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小時候的記憶,最難忘記的就是曾經(jīng)住過的老房子,那個溫馨的充滿快樂的家。人生中總有一些回憶讓你心動,總有一些念想讓你回味。父親的身影就像他的老屋一樣,時時刻刻在眼前晃動。每每想起那些瑣碎,都會漾漫幸福的溫馨。父親,您好嗎? ——題記
在我剛剛記事的時候,那時的北大荒非常地寒冷。冬天經(jīng)常是大雪推門,冰溜子掛房檐,玻璃整天都掛著霜花,出門不戴棉帽子,真的能凍掉耳朵。零下三十多度那是平常,零下四十多度也不稀罕。所以,四十多年前,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家家戶戶都是又低又矮的小馬架子土房。
在我長大以后,每天都喜歡纏著父親講從前的事。父親沒事的時候也是喜歡一邊抽著老旱煙,一邊坐在炕頭上,給我講一些過去的事,每當父親講到自己的心酸過往,我總會從他迷離的眼睛里看見淚花。他這一生充滿了坎坷,為了這個家也付出了全部的愛。關(guān)于小時候的很多事,我還都依稀記得。盡管那些記憶已經(jīng)殘缺遠去,但每次回想起來都很溫馨。酸澀的溫馨……
父親一生經(jīng)歷很苦,但有一個幸??鞓返耐?。父親的老家原籍是河北赤峰縣人。在他小的時候家境很富裕,祖父能干有力氣,在山的邊緣開出了幾畝好田,自耕自種,與世無爭,在大山邊上過著平淡安靜的日子。不僅能吃飽穿暖還供父親上了私塾。那時候,祖父祖母都很封建,重男輕女,對大姑很刻薄。不但不許她上學還讓她每天都跟著祖母做家務,從來沒念過書。父親是祖父祖母的嬌寵兒,吃喝穿戴全都緊著他,可以說,父親的童年是在有人疼愛的時光里長大。
后來,有一天,一個討飯的中年男子餓昏在祖父的門口,祖父看他可憐,把他救回家,并且收留了他。讓那個中年逃荒者跟著種地做幫手,管他吃穿??墒菦]多久,安靜的日子就被外面的世界里土改運動的風聲打破。就在父親十二歲那年,剛剛念了三年私塾的時候,土改開始了,連祖父這個遠在深山里的莊戶人家也沒逃脫土改命運的打擊。家里所有的土地被收回,并將祖父戴上了高帽子,由原來自耕自種的老百姓一夜之間有了一個成分問題,那就是家里雇傭人干活的剝削階級,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地主。這地主的帽子一戴就是幾輩人,連我上學的時候還是論成分的,地主的成分讓我那幼小的心靈承受過極大的自卑。還有兩個哥哥長大以后一直想?yún)④姡鸵驗榧依锏某煞謫栴}而希望破滅。
祖父家里一夜之間一貧如洗,所有的土地充公,還把家里的使用農(nóng)具,犁杖,一頭老黃牛一并充公。這還不算,祖母成了地主婆,祖父是大地主,每天都有人押著祖父去很遠的鄉(xiāng)村游街,而且還要承受侮辱和謾罵,四十幾歲的祖父就這樣在沒日沒夜地批斗中,因病去世。父親說,祖父要了一輩子強,是個非常剛強的人,也是要臉面的人,沒想到臨走了,連一副壽材都沒有占上,家里一貧如洗,吃飯都成了問題。那時候,祖母哭得死去活來,還大病了一場。
從此祖母領(lǐng)著十二歲的父親和十四歲的大姑艱難度日。父親是家里唯一的男丁,這個家的重擔就落在了父親幼小的肩頭上。那時河北赤峰老家各處都是石頭山,有一天十二歲的父親和奶奶上山砍柴,沒想到返回的途中,我那可憐的父親背著柴禾從山上不小心摔了下來,脊椎骨折。那時候吃飯都是問題,哪有錢看病啊!可是父親還是命大,活了下來。就在那一年開始,我的父親個子也從此妨礙了生長。
