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潯站在陽光里,依舊那樣不染纖塵。他再次將劍歸還,輕執我手:“我把自己的心與命都交于你,便如同這君魂劍一般,此生定護你一世安好。卿魄不離,君魂不棄……”。
——楔子
1。
靈劍山莊,怒氣沖天。院中挺拔蒼勁的古樹亦為之一顫,怏怏彎了枝。只見一人飛快逃竄,末了還不忘回頭指責:“劍是你要尋的,人是你親自劫的,這禍自然也是你闖的。”
說罷更加得意道:“這下真是不打不相識,歸根究底還是你親手斷了自己的幸福。何必遷怒無辜之人,好歹我也是你師兄。”
我氣得牙癢癢,這已是他第二十次幸災樂禍。當我也是第二十次身帶殺氣,揮鞭怒吼:“南宮凌夜,我與你勢不兩立!”
下一刻,這場廝殺的追逐便到此為止。前方突然掠過的身影,白衣欣長,黑著一張臉讓我頃刻駐了足。他的氣場很強,是非一般強。我直覺若不是正逢仲夏之際,絕對會誤以為身處寒冬臘月……
莫名打了個寒顫,我強笑無辜道:“敢問閣下是否走錯地方了?”
“別信!她就會裝傻充愣。”
我恨不得立刻手刃了他,再次揚起的鞭子被人一把抓住,欣長而立的人冷聲而喚:“尚蕪悠。”
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心一橫,不管了,死就死吧!于是我抬頭挺胸,決定……好女不跟男斗:“那個白皙俊逸的少主,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南宮凌夜雙眼一翻,鄙視道:“你看你那笑,要多假就有多假,還不帶半分真。”
我眸光如刀,橫了他一眼,不語。
“的確好久不見,本少主可是在寒冰池中想你得緊啊。”
我心一哽,腳下一虛,險些倒地。南宮凌夜爆笑當場,嘴里還念叨:“早知如此,何必當日?哈哈哈哈。”
“那個少主……”我話未說完,他便揮袖朝我扔來一柄劍。我滿心歡喜,以為是卿魄劍,結果連哭都無力了。
正準備下一個動作,冰冷地聲音傳來:“你敢扔試試?我不介意親自領你去寒冰池。”
我趕緊拿好劍,笑言:“豈敢?少主多慮了。”
他掃了我一眼,輕哼離去:“尚蕪悠,別再動卿魄劍的心思,否則后果自負。”
南宮凌夜不怕死的走近,趴在我肩上笑得不能自己:“惹上神劍門少主,我看你日后還如何囂張?還是好好抱著你的君魂劍,等……哈哈哈哈。”
他實在忍不住,再往下說定會爆笑而亡。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搶在她未發飆前,忙道:“忘了師父還有事找我,便先行一步了。”
我聽著那張狂的笑,想到日后悲慘不堪的人生,瞬間氣得淚流滿面……
2。
云萱閣中,蕪萱撫琴為我平復煩躁、憤恨的情緒。分明是綿長悠揚的樂曲,卻讓我越聽越亂。猛地灌了一杯茶,拍桌道:“不行,我絕不能坐以待斃。”
輕柔的聲音夾著悅耳的琴音:“姐姐莫氣,今日也該是見了那白公子。怎么?還是不滿意?”
“早在很久以前便已見過,一千個一萬個不滿意。”
“這是為何?白公子論人品相貌實為最佳,與姐姐很是般配。再則說靈劍山莊和神劍門同屬一派,你倆的親事也自小定下。可謂門當戶對,怎么還如此不滿?”
說到這個我更來火,若不是靈劍山莊和神劍門同承一派,若不是與他白逸潯指腹為婚,我苦命悲慘的人生怎會就此展開……
“蕪萱,你不懂其中深意。即便白逸潯有千萬般好,我與他追根究底也只是謀過面,彼此卻并未真正了解,這樣的婚姻要來何用?”
蕪萱聞言抬眸看我,有些歉意,忙不安道:“對不起……我忘了姐姐最是不喜束縛強迫之感。”
我笑著擺手,自知于她而言,是以夫為天,謹遵三從四德。而我從不這樣認為,畢竟我與蕪萱是強烈的鮮明反比。嚴格說起來,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我則是江湖女子。
故而靈劍山莊無人不知有一位豪爽灑脫,時常與人打成一片,喜歡武藝的大小姐。有一位溫柔文靜,擅于琴棋書畫的二小姐。
正因為我從小性子好動,喜歡舞刀弄槍,并在其有些許天賦。而靈劍山莊又是鑄劍世家,在江湖上影響極深。所以我爹總是臉面有光的揚言:“我尚家二女,一文一武,賢淑聰慧。老夫真是甚感欣慰,此生足矣啊!”
