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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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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執憶 發表時間:2014-09-25 10: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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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高考試卷中的信訪材為幾十年前農村開展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期間,靠山屯五個生產隊中一百二十三人被糊里糊涂地打成右派,被無辜地戴上了“反社會主義分子”的帽子,多年來他們不服,曾經去鄉里、鎮里、區里、市里,甚至省里、北京上訪,上下有關部門互相推諉踢皮球,沒有結果,其中大半受害者已經蒙冤死去。為討說法,一名受害者的女兒梁幺妹寧愿犧牲自己的錦繡前途,也要為父輩鄉親們討回公道。她大義凜然,無所畏懼,斗膽將這123名受害者名聯名書寫的這份上訴材料夾帶于自己的高考試卷中,只為討個說法。故事委婉凝練,令人震驚,令人扼腕嘆息!在如此社會轟動效應之下,在法制國度中,不知那123名受害者的冤情能否得到平反昭雪,也不知這位烈性女子的命運能否有一個客觀公正的結局,人們拭目以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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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回到辦公室,我的心情并沒因辦公室的舒適環境而輕松下來,考前覺得已經做好充分準備,覺得到了萬無一失的考試鐵律,在一封無端夾帶在考試試卷中的信訪材料前,變得那樣的漏洞百出,不堪一擊。原本自信滿滿的我,這時也懊惱萬分。一年的努力,多少的辛苦,就這樣因一封完全以教育界無關的信訪材料,出現在高考的試卷中而泡湯。怎樣面對上級,怎樣把責任減少到最小的程度,怎樣穩定本市教育系統的情緒,這都成了我當前必須馬上面對和解決的大事,而且是重中之重的。這個暑期,看來就這樣了,休假又變成了空想,出游也變成了紙上談兵,難怪在我向老婆和女兒詳說我今年的暑期安排時,女兒姍姍會露出譏誚的面容,老婆會輕描淡寫不當一回事的說:“到時再說吧”。欠孩子和老婆的太多了,可遇到這樣的事,我走得開么,我感到委屈,把氣全出在這無端生事的考生身上。“撤銷考試成績”,我在心中惡惡地想,又覺得好像其中夾帶著報復和泄憤的情緒,這不符合我一貫的工作作風。等著吧,還是等招生辦拿出意見,等開黨委會研究做出決定再說吧。這樣想著我隨手拿起丟在桌面上的信訪材料漫不經心地翻起來。 兩張信紙拓印的材料,看字跡好像是在考試前用拓藍紙重新復寫過的。內容并不多,重的是那一百二十三人的簽名。說的是城市反右結束后農村開展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期間,靠山屯五個生產隊中這一百二十三人被糊里糊涂地打成右派,又因為是農民,戴右派帽子有些不倫不類,所以改定為“反社會主義分子”,在村里接受管制改造。文化大革命結束,右派摘帽,地富反壞的名稱也不用了,這一百二十三人也就又糊里糊涂地折掉了“反社會主義分子”的帽子。雖說在實際的生活和生產中,沒人再把他們當另類看待,可他們還是想不通,二十多年的罪白受不說,還牽連了父母家人親戚朋友。平反了,本來該是件高興的事,可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錯,上邊沒有一點說法,只說是文件規定的。他們不服,聯名寫了這份材料上訴,要求討個說法。 我出生于解放初期,改革開放前所有的政治運動我都知道,也參加過不少。反右時我才七八歲,但我讀書的學校中,今天這個老師被打成右派 ,明天那個主任是潛藏的反革命分子被挖了出來,這樣的事我看到不少。