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迎著渾圓的月亮走在街道。必經的路口小鳥依然在樹隙間吵吵嚷嚷。一些葉子綠著,萎了;一些葉子黃了,準備飛翔;一些枝條禿了。風漸漸地冰了,小狗穿起了衣服。
廖煜從小區出來,我們一路同行。
她說:這孩子趕緊找個對象嫁了,我也就輕松了。
我看她憂郁的眼神有些茫然。便對她說:孩子都研究生畢業了,她自己的事自己能解決。
“不行,介紹她也不見,自己又不找。”
“不是不找,而是沒有遇見。沒有遇見一個心儀的人讓她不顧一切,抑或也沒有人對她死纏爛打。”
“是啊!那就得有人幫忙,人家好心介紹,她居然不見。”
“放心吧,相信她。她性格開朗,交際能力強。再說現在的孩子不都結婚晚嗎。”
“姑娘家,二十七歲不小了。”
“婚姻還得看緣分,急不來。你以為她不著急,身邊的人出雙入對,她愿意形單影只。”
“現在的孩子太不讓人省心。我那侄子,結婚不到三月兩人就不對勁,沒一年就離了。離就離唄,還跑到公爹和丈夫的單位扯著橫幅去鬧,鬧得個個臉上無光。”
“是啊!感情的事,還是讓孩子自己做主。誰也不能保證做出的選擇一定正確。”
從她不安而迷茫的神情中,我感覺到即使不是女兒的事,她也一樣處在困擾中。
“既然將孩子留在自己身邊,就要好好相處,給她充分的空間和自由。往往父母對孩子的生活參與過多,搞得彼此都累都傷。你需要調適一下自己的情緒和目前的狀態。”
“你說得對,老公說我不對勁。我說,你才知道我不對。也沒人能理解”
“處在這個年齡段,這樣那樣的不適隨時攪擾。不要總指望別人理解,自己要找找原因,調理一下。你別看我這么精神,其實,身體到處都疼痛不適。得自己好好調養。”
“工作吧,沒完沒了的忙,想想就煩。莫名的擔憂、恐懼。”
“你有點焦慮,需要治療一下。不是女兒的事在困擾你,而是處在更年期的情緒變化。如此下去,對你對身邊的人都是痛苦。”
我的話仿佛讓她稍稍平靜了一些。
“簡單一點,幸福來得更容易一些。”我這樣說,不知她是否贊同。其實,有些人簡單不了。聽起來她們講道理一套一套的,且都在理。但她們不明白一路走來的生活經驗,只能給孩子一點啟示和引導,但不能成為孩子們愛情的網。被網罩著的愛情,遲早會猶如網出水面的魚,因缺水而死去。
“簡單,現在的孩子簡單透了,視婚姻如兒戲,閃婚閃離。那個父母受得了他們這樣糟賤。”
“我是說,父母不要把孩子的戀愛婚姻復雜化。”
“現在的孩子太不靠譜,你不替她把關,她也許就由著性子折騰你。”
我們的觀點似乎總是對立,成了一場小小的辯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戀愛婚姻觀,沒有固定統一的模式。每個人也都有自己對于幸福的理解,不能強求。一如健康漂亮的姑娘愛上失去雙腿的陳洲,漂泊在一個又一個城市的街頭。在他們能和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而姑娘的家人卻只是看到不幸福的一面。
我思緒萬千。廖煜激憤不安。
我說:對待孩子的愛情,他們是奔著感情,因為彼此賞心悅目,彼此愿意在一起。可只要父母介入,總有一方會圍繞兩個相愛的人布下天羅地網,似乎收進網里的都是幸福,容不下一點點不如意,或是放大那些可能影響幸福的因素。世上沒有完美的人和完美的事。作為父母自己一路走來,不也經歷了太多波折。假如,讓我們從頭來過,再愛一次,重新選擇一次,真的就能比原來的婚姻幸福嗎?與其說,幸福是因為遇見了對的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當初選擇時究竟奔著什么?后來又不滿意什么?怎樣經營自己的婚姻?
廖煜仿佛也認同我的觀點。她淡淡地說:婚姻,其實就是一場賭博,賭贏了,能幸福地過完一生。賭輸了,破碎重來。
對于婚姻我們經常在聊,八卦身邊誰誰誰又離了,誰和誰結婚了,誰誰的婚禮如何的豪華。在被他人無私的真愛感動的同時,有多少女孩敢于愛上陳洲那樣一位失去雙腿的男人,并不顧家人的百般反對,愿意和他一起流浪。
我很清楚,是我,我做不到,我沒有那個勇氣,也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目光,越不過世俗的藩蘺。
想到這,我對廖煜說:假如你的女兒找一個沒有雙腿的流浪歌手,你會怎樣?