直到十歲那一年,娘突然告知我有個未婚夫,是神劍門少主白逸潯。當時我猶如五雷轟頂,不,是五十雷轟頂都不足以形容,瞬間身形俱滅……難怪爹自小便囑咐我好生看管君魂劍,那分明是男子所用的佩劍。
原是我們尚在娘胎腹中時,雙方二老就立下此親,并約定傾力打造一對鴛鴦劍。便是如今靈劍山莊的君魂劍,神劍門的卿魄劍。待到兩人成親那日,方能交換彼此佩劍。從此……從此再無幸福可言,而是我費盡心思去盜取那傳說中的卿魄劍……
3。
想來我與白逸潯素未謀面,互不相識。卻在半月前一個夜黑風高的盜劍日,我掰著手指數,也記不清是第幾回盜劍未果了。照舊穿著熟悉的夜行衣,帶上熟悉的人,躍進熟悉的地方。
然,神劍門少主房中仍是空無一人,任我們翻遍每個角落也無劍影。
辰洛華累極,開口道:“蕪悠,那劍本是白逸潯的佩劍,他自會隨身攜帶。”
南宮凌夜憤憤坐下,又指著我責訓:“不是我想打擊我,而是我想殺了你。你自己說,哪次來不是尋著這間房,結果連個鬼影都沒有。你不認識白逸潯,也不知卿魄劍所在,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我啞然,貌似果真如此。關鍵還在白逸潯身上,得找個人先問問。
當我們三人溜進另一間房時,才愕然發現那根本不是房,而是一個池。偌大的寒冰池中泛著陣陣涼意,我下意識縮縮肩膀,余光恰好瞥見一人從窗邊路過,便立即沖了出去,身形敏捷點了那人啞穴。
君魂劍橫在他頸上,我將他拽進屋,惡狠狠地問:“說,白逸潯如今身在何處?”
南宮凌夜忍無可忍:“大小姐,你可真有能耐,點了人家啞穴還妄想打探消息?”
持劍的手一抖,我才想起,不好意思笑笑:“這不是怕他聲張么?所以一時忘了。”
為以防解開他穴道后引起動靜,我將他帶到寒冰池邊,看著那寒意大甚的池水,再看看這膚色白皙,俊逸不凡的男子。如此花容月貌,我當真舍不得辣手摧花啊!
話說這神劍門真該改名為男神門,隨便一門人都貌美如此,嘖嘖……
“蕪悠,你流口水了。”
我忙伸手去擦,頓時窘的臉紅斥道:“好你個辰洛華,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連你都被人給毒化了。”
洛華與我師兄是至交好友,但秉性亦是天壤之別。他待人極為溫和,初次相識便為他貼上翩翩玉公子的標簽。而有關南宮凌夜,筆墨便點到這里,只因說多了都是淚啊……
他微微欠身,含笑道:“我向蕪悠賠禮道歉便是,不生氣了,我們趕緊辦正事。”
我咬牙將那人推進寒冰池,濺起的水花落在身上是刺骨的涼,而水中的人愣是哼都沒哼一聲。
我愕然,用劍戳著他:“那個……你還好吧?”
“死不了,有何事快說?”我終于知道他為何不哼了,只因他的聲音比這寒池還要冷上幾倍。
我有些膽怯,辰洛華見狀上前溫和道:“今日情非得已,若有唐突,還望見諒。你可知白逸潯身在何處?”
感激看了辰洛華一眼,卻聞池中人冷哼,不答反問:“神劍門少主的名諱,豈容你直呼?”
我氣結,這人說話怎如此不中聽:“那名字不是用來叫的,還起名作甚?白逸潯又不是天皇老子,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少門主,有何了不得?”
他半瞇冷眸打量我,片刻沉聲道:“靈劍山莊與神劍門向來不分彼此。”
隨即抬起修長的手指向我:“你此番前來尋找少主,可是為了卿魄劍?”