艱苦的歲月磨礪了父親剛強不屈的性格,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在河北老家又度過了兩年的艱難日子,我的奶奶把十六歲的大姑賣給了我的大姑父做了第三房媳婦,也就是當了后媽。大姑父是北大荒人,三十多歲,個子高挑,帥氣穩(wěn)重,是我當年家鄉(xiāng)的生產(chǎn)隊長,在屯子里很有威信。那年他是去河北給生產(chǎn)隊販馬的,遇見了大姑,看見大姑長得漂亮,也是出于同情心,看著大姑一家都很可憐,于是給了祖母十塊銀元,買走了我的大姑。他比大姑大了十五歲,前兩房媳婦都因病去世了,我的大姑做了第三房,并是兩個兒子的后媽。
可是大姑并不覺得可憐,因為來到東北這地方能吃飽飯,還能帶上奶奶和我的父親一起過來,覺得這是活命的最好方式。就這樣他們來到了黑龍江,一個叫劉家店的小山村,這里人煙烯少,土地肥沃,吃飯不是問題,苞米面的餅子大碴子粥管夠吃??删褪嵌焯淞恕6毂憋L嗚嗚的叫,腰把深的雪要三四月才能溶化。不過屋里還算暖和,住的都是地窨子,馬架子,矮矮的房間,一鋪大火炕,再攏上一盆炭火也能度過寒冷的冬季。
因為大姑父是生產(chǎn)隊長,就給我的父親安排了一個很輕的活:在生產(chǎn)隊里喂馬。那時候北方的馬很少,所以有專人侍候,馬的用途很大,往地里拉糞往隊上收糧食,或出門上城買用具都靠它。那時誰能當上車老板特榮幸,那是生產(chǎn)隊里最好的差事,和隊長關(guān)系好的才能干上呢。又過了二年,我的父親和大姑父一起去河北販馬,在河北領(lǐng)回了我媽,她也是因為家里姊妹多窮得揭不開鍋,被我的姥爺賣給了我爸父親。我媽媽個子不高但長得很漂亮,一開始不愿意和我爸結(jié)婚,可是害怕姥爺,也是家里太困難了,要吃飯活命的,勉強跟著父親來到了北方開始了闖關(guān)東的生活。就這樣我的父親有了一個象樣的家。
可是,父親成家了,就不能再和大姑夫家住在一起了,于是,在大姑父的幫助下,就和屯子里的陳大伯家搭火,住南北炕。主要也是為了好過冬。
在我從小記事開始,我的父親從沒打過我們兄妹四個。那時我的家境不算好,孩子多,父親的工分又少,所以年年“脹肚”,脹肚就是拉積荒”年年欠生產(chǎn)隊里的錢,那時真是太窮了。后來媽媽也上隊里掙工分,把我們兄妹幾個鎖在家里,日子才漸漸有了好轉(zhuǎn)。再后來兩個哥哥上了學,爸媽就更累了。每天生產(chǎn)隊的鐘一響就趕緊去出工,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把日子所有的苦難都捻在了他的旱煙里。
父親經(jīng)常說起從前的事,他說,他剛來到北大荒時,這里根本就沒一座像樣的房屋,為了躲避嚴寒的侵襲,這里的房屋都是矮矮的小馬架子。都是兩間房的大小,里屋是南北大炕,外屋是做飯生火的鍋臺。小馬架子都是土坯墻,毛草杉蓋的起脊房頂。那時幾乎每家的小馬架子都住著兩戶人家。主人家睡著南炕,有陽光從窗戶紙透過來,比較暖和。北炕就住客戶,沒有房子的人家。那時候,兩家人住著一個屋檐下,也沒有啥不方便的。白天各干各的活,晚上就在炕邊上扯一個布簾子耷拉下來,這樣就是一天。由于冬天很冷,晚上起夜都在外屋,拎個尿梢放在外屋,誰家人起夜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大家都裝作沒聽見而已。就算冬天再冷,兩人做飯燒火,小土房子里也是溫暖如春,個人坐在自家的火炕上,一邊烤著火盆一邊嗑著瓜子,一晃,一個冬天就過去了。