廖煜很吃驚地望了我一眼,仿佛這個問題太不可思義。她詫異我問這樣一個絕對不可能的問題。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地說:這怎么可能,除非她有病。
我說:在特定的環境下,任何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遇,都有可能擦出愛的火花。你覺得不可能的事,可這世上偏偏就有。
我心想:覺得不可能,是因為世俗、利益,愛得不夠善良,不夠純粹。
在她的眼里我的話有些天馬行空,有些縱容年輕人,有些不理解父母的心。
我說:看似人們都是因為相愛在一起,其實,人太善于偽裝,愛與不愛,情深情淺,緣起緣落,都是奔著對方身上或身邊有自己喜歡的或需要的東西去的,物質的精神的。或物質的因素高于精神的需要,或精神的滿足高于物質的利益,不管哪種選擇,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既然選擇了,想保持這種美好,需要經營。不管當初緣于何故做了這樣的選擇,經營得好一樣都會幸福的。只要有一方不珍惜,即使因為真正相愛在一起,也將凄然。正如馬伊琍所說:愛不需要挽留。其實,也無法挽留。一個人想離開,那是他真的放下了;抑或有更大誘惑;抑或他累了,失望了。
廖煜有些氣憤地說:現在的孩子就是讓電視劇給教壞了。自以為是,以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困難都能承擔,什么問題都能解決。真正遇點事,就亂了方寸。
是啊!每個人的一生都在經歷著愛情,可誰又能說得清楚愛情。
我說:一旦墜入愛河,那個能清清楚楚地愛,都是糊里糊涂地糾纏不清。只是合適最重要。
廖煜笑了一下,還是老古人說得好,鞋合不合腳自己知道。
你說得對,婚姻正是這么個理。一雙合腳舒服的鞋子,總是穿得多一些久一些。而一雙走幾步就磨破腳的鞋子,即使再昂貴,也無法穿著它走很遠的路。選一雙鞋也不是都能穿著合腳舒服。當初看上它的款式、顏色、質地、價格,覺得都很好,試在腳上也舒服,可真正穿上它才知道有些擠腳,有人可能就此棄置一邊;有人可能不舍忍耐著穿,擠得腳疼,在腳無法忍受時,只好忍痛割愛;也有人穿著穿著就覺得舒服了,適應了。婚姻,經歷風雨和磨合是必然的。假如,稍不如意,就分了,那這個世上適合他們的人不知有沒有。若是他們試了,珍惜了,可的確無法一起走下去,那不如分了。只是他們要給自己和對方一個機會,一點時間,在一起雖然磕磕碰碰,卻越來越溫暖和不舍,那就好好在一起。
廖煜感慨同事文歡對待兒子婚姻的大度。她說:選擇什么樣的伴侶,道理其實真很簡單。文歡剛知道兒子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只想考察考察,身邊的人幾乎沒人表示贊同。有人對她說,門不當戶不對。因為女孩的父母都是臨時工,母親是清潔工,父親是燒鍋爐的。文歡是醫生,丈夫是公務員。后來又有人對文歡說,女孩的母親很糟糕,女孩倒是不錯。只要是知道她兒子找了那個女孩的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人很圓滑,不直接說好與不好,只是不咸不淡地恭維幾句。是朋友也有人直言不諱,說那個女孩是領養的,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假如有一天突然冒出個父母來,會影響孩子們的生活。更有人對文歡的朋友說,她兒子怎么和那個姑娘在一起,不管是個人條件還是家庭都配不上。這一切都進了文歡的耳朵,她也不看好,也反復權衡過。但她尊重兒子的選擇,必定兒子天天與女孩在一起,更了解女孩。有一天,她將一本雜志上對選擇對象的十條,逐條問兒子,兒子回答很肯定。她仿佛知道他們在一起是合適的。她也矛盾了一段時間,必定是兒子終身大事,不能草率。有一天,她有意識地說,假如你真愿意跟她在一起,我們只給你這個房子,其他你自己辦。兒子生氣出去了。晚上回來說,女孩說了,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們能在一起就行。
就三個字“在一起”打動了文歡。文歡對我說,她雖然不是很愿意,但她還是盡心盡力地為兒子結婚做準備。她竭盡全力,卻從來沒有過問女孩家會陪嫁些什么。
她很尊重兩情相悅,因為,這是婚姻幸福的基礎。
文歡也對我說過,她不想太多地攪進兒子的生活中,給他們充分的空間和自由。她兒子結婚三四年了,兩人非常恩愛,對他們也很好。
廖煜看著我笑著說,你說得對,我著急沒用,看她自己的選擇和命運了。
放心,你女兒大了,她能處理好自己的事。別逼得她回家都發怵。我說著其實也為自己遠在北京的女兒擔憂起來。只是鞭長莫及,愛莫能助,只能給一些建議罷了。
人們總是放心不下兒女。真乃謂:父母的心在兒女上,兒女的心在石頭上。
言重了,我們的孩子還是挺懂事的。我們不也是經歷了,方才更能體會父母的不容易嗎。
中國人的愛更深更多都是向下延伸,代代如此。獨生子女這一代本身讓我們寵壞了。
她一句,我一句,就這么沉浸在自己紛繁的思緒里。
不知疲倦地走,不覺乏味地聊,也是一種學習。學習生活,學習解決人生重大事情的處理機巧。改變一種觀念,變得豁達大度。對他人大度,其實,也是對自己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