我詫異瞪大雙眼,這人雖說話不中聽,腦子卻挺好用。我用力點頭,裝出委屈到極致的模樣:“實不相瞞,我與你家少主有宿仇,著實不宜結緣。”
南宮凌夜不屑,閑閑插嘴:“我看在這世間,你跟誰都有宿仇。”
此刻我沒功夫理他,只得繼續對那人道:“可否請你告訴我,你家少主所在?”轉念一x想,便直接將劍遞給他:“如若不然,請你直接轉告他,讓他務必將我的劍歸還。這君魂劍就勞煩你幫我交于他,也算是完劍歸門了。”
他眸中似有怒火,我道這人可真忠心,竟如此護主。
“還有,再對不住你一次。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還得點你穴,不過這次我會拉你上來。”門外突然響起凌亂的腳步聲,人拉到一半時,我下意識松手,怎料對方死死拽著不放。
雖說神劍門與山莊結盟在先,可我如今是私闖神劍門,而且還是以拒婚為由。于情于理都是死罪一條,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蕪悠,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辰洛華與南宮凌夜一同出聲提醒。
我欲哭無淚,于心中默念:蒼天哪!請原諒我的所作所為,我發誓絕不再對這美男下第三次毒手。于是,在對方無辜而疑惑的目光中,我竟猛地出手將其擊暈,所以他便直挺挺的又重回寒池懷中……
關于后來,我真想沒有后來之事,該死的他竟就是那少主白逸潯。難怪他拽著我死活不撒手時,輕哼:“本門少主,非尚蕪悠不娶。”
我當時瞬間石化,才果斷下了狠手……
4。
晴空萬里無云日,蟬鳴陣陣。我伏桌把玩酒杯,對身旁的蕪萱懶懶道:“我這風悠閣比不得你云萱閣,沒有琴棋書畫,也無文房四寶。”
她瞧著我房中的劍,笑道:“無妨!姐姐性子隨意,豪爽重義。處于這武林世家,乃家門之幸。”
我彎了眉眼:“蕪萱永遠最好了!”
想來我的確沒半分女子樣,自小與南宮凌夜混在一起。如今還是如此,來了興致便和他白天數星星,晚上數月亮,三兩句不投機就刀劍相向。
蕪萱輕笑:“姐姐,自古師兄與師妹都注定走不到一起。”
我立馬舉手搶答:“大可放心,我與南宮凌夜注定永遠都沒好結果,見面不是喊打就是喊殺。”
蕪萱掩唇偷笑,自是明了。且不說我與白逸潯尚有婚約,就算沒有,我與南宮凌夜也只有兄妹之情,無男女之愛。
“呦!這大老遠便聽見有人我喚我之名,蕪悠可是想我了?”
蕪萱盈盈起身:“大師兄請坐。”
我惡寒睥睨他:“誰允你進我風悠了?”
南宮凌夜提壺倒了一杯茶:“你得好好跟蕪萱學下,看人家多有禮?哪像你整日沒個女子樣,見了我也不知道喚聲師兄。”
我揚手拍掉他茶杯,他反手一勾穩穩拿住。我雙目瞪圓,手腳并用,他見招拆招,得意喝著茶。我猛地抬腳踢向凳子,他旋身而出,驚呼:“不服之余,也犯不著下如此狠手吧?”
蕪萱心急欲勸阻,我低聲安撫她:“無礙。”
說話間,與南宮凌夜已躍到屋外,便直接揮著君魂劍向他開戰。他隨手折枝抵擋,大呼:“白逸潯讓你好生保管君魂劍,若是有個萬一,你當真不怕?”
我怒斬樹枝,哼道:“何懼之有?毀了更好。如此一來,這樁親事便就此作罷!”
驀地,劍聲相碰,青峰共鳴。我被震得手發麻,君魂劍便落于一人手中。我抬眼,這人為何總是半路殺出?
他白衣俊逸,于日光下持劍而立。我莫名有些暈眩,下一秒便在他冷笑中清醒:“你且做夢!君魂劍若真輕易能毀,那你們靈劍山莊豈不是浪得虛名?”
我不語也不看他,他將玄劍橫在我眼前:“這便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卿魄劍。”
我眼中精光大現,他卻兀自回鞘:“本少主賞你看一眼便罷!”
我肯定要誓死奪劍,他卻慢悠悠開口:“若是這劍回你之手,便是你允了嫁我為妻之時!”
無力之感狠狠襲來,我在南宮凌夜再次大笑中停手:“白逸潯,天下女子千千萬,你何苦偏執于一個如此凡俗的我?”