父親說,他和母親帶著大哥剛來北大荒時是住在大姑父家的,后來大姑父家里人越來越多,就搬進了陳大伯家的小馬架子里。
陳大伯五十多歲,是個老北大荒人。來到這里已經(jīng)十幾年了。陳大伯脾氣壞,經(jīng)常因為一點不順心的事就罵陳大娘,甚至動手。陳大娘手腳都有大骨節(jié)病,一到冬天腿腳就疼得難受,下地做飯都成了困難,陳大伯因此沒少罵她。弄得陳大娘和他的孩子們都很怕他。還好,有母親經(jīng)常幫助陳大娘做一些家務,每次,陳大伯大罵大娘時,母親都會護著,勸解,所以,陳大娘非常感激母親,也和母親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近,就像親姐妹一樣。陳大娘也總喊母親大妹子。
陳大伯是個鐵匠,也是生產(chǎn)隊里的紅人,因為隊里所有的釘馬掌活和打鐵犁杖以及鋤頭鎬頭的活離了陳大伯不行,任何人都不敢得罪他。連生產(chǎn)隊長也要敬他三分??墒顷惔蟛坏獠缓?,還有氣管炎病,一到冬天閑暇的時候,他的嗓子眼就拉大鋸,呼啦呼啦地像是開了風箱,惹得父親和母親晚上都睡不好。但是,父親是剛來的外地戶,還沒有能力蓋房子。父親和母親每天都去生產(chǎn)對隊干活掙公分,一個工也不舍得耽誤。那時候,他們啥也不想,就想有個自己的房子。
二哥出生的時候是秋天,陳大伯說,外姓人在家里生孩子,有血腥味和災氣,黃皮子會找上門來,家里不得安寧。那時,北大荒的人都說黃皮子是壞東西,專門聞見血腥味就登門,連家里的雞鴨都不會放過。到后來我才知道,黃皮子就是黃鼠狼。媽媽無奈陳大伯的迷信說法,到了臨盆的那一天,只好搬到山里窩棚住下,生下了二哥。因此母親也得了月子病,受了些風寒,總是肩膀子疼。由那時起,父親就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蓋個大房子,一定要有個自己的家!
第二年的春天,父親和母親一邊出工掙工分一邊擠時間和泥脫土坯,等土坯干透了就碼起來,然后再和泥脫土坯,反反復復用了很多天,累得父親還病了一場。陳大伯對父親說,這土坯早就夠了,蓋個小馬架子用不了那么多。父親只是笑笑,含糊著不說。到了夏天,父親每到陰雨天生產(chǎn)隊里不能出工的時候,就拿著大閃刀去北大洼的草甸子割苫房草。那是一種很高的草,有一米多高。用它蓋房頂不僅保暖還不怕雨雪侵蝕,一次就能撐兩年的光景。到了秋天,父親專門歇了幾個工,去北山松樹林,伐回家椽子,檁子的木材,一切準備完畢。那年的秋后,父親在生產(chǎn)隊長大姑父的幫助下,帶了一些人幫忙蓋起來屯子里第一座三間大草房.父親沒聽一些人的勸說,也沒蓋小馬架子,也沒蓋兩間小的房子為了冬天好取暖,而是一下子就蓋好了三間起脊的茅草房。屯子里一些人都開始笑話父親:看吧,瞧好吧,這一家人冬天準得挨凍。這么大的房子,誰家燒得起?那得上山打多少柴禾啊?屋里保準都是冰溜子!
