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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古城的夜景是美麗而迷人的。走在古城大街任意一條人行道上抬頭仰望，就可以看到遠處高樓上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像天空中的星星在不停地眨著眼睛；若站在天橋上，則會看到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輛形成了一條發光的河流在街上緩緩地向前流動。

但賈君今天可沒有什么心情去欣賞古城的夜景，因為這一天對他來說可謂是禍不單行：“兒子”和“狗子”同時死了，他的老婆小傘此刻也正在醫院里躺著，醫生說她今后可能成為一個“植物人”。

（一）

“兒子”是七八年前賈君背著小美和小傘剛好上那會兒，他花了兩萬多元從寵物市場給小傘買的一條“吉娃娃犬”的名字。買回家后，小傘就一直管它叫“兒子”，小傘對它也是特別的溺愛，一個月剛給它買口糧就需要花費賈君五千多塊，吃飯、逛街、旅游甚至睡覺，小傘都是要抱著“兒子”的。還記得剛把“兒子”買回來才一個多月，他們就已經打得火熱了。那會兒賈君也才剛和小傘好上，連續好幾天的晚上，只要賈君在小傘身上的動作稍微大一點，她就使勁地叫，小傘一叫，睡在旁邊的“兒子”就跟著叫，并且還從被窩里爬出來用牙齒咬著他的耳朵使勁地拽，趕都趕不走，吵得隔壁的租客都過來“梆梆梆”地敲門。最后沒辦法，賈君就只好說小傘你忍著點。但誰知“兒子”睡覺特別地靈醒，賈君在床上的動作只要稍微一大點“兒子”就醒了，“兒子”一醒，見女主人受欺負，它又使勁地叫。賈君害怕隔壁的鄰居又來敲門，就只好來一個“急剎車”。

“吉娃娃還真像你生下來的兒子。”賈君說，“小傘，求求你了，別讓你‘兒子’和我們睡在一起，再這樣‘急剎車’我都有心理陰影了。”

“誰讓你欺負我了，再說了，我‘兒子’他不應該和我睡在一起嗎？不過，沒關系，我‘兒子’聽我的，我不讓他吵，他就不吵，你信嗎？”小傘說。

第二天，他們又把“兒子”吵醒了。小傘說：“噓，兒子，別吵了，你爸爸不是在和你媽媽打架呢。”小傘說完，“兒子”果然就立即安靜了下來，躺在他們的旁邊用一雙藍色的大眼晴好奇地看著他們。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賈君說完，又繼續用他的嘴在小傘的身上豬一樣的拱著。

“兒子”看著看著，竟然也爬過來學著賈君的樣子用軟軟的舌頭在小傘的身上舔著。

“臭小子，我讓你跟我搶老婆。”賈君一巴掌拍過去，“兒子”又使勁地叫了起來。

“打我‘兒子’干什么？”小傘不高興了。

“他跟我搶老婆，還嫌我打他。誰要跟我搶女人，我就打死他。”

“說什么呢？他是我兒子，無論我‘兒子’犯了什么錯，你也不能打他呀。”小傘說完就轉過了身子，背對著賈君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今后不打你‘兒子’了，還不行嗎？”賈君從后面抱著小傘的身子道歉說。

后來，在這件事情上，賈君也就只好委屈求全了。時間一長，他也就慢慢地習慣了晚上睡覺時“兒子”和他“搶老婆”的事情。

但現在，“兒子”和“狗子”卻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賈君和小傘報了警，警察也正在緊鑼密鼓地調查之中。

（二）

狗子是賈君和他原來的老婆小美生的兒子的名字。兒子一生下來就大病小病的不斷，只上了小學五年級的小美又沒什么文化，就給兒子起了一個“狗子”的小名，說是只有這樣兒子才好養。

賈君和小美的婚姻是父母撮合的，小美也是父母精挑細選的兒媳婦。賈君是家里的老小，從小就被父母嬌生慣養。那時候，賈君才剛滿十八歲，還整天和村子里的幾個同齡人在村子里和鎮子上胡游閑逛，盡干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可沒少給父母添麻煩。于是，他的父母就尋思著早日把他的終身大事辦了，找個媳婦把賈君給管著。可父母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小美除了把家人的一日三餐和家里的商店打理經營的井井有條外，還有一副天生的好脾氣，見誰都是一臉的笑。原來父母還能把他管著點，現在婚一結，家一分，賈君反倒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畢竟人家老婆都沒說什么，父母又能說什么呢。

“看看你，該小的地方卻不小，該大的地方卻不大。你那臉幾乎都趕得上你的屁股了，你那胸小得卻像你的拳頭。”結婚后，賈君經常這樣和小美開玩笑。

小美聽了也不生氣，只“哈哈哈”地一笑，反駁著說：“沒聽說屁股大生胖娃，臉大吃四方，胸大敗家業嗎。”