“天下女子千千萬,可與我定親之人僅是你尚蕪悠。你凡俗無才也好,任性無理也罷!我白逸潯認定的人一生不變。”
我詞窮,徹底詞窮了,只差沒有立刻哽得吐血當場……
5。
“什么?你要離家出走。”辰洛華一慣溫潤的笑瞬間凝固。
幾度盜劍不成,不是,該說幾年才對。我實在無計可施,唯有心生此計。
“尚蕪悠,你這不是要我小命么?要是被師父知曉,我不死也半殘廢!”
南宮凌夜暴跳如雷,我不緊不慢坐下,淡淡道:“反正我心意已定,你們的去留本不在我計劃之內,所以大可自行選擇。”
辰洛華沉默片刻,對我笑道:“蕪悠,我素來閑著無事,愿意與你一路同行。”
南宮凌夜鄙夷他,繼續力勸我:“大小姐,你別說風就是雨,可要三思,可要為我的幸福著想啊!”
……
一路游山玩水,竟也能招來禍端,要怪就怪這對鴛鴦劍名氣太甚。出了靈劍山莊,不知有多少人垂涎這君魂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憤憤揮劍挽了個劍花,結果最后一個黑衣人,乏力道:“為何出個門還這般勞累?”
辰洛華席地而坐喘息,全然失了風度:“三天一隊人,五天一批人。出來一月之久,少說也快有一城之人了。”
南宮凌夜同樣神色疲憊,順勢靠著他不悅看向我:“小大姐,如今我們這副狼狽樣,皆是拜你所賜,你可滿意了?”
我坐在樹干上閉目養神,聞言將手中的劍甩了出去:“一切緣由是因為它。若非如此,我又何故淪落至今,逼得有家不能回。”
“這事好辦哪!要我說,你就直接應了白逸潯嫁他為妻便罷!”
“要我說,你再多說一句,我便送你上西天見如來!”
南宮凌夜大笑,自知我實在無力找他拼命。我暗自詛咒他幾萬遍后,也懶得與他對峙。
第二日,依舊啟程一路往北行。風景怡人,好不快哉!我卻興致欠佳,晃著君魂劍:“看來有些尾巴,是怎么都無法甩掉?”
南宮凌夜與辰洛華對視一眼,警惕看向四周。我頭痛欲裂,天天如此!不停打打殺殺,他們不累我們都極乏,長此以往,勢必會不堪重負……
還未想完,南宮凌夜喝道:“蕪悠,小心!”
我回神,只見四周涌出數十名黑衣人;黑壓壓,漆黑黑一片。南宮凌夜他們已然開戰,而我……天哪!誰來告訴我?人家都廝殺N久了,我卻還在狀態外。
橫劍擋去一擊,我躍到一旁。今日元氣尚未完全恢復,氣血不足,不覺間竟有些暈眩。許是察覺有異,那群人便分批行動,分別纏住南宮凌夜與辰洛華,剩下大部分人馬都齊齊攻向我。我那個惶恐悲絕啊,簡直無法描述。唯有雙眸含淚,險險擋去一擊又一擊……
驀地,寒光掠眼,我頓時淚如泉涌,第一個念頭便是想到那個寒冰池中的少門主。白逸潯,都是你害了我……
“蕪悠……”南宮凌夜和辰洛華失聲大喊。我卻因另一個人的聲音,瞬間止住了淚,有些嚇傻了!
那人悶哼一聲,對我怒吼:“果真是愚笨之妻!你離莊而逃,無非是為了擺脫與我的親事?如今性命攸關之時,還握著君魂劍作甚?他們一路追殺,給了便是。若這劍的保留,最終是以你之命而換,那這所謂的鴛鴦劍之于我又還有何意義,通通不要了也罷!”
我壓根沒心思聽他說什么,只知原本那致命一擊該由我受之,結果卻插在白逸潯的胸口,白衣落紅而綻。他反手一掌擊退執劍之人,卿魄劍舞出幾道凌厲劍氣,肅殺無敵。
南宮凌夜等人已全身而退,見我無恙都緩和了臉色。隨即扶著白逸潯道:“事不宜遲,得先止血要緊,明日我們便快些回莊……”。
6。
我并非不懂知恩圖報,是忘恩負義之人。自白逸潯負傷期間,我好心好意前去神劍門探看,結果竟被拒之門外。
“尚小姐,實為抱歉。少主有令,若見了是您,還勞煩您原路返回!”
我立刻炸毛,將糕點盒擲地,指著那大門嚷道:“好你個白逸潯,本小姐念著你救命之恩,端著一片心意前來探望。你卻這般對待,到底是何意?白逸潯,你趕緊給我出來!”