父親自有他的打算,把大房子間隔開來,我們一家人住進東屋,中間是做飯生火的廚房。把西屋閑置起來。還在東屋的炕邊一角壘砌個小地爐子,每天都把屋子燒得熱乎乎的,再冷的冬天也過得去。父親勤快,只要冬天沒風,就去山里砍柴,然后,用爬溜拉回家。每次父親都是帶著一臉的霜雪回家,那是他的哈氣在臉上結(jié)了冰花,腳上的棉烏拉回到家里都是硬梆梆的??墒歉赣H每天臉上都是開心的笑容,他很滿足,自己終于有個溫暖的家。
第二年開始,父親的大房子就成了兩戶人家了。屯子里不斷地涌來闖關(guān)東的逃荒者,從那一年開始,父親的西屋就住進了很多戶人家。有的住了半年就蓋房子的,剛搬出去又來了一家,住個一年半載的又換了新人家。父親母親從沒嫌煩過。人家來了,沒吃的父親給,沒燒的父親也不心疼,把自家的柴火讓給人家用。這樣一來,不但還被人家感激,大房子冬天還更溫暖了。這是鄰居們也沒想到的事。
后來,從我記事開始,我家的西屋就從來沒空過。生產(chǎn)隊里養(yǎng)蟬用過,來了鉆井隊住過,還有一年不知從那里開來一只解放軍隊伍,據(jù)說他們是來搞建設兵團的。我家西屋住進了六個兵。他們都管我的父親母親叫大伯大娘,還幫著掃地挑水,還有一個解放軍哥哥給了我一只竹葉青的鉛筆。那支鉛筆我很長時間都沒舍得用,每天都在同學們面前顯擺,稀罕的不得了。記得那時用的鉛筆都是麻桿做的,根本就沒見過帶圖案的鉛筆。所以,很多同學都羨慕我。
那些住在西屋里的解放軍幾乎都是南方人,說話蠻聲蠻氣的,方言很嚴重,聽不懂說的啥。但他們非常守規(guī)矩,不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而且穿的軍裝還有補丁。母親說,她也是頭一次看見解放軍,沒想到當兵的這樣簡樸。有一次,父親一邊給西屋燒炕,一邊在鍋里煮了剛才菜園子扒出來的土豆。東北的土豆最好吃,面得噎人。晚上,父親遞給那幾個兵蛋子吃,他們都很婉言地推辭著,說部隊有規(guī)定,不許拿老百姓的任何東西,這是紀律。那時候解放軍非常講究八大紀律三項注意,不許驚擾百姓??墒歉赣H急了,不就是幾個破土豆嗎?叫你們吃你們就吃,這是自家園子里產(chǎn)的東西,不花錢。犯啥紀律?吃!那幾個兵蛋子聽了父親的話,可能是不好意思了,也怕父親生氣,再說,也真想吃,趕緊接過熱乎乎的土豆就吃。一邊吃還一邊說,真好吃!謝謝叔!父親又不高興了:說啥呢?還客氣了,咱不愛聽!你們實誠吃就是!
幾天之后,那只部隊就開拔了。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只是,從那時起,離屯子十幾里地之外的西山坡上,就有了一只不扛槍不打仗卻穿著軍裝的隊伍,他們在那里蓋起來營房。
這個營房是一排大瓦房,紅屋頂子上方飄揚著一面五星紅旗,站在我家的房山頭就能看見。那里有十幾個兵,每天都拿著鎬頭,鋤鐮去開荒。他們的營房還有一臺東方紅拖拉機和一臺東風牌的收割機。那時候,屯子里還是生產(chǎn)隊,一切莊稼播種收割都是人工完成。有幾輛大馬車拉莊稼就不錯啦,誰也沒見過能收割脫粒的大機器。都很稀罕。每到夏天父親去西山打房草時,我和哥哥都愿意跟著去干活,為的就是看看那些鐵疙瘩——東方紅牌拖拉機和收割機。我們那時管拖拉機叫鐵牛。這鐵牛可比生產(chǎn)隊里的老牛厲害多了,真有勁!
