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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溫越來越低迷，天空中偶爾飄起蒙蒙細雨。據(jù)電視里的天氣預報講，這些天氣溫會大幅度下降，看來是真的變冷了。想到自己許過的諾言，也該兌現(xiàn)了，看看時間，已近十一點，孩子這個時候下晚自習了，可以打電話給她了，我撥通了她的手機。

     一聲“媽媽”，聲音里滿是驚喜。與此同時，我也很快就想像到了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堆滿了陽光般的笑容，那雙眼睛是不是瞇成一條縫了呢？

    “彬，我明天去學校看你。”我同樣是一臉笑容。

    “啊？你明天就來？”孩子既高興，又有點疑惑。

    “是這樣的，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會降溫，可能還會下雪。我估計你帶的御寒衣服太少，打算把羊毛褲和厚棉襖送去，這樣就不用擔心你挨凍了。”我向孩子解釋為什么提前去學校看她。上次她回家后，我跟她許諾過，兩個星期后去學校看她，而事實上，距離兩個星期還不到。進入高三后，孩子的學習更緊張了，很少放假，兩個星期才放一天假。這個月老師說了不放假，要一直上課到臘月二十六。我聽孩子說不放假后，當即就表態(tài)，我會在兩個星期后去看她，給她送點錢和吃的東西，順便把干凈衣服帶去換洗，把臟的衣服帶回來洗干凈。那些棉襖在學校洗不方便，又耽擱時間，我要她多帶幾件換洗，穿臟了的就帶回來，回來后再穿上干凈的去學校。

     “我現(xiàn)在還不覺得冷，再說我還有棉襖換。要是明天變天了，你來看我也會很冷啊，還是不要來。媽，你愿意來嗎？”孩子的話里有多層意思，我能明白。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我不由得心生欣慰。明明盼望我去看她，又擔心我會在路上挨冷，我心里涌過一絲暖流。

     “不會的，在車上怎么會冷？就這樣說好了，明天中午我會在學校的教學樓前等你。”

      把手機放下，我開心地一笑，管他呢，明天就是會下冰雹，我也要去學校。孩子還在等著我呢。這家伙，她以為老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昨天上午，我?guī)厦抟\、棉鞋、羊毛褲等三大包出發(fā)了。坐著熟人的電動摩托車到鎮(zhèn)上，一路上寒風凜冽，身上確實感到寒意襲人，心里頭卻似有陽光照耀，暖意融融。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班車，下車后來到路旁的超市，買了一箱舒化奶，一些徐福記餅干，手里東西太多了，沉甸甸的，實在提不動了，我只好先去學校。來到保安室門口，我向保安說明來意，并把東西放在保安室的角落。看時間，距離下課還有幾十分鐘，我決定還去買點水果。難得來看她一次，來了就得對得住她和我自己，也要對得住這幾十塊的車費。蘋果貴的八元一斤，便宜的也要六塊，選最好的買些。為孩子買東西時，我總是特豪爽，似乎是有錢人，其實誰會知道我對自己有多么吝嗇。

    學校附近商店林立，商品琳瑯滿目，有些賣衣服鞋子的店鋪打出清倉大甩賣的誘人廣告。而這些繁華對于我來說，形同虛設，即便來到了縣城，也沒有購物的欲望。

    小餐館和燒烤攤生意還不錯，陸陸續(xù)續(xù)而來的食客讓老板們忙個不停。餐館和燒烤攤散發(fā)出來的寀香、肉香多少會勾起人的食欲。我感覺肚子里也似乎有饞蟲在蠕動，但顧不上這些，我得去教學樓前等孩子下課，我不能讓她下課后東找西尋。

    提著好幾個袋子，我來到教學樓前耐心的等著下課的時間到來。

    風越來越大，雨也越下越密集。天空越來越灰暗，陰沉，憑經驗，這正是要下雪的預兆。我慶幸我來了，孩子可以在下午上課前穿上厚實的衣服，如果我沒來，我也會后悔的，會罵自己的。

    下課鈴終于響起，我從學校廣播室的臺階上拿上放在那里的東西，在眾多學生中尋找我的孩子。一個年級一千多人，要在這么多學生中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孩子也非易事。正在我有點著急時，一眼看見孩子也在四下張望，她在尋我呢。

    “彬！”我大聲喊著孩子的名字。

     孩子看到我，朝我飛奔過來。一只手接過我手里的袋子，一只撐傘的手向我舉過來，充滿責怪和愛意地說：“你怎么站在這里等我，衣服都打濕了吧？”