說罷!心里也莫名堵得慌,沒來由一陣苦澀。
臨走時,我囑咐那門人:“請轉告你們少主,他的這份恩,我尚蕪悠會一直記得。讓他好好養傷,此后我便不再打擾了!”
門人只是看向身后,點頭不語。
片刻后,一白衣男人自大門后走出,素白衣袍更襯得他面容蒼白憔悴。門人見此,慌忙上前扶他。他搖首制止,一手捂胸,一邊踱到門外拾起散亂的食盒。分明極其蒼白的面容,卻含著一抹風華柔情的笑。
他抬眼看向女子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蕪悠,原諒我此番拒你于門外……”
靈劍山莊人群涌動,江湖豪杰齊聚一堂。目之所及,青鋒炫眼,不禁要為這些人手中的寶劍點個贊。
咳咳咳,一時看到各大寶劍忘了介紹。今日是靈劍山莊一年一屆的比劍大會,凡是前往本莊比劍的人,最后勝出者將取走鎮莊之寶御靈劍。
此時說到御靈劍,我又得揪一把辛酸淚。傳說中的御靈劍乃是我莊主老爹的佩劍,也是他自接手山莊后,首次嘔心瀝血之作,堪稱絕世好劍也不為過。那所謂的鴛鴦劍神馬的,比起它都是浮云。
我也多次追問他當真舍得將此劍送出?他橫眼看我,不為所動,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然后我就開始徹夜失眠了,總覺得其中有蹊蹺,不停琢磨著他如此忍痛割愛,究竟是何用意?
直到昨日在前廳,無意中瞧見那數月未謀面的少門主時,我才吐血明白:這完全是被我老爹給耍了,分明是打著比劍大會的響亮名號,實實在在來個傳承衣缽的名義。換種說法,好聽點還是比劍大會,說白了就是比武招親!
南宮凌夜恍然,在我耳邊奸笑:“我就說事出必有因。往年的比劍大會,師父都命我執劍上臺。今年卻突然改了你,我道是有何特殊緣由,沒想到當真如此特殊……”
他的目光流連在此時遠處的白逸潯身上,繼而戲謔道:“高,師父這招用得真是高!一舉兩得,兩全其美之計啊!”
我走向這場陰謀的幕后人,討個說法,誰知人家閑閑鋝著胡須,不緊不慢緩緩道:“這有何妨?神劍門與本莊本就不分彼此,逸潯參會亦是情理之中。”
說罷拿起案上的御靈劍:“蕪悠,你莫要再任性胡鬧。爹特意安排這一切,便是為了讓你看清,看懂更多。逸潯是個品性皆好的人,爹相信他會是個好夫君,定能好好善待你。”
我當下笑得比哭還難看,顫抖著雙手接過。想了大半輩子都想不通,為何本小姐的年華與幸福,都是要生生被這些破銅爛鐵給葬送……
比劍中,上臺的人快速而來也快速退下。我持劍看向臺下那抹耀眼的白影,說不清的煩躁,這該如何是好?
瞬間一人再次躍上臺,開口道:“我乃洛州封令之子封鈺。早聞靈劍山莊大小姐尚蕪悠,與一般深閨女子不同,于武功上頗有造詣。今日一見,果真靈動狡黠,這才有生于武林世家之風范,所以在下便想請教幾招,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抬眼,見來人儀表堂堂,談吐中帶有幾分溫潤與豪爽。這正合我意,便點頭應允:“封公子過謙了,小女子不過是花拳繡腿而已,不信你我比試一番便知!”
他倒真是君子,負劍讓我三招,禮數周全。我心下得意,既是如此,選他就沒錯了!
封鈺武功雖算不得上層,也算是少見的高手。我略感吃力,幾番下來便順勢也不再用內功。他察覺有異,我趕緊俯身輕語:“封公子莫怪,只因蕪悠有一事相求。你我本實力相當,最后頂多也算是平手。所以還煩請你全力以赴假意勝過我,事后你該明白的……”
他不解,呆滯數秒后。我借力回劍而退,他趁機以閃電之速上前擊落我手中的劍,玄劍直直橫在我身前,笑言:“尚小姐,你輸了!”
我也笑道:“封公子英雄出少年,蕪悠心服口服。”
這一幕震得我爹氣血洶涌,他千算萬算還是沒料到我竟會走險招。
南宮凌夜似笑非笑,我的心思他一早便知,所以他也時常打擊我:“我說尚蕪悠,你擺明就是磨人心,傷人情的主兒。這輩子誰要娶了你,注定此生永無寧日!”