我出生在城市,農村中是怎樣開展政治運動,我并不知道,可運動中的擴大化,那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這也是十一屆六中全會公報和《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明確了的錯誤。面對這份可能真是冤情的材料,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按程序移交信訪局,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但又牽連考生本人。那絹秀的字跡,那清瘦單薄,帶著淡淡憂傷神情的面孔,總是在我面前晃動。違反考試紀律,是重大的錯誤,取消考試成績已經是不可逆轉的結果。可我有些不甘心,總想知道這明知是不可為而為之的后面的真實原因。十年寒窗的苦讀我是深深體會過的,何況是農村環境中出來的尖子生?一個草率的決定,葬送的不單是一個孩子一生光明前程,還連著一個飽受委屈和苦難的家庭的今后。氣消了,讓我下這樣的決定,我怎么也做不出來,我想搞清楚這孩子這樣不顧一切的背后是些什么,于是打電話給招生辦把這個考生的檔案調了過來。 (五) 靠山屯遠離市里三十多公里,鎮的行政編制,下轄五個鄉,二十七個村民組,這考生的家就住在一個名叫簸箕寨的小村子里。既然下了決心要把這事件的始末搞清楚,我就說干就干。放下了手中其他的工作,給秘書交代了幾句,就單獨驅車前往簸箕寨,在路過靠山屯時,我順便叫上了鎮教育行政辦公室的張股長。 簸箕寨還真有點遠,從靠山屯出來,都已經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了,簸箕寨還不知道在哪兒。路況越來越差,路面也越來越窄,越來越陡,我不免有點著急起來。問了副駕駛座上的張股長好幾次,他每次都笑笑說快了,可每次過了好久還是見不到簸箕寨的影子。我知道從他嘴里是再也問不出什么來的,也懶得再問了。懂了他的心思,知道他這是在買關子,是有意想讓我好好體會一下下面的艱辛。張股長在副駕駛座上打瞌睡,我也懶得說話,汽車在沉悶中行駛,發動機的負荷越來越大,發著巨大的轟鳴牽引著汽車在滿是砂礫的道路上艱難地前行,速度越來越慢,汽車也越來越顛簸。翻過一個丫口,汽車終于走上了下坡的路,速度快了起來,山風也迎面而來,原本已經快打瞌睡的我,一下清醒過來。再行駛了兩公里左右,轉了一個差不多是直角的大彎,一個寨子就迎面撲了過來。我輕踩著剎車驚奇地問張股長:“這是哪兒啊”,張股長仍舊是一張笑臉,不緊不慢地回答我說:“這就是你要來的簸箕寨”,啊,我一腳急剎,汽車拖著長長的輪印,終于在寨子的路口停了下來。這突如其來的半山小寨與我想象中的寨子相差太大了,我不相信,可張股長是本地人,他的話不會有錯。看多了城市近郊的鄉村,那種平坦,那種山清水秀的鄉村景色,成了我心中農村的固有模式,就是村后的遠山,在我眼中,也都是那樣的美好。可是現在,那些走近了的遠山,那就在眼前的簸箕寨,與我心中的美好相距太遠了,我慚愧地覺得自己眼光太短,社會閱歷太少。下得車來,視覺范圍內的遠山近壑,全是光山禿嶺。只在那半山腰處和一些深溝壑底能看到少量的,形狀各異的片片地塊外,漫山遍野全是風化了的碎石薄片,能耕種的土地極少,水源也極缺,這是一個條件極其惡劣的山寨。 才進得寨子里沒幾步,游走在寨子里各處的和躺臥在各家門口的狗們,聽到陌生的腳步,就很不友好地圍了上來,沖著我倆惡惡地狂吠起來。我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圍在狗們的中間,提心吊膽地乞望著人們的解救。可能是聽到狗們叫聲異常吧,簸箕寨的寨民們才慢慢地從自家破爛烏黑矮小的門里探出頭來,吼住自家狂吠著的狗,我兩才得以長長地喘了口氣,放下了提著的心,也才得以走近老鄉們,詢問考生家的住處。 考生叫梁幺妹,是這個寨子里今年唯一的一個參加高考的考生,所以問起來,大家都知道,也很熱情地帶領我們尋到了梁幺妹的家。梁幺妹的家是一間石塊磊墻,石板蓋頂的陋屋。看著是兩層,其實上面一層只是用秸稈胡亂的圍了一圈,縫隙處能看到一串串的玉米和紅辣椒。這可能就是這家人的儲藏室吧。下層的石墻中間開著一扇門。門邊一個一米五左右的女孩正在用一只木瓢攪拌著手中的豬食桶,見到我們走來,她抬起頭害羞地對我們笑笑,算是向我們打了招呼。