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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相思

    別離的渡口，有徘徊的身影，有苦澀的笑容，也有隱忍的淚水。彼此相扣的手，就在無奈分開的剎那，變得蒼白，變得無力，似有一把無形的刀，驀然剜去了大半顆心。本以為，讓相思瘋長，愁緒蔓延，眼淚拋落就可以湮沒那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填補(bǔ)空蕪的心，可誰知，它只會讓蕭索的身影，愈加冷寂；讓薄涼的心，愈加凄迷。

    “人杳杳，思依依，更無芳樹有烏啼?！鞭D(zhuǎn)眼間，已是路迢迢、人杳杳、思依依。再回首，已沒有了牽念的身影，沒有了滿庭的芳樹，也沒有了熟悉的氣息，伴隨納蘭的，除了凄冷的月色、悲涼的烏啼，便是無邊無盡地離愁和別緒。人生總是這般無奈，想要守候一份簡單的真情，卻又?jǐn)[脫不掉那些黯然地別離；想要留住一抹芙蓉的清香，卻又眷戀起一樹梨花的暖意。我們總是在種種矛盾、種種選擇中掙扎徘徊，放不下，又拿不起，直至最后，也未必知曉所有的謎底。

    “紅蠟淚，青綾被，水沉濃。卻與黃茅野店聽西風(fēng)”，岑寂的夜里，納蘭臨窗獨(dú)坐，久久未能成眠。看到床上鋪就的寒衾，紅燭流下的殘淚，與窗外微漾的秋水，他的思緒，不禁穿越重重阻隔，來到了與妻子相依相伴的溫馨日子里。只見，愛妻盈盈走來，端著親手熬制的羹湯，連空氣中都氤氳著沁人的清香。耳邊回蕩起，妻子體貼的話語，直抵心上，溫暖了納蘭的每一處寒涼。他不禁握住妻子的手，欲將她攬入懷中，可一陣蕭瑟的西風(fēng)吹來，驀然消散了所有的溫情，而握在手中的，唯有無邊的孤獨(dú)與不盡的落寞。

    “別緒如絲睡不成，卻憶紅樓半夜燈。起來呵手封題處，偏到鴛鴦兩字冰。”已是深夜，離愁別緒恍若千絲網(wǎng)般，折磨著納蘭的心，讓他無法成眠。這時(shí)，納蘭再一次憶起與妻子在紅樓暖閣煮酒夜話的美好時(shí)光，他們執(zhí)手相對，互訴心事，幸福和諧，好不愜意。只見面前的妻子，如梨花般，在點(diǎn)點(diǎn)光暈的映襯下，愈顯柔婉嬌美，又似春風(fēng)般，清涼舒心，拂去了他一整天的疲憊。

    想到這里，納蘭再也按捺不住對妻子的思念，不顧荒郊野外的寒冷，起身鋪開紅箋，提筆訴說內(nèi)心楚楚的相思。只是，為何寫到鴛鴦兩字時(shí)，他的心會這般凄冷，他的眼睛，又會這般的酸澀！空自嘆：獨(dú)對殘燭孤衾寒，欲題鴛鴦兩字冰，縱有滿腔相思，卻不知何時(shí)才能與卿相見！

    “白衣裳憑朱闌立，歲宴知君歸不歸？”而此時(shí)的盧氏，何嘗不是倍受相思的煎熬？自那時(shí)一別，已有數(shù)月，眼看一年一度的歲宴就要到了，不知在這團(tuán)圓喜慶的節(jié)日里，心念的丈夫，能否歸來？“月也異當(dāng)時(shí)，凄涼照鬢絲”，多少個(gè)日夜，盧氏不顧寒涼，獨(dú)自憑欄凝望，只愿等來雁子攜來的消息，只愿盼到丈夫歸家的身影，即便換來的，是一次次失落，一次次心痛，她也從未放棄，從未停止過等待。

    “晚妝欲罷，更把纖眉臨鏡畫?！庇质且粋€(gè)深夜，盧氏欲罷晚妝，卻不禁拿起畫筆，含淚對鏡，一遍遍將纖細(xì)的秀眉描畫，相傳，只要將雙眉畫的長一些，內(nèi)心那不盡的思念，便能通過一份相犀的情意，帶到思念的人兒夢里。如果可以，她寧愿徹夜不眠，也要將內(nèi)心的愛，帶去給遠(yuǎn)方的丈夫。

    離別，從來都是一個(gè)疼痛的字眼。有多少人愿意從甜蜜的過程中，走出來，匆匆抵達(dá)一場冷落的結(jié)局？只是有時(shí)，我們不得不面對離別，不得不承受疼痛。其實(shí)，倘若人生真的沒有了離別，就一定會幸福團(tuán)圓嗎？也未必見得。平淡地?fù)碛校偸亲屓瞬恢湎В纳氲?。而短暫地離別，何嘗不是愛情的保鮮劑？也許，正是有了離別，愛情才不至于那般平淡無奇，那般容易被人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