再看向白逸潯時,他臉色陰沉比鍋底還黑。我怏怏收了笑,這君魂劍再留給我保管也無用了,便取過向他拋去。他接了劍,拂袖冷哼一句:“欺我太甚”便疾步遠去……
7。
由于不怕死的挑戰我莊主老爹,這次的任性胡鬧終于徹底激怒他。
當我被反鎖在房間,還下令三日不準進食時,我娘既心疼又無奈地責罵我:“悠兒,為娘知你性子打小閑散慣了,可這等婚姻大事,豈容你如此兒戲?幸好那封家公子已擺明立場與你并無情意。你也早知與逸潯定親,為何還讓靈劍山莊和神劍門鬧這天大笑話?”
我不以為然,只要不嫁于白逸潯便好!
“為娘走了,你好生反省下自己吧!”
比劍是個極度耗人的體力活,娘一走我就感覺乏了。正欲就寢時,身后卻傳來一道森然的聲音:“事到如今,你倒是還有閑心修養補眠?”
我回頭,錯愕對上白逸潯一雙冷眸:“你何時進來的?”查看四周一切還是原樣,關鍵他是如何進來的?
他起身猛然將我拽到他眼前,看著我咬牙切齒怒聲道:“尚蕪悠,你到底還有沒有心?”
我誠實點頭:“那自然是有的。”
他手勁漸大,我疼得皺眉,卻死活不吭聲。他怒氣更甚,睥睨我:“痛么?那你可又明白心痛入骨之感?”
我愣住,久久不語。他兀自譏笑:“你不懂。只因我從未入過你眼,又怎會深入你心?你也不曾真心愛過他人,更不明白何為心痛入骨?”
他放開我,取出君魂劍:“若說這劍對你是枷鎖,我之于你是禁錮。那今日我便還你自由,此后你不必再費任何心思逃離,卿魄劍你也可隨時來向我取……”
白逸潯走后,我呆呆看著君魂劍,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一點點被拉扯,無形擴大中帶著淡淡心悸與呼吸般的痛。我緩緩捂上胸口,難道這就是心痛之感……
自那以后,我并沒有去向白逸潯取劍,反倒變得安靜很多。南宮凌夜連連咋舌,打趣道:“呦!莫非這就是思春的表現?”
“南宮,蕪悠心情欠佳,你就別瞎鬧了。”辰洛華連拖帶拽將南宮凌夜拉走,我朝他笑笑。洛華在我眼里,總是這般善解人意。
不得已我唯有去云萱閣中,還未進門,蕪萱便心疼喚道:“姐姐,你這般模樣,真是讓人心疼不已……”
“我也不知這是為何?時常悶悶不樂,一旦念及白逸潯便是錐心之痛……”
“姐姐,蕪萱個人覺得,你多少還是對白公子動了心。”
我猛地一驚,斬釘截鐵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蕪萱也不急,將我與白逸潯之間的事做了個全面分析,最后得出結論:“喜歡會心動,愛卻會心痛。你不是沒動心,只是不肯承認罷了!人家苦苦等你,你卻屢次傷人心。這次你做得確實過分,要換成是我,也經不起你這般肆意妄為,將人真心生生踐踏……”
是啊!蕪萱說得一針見血,皆在情理之中。我的確是太任性胡鬧了,做事總是隨心而為,根本不會顧慮其他。
曾以為罷了與白逸潯的親事就好,可如今真如我所愿,我卻反倒生出惆悵與難過……其實細細想來,白逸潯果真是個極好之人,當初的以命相救他都那般毫無顧忌,我該是覺得幸運的吧……
8。
“南宮凌夜,你又要耍什么花樣,倒是給我說話啊?”于莊內閉門思過幾日,將自己凌亂的情緒整理一遍,才堆起笑容去找南宮凌夜,想問問白逸潯的近況如何?
