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秋總是留有些盛夏的爽朗，也滲透著寒氣的逼仄。荒頹的郊區簡陋的房屋，暗黃的燈光下，獨自閱讀著魯迅。那時代的凄涼和悲憤讓窗外的槐樹葉顫抖不已，搖搖欲墜。
“砰砰砰砰！”如此晚又冷得出奇的夜誰會來我這陋室？我合上書頁，起身去拉開舊門。
“媽媽的，真冷啊，雖然我感覺不到冷！”來者戴一頂舊得發黃的氈帽，瘦的皮包骨，留著長長的辮子，臉色鐵青，衣著破爛，賊溜溜的眼睛打量著我的臥室兼書房。
“媽媽的，你也是個秀才老爺啊！”他走過去，在凳子上坐下，使勁對雙手哈氣。
“您是……”
“媽媽的，我你都不認識？”他向我書桌看去，“呀！”似乎被電擊，一下跳起來，退了幾步，“魯……魯迅？”
“您……是阿Q？”我大膽的打量著他，雖覺得問得荒誕卻暫時忘了這種謬論。
“哦？總算還是知道我！哈哈哈，我現在可是正大光明姓趙了啊！”他蔑視又些許恐懼的看了魯迅一眼。
我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真疼！
“您……怎么……”
“問我？哈哈，媽媽的，這幾年這么問我的人還真不少。不過你們現代人孫子多！這幾年算看出來了，比趙老爺比舉人老爺還可怕！媽媽的，不過啊，我也狠狠的火了一把！幾十年前多少人認識我阿Q啊，雖然后來我又若有若無了幾十年。不過近幾年我竟發現有不少人繼承了我的衣缽，這是再次令我開心的！媽媽的……”
“您老……從哪里來？”
“看你這秀才老爺，咱還挺對胃口的。跟你嘮嘮吧。媽媽的，真冷，雖然我感覺不到冷。”
“您不是……不是被……殺頭了嗎？”我退到門口，做好逃出去的準備。
“殺是殺了。那陰曹地府人滿為患。幾十年來沒地方安置我。媽媽的，他們辦事不牢固。害我四處游蕩，最近幾年我又感受到了一些以前的氣息，才出來教育教育你們！”
“教育？”他似乎沒有敵意，我稍放松了警惕。
“是啊！你是個讀書人！我發現現在很多讀書人有意無意的想要向我學習。那自然是好的。那個魯迅從我身上總結了個什么‘精神勝利法‘，哈哈哈，你別說還真管用，你們好多人不都在運用嗎？兒子學老子，真好，哈哈哈……”
“不過啊，有些人難免運用得有些不熟，不恰當，哎，這么簡單的方法也學不好，真笨！所以我看不下去了，來教育教育！有熱水嗎？我喝兩口，雖然我并不口渴。”
我起身為他倒了一杯熱水，他端在手里，也不喝。
“哦，舒服多了！”
我頓覺少了不少顧慮，反而覺得有趣多了。
“阿Q您是怎么看待您的‘精神勝利法’的呢？”
“哈哈哈，媽媽的，你也沒學好！”他放下杯子，一副教書先生的樣子，整理整理氈帽，講起來，“這自然是一種境界。你得用心體會，只有得到其中的好處你才能進一步去修行。我就看了，你們很多人做得就還不錯。每天吃完睡睡醒玩，比我好一點的就是你們有父母給錢，有學上，不用去做小工，這是你們學習‘精神勝利法’的優勢條件。原以為是如此，可是，你看，若有點時間就看這些書，搞這些興趣，談那些努力啊目標的，這還怎么用好‘精神勝利法’？”他責備的看了看我桌上的那些專業書。
“我的‘精神勝利法’其實和你們說的‘無為而治’異曲同工。何為‘無為而治’？就是什么都不用干，我吃完靠山吃靠水，喝完靠水我打秋風，哎，這就是真理！我看你雖然有潛力，卻慧根不足啊！”他遺憾的看了看我，“你們這個社會，亂得很呢！每天什么競爭啊，什么工作啊，什么名利榮耀啊，簡直把你們弄得一團糟！比起我們未莊，實在亂極了。不過，這樣的環境正好適合我‘精神勝利法’的發揚光大。并且啊，很多人慧根很深，天生就會。用得還爐火純青，更甚比我有過之。”阿Q十分欣賞的幻想著。
“媽媽的，我是看出來了，你們現在這些讀書人比魯迅他們那時要棒多了！”他樂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那個時代多可怕喲！那些個讀書人，一個個如狼似虎的什么保家衛國什么人生境界什么目光遠大志向了得！一個個鬧著革命吵著奮斗！哼，媽媽的，老子就死在這些進步人士手中！他們要滅亡我的‘精神勝利法’！他們……”阿Q有些激動，怒目憎著我的書桌，好一會才緩過來。
“你們好啊，什么都不想，不干，有吃有穿，嘿嘿嘿，比我在未莊精神生活要好，盡管你們的思想覺悟還比不上我！”他自鳴得意的望了望窗外。
“阿Q,這么說你還在現在收了弟子？”
“說起這個啊，我記性不太好，確似乎收過那么一些，也就隨手指點一下。像大學生啊，流浪漢啊，還有一些農民，有不少城市的呢！最自豪的是收了不少有錢人，富二代比較多。媽媽的，現在很多窮人思想落后得很，竟然無視我的方法，可恨！有些有錢人，你還別說，可很對我的口味。他們肯學，學得也快。自然也有些人跟我學個一招半式就自鳴得意的去了。我說，半灌水響叮當，可出乎我的意料啊！他們竟然比我運用得還好，并且在我的基礎上更補充了一些‘精神勝利法’的精髓。此外他們也有舉一反三的奇才，從‘精神勝利法’中衍生出了很多的理論。什么比拼炫耀啊，墮落無為啊，得過且過啊，高傲自大啊，坐吃山空啊等等理論層出不窮！實在小看了他們！”
阿Q端起杯子，又放下。
“媽媽的，我看你挺對胃的，好久沒說這么多話了。還真有點累了……雖然我不會感到累！”
“那……”
“哈～”他打了個哈欠，“有時間再給你傳授‘精神勝利法’的精髓吧！今天很開心，現在也不怎么冷了，雖然我感覺不到冷，哈……”
門開后，這個已經活了千年的老人逐漸消失在夜幕中，一聲“媽媽的”回蕩在夜空里，那槐葉終于還是禁不住抖落了下來。
我翻開魯迅文集，先生，您殊不知，您筆下死去的阿Q他似乎從未去遠……
安徽 · 網絡文學第一網站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