉世之時不慎錯過，還請您在某個皓月當空的夜晚，劃上一道星跡，好讓女兒來尋您時不會迷路。

　　爸，我的軍父，最愛我的親人，一路好走啊，女兒今生送你至此，淚伴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