長亭流觴,暖風拂面卻直覺有股寒意來襲。南宮凌夜全然沒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臉,正色道:“白逸潯遭暗殺了。”
我正欲開口再問的話霎時堵在喉嚨處,吐不出也咽不下。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擊了一般,似乎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極為艱難……
“遭暗殺是何意?”我喉嚨干澀得生疼,啞聲問。
“白逸潯不知因何故,惹上冥火組織的人,自比武大會后,接連幾次遭暗殺。”
南宮凌夜背對我,長嘆一口氣:“前幾日我有事出莊,在半路見他被人截殺,你也該知道冥火組織的毒辣手段。”
“那你快說他后來如何?可有負傷?”我聽得膽寒,急得快哭出來。
我當然知曉冥火的手段,通常如這般江湖上第一殺手的組織,雇主必須出天價才得令左右他們,且與追殺對象誓死方休。我已然沒法思考是誰如此記恨白逸潯,只想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
漫長的沉默讓我不敢呼吸,南宮凌夜走得離我遠些,身體帶著顫抖。我心沒來由一陣痛,他說出口的話也狠狠凌遲我的心:“那日我幸得我出手及時,但他先前舊傷未愈,如今情況怕是不容樂觀……”
“我現在立刻就去找他。”我顫著心再也聽不下去,不論怎樣,這一刻都只想見到他。
南宮凌夜終于轉過身,看著那抹飛奔走遠的倩影。對隨后而來的人,邪魅一笑:“任務已經順利完成,怎么樣?有我南宮凌夜出馬,就沒有辦不到的事。”
“你就自鳴得意吧!等到時候我看你們如何收場?不過首先聲明,此事與我無關!”辰洛華擺明立場,他絕對沒有與南宮凌夜同流合污。
南宮凌夜不以為然,有些回味地忍不住大笑:“隨你!反正這事我也不是主謀,頂多算個幫兇,真正的好戲還在后頭。”
天知道,他剛演戲演得有多辛苦。好不容易裝出個正經樣,還得認真想臺詞,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笑場露餡,只得背對而立暗自偷笑……
我一路直奔神劍門,可真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生怕他有個萬一。門人卻告知我白逸潯自出門后便一直沒回來,具體也不知他所去何處。
“趕緊給我備一匹馬來,我順著此路去找找。”門人見我一副急切樣,也不再多問。
我翻身上馬,揚長而去時,聽見他在身后扯著嗓子喊:“少夫人一路當心,否則少主回來定取我之命。”
我愕然,驚得險些跌落馬背。
果然,行出三百里便聽到刀劍爭鳴的肅殺。遙遙望去,眾多人中那抹白影不是白逸潯還有誰?我懸著一顆心還不忘納悶,為何總能一眼便找出他?念及此,君魂出鞘我躍到他身旁:“你叫白逸潯,不是到處尋。整天沒事瞎跑什么?讓人尋不到很開心么?”
“胡鬧!你怎么來了?給我馬上回去。”他順勢將我掩在身后,厲聲道。
我見他面容有些蒼白,心一緊:“就算是胡鬧也罷!只要你不走我便不走,這次說什么我也得與你共進退。”
他一愣,隨即難得輕笑起來:“好!那你一定要小心。”
冥火組織的人可真是好耐力,苦苦糾纏幾個時辰還是不肯罷休。白逸潯時常分心照看我,漸漸處于下風。那些人許是看準了時機,出手也開始變得狠絕快速……
“白逸潯……”
我看得心驚肉跳,他舊傷未愈,頻頻遭人暗殺,身體早已超出負荷。我雖有心幫襯,但那些人的重點卻并不在我。在這危機關頭,我護他不及,只得閃身擋在他面前……
“嘶!”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從小到下,除了練武時的皮外傷,還基本從未受過真正的劍傷。
驀地想起當日白逸潯為我負傷時,我在客棧嚇得臉白,扶著他問:“疼么?”