因為是看過相片的,我一眼認出眼前的女孩就是我要找的考生,便上前問道:“你就是梁幺妹吧”,見得我的詢問,她很驚奇,稍后才說:“你們……”,張股長從后面走上來笑著介紹說:“這是市里教育局的劉局長,是專程來看你的”,可能聽說我是教育局局長,也可能馬上明白了我的來意,梁幺妹緊張和不安起來。她看了看敞開著的門,好像是不想讓我們的對話叫屋里的人聽到一樣,用手指了指遠處,意思是讓我們到路邊去等著。也就是在這時候,一個蒼老無力的聲音從沒有亮光的屋里傳出來:“幺妹,你和誰說話啊”,梁幺妹看看我不知怎么回答,我小聲問:“你媽吧”,梁幺妹輕輕地點點頭,我抬高聲音說:“大媽吧,我們是市里來的,來看看你們”,“哦,那就請進吧”。我答應著準備進屋去,梁幺妹卻急急地拉著我小聲說:“梁局長,你是為那封信訪材料來的吧”,我點點頭,她有急急地說:“千萬別讓我媽知道啊,她身體不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我詫異了,低聲問道:“你媽不知道”?她點點頭,眼中一片哀求的神色。看著她這樣,我也不忍了,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事,臨進門時我對身旁的張股長說:“你先回車里去吧,我和她們聊聊就來”,張股長沒說什么,仍舊一張笑臉的離去,看著他的背影,我心想,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總是樂嗬嗬的。 進得屋里,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好半天我才慢慢適應過來。屋里很黑,只有開著的門透進少許亮光,給這屋內提供了些許的光線,讓我看清了躺在床上的老婦人。她很瘦弱,急急地喘著氣,見我進來,她艱難地抬起上身,用顫抖的手指了指床前的板凳。我明白她的意思,也沒說什么就在那張黑黑的板凳上坐下,梁幺妹則趕緊走到床邊把母親摟著,再從身后把枕頭拉過來給母親墊上,我說:“大媽,你就躺著吧,不用起來的”平靜了一會,我問梁幺妹:“你媽得的什么病啊”,梁幺妹低聲說:“肺氣腫”,我說:“沒去醫院看看”,梁幺妹痛苦地搖搖頭,眼淚刷刷地淌。看著這場景,我也好心痛,都說農村里還很苦很窮,我要不親眼看到眼前的場景,這苦、這窮哪會這樣的真實,這樣的具體。幺妹媽喘著粗氣斷斷續續的說:“我這爛命,還看什么啊,挨一天是一天,只是苦了我這苦命的孩子”幺妹媽說著艱難地把梁幺妹的手攬在手心中撫摸著說:“同志啊,我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我這孩子命苦哇,我求求你們,能幫幫就幫幫吧……”她喘著,后面的話還沒說完,臉就憋得鐵青,梁幺妹在一邊急得大聲地哭起來,可也沒忘給母親垂著背。看著這對可憐的母女,我鼻子酸酸地,好半天我才說:“大媽,你放心吧,我們一定盡力,也會想辦法送你去醫院的”。夸這樣的口,我心中沒底,只是不忍拂這婦人的意。我說完這話,屋里就靜了下來,剩下的就是梁幺妹母親急促的喘息聲。知道再這樣坐著,已經沒什么意義,等著幺妹媽喘得稍微好點,我就向梁幺妹做了個手勢,站起來對躺在床上的幺妹媽說:“你歇著吧,不打攪了”,說著我站起來走了出去,在離門邊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等了好一會,梁幺妹才從屋里出來,她眼睛紅紅的,還帶著淚花。看著她這樣,我真不想再問及信訪材料的事,可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再殘忍我也得把該辦的事做完。走出一段路我才問道:“你爸爸呢”,可能是我的問話有些突兀,也可能是觸及了她內心的傷痛,梁幺妹又哭起來。好半天她才說:“沒了”,我有些突然,也有些過意不去,但我還是問道:“哪年的事啊”,“都五年多了”,我算算那就是九十年代初期,離文化大革命結束也十多年了。我說:“信訪材料中說的事,你父親生前和老鄉們沒找過政府嗎”,“怎么沒有”梁幺妹大聲地不滿地回道:“鄉里、鎮里、區里、市里,甚至省里、北京,那里沒去過,可是就是沒人管,沒人問。找到上邊,就說材料轉到你們市里了,下去等著吧,就這樣等了十多年時間,我爸和一百二十三個村民跑了不知多少冤枉路,家家把所有的精力全用在了這件事上,錢用光了,家里能賣的賣光了,卻什么結果也沒有”。