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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觸緒添愁

    枯葉如蝶般，在黃昏日暮中紛紛飄落，恍若那零碎的記憶，片片堆積于心。自納蘭從雙林禪院回來，便一直把自己封閉在空落的屋里，不言不語，不食不飲。似一個迷失歸途的孩童般，身體蜷縮一隅，雙目空洞無焦距。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命運(yùn)要這樣懲罰他，將他完整的心，一次次撕成碎片，摧殘至無以復(fù)加！他好痛，真的好痛，痛到不敢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痛到一陣寒涼就足以將他摧垮。

    室內(nèi)漸漸昏暗下來，一如納蘭此刻的心，晦黯、冰冷。自盧氏離去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便沒有了陽光，沒有了溫暖。“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多少個難眠的夜晚，納蘭總會被煩瑣的世相所困，心結(jié)難消，抑郁寡歡。而善解人意的盧氏，總能夠準(zhǔn)確找出納蘭的愁緒所在，并加以疏導(dǎo)和寬慰，使其不惑，她那明澈的雙眸，與溫暖的笑靨，就如一副無形的安定劑，可讓納蘭瞬間感到心安。而此夜的納蘭，更是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愛妻的相伴，他的心不知何時，已被無限的傷心事和不盡的愁緒填滿，難以消除，亦無法自拔。

    “西風(fēng)多少恨，吹不散眉彎。”一陣西風(fēng)透窗而來，拂過納蘭薄涼的衣袂和鬢角的發(fā)，幾點微弱的燈光若隱若現(xiàn)，好似被那陣風(fēng)吹至了遙遠(yuǎn)的天邊。窗外的蕭蕭落葉也在西風(fēng)中，紛揚(yáng)飄落，霎時間，靜謐的夜，似有了些漂泊曳動之感。只是，任憑風(fēng)來風(fēng)去，納蘭那雙緊蹙的眉頭，卻如何都得不到舒展。他到底該怎樣做，才能將內(nèi)心的思念，傳遞給遠(yuǎn)方的愛妻？他到底該怎樣做，才能換回被自己遺失的愛？ 

    “夜寒驚被薄，淚與燈花落。無處不傷心，輕塵在玉琴。”驀地，納蘭似想到了什么，踉蹌著走到了案前，神情略顯激動。也許，他還可以在同愛妻共書的相思語中，尋到她的氣息；可以在與愛妻共綰的同心苣中，覓得她的溫情；可以在愛妻最喜彈的玉琴中，看到她的身影。是呵，他的愛妻從來都不曾離他而去，她一直在不遠(yuǎn)處，溫暖地陪伴著自己。想到這里，漂泊在無邊愁緒中的納蘭，似找到一根脫離苦海的浮木般，漸漸燃起了希望。然而，當(dāng)他不經(jīng)意間，觸及到玉琴上沾染的輕塵，觸及到那沒有絲毫溫度的冷弦時，方才的激動卻在瞬間消散，一顆心如巨石沉落，風(fēng)起狂瀾般，壓抑凌亂，痛苦不堪，原來，原來他的愛妻，真的離他愈來愈遠(yuǎn)了。

   “塵生燕子空樓，拋殘弦索床頭。一樣曉風(fēng)殘月，而今觸緒添愁。”曾經(jīng)，燕子樓中，一名被譽(yù)為“歌塵”的名妓，在終于找到屬于自己的真愛時，不料，她那唯一知她心意的丈夫，卻因病而逝，永遠(yuǎn)地離開了她。而這名才貌雙全的女子，雖正值錦瑟華年，愛慕者眾多，卻決意為丈夫守節(jié)，在燕子樓中了此余生，且拋殘弦索床頭，塵封了自己素日最愛的玉琴。也許，正應(yīng)了那句“情深不壽”之說吧。對于此時的納蘭，何嘗不是一樣。上天在他最需要溫暖的時候，讓他遇見了知他心意的盧氏，卻又在他與愛妻相依相伴，恩愛非常時，無情的將他們分離。玉琴猶在，愛意未泯，而相知相愛的人，卻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見。

    緣起緣滅，總是讓人難以捉摸。曾經(jīng)以為，相愛容易，相守太難，多是由于人心易變，不懂得珍惜彼此的機(jī)緣，現(xiàn)在看來，遠(yuǎn)不及此，亦有很多人，相愛卻不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