一年后，“狗子”就出生了。“狗子”一出生，小美就閑不住了，又抱著“狗子”在家里的商店里開始忙忙碌碌了。說來也奇怪，小學沒畢業的小美，在家里的小商店里算賬還真是沒幾個比得過她，反倒顯得初中畢業的賈君在小美的面前像個小學生。

后來，賈君就和村里的幾個同齡人一起來到了古城。古城的熱鬧和繁華深深地吸引了他們，為了留在古城里，賈君也在工地搬過磚，在飯店端過盤子，在工廠里當過保安，直到后來賈君開了飯店，自己當上了老板。

起初，當上了老板的賈君還是非常感謝小美的，也還是經常回家看看小美和“狗子”的。他知道，這飯店的老板是小美用家里的商店給他掙來的。每次回家，他就到古城的批發市場去買一些城里女人常穿的時髦的衣服帶回去給小美穿。

“來，趕快穿上，讓我看看合不合身。”

賈君每次一回來，他就給“狗子”三十五十塊的，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一顆水果糖，就把他支到鎮上找同齡的小朋友玩去了。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讓小美關了家里的商店門，猴急猴急地讓小美把他從城里買回來的衣服穿在身上，給他看合不合身。

“城里的女人真是不害臊，大半個胸和屁股都露在外面的衣服也敢穿著逛大街。”小美說。

“你不懂，這才叫時尚。”賈君一邊說著，一邊又把小美剛穿上的衣服往下脫。

再后來，賈君回家照例還是給小美買衣服，但不在像原來那樣非讓小美穿在身上，看看合不合身了。而且一年回來的次數比一年少，后來買的衣服干脆就讓別人捎了回來。

“小美，你們小賈沒在家，家里有需要什么男人干的活，你直接說一聲。”鎮上有幾個天天來商店買東西的男人，就這樣和小美“半真半假”地說。

“小美,肥水不流外人田。男人不在家，有什么好事可別忘了哥。”有幾個膽大的青年就說的更直接。

而小美每次都是微微一笑，裝著糊涂，就輕描淡寫的搪塞過去了。

（三）

小美跟賈君提出離婚時，有些突然和出人意料。

也許女人天生在感情上都是敏感而又幼稚的。小美隱隱約約地知道了賈君在外面有了小傘之后，賈君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他說，他和小傘已經在一起三年了，而且三年時間里，小傘還為他打掉了三個孩子，并且在最近一次小傘生病住院后，醫生還告訴他們說，小傘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懷上孩子了。但即使是賈君把所有的事實全部都告訴了小美，小美還是依舊原諒了賈君，希望他看在狗子的份上，可以浪子回頭，改邪歸正。

但突然之間，小美卻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竟然要求提出離婚，并且提出：她只要狗子和家里的商店，賈君在外面的財產她一分也不要，甚至連狗子撫養費小美都沒有提。這讓賈君和小傘這對潛伏在水中整整三年的“鴛鴦”終于有了“黑暗已經過去，黎明即將到來”的美好感覺。

“終于修成正果了，今晚我們出去慶祝一下。”賈君對小傘說。

“慶祝個屁，抗戰倒是勝利了，孩子卻沒了，這一輩子可怎么過呀。”小傘難過地說。

賈君知道小傘心里想什么，但一時他也不知道說什么。

“賈君，不如我們把狗子要過來，我們養著吧。”小傘說。

賈君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倒是也想，你是知道的，狗子是小美的命根子……”

“如果狗子愿意呢？”小傘說。

“狗子從小都跟著他媽。”賈君說。

“小孩子，好哄的……”小傘說。

一切都按照賈君和小傘寫好的劇本情節發展著。在賈君和小美離婚的前一周，賈君把狗子帶到了古城，他們一起帶著他逛了公園、超市、動物園，吃了肯德基、漢堡、披薩，買了玩具、新書包、新衣服。

“既然你們在孩子撫養權上存在爭議，那我們就充分著重孩子的意見？”法官說。

“孩子，你說說，你是愿意跟著媽媽還是爸爸？”法官問。

“我愿意跟著爸爸和媽媽。”狗子回答。

“孩子，只能選擇爸爸和媽媽其中的一個”

狗子想了想，說：“我愿意跟著我爸爸。”

賈君帶著狗子進城的第三天，小美就死了。小美是喝了自己商店里賣的農藥，最后又死在了自家的商店里。

小美出殯的那一天，鎮子上的許多女人都哭著說，小美是個傻女人，這一死，從此以后有人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住你的房子，睡你的漢子，花你的票子，打你的兒子了。