記得有一次,父親的馬車陷進了西山坡下的溝塘,父親和那匹老馬一起拉車也是無濟于事,越陷越深,根本就無法自拔。沒辦法,筋疲力盡的父親就爬上西山坡,去了紅房子,求部隊的兵來幫忙。當時,部隊的人都去山里開荒了,就留下兩個看大門的和做飯的廚師。他們一聽父親的馬車陷住了,二話沒說,關(guān)好營房就都來了。三個兵,父親,一批老馬,加在一起五個,喊著一二三的口號,勉強地就把馬車弄出泥塘。父親非常感激那幾個兵,其實屯子里的很多人都求紅房子里的人幫過忙,都說有了大兵在跟前,再難的事也不怕。
后來,父親又一次去西山溝子打上房草時,發(fā)現(xiàn)那條坑坑洼洼的土路被紅房子的鐵牛拖拉機推得又硬又平穩(wěn),非常好走。從此再也沒發(fā)生陷馬車的事情??墒?,那個紅房子兵營只存在了十幾年,開墾了數(shù)百畝好田,成了小有歸模的農(nóng)場。到了八四年,這個解放軍農(nóng)場解散了,土地承包給了鄉(xiāng)里合作社,再也沒看見穿著軍裝的農(nóng)村兵了。后來,生活好一些了,漸漸地屯子里的人家都蓋起來大房子,那些小馬架子也逐漸消失了。
讓我記憶最深的老房子,它的西屋,走了一批人又住進一批人,最讓人難忘還有住進了一批城里來的知青。她們是四個女的,啥都不會干。但是會織毛衣。母親很喜歡她們,每天都給她們燒炕。她們都在生產(chǎn)隊的伙房里吃飯,也經(jīng)常偷偷地掖回倆饅頭,給我和妹妹吃。那時的白面饅頭很稀罕,生產(chǎn)隊里也只有知青們能享受這個待遇。
七四年,生產(chǎn)隊也是我的大姑父的安排,把十幾個下放的知青分別安排在有閑屋子的人家。自從父親蓋起了三間大房子,西屋就沒閑著。也有很多人家也逐漸蓋起了起脊的房屋,小馬架子越來越少了。鄰居大鳳家住了四個男知青,我家住了四個女知青。這些女知青都喜歡穿白襯衫,藍滌卡的褲子,都梳著大辮子,特精神。
她們都在生產(chǎn)隊的食堂吃飯。大姑父給這些城里來的知青開小灶,讓她們吃好一點,還讓她們干最輕巧的活。我媽說,這幾個女人很懶,啥都不愿意干。每天燒炕還都的是輪流值班。后來干脆就是母親給她們燒炕。其中一個和我家同姓的女知青還和父親認做了本家,管我父親喊叔叔。于是,每次她回城里探親都會給父親帶回一包洋煙卷“大前門”。而父親則總是把自家菜園子產(chǎn)的豆角黃瓜等給她家里人捎去,這種關(guān)系越來越近,直到后來女知青們都返回了縣城,還都互相來往。只要父親進城必去看望女知青的家人。而女知青也時常給父親一些舊衣服帶回家。后來,就失去了聯(lián)系,因為縣城改造搬遷,再也沒見過那個同姓的知青姐姐。
記得那時候,我每天晚上放學都喜歡在西屋玩,眼睛緊緊盯著知青姐姐們,看著她們用竹子棒針織毛衣,手套還有襪子。把我眼饞得不得了。母親不會織,也買不起毛線。我就用家里的麻繩和自己用柳條削成的棒針學著織。別看我年紀小,那時就學會了編織正反針。我那個本家姐姐還用舊毛線給我織了一副手套和襪子,把我高興得好幾天都沒舍得穿。羨慕得鄰居大鳳直嚷嚷,非要讓她媽把家里的男知青攆到我家來,讓我家的女知青去她家住。氣的她媽把大鳳打了一頓?,F(xiàn)在想起來那時候真是天真,稚嫩也好溫馨。童年的時光就那樣傻里傻氣的充滿了好奇。一晃都過去快四十年了。歲月不饒人??!父親的老房子還住過一個從關(guān)里來的大夫,他會中醫(yī),給村里人看病摸脈,還用銀針扎穴位,不要錢,看得非常好。只在我家住了一年,就被調(diào)往人民公社醫(yī)院了,后來還當了院長。每年春節(jié)都來看望父親母親。