他扯出一抹淡笑:“這點傷算什么,要不了命,自然也不疼。”
直到這一刻,我橫在他身前擋下劍時,才知道他騙了我。以及后來那些他避我不見的時日里,竟疼到入骨,險些失命……
他用力抱著我,耳邊傳來他驚恐且顫抖的呼喊。我卻頓時涌出清淚,模糊而笑:“別以為有些事,我不說便代表我不知道,如今你又騙了我一次。原來,竟是如此之痛……”
9。
我做了個夢,夢里是我第一次溜進神劍門盜劍那日。
彼時的我趴在墻頭,正與南宮凌夜和辰洛華說:“為何戒備如此松懈。”
當飛身躍入后,隱隱聽聞老門主與少門主的對話,而后一男子低沉的嗓音緩緩回道:“何必如此費心?她早日與我成親便可得到。到那時,莫說劍,連同神劍門與本少主都是她的。”
夢境到此戛然而止,未完待續………
“白逸潯。”我總是理直氣壯,直呼其名。
他咬牙切齒,耐著性子與我周旋:“尚蕪悠,別挑戰本少主的耐性。”
“隨時奉陪,本小姐也不是吃素的。你必須給我個交代,當初便事先預謀好了是吧?”提及此,便想起自昏迷醒來后,恍然明白很多事。既然不知這一切的所為,便大可跟著心走,不過還是想跟他賭氣較勁。
他定定看著我不語,我正疑惑間,他嘆息道:“蕪悠,關乎我對你之情,未有過半點虛假。我想一生一世都護著你,也從無半分假意。”
他自小便知靈劍山莊大小姐尚蕪悠與他有親,幾次暗訪倒來了幾分興致。誰家的千金小姐不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這位倒好,整天跟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蹦,這一看便是數十年光景,心也在不知不覺中遺落在她身上。若是不然,她為何接連幾番去盜劍都平安無恙,當真以為他神劍門是來去自如之地……
我咋舌,指著他支吾半天:“你……你居心叵測,意圖不軌。”
“是又如何?若不是你太過愚笨,又怎會到現在才知?這些年,我就獨獨對你居心叵測,意圖不軌。”
暖意劃過心弦,我窘迫得不敢直視他,不安扯著裙角,半晌嘟囔道:“好吧!那你動心之早,用情之深,我怕是永遠都及不上你。”
他愣住,輕笑攬過我:“無妨!只要我白逸潯疼你,愛你,護你安好便足矣!”
…………
尾聲:
“那即是如此,是否該恭喜少門主終于得償所愿,抱得佳人歸?”南宮凌夜一派悠閑懶散,斜靠于亭柱上,盯著對面含笑的人。
以前怎么就沒發現這個人如此陰險,這種損招也虧他想得出。
白逸潯擦拭著君魂劍,緩緩開口:“若非如此,她又怎知自己是愛我的?”
南宮凌夜翻了白眼,不悅嚎道:“果真是居心叵測,奸詐狡猾。就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在她鬧翻天之時,你可得力保我不受其牽連?”
“那是自然。”
白逸潯持著卿魄劍和君魂劍,衣袂翻飛,臨空而起。雙劍合璧,劍氣橫溢,霎時舞出一道道炫目的劍花。
他的聲音散落在半個天際:“無論她知不知曉,此生都是我白逸潯的妻……”
我尚且不知白逸潯被暗殺之事,全是由他一手策劃。但唯一明確的是,無論這是不是一場騙局,都已絲毫不重要,最后結果我也終會是他的妻……
“姐姐,幾番沉淪,那你現在可是愛他的?”蕪萱掩袖而笑,眉宇間盡是好奇之色。
我心中微暖,點頭笑言:“在為他毫不猶豫擋劍的那刻,便只有一個念頭:尚蕪悠這輩子都不能失去白逸潯……如果這樣都還不算是愛,那我也不知這世間還有什么才是愛。”
蕪萱甚是滿意,隨即偷偷瞄向窗外:“如此便好!看來我得趕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爹爹,讓他盡快為你們完婚!”
聞此我拍桌而起,嚇得身旁的蕪萱花容失色:“不用如此之急吧?我可沒說過要結束這瀟灑的美好生活。”
“可是……姐姐,若我不這樣說,只怕下一秒便見未來姐夫提劍沖進來。”蕪萱美目中顯得無比無辜委屈,一副猶見我憐樣。
好吧!我也當真心疼了,義正言辭道:“他敢?本小姐定手刃了他。”
“哼!好大的口氣?幾日不見,你仍是如此愚笨。”一道冷哼由遠及近,我半點不改色。連蕪萱都知曉他一直在屋外,我又怎會不知?
蕪萱推我一把:“還不快些出去,人家有話與你說,特意候了許久。
“你有何天大的事,在外面說不行么?”
“還當真是天大的事,你一出來便知。”
我移步而出,微微愣了神,只覺得眼中那抹白瞬間萬千芳華。
白逸潯站在陽光里,依舊那般不染纖塵。他再次將劍歸還,輕執我手:“我把自己的心與命都交于你,便如同這君魂劍一般,此生定護你一世安好。卿魄不離,君魂不棄……”。
花與影同時落下,白逸潯的柔情映入我眼。我真心實意的含笑接過君魂,輕輕擁住他:“這一次,我也允你逸潯不棄,蕪悠不離……”
這世間有千百種愛情,可我認為最好的一種,便是心心相印,惺惺相惜;我不離,他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