唯獨狗子沒有掉一滴眼淚，也沒有說一句話。

（四）

“賈君，你給我滾出來。我跟了你這么多年，你竟然背著我在外面找狐貍精，你說說看，這短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傘用拳頭使勁地砸著洗澡間的門，大聲地質問說。

這已經不是賈君第一次收到這樣的手機短信了，即使是他換了新的手機號碼，這條短信都可以準確無誤地發送到他的手機上，而且這條短信的發送時間都是在他洗澡時。

“小傘，你聽我解釋。我是愛你的，我是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的……”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你騙人的鬼話。你太令我失望了。”賈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小傘打斷了，“我就說你為什么這一段時間天天都在外面跑？飯店的生意也越來越差？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好了，別說了。”賈君大聲地吼道。

“行啊！賈君，你翅膀硬了，你敢吼我了。行，我走……”

“嘭！”小傘摔門而去。

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

似乎是一夜之間，古城大大小小的飯店如雨后春筍般地冒了出來。外國的像法國大餐、日本壽司、韓國料理、意大利比薩，國內的像北京烤鴨、西安泡饃、四川冒菜、寧夏牛肉以及各種各樣的私房菜飯店都是遍地開花。賈君飯店的生意越來越差，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少，飯店也是開一天賠一天，開始賈君還想想辦法，降低價格，翻新花樣，但生意依然沒有任何起色，最后就只好干脆關門了。家里的日子也一天過得比一天緊張，飯店一關門，家里沒有了任何收入，而且“兒子”一月的生活費需要五千多，小傘一月的美容、購物、旅游費用需要一萬多，再加上一家人的花銷，這些都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賈君喘不過氣來。

“賈君，你聰明人。小傘打牌借我們的80萬，限你最遲這個周末必須還上，否則，你懂得。”這是昨天賈君收到的手機短信。

但更讓賈君心力交瘁的是狗子。狗子自從跟著他們來到古城之后，先是逃課進網吧，后來是打架進公安局，半年時間已經換了四所學校。這一次，他還因為吸毒被送到了戒毒所被關了一個多月，剛剛回來才兩三天。

唯一令賈君欣慰的是，這一次兒子從戒毒所回來，似乎變得懂事和長大了許多。

（五）

“據我們調查發現，你兒子和你家的狗都是吃了一種注射了劇毒化學藥品的牛肉中毒身亡的。并且，我們在你兒子的房間里發現了含有這種化學藥品的注射器和包裝袋。根據這些證據，我們綜合分析認為：你兒子預謀殺害他媽媽，也就是你的妻子小傘，但由于小傘當天身體不適，只吃了少量的牛肉，便將剩余的倒給你們家的狗，所以你家的狗中毒身亡，而你兒子是畏罪自殺……”警察說。

“警察同志，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兒子毒死我妻子，然后他自己又服毒自盡，這怎么可能？”賈君質問道。

“賈君同志，我知道你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請你相信我們，我們已經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你兒子就是涉嫌毒死你妻子和你家狗的犯罪嫌疑人。”警察說。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狗子不會這樣做的，狗子是不會這樣做的……”

“同志，請你保持冷靜。證據確鑿！”警察說。

賈君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從公安局里面出來的，現在他又要到哪里去。

“為什么會這樣？老天爺啊！為什么會這樣？”

賈君一個人走在古城的大街上，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突然，他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了兒子為什么在他和小美離婚時毫不猶豫地跟著他；他想明白了兒子為什么到了古城后不斷地打架和吸毒；他想明白了他手機上的短信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他想明白了兒子這一次從戒毒所回來后為什么會突然像變得如此的懂事和乖巧。

賈君徹底地想明白了。

“哈-哈-哈-哈，報應啊！報應啊！這都是報應啊！”賈君自言自語地說。

尾聲

古城的夜景依舊是美麗而迷人的。賈君站在古城的天橋上，看著遠處高樓上閃爍的霓虹燈，一瞬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小鎮天空上的星星在不停地眨著眼睛。賈君還記得，小時候聽奶奶說過，每一人死后都變成天空中的一顆小星星，他想離他最近最亮的兩顆星星一定就是小美和狗子了。

于是，他就爬到了天橋的欄桿上，想離這兩顆星星近一點，想跟這兩顆星星說說話。這時，他看到天橋的下面聚集了很多很多的人，人群中似乎還有在他飯店里上過班的追著他討要工資的服務員和一起打過牌喝過酒的牌友和酒友們。賈君沖人群揮了揮手說，都別吵，我只是想離天空中的這兩顆星星近一點，想和她們說說話。于是，他就踮起腳尖，伸手去抓，他感覺到這兩顆星星離他是那樣的近，近到了幾乎是咫尺之間；他又感覺到這兩顆星星離他是那樣的遠，遠到了似乎是天涯海角……

2015年4月17日初稿于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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