幾年之后,大房子變成了老房子。而大哥也該娶媳婦了。父親就把西屋重新收拾了一番,還把原來的正面墻臉換成了紅磚墻。這也是我家在屯子里的又一次房屋大改革,父親的舉動總是很有遠見,為人又善良真誠,大哥也輕而易舉地說上了媳婦。再后來,土地承包到戶,日子好過了,我的父母以他們的勤奮雙手讓這個家有了些積蓄,并買了村里第一臺熊貓牌的黑白電視機,電視機就放在西屋。父親再把西屋燒得暖暖的,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去看電視,那時香港片《霍元甲》非常流行,很多人都擠到我家去看,父親從不嫌煩,我看到爸爸臉上總是笑容,好象是一種榮譽一般,我也覺得他老人家真的不簡單,以苦為樂,知足踏實,活得有骨氣,活得有精神!后來父親給大哥二哥分別蓋了新的房子,他們也都相繼搬出家門自己過日子。父親母親老了,干不動了,就住在那三間老房子里,相依相伴。
二十歲那年,我要出嫁了。父親和母親就站在老房子的山頭,默默無語。在上車的那一瞬間,我有很多話要對父親母親說,可是啥也沒說出口。我上車走了,在汽車拐彎的一瞬間,我回過頭來,看見父親在揉自己的眼睛,我知道堅強的父親哭了,我的眼淚也嘩嘩地流出。幾十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那存著父母溫度的一瞬間!
母親后來得了腦血栓,不會說話也不能走路,都是父親一個人照顧。每次我們兄妹幾個要接他們來自家,也好有個照應,可是父親就是不同意,總是說自己一個院子干啥都方便。
對于母親,我們這些兒女是愧疚的,從得病到離開,這十年的時間里,都是父親一個人悉心照料,他從不給我們打電話添麻煩。即使我們回家探望,很想多住幾天。父親總是攆著我們走。說:“行了,來看看就行,你們都有自己的家,孩子也需要照顧,家里有我在呢,你們都放心吧?!?br/> 我們這些兒女都長大了,父親和他的老房子也老了。村里自從土地承包之后,生活都奔向了小康,家家戶戶有了存款,自然,也都翻蓋起了新的又明又亮又寬敞的大瓦房。馬架子不見了,父親的老房子也變成了新時代的落后象征,哥嫂們都要把父親接到大瓦房里住,可是父親獨自一個人就是不舍得離開。他總說,老房子暖和,住著方便。再說自己還能動,不去你們家添累贅。
我也曾多次要把父親接到山東,可是他說,不去,萬一我病死在那里,就后悔莫及了。我要在家里住,還有鄰居們可以串門嘮嗑,去你們那里誰也不認識,更沒意思。父親拄著自己制作的拐棍,就那么倔強地守著老房子。他喜歡在窗根下坐著曬太陽,瞇著眼睛享受陽光的親吻。
以后的日子,每一次回家探望父親,都會提前給他打電話,父親不會接,就由哥哥轉(zhuǎn)達。而每一次走到老房子跟前,都會看見父親戴著他的老花鏡,拄著拐棍在老房子山頭等著我。見到父親,他總會說:這么遠回來干啥?竟瞎折騰。其實我明白,他嘴上這么說,心里最盼望兒女回家來看看他。要不,他哪能買好肉菜早早等著呢。
每次回家之后和父親吃完飯,我都會去東南山看望母親。父親總是要親自在燒紙上打印零錢。他說,不能都是一百元的,要多給你媽零錢,她喜歡吃油炸糕,三塊五一斤,她每次就買一斤,這是老習慣。父親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可我的眼淚早留下來。我知道父親想媽媽了。也體會到,只有父親記得母親的習慣。什么是糟糠之妻,什么是相濡以沫?這就是不離不棄的愛情!
那一刻的記憶也都成了往事,后來,父親走了,我和哥哥們知道他喜歡抽旱煙,每次上墳的時候都會給父親的貢品中擺放一些旱煙,再點燃一只煙放在墳前……
父親,咱家人都好,您的孫子孫女們都有了出息。還有您最心愛的老房子拆了,現(xiàn)在新村規(guī)劃了,您不心疼吧?安息吧,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