    “沒有打濕，我開始站在廣播室那里等，看見你們下課了才出來的。”娘倆有說有笑地朝著她們的宿舍走去。孩子見我來了，連飯也不想吃了，我要她去食堂吃飯，她堅持不去。

     來到宿舍，我和她把要帶回去的衣服被套清理裝好，又絮絮叨叨叮囑她一番，然后陪同孩子去她的教室看看。

     教室里空無一人，學生們都吃飯去了。其實教室里挺暖和，有空調開著，并不像外面那么冷。孩子們課桌上的書籍、資料堆得很高，有的還堆放在課桌旁邊。一座座書山讓我想到這些正在向頂峰攀爬的登山者是何等的辛苦。如果有一種東西可以讓他們緩解疲倦的話，那唯有愛就有這種魔力，來自老師的、同學的、父母的愛！

     而我能做的，就是向正在費力攀爬的女兒及時的遞上愛的礦泉水，愛的干糧，為她補充能量。

     參觀完了教室，我也得回家了，還得趕回去赴壽宴。臨走時再叮囑一番，我這才走出教學樓。

     經過小餐館門前，想起孩子沒吃午飯，就帶了一盒牛奶和一個蘋果，幾包餅干，這東西能填飽肚子嗎？到時餓了怎么辦？還是送份盒飯去。要她和我出來吃飯又不肯，說是學校規(guī)定不準出去。

     買了一份蛋炒飯、兩串牛肉串，我又來到孩子的教室外面，看見孩子正在咬蘋果。“彬，我又來了。”我喊著。

     孩子驚喜地打開教室門。“媽怕你會餓著，還是不放心，又買了一份蛋炒飯，還有這個，快趁熱吃。我真的走了，要穿暖和啊。”我又啰嗦了一番。

     走出學校，心里一輕，這下也不用擔心她會餓肚子了，倒是覺得自己該往肚子里塞點什么。人一高興，似乎不覺得很餓，沒有要到餐館大快朵頤的沖動，反倒只是買了兩根豆腐串糊弄一下腸胃。

     手里的大袋小袋少了，但還是沒有讓手空著，兩袋被套提在手里不重。身上穿著孩子穿臟了的棉襖，我自己的厚棉襖脫下來留給她了。沒有再去購物，在寒風中等了一會兒，我坐上了開往回家方向的車。

     坐在車廂里，我想起許多……

     十年前，母親因病去世，不到兩年，父親也撒手人寰。這樣的打擊讓原本在困境中掙扎的我更加無法承受。性情本來就孤僻的我變得更加陰郁。暴躁和冷漠讓我變成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女巫。我常常無端地責罵孩子，讓她感到恐懼和不安。有時，她因為飯菜不可口鬧情緒，我也是隨她吃不吃，把她晾在一邊。那些年，我只顧自己發(fā)泄不滿，卻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隨著慢慢走出父母離世的陰霾，我的心情也漸漸由晦暗變得明朗，漸漸學會了反思。我開始注意孩子的感受，她愛唱歌，愛聽歌，我就給她買來NP4；她愛穿運動休閑類的服裝，我就步行數(shù)里去給她買回來；她想到外面見識外面的世界，我就在大熱天帶她去岳陽樓、去湖北玩。

     我不再肆無忌憚地責罵她，偶爾說錯了話，也會及時向她道歉，求得原諒。我不再武斷的干涉她的自由，不再一味強調要考高分……

     我似乎由女巫變成了女菩薩，不再讓她感到不安，只會讓她心生感激和信任。或許她會納悶：媽媽怎么變了一個人似的呢？

     其實，這樣的轉變只有我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是因為我又恢復了愛的本能，就像冬眠的動物已經蘇醒。

     而我，還會讓愛冬眠嗎？經歷了這么多事，我已經明白一些道理。看到孩子漸漸長大，和我相處的機會越來越少，我就越來越發(fā)覺她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也越來越覺得自己愧對她。

     過去的時光不會倒流，我也無力彌補曾經的過失。唯有珍惜當下，唯有珍惜以后和她相處的日子，才能減少不必要的遺憾。

    人生說長也長，或許老天眷顧，會讓我活到牙齒掉光，白發(fā)蒼蒼；或許命短福薄，今晚脫下的鞋明早就不必穿上。如果人生漫長，我還可以去好好愛自己的家人、親人、朋友；如果生命短暫，那么有些諾言注定要成為空頭支票，無法兌現(xiàn)。只要還活著，有什么理由讓自己的諾言變成謊話呢？

     回想孩子的童年時光，我唯有愧疚。我不想在若干年后，驀然回首舊時光，依舊會汗顏，所以就算生命還會迎來寒冬，我也不再讓愛冬眠，我不想一覺醒來時，再也回不到從前，只有悔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