我說:“這批人現在還剩多少啊”梁幺妹想了想說:“大概還有五六十個吧,不過年紀都很大了,跑不動了”。我嗯了一聲,想想該轉入正題了,拖著不是辦法,回避也不可能,殘忍就殘忍吧,我這樣想著開口嚴肅地說:“你在考試試卷中夾帶信訪材料,想過后果嗎”,我態度的突然變化,讓梁幺妹不安起來,她低下頭,但仍舊肯定地點點頭。我說:“你這樣做嚴重地違反考試紀律,你的考試分數會被取消,這個你不知道嗎”,她說:“知道”,“既然知道后果嚴重,你為什么還這樣做,你就不怕因為這事影響你考試的結果,影響你一輩子的前途嗎?草率!”,我說著不知不覺地嚴肅起來,可能是恨鐵不成鋼吧,我恨她大好的前程被她自己輕率的舉動給毀了。梁幺妹卻一改剛才膽怯的樣子,大聲而桀驁地說:“我不后悔”。我聽了有些啞然,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考生,好像不認識似的,她的頂撞讓我感到我的尊嚴被傷害,不加思考地說:“你就真不怕我取消你的考試成績”?“不怕”她仍堅定地說,“為什么”我大聲地問,“為了父親的遺言,為了一百二十三個家庭的乞望”梁幺妹這樣說,心中沒一點的后悔,沒有一絲絲的不安,我卻突然地不安起來,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平靜了一下心情,我放緩了口氣說:“為什么不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呢,比如考上大學工作以后”,梁幺妹見我改變了態度,也就沒再高聲大氣,苦笑地說:“你沒看到我家的情況嗎?我還有機會么”,我說:“怎么了”,她看看我緩緩地說:“我家的情況你看到了,我父親去世后,母親因為氣憤和傷心,沒多久就患上肺氣腫,我們家也因此喪失了勞動力,環境也變得更加惡劣,原本初中畢業后我是準備輟學回家務農的,準備從此擔起養家的擔子,母親開始不同意,可家中的情況如此,母親也就不再堅持。這消息傳到鄉親們耳里,和我父親一道討說法的一百二十三家的鄉親們說什么也不同意,一起匯聚到我家,他們知道我成績好,希望我讀完高中,考上大學,工作后繼續為他們討說法。就這樣他們大家湊學費給我讀高中,還輪換著照顧我母親,買藥、帶我母親到醫院看病。我去了后顧之憂,也就安心地讀書去了,也因為如此,我更加的勤奮,我不敢辜負大家的希望,更不敢忘記父親的遺言。我父親生前就是寨子里的老師,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對我說,我們農民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只有讀書,只有考上大學,所以我從小就有了大學夢。我知道我能考上大學,也想實現我從小就有的大學夢,可是你也知道這幾年大學的學費上漲得如此的可怕,我沒勇氣再去接受鄉親們的支助,他們中的很多人家都很苦,有的老鄉連自己的孩子都顧不上,我哪能再拖累他們。我知道信訪和教育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系統,可我再沒機會,我得搏一搏,我想通過這樣的形式引起媒體的關注,搏得社會的同情”。聽了她這一番話,我突然找到了答案,那一手好字,那優秀的成績得來的后邊那巨大的支撐,我好惋惜,不安地說:“成績是肯定沒有了,下一步你準備怎么做呢”說完這話我都覺得自己好殘忍,好沒人性。她淡淡地平靜地說:“我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我想在家多陪陪她,以后怎樣,再說吧”。她這樣說,我也好傷心,面對一個這樣的尖子生,面對這樣一個家庭,我雖是教育局的局長,我卻什么也做不了。我突然覺得自己好軟弱,好無能,原來光芒四射的教育局局長的光環,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也變得黯淡無光。回憶起幾年前的激情洋溢,我覺得自己好無知,好不知高矮,改革哪會這樣容易,老百姓不富起來,國家不富起來,什么都是白說。臨走了,我拿出我身上僅有的三百元錢給了梁幺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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